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进去?”他微微地弯下腰看着她。
“那当然,来这里就是要拜观音的,不进去怎么拜?”尤其是今天这个观音诞辰的日子,据说拜观音求生子,会特别灵验。一想到这里,楚珠玉那圆圆的粉颊不由得一红。
“要进去,其实很简单。”他喃喃道。
“简单?”
“对,就像这样。”萧治之说着,已然直起了身子,身形微动,便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楚珠玉眨眨眼,嘴巴渐渐地越张越大。那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阵风,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那些人都停止不动,仿佛是被定了身般。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被点袕定住了。
然后,她看到他站在那庙门口,朝着她浅笑着道:“现在,可以比较容易进庙了吧。”
这根本不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而是……楚珠玉讪讪地看着那些被点住袕的人群,突然觉得,她对于绝清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你快把这些人的袕道解开!”她奔上前道。
“真的要解?”
“当然。要是不解的话,会起大蚤动的!”想想几百个人被点了袕站在庙口,要是让官府晓得了还得了!
“那又如何?”他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气。
“总之,你马上把全部人的袕道解了。”她气呼呼地鼓着双颊道。
“你在生气?”他盯着她的表情,很是疑惑。
楚珠玉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按照你所想的所了,为什么你要生气?”她想要快些入庙,所以他点了周围所有的人袕道,让她可以不必和其他人拥挤,但是为什么,她的脸上却没有他所想要的开心表情?
“武功不是用来这样做的!”楚珠玉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对方,免得以后他干出更出格的事情,“你武功也许很好,但是却不可以用武功只为了自己的某些方便,而伤害别人。”虽然……呃,他好像是为了她的方便才这么做的。
萧治之微微地低着头,看着楚珠玉一脸义正辞严的表情。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许在他们看来,他是可怕的,是挥手间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大多数人都是畏畏缩缩的。
世上,不怕他的人,很少很少。
没想到,她却也是其中一个。珠玉,他的珠宝珍玉呵……
“我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他突兀地道。
“哈?”楚珠玉一愣,她唾沫横飞了半天,他不是开始反省悔悟,而是天外飞来这样一句。
“你不怕我,很好。”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了她的面颊。
而她,怔怔地呆住了,只因为他指尖的温度让她觉得灼热,烫红了她的脸。
虽然,萧治之耽搁了没多久,便解了那些人的袕道,但是蚤动是免不了的,所以楚珠玉只能拉着萧治之尽快地溜进了庙内。
好在庙内的许多人倒不知道刚才庙外发生了什么,因此,两人倒也安全地挤到了观音像前。
塑漆的观音像,静静地立在那几尺方的台子上,即使周围再如何的闹哄,但是观音却依旧保持着他(她)那安静的样子。慈祥、端庄,高雅这些词,都能用在观音上,那微微掀起的嘴角,露出让世人摆脱苦难的微笑。
楚珠玉松开了一直抓着萧治之的手,虔诚地跪在了观音像前,喃喃道:“信女珠玉,恳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可以赐我一个孩子,我自会负起当母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孩子……”孩子,一个孩子,有了一个冠着她姓氏的孩子,那么茶馆就可以保下了,父亲也可以安享晚年。
拜了许久,又掏出了一锭银子给庙里添了香火,楚珠玉这才依依不舍地和萧治之走出了观音庙。
出了观音庙,楚珠玉脑子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快点生个孩子,而萧治之则脸色看起来阴沉不定。
他睨看着她一直在沉思的侧面,突然间问道:“你来庙里,是来求一个孩子?”
“啊?!”楚珠玉一惊,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半晌后才道:“你偷听我对菩萨说的话?”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习过武。”换言之,他的听力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
楚珠玉懊恼地咬了一下唇,“那你听到归听到,可不许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毕竟她现在还是未嫁人的女子。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她真的怀上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恐怕她这辈子也嫁不出了。
关于嫁人,关于夫君,她不是没有过幻想。每每听那些说书的在茶馆说些关于爱情的故事,她也会很有兴趣地听上一下。可是……她真的可以嫁吗?
伯父和堂兄来家里一闹,让她不得不找男人入赘楚家,而找不到人选的情况下,她却想了这么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未婚生子,又有多少人能容得了这事。也许,当她真的怀上了孩子后,她可以对周遭的人说,孩子的父亲是她去外地进茶的时候遇上的,在匆匆异地成婚后,男人被附近扰乱的山贼给杀了,她只能带着腹中的孩子逃回洛阳。这样的说法,应该会让大多数人接受吧。毕竟现在朝廷内忧外患,外有一些草原部落的入侵,内有山贼流寇作乱。
楚珠玉的沉思,却让萧治之的面色越发变暗,“你在想什么?说!”
命令式的口气,让她皱起了秀眉,“我在想什么用不着告诉你吧。”
“是在想孩子的父亲吗?”他压下身子,几乎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他非常不喜欢她刚才那种专注思考事情的表情,仿佛那是一个他所无法碰触的空间。他想要她想的,念的全都是他!
这种欲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可是他却明白,自己克制不住这欲望,也不想去克制。
楚珠玉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某种程度来说,她刚才所想的,的确是和孩子的父亲有关。
“我不许!”他鼻尖的气息蓦地变粗。
“喂,你凭什么不许啊?”她才想要从他怀里挣出,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人影后,赶紧乖乖地缩在了他的怀中。
自前方缓缓走来的,正是楚珠玉的堂兄楚慕才,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只见楚慕才望向楚珠玉所站立的方向,目光中似有怀疑。
“楚兄,怎么了?”一友人问道。
“我似乎看到了我那堂妹。”楚慕才道,刚才,他一晃眼看见前面那缩在这高大男子怀中的女人,面容赫然是楚珠玉。
“你堂妹,不是说她去那燕州进茶了嘛。”
“说是这么说,不过……”楚慕才还是决定探个究竟,于是朝着楚珠玉走去,打算看一下那女子的面容。
楚珠玉低垂着头,听到那脚步越来越近,心中只暗暗叫苦。
要是让堂兄发现她不但没有去进茶,还在将军府当了丫鬟,这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绝……绝清。”她轻轻叫唤着萧治之。
“呃?”
