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悄悄地爬上墙头来,窥测着夜幕下的男女老少,悄没声儿地给树底下瓜棚下墙脚下还有那些乱七八糟污七糟八形形式式的物体,投下千奇百怪的阴影。
烽塔西郊天主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烽塔市区的街道中,街灯渐渐收起光彩,和衣睡去,把本属于自己的地盘让给月色。月色毫不客气地展开自己的银灰色长袍,笼罩住大街小巷。大街小巷顿时拥抱起月光,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
分区大院新办公大楼中灯光通明,辛辉超和常委们正在加班加点,准备各自的工作。新楼新姿,处处焕发着活力,瞧不见如蛇盘绕的裂隙了,听不见墙皮剥落的声音了,更没有老鼠嬉闹的喳喳咯咯的声音了……总之,一切陈旧和破漏都化为乌有,旧桃已被新符全部代替,原有的那种悲怆和惆怅,经久的消沉和怨恨,压抑的心情、莫名的怨气等等,统统被一个新字所洗刷而荡然无存,领导们官兵们家属们孩子们,无不欢天喜地,精神抖擞,信心倍增,一个个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充分享受这种亲手创造的幸福。
同样,两座家属楼也是灯火辉煌。刚刚搬进新居的军嫂们,同丈夫共进晚餐之后,笑吟吟地说:“亲爱的,加班去吧!人要凭良心嘛!”而丈夫们都这样说:“家属(漏)和办公(漏)都走啦,办公楼和家属楼都来了,好漂亮,我们爱去呀。”
钟国疆的办公室也亮着灯。虽不豪华却也宽大的办公桌旁,坐着梅高洁和郭大成,她们在帮钟国疆整理各种文件资料,装点办公室。
烽天高速公路上,车辆越来越稀少,没有了那种浪涛般经久不息的喧嚣声,能够听得清有几辆又有多大的车在行驶。
梅高洁打开窗户,仰望夜空,月光如银,星光灿烂,不由心潮翻腾,情不自禁地吟咏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首思国疆。”
郭大成走上前来,关切地说:“梅子,想政委啦。”
她点点头,咬着嘴唇回答:“嗯!我跟你说过的,我把政委和国门是联成一体的。你看,他怎么就取了这个名字,天生守边的材料嘛。把我从团里抽回来,他却住院去了。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
“这个我一点也不怀疑。”郭大成信心十足,“我跟你说了嘛,吉人自有天相。你看,去北京一路上可是险象环生,他总是化险为夷。嗳,你是没看见啦,那两根小小牙签在政委手是简直就是倚天屠龙剑,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把两个歹徒刺了个透,救了我们三个,也救了新丰田啦。”
“我相信,政委就是星宿下凡,做阴都带着神秘色彩。嗳,科长,咱们去看他吧。”
郭大成下意识地摸一下后脑勺,“太晚啦”
“晚了好啊。没人打扰嘛。看他的人太多了,比肩接踵的。现在就方便了。”
“算了吧,还是让政委好好休息。整!让政委一回来就舒舒服服地坐这儿,指挥若定。”
梅高洁无奈,又仰望天空,自语道:“我要是像孙悟空,长一副火眼金睛多好哇,能看清天下的一切,就可以随时帮政委排忧解难,祈福禳灾。嗨,像中南海保镖,为他挡子弹。”
“嗨哟喂,你真会浮想联翩。衷心希望你心想事成。”郭大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不过呀,我要提醒你,纵然给你火眼金睛,也不可能什么都收人眼底!就说无线电波,你能看到吗?”
“能啦!到通信营去就行啦!”她近乎天真地说。
“那你马上去,看看有没有无线电波传上木斯岛?弄清楚那鬼地方是不是又有恐怖分子来了?”
她便装模做样地摇晃着脑袋,忽然轻轻叫道:“科长,看到啦,有一道电波,不知道无线还是有线,射到木斯岛上去了。快,报告政委和司令,马上出击!”
“好来!”郭大成有意凑趣。“梅司令,梅政委,马上出发!”
梅高洁的一句玩笑,不意说到了点子上。就在她信口开河之时,有两只黑蝙蝠,从木斯岛的山沟里飞出来,飞到了金塔县城,稍事休息后,又飞上了金塔通向烽塔的柏油路,悄然歇到了两辆运送煤块的大卡车上。那两辆大卡车一直向前开进,开到了烽塔城,从地区人民医院大门前通过,向天仙市内开去了。
两只蝙蝠从卡车上飞下来,径自飞进了医院,飞到了特护病房门前,又飞上病房顶上,再慢慢地飞下地来,躲在一号病房后窗下。
热哈丽米带着两名医生护士,走进了一号病房,先给钟国疆检査了一番,接着向他报告,军区总医院夏科龙政委带巡边医疗队专门补课来了。高干病房护士长肖玲珑也来了。他们说要专门来探望,不知钟政委允与不允。
钟国疆背靠着床头坐着。透过窗帘的缝隙,那帘子像是不经意间没拉严实,两扇窗子间留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能够看见他的上半身。他的呼吸急促,沉重。贴着窗子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钟无力地挥下手,吃力地说:“你们回吧。我,我没事!夏政委,他们忙工作吧,叫他们别,别来看我。”
热哈丽米她们走了。候伍新带着段明奎和苗文清来了,领来了昆仑军第一师政委聂崇洋。聂政委献上一篮鲜花,祝香辣红政委早日康复,又叫随从捧上一堆慰问品,表示亲切慰问。接着告诉钟,他是专程来看望边防军的好领导来了。根据军首长的指示,并且得到修仕国政委点头,第一师师团政委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专程到烽塔分区取经来啦。候伍新补充说,准备让聂政委他们先观看红色巡逻线。
钟国疆显得更加吃力,有点含混不清地说了感谢,请候伍新全权代表,把聂政委一行接待好,别像以往那样抠门儿了。喘口气又说,聂政委,你们也别保守,请把好思想好作风好经验也给我们留下来。
候伍新他们走了。修仕国政委打来了电话,预告他要抽空前来探望,叮嘱钟别急于出院,病不是物,可不能积压,否则酿成沉疴,那就不得了啦。钟振作精神,说了几遍感谢,请首长放心。首长日理万机,不必浪费时间来看望他了。
钟国疆放下手机,越发疲惫不堪,歪倒在床上。
两名护士走进来,把他扶正了,帮着盖好床单,摸摸头,试试脉搏,就出去了。
窗外的风儿刮紧了,能够听见呼呼作响的声音。
一号病房里,只剩下钟国疆这个特护病人。他筋疲力尽,一动不动。病房落人极度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