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是老邵提醒了我啊。出事那天,他就跟我说,分区好不容易爬上了坡,没想到政委才走几天,就出了事,一连五年双无的师级单位一下子泡了汤,钟政委要受影响啦,事故定乾坤嘛。我说,我也非常内疚,可事情出了,只能请政委回来主持大局喽。他生气地说,辛辉超同志,其实呀,你名不副实,一点也不会操心。钟政委千方百计才避免成为王仁厚第二,你存的啥心思呀?想叫钟政委再戴上救火队长、消防队长、灭火机器人的帽子?当时啊,我哑口无言。”
“哈哈,你是被问住了。兴邦同志直肠子,你不必上心。说实话,我真的害怕到处灭火,边关是我们的家,后院可不能冒浓烟啦。否则,无颜见江东父老。你不必过于自责。不是商量好了嘛,把坏事变成好事啊。”
“咋的不自责哟,烽塔的希望维系在你的身上。假如这个事故让你远大理想成为泡影,我就是烽塔的千古罪人。不怕你生气,邵兴邦火眼金睛,一语中的,我给修政委和金司令打电话叫你回来,其实是想把责任往你身上推,叫你来顶大砣子,挨大头子。因为我刚来嘛,事故发生有一个酝酿的过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哦?你有这样的好心情啦。”钟国疆语带讥讽,“我还真没想到。”
“没想到就好啊。我是这样想的。你背靠大树好乘凉,再恶的风,再辣的太阳,也奈何不了你。”
“哦——”钟睁大了眼睛,样子非常惊讶,“何出此言?”
“你装啥糊涂?你从大机关下来,两级军区首长都面授机宜,当然会给你遮风挡雨,不让你吹着,冻着嘛。”
“哈哈!辉超同志,看来兴邦同志看错了你啦。你不是不会操心,恰好相反,心都操得歪了眼儿啦。听话听反话,我明白的。你是金司令老部下,跟修政委是老乡,腰杆子是钢筋混凝土制造的,一定会鹏程万里。”
“啥嘛?两个头儿没给我一点面子。修逮着我一顿痛骂,要我向你学着点,别像莫得远一样,自讨没趣。金嘛,说话倒没啥刻薄之处,但他还没听完就教训道:‘辛辉超,派你是当头去的,不是打小报告的。烽塔的告状信被钟国疆扫光了,你不舒服啊?你小子想干事本司令赞成。可你要想争权夺利,老子就叫你步莫得远的后尘。’嗳嗳嗳,不说这些了,脸红脖子粗啦。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明天开双防会,邵兴邦同志应当有个讲话,他负责管理,应当向全区官兵表示个态度。还有,我听不少同志说,他的一支笔有点软,真害怕他由软到乱,再由乱到烂。”
钟不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谁说的?确切吗?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情报啊?快告诉我!”
辛辉超连忙摆手,并起身告辞,一边说:“道听途说,仅供参考,你不必当真。我走啦!你忙吧。”
钟国疆没有起身相送,双眼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阵阵巨浪凶猛地冲刺着他的心坎,不一会儿就痕迹斑斑。不行!得马上问问邵。不行!辛说得明白,不必当真。不行!不行!一支笔无论如何不能软,不能乱,不能烂!破草帽既然甩掉了,就叫它永不回头。大窟窿已经填平,也叫它永不塌陷,连翻浆也不容许。他觉得自己很有些过敏,但怎么也不能自制,就像冰箱突然没了制冷剂,只能听凭酷热肆虐。坐下,站起,站起,坐下。背手,踱步,来来回回,走走停停……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他吃了一惊,叫道:“谁呀,进来吧!”
“政委!”梅高洁推开了门,热情地喊道,“你终于回来啦。我们好想你哟!”回头招招手,七八个人鱼贯而人,郭大成和卢小跳,年三杰和丁奉仙,刑丽姜和纳来春,庆永生和王丽英,张家友和许爱萍,最后是肖望春,像是有约在先,十二个人齐刷刷地向钟行举手礼,齐展展地喊道:“钟政委节日快乐!”
钟国疆喜出望外,哈哈大笑着,起身前来,与他们——握手,一边热情地说:“快请坐,快请坐,喔哟哟,我这办公室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贵客。”
大家都说一家人不必客气,就站着说话,随便些。钟打趣道:“嗯,站着说话腰不疼。啥风把你们吹到了一起,又吹到我这儿来啦?”
梅高洁和卢小跳不约而同地回答:“中秋之风啊!”