“你抱着我,总之,别让那人看到我的容貌就是了。”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了他的胸前,面颊仅仅贴着他黑色的衣衫。
他的心蓦地一跳,只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香气,让他有些熏熏然。
萧治之的手环上高度只及他下颌的人儿,鼻尖轻轻地蹭着她头顶上的发,闻着她特殊的气味。
楚珠玉的脸一阵一阵地红。不过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位小姐,在下洛阳楚慕才,小姐长得有些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让在下一看?”楚慕才的声音响起。
楚珠玉埋在萧治之怀中的脑袋摇了几下,却让楚慕才更加怀疑,“这位小姐,请你……”
“滚开。”淡淡的声音,自萧治之的口中发出,楚慕才这才注意到了那一直搂着他怀疑对象的男子。
这一看,倒是让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这眉眼,这气质,只要他没有眼花的话,只有一个人才会有!
喉间的唾液突然猛增,楚慕才呆看了萧治之许久,才满头大汗地打算开口:“萧……”
“滚开。不要让我再多说一遍。”萧治之不悦道。
“是、是、是,下官马上离开。”楚慕才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条腿。向来不沾女色的将军,此刻抱着一个女子,这事儿显然是秘闻了,而他却好巧不巧地撞上,要是惹得这萧将军不高兴,他的脑袋可随时会掉。
这厢,楚慕才跑得飞快,而那厢,楚珠玉却还在暗自疑惑,只以为她这堂兄是欺软怕硬的,只要别人口气一凶,就灰溜溜地逃走。
她却不知,这楚慕才真正怕的是什么。
[6]第五章
如果有人仅仅只是看到萧治之,绝对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看似斯文优雅,甚至于有些冰冷的男人,会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
可是他却是个军事上的天才,行军布阵,武艺胆色无一不备。
这样的男人,有时候太过神化,神化到身为部将的刘山很难想象,他的将军大人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所以当萧治之突然问他:“你说,如果一个女子,很想要生下一个孩子,那代表着什么?”
刘山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而他身后的一干将领,也被噎住了。
此刻,他们正在讨论崇州的流寇分布,却未曾想到,将军这一开口,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山面有菜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抬头一看,将军大人显然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这……请容属下好好想想。”他有些结巴地道。
“也对,的确是应该想想。”萧治之说罢,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一卷佛经,摊放在膝盖上看了起来。
“将军,今天不讨论崇州的流寇问题了?”刘山急急道。皇上已经颁下圣旨,再过一个月,大军就要出发崇州前去平乱了,若是现在不讨论个对策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崇州的流寇,只要五万兵力便可平定。”萧治之头也没抬地道。
“五万?会不会太少?”不光刘山,那些一同在这房中的其余将领也喊道。
“五万足够,至于过去之后,我自有安排。”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余下的各位将领也不再说什么,和刘山一起讪讪地退下去,开始讨论将军大人提出的问题。
军队里的人,大多都是粗人,这种文绉绉的问题,反复地讨论,只觉得比那行军打仗更是麻烦。
一个将领凑到了刘山的耳边,“刘校尉,你说将军该不会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姐,那小姐想要和将军成婚生子吧。”
刘山一听,觉得有理,于是又结合了各方意见,赶紧跑到了萧治之的面前道:“将军,若是一个女子很想要生下一个孩子,那必定是为了延续男方家的香火。”他说这话的时候,萧治之手中的经书正看了一半。
“然后呢?”
“那女子,必定是十分深爱着那男人。”刘山说完,迎来的却不是萧治之喜悦的表情,而是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深爱吗?”萧治之左手缓缓地捏成了拳状,那一卷经书,已皱得不成形。
刘山吞咽着口水,心惊地想,难不成是猜测错了?
“这么说,珠玉是有了深爱的人吗?”冰冷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似的。
刘山呆愣住了,他从来不曾在将军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生气、愤怒、彷徨……甚至于,还有着嫉妒!
将军口中的珠玉是谁?居然能够让向来不沾染感情的将军,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
还未等他细想,便听到细屑落地的声音。刘山抬头,只看到萧治之手中的经书,已尽数成了粉末。
胸口中,那股他所不熟悉,不了解的情绪澎湃得像是要一涌而出。
她有了深爱的男人……孩子的含义是这个吗?是谁?那个男人是谁?他疯狂地想要知道,压抑在胸口中的愤怒与涩然,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
就算是他少年时在战场上被敌军多于三倍的兵力所包围,就算是他的部下之中有人背叛于他,他都不曾愤怒过。
可是现在,他却明白了愤怒这种情绪。那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的感觉,那是比杀戮更加让人想要残暴对待的感觉。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熟悉的房间,他轻松地便推开了门。
木床上躺着的人儿正安然就寝,酣然的睡容,却让他觉得有某种东西要爆发出来。
她没有他在,依然可以睡得如此香甜,而他,却不可以没了她。一旦她不在身边,他根本就无法入睡。
坐在床沿边上,萧治之盯着熟睡中的楚珠玉,修长的手指贴上了她的面颊。
冰凉的触感,使得她声吟一声,摇晃了一下头,似乎想把那冰凉甩开。
他的手指渐渐下移,移到了她的脖颈上。软绵绵的脖子,隔着肌肤,他都能感觉到那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她是如此的娇柔,他甚至用力一些,她就可能不复存在。
“好冷。”楚珠玉在睡梦中咕哝道,眼睛闭着,双手胡乱地挥着,不仅没有赶走冰凉,却被更加冰凉的双手死死地抓住。
她一个激灵,人倒是醒过来了。眨着惺忪的眸子,楚珠玉终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她的声音,似呢喃又似抱怨,可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目瞪口呆,哑然无语。
“你……等我?”胸口中想要爆发出来的愤怒,却转为一种绵绵的,扯不断挣不开的丝线。
“快上来,外面冷呢。”她拍拍床上的空位道。
萧治之听话地翻身上了床,却还是执着地问道:“你等我了吗?”
“是是,等你了,等到实在困了,我才睡的。”
“我喜欢你等着我。”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不管那人是谁,从今以后你只许等着我,不许等别人。”
“什么那人?”她迷迷糊糊地反问道。更深露重,她只想赶紧钻进被窝好睡觉。
“你深爱的男人。”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不可以爱上别人。”他的样子,就仿佛是稀世珍宝被人夺走一般,完全没有往日的沉稳。
“深爱?没有啊……”她皱皱鼻子,随即扭动着手腕,“哎呀,你放开我,被你捏得好痛!”
