清晨,冷风扑面,浓云密布。
烽塔地区人民医院院长向秀美轻手轻脚地走进特护病房,轻轻地拉开|乳白色窗帘,让明亮的自然光线照射到钟国疆那张方方正正但已如黑炭样的脸庞上,莞尔一笑,轻声说:“香辣红政委,这回可是逮着你了,叫你再逗强。”
钟国疆躺在宽大的病床上,摇晃两下脑袋,动动手指,再哼哼两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就要撑起来,向秀美急忙轻轻按住了他,亲切地说:“别乱动!小心吊瓶。”钟的意识仍然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问:“我,这是,在,在哪儿呀?”
向秀美弯下腰,贴近他的脸,细声细气地说:“香辣红哟,好领导!你呀,现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烽塔地区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啊?”钟一下惊醒了,不无惊骇地说,“怎么是医院?我不是……”
向打断他的话,劝慰道:“别多说话,你还很虚弱。我来说,你本在营建工地,患了急性胆囊炎和肛裂还有虚脱,就住进来啦。”
钟又要撑起来。她又按住了他。他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当医生?生命在于运动嘛。不让我动,岂不是让我生病?比我起来!”
她把嘴一噘,嘲弄道:“长着小小地包天的嘴,尽说歪理。好,女人让男人。”把他扶起来,接着说:“你呀,太逞强了。”端一杯水给他,再说:“嗽嗽口,再喝几口,你的体内严重缺少水分。”
他看看,照着做了,问:“你是谁呀?敢命令我?”
她咯咯一笑:“你以为你是谁?香辣红也不是万能的。艾书记来这也一样,是我的病号,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
钟的意识清楚了,睁大眼睛看着她,终于记起来,笑道:“哦,向秀美大院长,我又栽在你手里啦!”五年前,钟带梅高洁千里巡边结束返回烽塔时,帮一对维吾尔族夫妻到该院急诊,向秀美再三打问,钟、梅也没有留下姓名。·
“这是哈话吗?好像我是个女妖怪似的。”她嗔怪道,“五年前,你做好事不留名。这回由不得你了。我们和好领导有缘啦!军分区现在条件好的很,可卫生所还是低级,钢塔的第十五医院,也不及我们条件齐备。”
钟费力地笑笑,说:“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不是又来了嘛。不行,我得马上走!”
“你这领导怎么总是急于求成啦?艾书记、赛专员他们可不像你,他们都循规蹈矩,循序渐进。你的热哈丽米,还有刑总跟我说,施工结束啦,千里边防路路通、柏油化、楼堂化了,你还急啥吗?该好好休息休息啦!”
钟硬要撑起来,可力气不够,向来帮他,靠在床头上,舒口气说:“好吧,我听你的。这是你的地盘。请把病历拿来我看看。”向略微犹豫一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抱着一个大夹子,打开来,放到他手里,严肃地说:“钟政委,请认真地看,看仔细。”
钟国疆点点头,翻开来看了一会,逞强地说:“还不错嘛,各项指标都正常和接近正常。该让我出去啦。”
“你说什么?”她生气地说,“正常和接近正常!这话可不好笑啊。你的白细胞在高烧的状态下才五千多,好像不正常嗳!还有……”
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好啦,好啦!别吓唬人了,有啥大不了的。毛主席都说过,医生的话只能听一半。他还说要相信自己身体的免疫力。让我出院!”
向冷笑道:“哼!这可由不得你。在这儿,再大的官也是我的病号。我说了算。”“喝!很威严嘛。我要是不听呢?”
“那就试试看!”她的脸上布满了怒气,“你还不知道吧,本院长的外号叫铁娘子!我走了。你再想想。最好是放乖点。”
她猛地一转身,风也似地刮走了。
钟国疆咬咬牙,自语道:“铁娘子?一会就无影无踪,叫你铁不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用力坐起来,穿衣戴帽,拾掇一番,打开房门,就往外走。然而力气不济,歪歪扭扭,不时地抓揪什么,或是靠在墙上,还是不肯回头,硬撑着往外走。
刚走到特护病房大门边,两位女护士挡住了门,笑嘻嘻地说:“一号床,你要出去吗?”
他点点头,打起精神说:“是!”