大家都笑了,一起说:“政委,你肯定是忙糊涂啦,今天是中秋节嘛。”
原来,前段时间,钟国疆因为住院和参加读书班,紧接着又参加培训班,许多同他熟悉的人都惦念他,到医院探望不着,到办公室也没人,宿舍电话、手机都打不通,老听见电信小姐那甜甜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或者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急得大家心烦意乱,猜想种种,以为一定出了什么事。待纳来春的小香辣红名声传开,人们便误认为钟国疆肯定遭遇了意外,不是出了车祸,就是被三股恶势力杀害了,要么就是被苟一刀那伙坏蛋绑架到哪儿去啦,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大家都疑信参半,卢小跳、刑丽姜、王丽英,还有梅高洁她们,怎么也不肯相信,四处查访,几乎问遍了所有认识的朋友,也没得到准确信息,分区的首长同志们都说钟政委外出执行特珠使命去了。地方的领导和朋友们却说,香辣红政委吉人天相,有神仙相助,怎么会有意外,肯定升迁了,陆行森和孙家烈干脆拍着胸脯对朋友们说,钟国疆啊,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他去北京当大官去啦。
朋友们不甘罢休,没有准确消息,不能老泡在疑惑不定的酸水缸里呀,可也不能老是明查暗访,那样有违犯纪律之嫌,也没有足够精力和时间,由刑丽姜和梅高洁倡议,凑在一起,瞅个空儿,上门拜访,看香辣红再往哪儿躲,哪个空子最好钻呢?大家一商量,自然选择中了中秋,中国人谁对这个古老而年轻的节日都心驰神往嘛,香辣红政委想必也不例外。
“哦哦哦”钟国疆猛然记起,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各位贵客。”上前拽住纳来春的手,“小香辣红啊,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老香辣红呢?”
刑丽姜立马笑嘻嘻地回答:“老香辣红,我们这个队伍就是专门提醒你来的呀。”朝门外招招手,叫道:“上菜喽!”
“哈哈!”岳永福和郝富贵大笑着,同推一辆超市购货手推车,里面装满了月饼,走了进来。钟国疆急忙上前与两人握手,嗔怪道:“人来就行了,干嘛还如此大礼?”“不如此大礼咋行啦?”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啊哈!钟国疆听得明白,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同莫得远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莫激动万分,禁不住老泪纵横。钟国疆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良久,两人松开来,莫得远指着大家说:“钟政委,我来几天啦,没让辛司令他们告诉你。可这群人啦,把我缠得受不住了,只得同流合污,带着他们来见你。”
卢小跳说:“政委,重要人物总是最后出现,莫司令赖在最后,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看看看,卢总这张樱桃小口,舌头一转成了我耍赖啦。不是大家合计的嘛。我跟你们说啊,我跟钟政委搭档整整三年零一个多月,好兄弟啊。现在,我成了员外,头一个想看望的人啦,就是香辣红。他对我有大恩大德。来,请受我一拜!”
莫就要俯首来拜,钟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了,惊慌地说:“不敢,不敢啦!折煞我也。”改用感动的口气,“莫老兄,真想你呀。光阴如刀,剃度谁都没商量。转眼间,你光荣退休了。过去的日子,明明还在我眼前呢。”指一下郭大成,说:“郭科长,你去安排一下,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共赏一轮明月。”
郭大成高兴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走,却被卢小跳拽住了,说:“别慌!”刑丽姜她们便趁机跟钟国疆道别,说看到香辣红安然无恙就放心了。今儿个眼见为实,这边防军政委真不好当,简直忙得连喘气的空儿都没有哇。祝香辣红政委中秋节快乐,望好领导多多保重,永远健康快乐。说完,一个个往门外走,莫得远也不肯多留一会,跟着大家走了。钟国疆把他们送出门外,叫他们走好,有空再来玩,又祝他们中秋快乐,合家欢乐。
回坐到办公椅上,钟国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语道:参观团来喽,太累啦!
话音没落,辛辉超又来了,问他晚上如何招待老司令,规格如何把握。钟说:“老规矩嘛。”他说:“老的不行吧,老莫可是爱喝酒。退了休,回老家来,不让喝几两,恐怕会授人以柄。”钟说:“谁也没说不让喝啊。你看着办吧。但是,不能与锦囊妙计相违背。差不多就行了,老莫是个非常知趣的人,对老家的人也知根知底,不会有啥不愉快发生。”辛又问:“你参加不?”钟说:“我就不参加了,代我敬他两杯,跟他打个招呼,有空我专门请他。晚上,我要赶写双防会的讲话稿,请他原谅。”
辛司令刚走,候伍新来了,请钟审阅双防工作形势分析材料,钟叫他放下,让他抽时间看。候说:“恐怕你得马上审阅才是,你定的呀,后天就开会,还得给我们再修改的时间嘛。”
钟国疆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老候,我成了珍禽异兽啦,前来观赏的人络绎不绝,整得我心神不宁,没空做事,哪儿能静心修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