“痛吗?”他把她的手拉近到自己的胸前,像是着了魔一般,双唇轻轻地碰触着她的手指关节,她的手背。
楚珠玉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现在的他,看起来带着危险的气息,直觉地她想要逃开。
只是她的力气在他的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对着她的手洒下了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刻意压抑的低沉声音悄然响起:“那么告诉我,你是想和谁生下孩子?”
轰!
楚珠玉的脸红得更加彻底,“你……大半夜地来我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事?”
“我不许!”他突然语气激动地道,双手松开了她的手腕,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死命地把她往怀里拽,“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和其他男人生下孩子,不许你爱上其他男人,不许你离开我!”
他一连串的不许,只炸得她头更昏。
拼命扭动着身子,楚珠玉只想把身前这人推开,但是环着她腰肢的大手,却几乎嵌进了她的肉里。她开始怀疑,她会不会被他给活活地折断了腰。
“你先放手,我的腰很疼啊!”她抡起拳头,使劲地捶着他的肩。
萧治之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儿地把楚珠玉往自己怀里抱,只恨不得可以把她柔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要再这样,我可就再也不见你了!”她落下狠话,实在不明白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他的身子一震,终于慢慢地放了手劲,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怀抱,但是双手却始终还是搭在了她的腰上,“你要离开我吗?”
他盯着她,眸中的急切、慌恐以及不安,让她就这样被怔住了。
楚珠玉觉得,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现在的他,宛如一个天上的仙人,被狠狠地扯落到了凡间,饱尝着人间的疾苦。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责骂,此刻都乖乖地咽回到了肚子里。
“怎么了?”她问道。他竟然让她有一种想要怜惜的感情。
“别离开我。”他此刻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的头埋在她的散开的发中,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浮木,“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找到了,便不想放手了。”
她轻叹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没说我会离开啊。”
“别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若是她想要孩子的话,那么他便会给她一个。
“好、好,我不离开。”她完全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地在哄着他。在她看来,他此刻的行为,就像是一个想要抢玩具的孩童,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玩具。
得到了楚珠玉的保证,萧治之身上的那股暴戾才慢慢地开始消散。
他如同平常一般解下了头冠,褪去了外袍,就这样自然地躺在了她的身边。不可思议呵,她只是几句话,便可以抚平他所有的焦躁。心不再像之前那般空荡荡,像是塞进了一些东西,在慢慢地变得充实。
他的手再一次地搂上了她的腰,只是这一次,力道放松了很多。
“累了?”楚珠玉看着萧治之泛着倦意的眉眼问道。
“有点。”他呢喃着,闭上了眼。鼻尖满是她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无比的舒适。
“那赶紧睡吧。”楚珠玉拢了拢被子,分了一半盖在了萧治之的身上。
只希望,接下来还能睡个好觉。
除了萧治之那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异样,基本上大多时候,楚珠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在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后,因为皇帝再一次的发病,而使得洛阳城笼罩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沉静中。
将军府这些日子,也没人敢喘个大气,人人都亟亟自危。
将军几次被急召进宫,就连一向来府中一向还算和颜悦色的萧总管,也常常面色沉重。
此刻,皇宫中。
萧治之刚出皇上的寝宫,面色之中有着掩不住的疲惫。皇上年迈,诸病缠身,这一年来,算上这次,已经病发了三次,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整个洛阳城,各方面势力都蠢蠢欲动,而他再过些时日就要去崇州平乱,到时候洛阳这边的局势又会变得如何?
“萧兄,父皇的病如何了?”七皇子等在外面,一见萧治之出来,忙问道。
“御医已经说了,这一次,皇上无恙。”当然,也仅仅只是这一次,若是下次再发病的话,没人能预料到最后结果。
“萧兄即将去崇州平乱,只愿你这一去,万事平安。”七皇子道,“本想着在你临去前为你设宴一场,但是父皇现在病着,设宴恐会落人话柄。”
“设宴不必了,崇州平乱,可速战速决。”萧治之疲惫地柔着额角。
七皇子心中惊奇,他知道萧治之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情。眼见萧治之一脸的倦容,想起了之前宫中太监的汇报,“萧兄在宫里的几天,听说都不曾入睡,不如找御医看一下。”
“不必了。”他现在只想要见到珠玉,想要抱着她,想要闻她身上那似花似茶的香气。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可以安然入睡。
一旁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宫女走到了二人身边,“萧将军请留步。”
“何事?”萧治之不悦道。
“十公主有请。”宫女恭敬道。
十公主,是当今皇上较为宠爱的几个公主之一,因貌美,善歌舞而闻名天下,颇有些才气,更曾经当着皇帝的面说过,今生非英雄不嫁。
而在三年前,十公主一见到萧治之后,便可谓是一见钟情。皇帝也曾有意撮合他们,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萧治之更是当朝人人敬仰的高僧慧悟的弟子,慧悟当年在举荐萧治之的时候,曾为其求了一道圣旨——婚事自理。于是皇上也不好意思赐婚,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再多加努力。
七皇子一听宫女如此说,了然地笑了笑,“想来我这一向心高气傲的皇妹,可是急巴巴地想要见萧兄呢。”
“下官还有要事,恐怕不能赴公主之约。”萧治之说罢,抬脚越过了宫女。
宫女愣神,毕竟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公主的邀约,而七皇子则追上前,“萧兄不去赴约?”
“我为什么要去?”萧治之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这天下有多少男子想见我这皇妹一面都难,萧兄这样不觉得可惜吗?”
“她并不是我想要的,又有什么好可惜的。”他嗤笑一声。
七皇子哑然,“我知道萧兄向来不沾女色,但是大丈夫在世,总归是要成婚生子的,皇妹对萧兄一往情深,若是……”
“不再是了。”萧治之打断七皇子的话。
“啊?”
“我已经有了想要的人,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皆不是我想要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想要见到她!萧治之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如此渴求着某个人。
“原来……萧兄心中已有了人。”七皇子只得苦笑一声,看样子,他的皇妹这下子该恼了。
端庄秀美的脸上,却又奇异地有着一种勾人的魅惑,这样的女人,无疑是美丽,而通常美丽的女人,绝大部分都自傲,身为十公主的戴瑞倩更是如此。
银牙紧咬,她恨恨地问着那跪在地上,不断地颤着身子的宫女,“萧治之真的如此说?”