“谁批准的?请告诉我们。”
他顿了一下,说:“你们的院长。”
“我们正副院长有十几位。请说清楚是哪一位院长?”
“哦,咳,吭。向院长。”
“等一会,我们核实一下。”一位女护士转身跑进值班室,拿起电话,要通了向秀美,“院长嘛,一号床要出去,说是你批准的。哦,知道了。好好!”
钟国疆不管那么多,继续往外走,外面的这个护士来拦他,被他一把推开了。向秀美出现了,穿着白大褂,一脸怒气,威风凛凛。“一号床!你想当逃兵,开小差?还撒谎!违犯院规院制,该当放展!”
钟国疆体力太弱,听力不济,听错了,满腔热血一下涌到头上,怒吼道:“谁敢斩我?谁敢斩我?”一伸手,指着向秀美,“你没长两个脑袋,量你也没那个豹子胆!告诉你,我钟国疆的头属于边关国防,属于边境人民,是有一些人想斩。但是,他们斩不到,永远都斩不了!”
向秀美一下子被震住了,不知所措。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艾力伟的声音:“嗳哟,好响的嗓门哦。”紧接着,艾跨进门来,又说:“哦,原来是香辣红政委,谁让你生气了?发这么大火,从来没见过嘛。”
向秀美急忙解释:“艾书记,你来得真好哇。钟政委听错了。我是说放展,玩笑话,就是叫他还是回到病床上去,睡觉嘛。”
钟国疆听了,有些迷惘地看着她,说:“怎么说呢?我明明听见你说问斩嘛,怎么是放展?我的听力非常强啊,从来没有听错话的嘛。”
向秀美逮着机会,马上训他:“这就是你的固执了。刚刚告诉你啦,你虚脱了,整个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肯定各种能量偏低,自然就会听错啦。你不想想,我哪敢对我们的钟常委说问斩吗?开玩笑都不敢启齿哟。”
艾力伟调和道:“向院长,你也别感到委屈。既然香辣红政委虚脱了,不是故意的,你就谅解好了。钟老弟,你的脑袋和我的差不多,价格不菲啊。只有分裂分子恐怖分子想斩。嗳,你说的对极了,他们就是斩不到,只能白日做梦罢了。”朝他使个眼色,哼哼道:“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钟国疆会意,伸出手来,对向说:“误会,请向院长原谅。”
向咯咯一笑:“这有啥嘛,干我们这一行的心态都练成太极图了。别站在这儿了,回病房说话吧。”
钟国疆不动。艾力伟搂着他,半推半揉地,走进了一号病房。艾说:“老钟,这可是地区最高规格的待遇呀。我在这住过多次了。每年体检都在这儿住几天。嗳,要不,你就多住几天,趁机把身体全部检査一下,早发现早预防,长生不老啊。”
“哎哟,你就别出馊主意了。要帮着向院长说话,就明着来,我俯首听命,岂不爽快的多?”
艾力伟顺手牵羊:“那好吧,我就替咱们的人民医院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向急忙说:“书记,钟政委还很虚弱,要说话也行,但要挂上瓶子,不敢中断的。”
艾力伟点了头,她就吩咐护士们一起动手,为钟吊上液体,朝钟耸耸小巧的鼻子,又朝艾摆下手,带上门走了。
屋里剩下两位书记。艾力伟的脸色随即阴沉下来,焦虑地说:“国疆,咱们撞到老虎ρi股上去啦!”
钟心里一惊,脱口而出:“苟布童找你麻烦啦?”
“那倒没有。他毕竟头上有顶大乌纱,还不至于赤膊上阵。”
“那你惶惶然做啥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
“我也不想如此呀。但是,孙家烈从天仙回来以后,老是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对了,还说我要长两个脑袋就好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个就让敌人砍了去。另一个还可以继续为人民服务。”
钟沉默了。一会,叹息一声说:“这也叫‘两面派’,亏老孙能想出来。我觉得。他还跟你说了更多的事情。”
艾苦笑一下说:“就咱俩,都是书记,配合也默契,就别老套了。地委书记分区第一书记,有权知道两边的一切事情嘛。苟一刀那个该杀千刀的东西,太可恶了,想砍你的脑袋,也砍我的脑袋。幸亏孙家烈来得快,网撒得宽,才化险为夷。哼!大胆狂徒,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