“是……萧将军说有要事,不能前来。”
“难道你没问他有何要事吗?”
“这……奴婢不敢多问。”
“他还有说什么吗?”
宫女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却还是把实情禀告给了自己的主子,“萧将军说,他心中已有了人,除了那人之外,其他人都非他所想要的。”
砰啷!
一句话,却像是引发了戴瑞倩所有的怒火与不甘。纤纤玉手猛地把桌子上那些统统地扫到了地上。为了讨好那冰冷的人,她甚至纡尊降贵,去学了如何泡茶。总以为,凭着她的容貌地位,他终归会是自己的裙下臣。
但却没有想到,以她公主之身,却连请都请不到他!
“是谁?那女人是谁?”她厉声问道,那语气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阴狠。
“萧将军未曾说过。”宫女赶紧把头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去看那已经被怒火所笼罩的公主。
戴瑞倩手中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内,那双本该是秀美的眸子,此刻却不再有一丝娇柔。她是堂堂的当朝十公主。她的美貌,她的身份,让她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得不到”。
他是高僧慧悟的弟子,有着绝世的武功与惊人的军事天分,他一次次地建下那无人可比的军功,让她爱上了他。
她知道这是一个她一直在找,可以配得上她的男人。但是配得上却不代表可以得到。
她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寻欢作乐,所以她便等着,守着,只想着终有一日,他还是会是她的。但是却没想到,他并没有爱上她,而是爱上了别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令得他爱上?
“去,派人出宫,查处那女人是什么人!”戴瑞倩下命令道,毫不掩饰她此刻的嫉妒。
再美丽的女人,一旦学会了嫉妒,美丽便会一点一点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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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桃姐,怎么今儿个这么晚了,萧总管还不让大伙儿去歇息啊?”楚珠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着和她一起守在灶台边的桃姐。
“今儿个将军要回府,总管和大家都忙着要迎候将军呢。”桃姐说着,时不时地看看灶台里的小火。此刻正在炖着上好的官燕,这小火不能熄灭,要一直炖着,才能把这味儿给炖出来。
除了这燕窝外,还有好些做好的餐点。另外还有好些厨子严阵以待,只等着将军一回来,上头吩咐要什么,便马上做。
而楚珠玉来这里的任务,便是看着那小火,注意着火候,同时不让火熄灭。
突然,前院一片乱哄哄的,桃姐探头张望,只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桃姐拉住了那丫鬟问道。
“这将军回府了,可是又不见了。”
“回府怎么又会不见?”桃姐听得莫名其妙。
小丫鬟喘了口气,才解释道:“将军的马车到了府门口,萧总管还在马车外听到了将军的声音,但是当总管掀开这马车的帘子时,却没瞧见将军,也不知道将军这是上哪儿去了,就急着让大伙儿找。”
桃姐一听这情况,想了想,便让几个厨子和自己去找人,而楚珠玉则继续留着,看着灶台的火。
这些人一走,厨房里倒显得有些空荡荡了。楚珠玉对着那满眼丰富的食材,只能再一次地感叹,同人不同命。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这将军去哪儿了。难道是在马车里被人劫持了?也不应该啊,传说这萧将军的武功可算是极好,就算是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对手。
就在她歪着脑袋努力地思考时,一双大手从她的身后环了过来。下一秒,楚珠玉已经跌落到了一具宽阔的胸膛中,熟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颈。
“绝清?”她叫道,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处。好想她,不可遏止地想。而当他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却是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已经自动地抱住了她。仿佛只有这样地抱着她,闻着她的气味,才可以让他放松下来。
“你这些天也跟着将军入宫了吗?”她问道。自从将军入宫的那天算起,他也刚巧晚上没来她的房中。
“我好累。”他喃喃道,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见他没松手,只好道:“你先放一下手,我想瞧瞧你。”
那双环抱着她的大手总算松开了些,她转了个身子,抬头望向他的脸。俊雅清隽的面容有着浓浓的疲惫,而他眼角下的青痕又加深了很多。
很自然地,她抬起手,柔了柔他的额发,“这几天没睡?”
“睡不着。我一回来,就到处找你。”当他去她房里找她,却没看到她时,他差点控制不住地要把整个房间给毁了。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很是好奇地问道。
“你的气味。”
“气味?”
“闻着你的气味,便找到了。”还好她在府里,若是在府外的话,就算他嗅觉灵敏,恐怕也找不着她。一想到此,萧治之严肃道:“珠玉,再说一次,你不会离开我。”
楚珠玉翻翻白眼,这话,她都被逼着说了好多次了。
“好,我不会离开你。”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她却说不出实话。微微地侧开头,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换了个话题:“你常常跟在将军身边?”
“怎么了?”
“只是想知道将军是不是长得和传闻一样,是个美男子。”
“你想见他?”
楚珠玉摸摸鼻子,“有点啦,毕竟我在将军府里都当了两个月的丫鬟了。听说因为这萧将军最近喜欢饮茶,皇上还特意赏赐了他四两的顶级君山银针。”那可是贡品的茶叶啊,比起市面上的那些君山银针,那是要好得多了。
楚珠玉的口气中不无羡慕,毕竟那些贡品茶叶,她恐怕穷其一生,也很难尝到。
“想喝?”萧治之瞅了眼楚珠玉。
“当然想啦,不过我也只是想想。”她吐吐舌头,“那些贡茶,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喝的。要是偷喝的话,可是会掉脑袋的。”
“没人会砍你的头。”他很笃定地道,意有所指。
她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咕”声,“你饿了?”她问道。
“从午时到现在,还未曾进过食。”萧治之点头。如果不是这声音提醒,他倒是忘了应该吃些东西。一回府,他只想赶紧飞奔到她面前。
“怎么不早说!你要是老这样饿着,身体迟早会垮的。”楚珠玉嗔道,看了看萧治之,又看了一下那些之前厨子已经烧好的餐点。
迟疑了片刻后,她取出了一块糕点递上前,“喏,先吃着吧。”只希望一会儿别人看不出那盘糕点少了一块。
萧治之没有伸手,只是张开嘴,一副等着人喂的样子。
她叹口气,认命地开始喂他吃起了糕点。
萧治之一口一口地吃着,淡色的唇瓣,沾上了糕点的碎屑,竟有着说不出的性感。楚珠玉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带着空气也越来越闷热。
一块糕点吃完,萧治之已经自发自动地拿起了另外一块糕点放到了楚珠玉的手中,“喂我。”
拜托!这家伙简直是得寸进尺,偷吃还吃得那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想归想,她倒还是喂了他吃下第二块糕点,“这可是最后一块了,一会儿你可不许再吃这里的东西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片刻之后,女人的声音不断地从厨房里传出——
“你怎么可以拿着酥卷?”
“……”
“喂喂,这燕窝可是要花很久才炖出来的,你不可以随便吃啦!”
“……”
“完了,完了,要是让将军知道这事的话,我会被砍头的。”
“他不会砍你头。”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楚珠玉使劲儿地瞪着萧治之,再一次地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同情,绝对不可以心软,要是真的让他再继续吃这些东西,那她明天脑袋就会搬家的。
“你赶紧出去,一会儿桃姐她们要是看到你的话,我会有麻烦的。”更重要的,她要把他“偷吃”过的东西重新摆放,以达到欲盖弥彰的效果。
“乖了,快出去,要不你去我房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她继续把他往厨房外推。
他不为所动,明显拒绝她的提议。
厨房外,响起了纷踏的脚步声,楚珠玉心神一慌。老天,该不会是桃姐她们回来了吧。
楚珠玉一急,只能道:“你在厨房里赶紧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或者飞檐走壁趁着别人不注意飞出去也成,你不是武功很高的吗?”
“你在担心我?”他的眼睛晶亮亮的。
“你吃了那么多东西,我想帮你掩盖都不行了。不过桃姐对我平时还算不错,一会儿我找个借口,看看能不能敷衍过去,总之你想法子别让她们看到你。”说罢,她奔到了厨房外,把厨房的门虚掩起来。
“哎,珠玉,你怎么出来了?”果然,桃姐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口,一见到楚珠玉忙说道:“不是让你看着火吗?你这一出来,要是这火灭了怎么办?”
“桃姐,这里面……”楚珠玉努力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行,“刚才,有好多老鼠来了厨房。”
“什么,老鼠?”桃姐和身后的那帮厨子急了,就想往里奔。
楚珠玉赶忙拦住,想着继续给萧治之拖延些时间,“这里面有些乱,我怕还有老鼠在,要是这么多人进去,老鼠可能会受惊乱窜,不如……过会让再进去。”
“珠玉,你快让开!”桃姐说着,把楚珠玉拉到了一边。
“是啊,有老鼠在里面,更应该快些进去了!”
“不知道为将军准备的那些食物,被折腾得怎么样了!”
几个厨子,纷纷焦急地道,跟着桃姐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内,那个本应该不见的男人,此刻却还呆在厨房里。在众人的目光下,丝毫没有任何仓惶之感,反倒是很自然地站着,而他的手上,竟然还拿着那碗燕窝。
楚珠玉心中哀嚎一声,只感到自己方才说的谎全费了。
萧治之直直地走到了楚珠玉的面前,把燕窝递到了她的手上,“喂我。”
这种情况下,是喂燕窝的时候吗?她只觉得全身无力,还得赔笑地对着桃姐道:“桃姐,他……他只是因为饿了,所以才吃了这些东西,并不是有心的……”
等等,为什么桃姐的眼神那么奇怪?楚珠玉暗自想着,不光是桃姐,连带着那些厨子,都眼神奇怪,且脸上露出着某种敬畏与惶恐的表情。
没等到她再细想,便看到桃姐颤颤的唇中吐出了一句话:“将……将军,你怎么亲自来厨房了?”
什么?将军?!
楚珠玉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地发昏。
下一刻,便看到了桃姐和那些厨子们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那手里拿着燕窝的男人面前,齐声道:“恭迎将军回府!”
“你是将军?”
“是。”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萧将军?”
“你没问。”
“我有问过你名字的!你干吗要骗我说你叫绝清?”
“我没骗你,绝清是我的字。”
“……”楚珠玉无语,好吧,他的名字是萧治之,字绝清,而她,却被瞒了个从头到尾!
“珠玉,我是不是将军,有区别吗?”萧治之定定地看着楚珠玉。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这间向来很少有人能进入的将军就寝的房内,如今只有他与她两人。
楚珠玉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一直穿着黑衣,让我误以为你只是一个侍卫,你故意不告诉我你的身份,是不是一直想看我闹笑话?”可笑她之前在厨房的时候,还为他担心得要死。
“你在生气?”她现在的神情,让他有些不安。
“我只是一个区区的丫鬟,哪有资格生将军大人的气。”她谦卑地垂下头,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对主子那样。
“不!”他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在生气。穿黑衣是因为我自小和师父学习佛经,所以才穿惯了这颜色的衣裳。我承认,我的确是有心误导你,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如同其他人一般地怕我。”
急切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着。手腕被他握着有些疼,但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让她知道,他是在紧张。紧张?堂堂的辅国大将军面对她会紧张吗?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珠玉,别怕我,对我还像往日那样可好?”他低低地说着。
她抬头,却撞进了那双如雾似水的眸子。他的眸子,一直都是清清澈澈的。虽然有些冷,有些淡然,却反给人一种出尘之感。可是如今,却像是蒙了尘一般。
“我……”她犹豫了。
“别怕我,很多人都对我又怕又惧,可是你不会,我喜欢你那样待我。”
“算了。”楚珠玉搔了搔头,毕竟,他除了身份上隐瞒之外,其他的还是一样。其实,她早该发现,哪有侍卫能戴那么贵重的头冠,又有哪个侍卫能够只喝君山银针,更甚至,这将军府中,除了他之外,又有哪个男人会有他这般的容貌。还有他时常捏在手上的那串碧玉佛珠,不正是以前时常听人提起的将军喜欢随身携带之物吗?若是她有多留个心眼的话,其实早该发现他的身份了。
可是,若是一开始她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还会那样对待他吗?她自己也找不出答案。不过话说回来,她不也同样瞒着他吗?从一开始,她进将军府就别有目的。
“以后,你可不许再骗我。”看着眼前的他,她很容易便忘记了尊卑的分别,话就这样说出口。
“好!”他一笑,把她拉入了怀中,“珠玉,我想睡觉了。”
“那你就去睡!”那张大床就在旁边,够三四个人躺上面了。
“可是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她拒绝道。
“为什么不行?”
“那时候你抱着我睡,没人知道,要是现在还这样的话,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会知道的!”然后,会发展成全洛阳皆知。最后,她会被一帮爱慕他萧治之的女人们用口水淹没。
“那又如何?”他挑挑眉,已经迫不及待地拦腰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床上。
喂喂,不是吧!动作有必要那么快吗?身子一被放下,她忙不迭地朝着床下爬去,却被他轻松地抓住了脚踝。
“珠玉。”他皱起了眉头,“你以前明明都让我抱的。”
“情况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她柔嫩的身子被固定在他的臂弯中,只能涨红着脸道,“别人会说闲话的!”
他停下了动作,半边的身子趴在了她的身上,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她的秀发,眉头蹙得更厉害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她双掌平推,想要把他从她的身上推开,嘴里还叨念着:“其实,这府里有许多丫鬟愿意让你抱的,你若真是要着人……”
突然,萧治之展眉一笑,“若是我娶了你的话,便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吧。”
“你娶我?”楚珠玉身子一僵。
“嗯,娶你,我想娶你呢,珠玉,我爱你。”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吮吸着她檀口内的香甜。头脑像是豁然开明了一般,无比的清晰。
是的,他爱她,他想娶她,娶这个让他无比眷恋的女子。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时时刻刻都想要看到她,想要听她说话,想要碰触着她,想要在她的身上沾上自己的气息。
珠玉,珠玉,如珠如玉,是他不可能放手的至宝。
他要娶她?
天下闻名的辅国大将军萧治之要娶她楚珠玉?!
只怕说出去,别人都会当成一个笑话来看。可是她却知道是真的,因为他说得极其认真。
她混入将军府,本来是想怀上一个将来姓楚的孩子,使得茶馆不会落入大伯的手中。一旦萧治之真的娶了她,只怕那茶馆送给大伯,他们都不敢要了。可是……
楚珠玉抬头,望着萧治之那双清澈的眸子。他的这双眸子,太纯粹了,纯粹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他爱她,那么她呢?爱他吗?
莫名地,她竟有着一股心虚,若是他发现她隐瞒了身份,进入将军府是别有目的的话……她不敢想象他会有怎样的表情。生气?愤怒?抑或是冰冷绝情?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要看到。楚珠玉不自觉地贝齿咬着下唇,直到萧治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的唇齿分开。
“做什么自己咬自己?”萧治之放下了手中那杯刚沏好的茶水。
“没……没什么。”她别开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绝清,曾经有人欺骗过你吗?”她问道,还是习惯于唤他的字。
“有过。”他的手重新握着茶杯,轻啜着杯内的茶水。
“那你在知道被骗了之后,你是怎么对付欺骗你的人?”
“唔……一个让我依照军法砍了头,一个被我挑断了全身的筋骨,还有一个被我废去武功,断了一臂。”萧治之想了想答道。
楚珠玉听得胆战心惊,“可是你不是潜心修佛吗?这样子对别人……不是太好吧。”
“既然他们敢骗我,自然该明白会有这下场。至于修佛……”他嗤笑一声,“佛也会杀人,我习佛经,只是为了控制住自身的戾气,师父说我杀戮太多,戾气过重,若是不加以控制一下的话,只怕以后会让这天下血流成河。”
修佛……只是为了这样?她呆呆地看着他那张俊雅的面庞,虽然知道他是个将军,在战场上杀敌很是厉害,可是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如何杀戮太多,如何戾气太重的模样。他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个书生而非将军。
约莫是她看得太过专注了,他凑过头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回过神来,只能胡乱道:“呃,因为你很好看,我有些看呆了。”
他的面上扬起一抹欣喜,“珠玉,你觉得我好看?”
楚珠玉只觉得对方的眼变得晶晶亮,像是染了一层云霞,“很……好看。”她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喝了口茶水,“如果你眼底那些青痕没有的话,就更好看了。”
“青痕吗……”萧治之抬起手指微微抚过眼角,这些青痕,是他长期睡眠不好而产生的。他向来不曾在意过,但是她的话,却让他皱起了眉头,“珠玉不喜欢这些青痕?”
“这些青痕,总让你看上去有些病态,你虽然是将军,武功很好,不过要是让你的那些属下们看到你外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怕也不好吧。”她一边说着,视线一边看向了杯里的茶水,“有了!有办法了!”
“哦?”
“用茶水和茶叶。”楚珠玉把壶内剩余的茶叶倒出,放在台子上把多余的茶水滤干。又翻出一些干净的棉花。
“这些是做什么用?”萧治之奇怪的问道。
“给你洗眼睛和敷眼睛用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棉花,柔成一个个小球状,再把棉花沾上些茶水,对着他道:“你先弯下腰来。”
他没异议地照着她的话做,身子弯下,直到视线与她平行,“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她再下着第二道的命令,“闭上眼。”
“好。”他合上了眼帘,浓黑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看得楚珠玉好生羡慕。这样的睫毛,黑黑的,有些卷翘,该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呵。伸出手,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碰触下,看看那是否真实。
软软的睫毛,却又比头发要有些弹性,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他的睫毛,觉得有趣,倒像是在玩游戏一般。
倏地,萧治之猛然睁开了双眸,楚珠玉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咳、咳,我只是想看一下,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睫毛是不是呃……比较坚固。”她涨红着脸道。
“哦?结果呢?”他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它们长得不错,不容易掉。”她越发尴尬,“你快点闭上眼,我要用茶水给你洗一下眼睛。”玩物丧志,果然是要不得的,就算她只是玩别人的睫毛也一样。
萧治之再度合上了眼,这一次,楚珠玉倒是老老实实地把沾着茶水的棉花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对方的双眼。从眼皮到眼角、眼窝,最后再停留在眼底片刻。
“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有些凉。”他答道。
“这法子是我以前听种茶的老人们说起的,茶叶可都是宝,这茶水可以喝,喝剩的茶水可以用来清洗眼睛,至于那些喝过之后剩下的茶叶,一会儿我给你做两个茶包,你好用来敷眼睛。”她用湿棉花在他的眼上在擦拭了数遍后,在让萧治之睁开眼,“有感觉眼睛舒服点吗?”
“还行。”
接着,楚珠玉又在管家萧仁的疑惑下,要来了纱布和针线,做了两个茶包,让萧治之把茶包敷在眼睛上敷一炷香的时间。
将军大人很是听话地照做了,而萧仁则在一旁一副下巴掉地的表情。
“楚……楚姑娘,将军这样没问题吧。”萧仁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受惊吓了。自打他发现了他的将军大人无比“依赖”着本是丫鬟的楚珠玉后,他的惊吓,就每日俱增。
首先,是将军每晚睡觉,必定要搂着楚姑娘;其次,将军吃东西,极其喜欢让楚姑娘喂;再次,他曾经很“不小心”地听到了将军要娶楚姑娘为妻的话。
“没问题,他只是在敷眼睛。”楚珠玉摆摆手道。
“那不成将军以后每天都要敷这个?”他开始觉得自个儿说话的时候,嘴角在不停地怞搐。
“应该是吧。”直到他眼下的青痕消失为止。
萧仁的脸皮猛地抖了几下。若是让别人看到这情景,只怕将军的威严得尽数扫地了。
[8]第七章
萧治之开始每天很准时地敷着茶包,似是很在意这眼底的青痕,看得萧仁连连感叹,从来不知道自家将军竟然也是如此的“爱美”。
而始作俑者的楚珠玉,则开始剥削起了萧治之的那些“贡茶”。顶级的君山银针啊,平时就算是想喝都喝不到,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是要好好地尝一尝了。
而在楚珠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信条下,萧仁以及校尉刘山,也有尝到了这顶级的茶水。
“果然是好茶。”刘山光闻着这茶香,就垂涎三尺了。
楚珠玉按照茶楼惯用的沏茶手法把茶沏好后,递给了刘山和萧仁各一杯。
二人接过茶,刘山道:“看楚姑娘刚才的手法,似乎对沏茶很是熟练,比起那茶楼的师傅,也毫不逊色。”
“我从小都在……”茶楼里沏茶这几个字幸好未说出口,她硬生生地改口道:“从小都看着别人沏茶,我认识一个沏茶的师傅,所以会了。”
“原来如此。常听将军说起姑娘的茶好喝,今天见了,果然是如将军所说。”刘山一边喝着茶,又转头问萧仁:“对了,将军呢?怎么还不见出来?”
“这……”萧仁面有难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可是将军出了什么事?”见到萧仁的脸色,刘山惊道。
“没有,只是将军在敷眼睛。”
“什么?”刘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将军在敷眼睛。”萧仁重复了一遍。
“将军眼睛受伤了?”
“这倒不是,将军只说想要消除眼底下的那些青痕。”
下巴掉地,将军什么时候注重起那些来了?刘山手一抖,那杯上好的茶差点就全泼了出去。
“咦,刘校尉要见将军吗?”楚珠玉在一旁问道。
“是啊,末将是来请示将军关于出兵崇州之事。皇上命将军平定崇州流寇,这几日便要出发前往崇州。”
“你们……要去崇州。”楚珠玉讷讷地道,原本的好心情扫然一空。若是萧治之带兵去崇州的话,那么她便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了。
一想到会见不着他,她的心便似乎变得空荡荡的,手中的茶明明是温的,她却觉得那茶变得越来越冷,喝入口,都觉得有些涩然。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萧治之即将离开的事情,会让她觉得——受打击呢?
楚珠玉愣愣地盯着那杯中的清茶,连刘山和萧仁接下去说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身子在微微地摇晃着……或许该说,是她身子所躺着的地方,在微微地晃动。
这床怎么如此的不结实?楚珠玉心中纳闷地想着,眼睛却还是舍不得睁开。脑海中只是一直在想着萧治之即将去崇州的事情,以至于她昨晚好晚才入睡。
唔……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唤她起床。她想着,耳边却渐渐地听到轮子转动的声音。
轮子?好像除了轮子之外,还有马蹄声!
楚珠玉猛然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那熟悉的房间。
“醒了?”一张脸凑了上来,是某将军的那张帅脸。
楚珠玉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蓦然叫道:“怎么……怎么在马车上?”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入睡前,是躺在将军府的大床上。
“去崇州自然是坐马车了,还是说你想骑马?”萧治之抬手,把楚珠玉那睡乱了的发丝抚平了。
“去崇州?!”她惊叫道,“你去崇州,为什么连我也在马车上?”
“自然是和我一起去了。”他说着,眯起了眸子,“莫非珠玉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这……倒也不是。”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用哀悼会和他分别,因为他压根就打算带她一起去。楚珠玉只觉得那空了的心,霎时又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似的,“只是我都没准备出远门的东西。”
“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一路上,你不必担心缺什么。”他说着,习惯性地把她拉入了怀中。
“对了,你是去崇州平定流寇的,危险吗?你会不会受伤?”她猛然想起了这问题。他是个将军,经常上战场,那么身上一定有很多伤了!
一想到此,楚珠玉的面色煞白,猛地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了萧治之的衣襟领口……扯开、扒下,仔细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一寸寸肌肤。
光祼的上半身,如玉般的肌肤上只有几处极细小的伤疤,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还好,她长长地喘出了一口气,他的身上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布满狰狞的伤口。
抬起头,却对上了他的眼,只不过此刻,眼中没有清明,反倒像是燃起了一层火花,“你在担心我吗?珠玉。”沙哑的声音,竟然带着浓浓的情yu。他向来净白的颊上,有着一丝绯红,渐渐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上。
“我……”她的手紧张地抓着刚才被她扒下来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她居然主动地把一个男人的衣服给扒了,而且还是在马车里!“衣服……还你。”
楚珠玉无措地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了萧治之,他没有接过,只是抱着她,温热的肌肤,灼烫着她的手。
“珠玉,我喜欢你担心我的模样。”那样的紧张,那样的可爱,让他无法不眷恋,“更多担心我一些好吗?”那会让他感觉她无比地在乎他。
楚珠玉只觉得头脑一片的乱。鼻间充斥的全是他的气息。他的脸靠得她好近,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无措而羞涩的样子。这是她吗?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擦着她的唇瓣,呼出的热气让她一阵阵地发颤。不行,若是这样下去的话……
她的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地握住,然后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唔……”滚烫的唇,柔软却又强硬,让她霎时失了神。她的眼睁大,却对上了他的眼,蒙着欲火的双眸,漆黑如墨。
“乖,把嘴张开。”他沙哑的呢喃低低地响起。
她忘了去思考,忘了所处的地方,顺从地开启了檀口。
他的舌尖如狂风骤雨般地进入了她的口内,席卷着她的舌尖,不放过一丝一毫。
“我的珠玉,只属于我的。”低徊的声音,如同一张轻薄而细柔的网,网住了所有的感官。
是情,是欲,还是那必不可少的存在,没有人能说得清。
在马车上已经过了三天了,楚珠玉撩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外面即将接近的城墙。城墙上,高悬着的二字是“长平”而非“崇州”。
“你来长平真的没问题吗?”楚珠玉再次地瞄了瞄安坐在马车内的萧治之。
“要平乱,有时候晚到反而比早到更好。”他的手中握着一卷经书,正在看着这一卷他早已熟背于心的经文。五万大军他已让刘校尉带去了崇州,而他真正想要利用的,则是握在手中的那三千精锐。不是直达崇州,而是绕过长平,再去崇州,只为了见识一下,这崇州流寇之乱,谁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楚珠玉压根听不懂这些军事上的事儿,只是兴奋地望着马车外的精致,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一会儿到了长平,我可得好好地去茶铺子看看,长平最有名的是黑茶,不知道这次会遇到什么好茶……”
“珠玉?”萧治之合上了手中的经书,透过珠玉掀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天色,“要去见见我师父吗?”
“你的师父?”她顿时想起,他萧大将军的师父,不正是——“你是说慧悟高僧?”
“师父在这长平的佛法寺中,既然来了,去见见他老人家也好。”
“我可以见慧悟禅师?”楚珠玉惊道。那可是得道的高僧啊,据说有一次皇帝亲临,慧悟禅师都因为闭关而没有去晋见。
“自然可以。”他浅笑着,“况且你是我选中的人,让师父瞧一下也是应该。”
一路说着,马车已驶入了长平城。第二日,楚珠玉终是见到了这位被世人所传颂的高僧。慈眉善目,是她的第一感觉。白须,白眉,那一双慧眼中,有着大智慧和大慈悲。只是对方瘦小的身形,倒和她原先设想的有些不同。
据说,萧治之是慧悟禅师最心爱的弟子,据说,慧悟禅师把一身的绝世武功都传授给了萧治之,据说,慧悟禅师在收了萧治之为徒后,便不再收弟子,只感叹,这时间再难找出悟性比萧治之更高者……
无数个据说,足以见慧悟禅师和萧治之的关系非一般师徒,而此刻,这对师徒则在佛殿前大眼瞪小眼。
“就是她?”慧悟的双眸定定地打量着楚珠玉,看似无波的眼眸实则精光无限。
“是。”萧治之很肯定地答道。
“决定了?”
“决定了。”
“她可知道?”慧悟禅师的视线一直盯着楚珠玉,似乎不想看漏一丝一毫。
“不知。”萧治之摇头,楚珠玉则莫名其妙。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和她……呃,有些关系。
“决定让她知道否?”
“永不。”
无比坚决的语气,让慧悟禅师轻叹了一气,“绝清,我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你进来吧。”
说着,便率先走入了佛殿之中。
萧治之给了楚珠玉一个“等我片刻”的眼神之后,也跟着进了殿堂。
慧悟禅师领着萧治之进了殿内的一间禅室,这才坐下,缓缓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为师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为师早已提醒过你,你这一生,有一大劫乃是情劫。你这一生若是不动情,自可平安,如若动了情的话,则……”
“会死吗?”萧治之扬眉,面上看不出丝毫畏惧,“若是这一生得不到所想要的,那么生与死便没多大区别。”
“你对这女子动了情,她便是你的情劫,你为她而死,不会后悔吗?”当年,他窥探天机,算出了最心爱的弟子这一生所会遇到最大的劫难。
“若是真的是因她而死,却也是好的。”
“她如果知道她是你的劫,会害了你,她可还会呆在你身边?”慧悟看着已经深陷情中的弟子。他曾经也以为这个性子清冷的弟子不会遇到情障。但是人算终不如天算,不爱不代表不会爱,一旦爱了,这障更深。
“她不会知道的。”萧治之把手中的佛珠一个一个地划过指尖。佛珠在手,已成了多年的习惯,“就算她知道了,我也不会放手。”
清如流水的声音,就这样响起在禅室内。萧治之起身,步出了禅室,而慧悟禅师则闭上了双眼,嘴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的经文。
情之一字,有人能看得透,有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
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这世间没有人能说得清。
楚珠玉在殿外站着,四月间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她微微地缩了缩身子,双手互相摩擦着弄出一些暖意。
突然,她看到萧治之从殿内走出来,却并没有看到慧悟禅师,“怎么了,慧悟禅师怎么没和你一起……”
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经被拥入了那温暖的怀中,他有力的手臂死死地勒着她的骨头,几乎把她抱得喘不过气来。
“好难受,你别抱得那么紧,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抗议道。
他却恍若未闻,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在她的耳边不断地低语道:“我不会放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放开我?”他反常的举动,让她有些不安。
他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头,凝望着她,“珠玉,此生,我对你不可能会放手。”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她讷讷地道:“我不明白,我只是普通的容貌,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才气,会的只是泡茶而已。”
“我也不知道。最初,只是你的茶香吸引着我而来,然后你的茶让我觉得很好喝,抱着你,让我觉得很舒服。久而久之,我竟不想那些东西让别人来取代。只想一直喝着你沏的茶,抱着你入睡,便觉得很开心。再接着,你的声音,你的笑貌,我统统都想要拥有,想要独占。我才知道,我已爱上了你。”萧治之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使她是他的劫,他也放不了手了。
“可……可是不是有很多女子喜欢你吗?”
“若不是我想要的,有再多人喜欢我,又有何用。”他所有的感情,都已附诸在了她的身上,不可能分出丝毫给别人。所以……“珠玉,你也爱我,可好?”
楚珠玉怔怔地望着萧治之,她可以爱他吗?这个被世人敬仰如战神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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