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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血染辛亥年》接近尾声时,登科和陈冰如悄悄地退了出来。登科一直沉浸在戏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很想找人打一架,出出这口恶气。

拐过一个路口,陈冰如突然问了一句,登科,你是不是觉得登高也挺有道理的?登科说,你觉得呢?陈冰如沉默片刻,字斟句酌地说,登科,也许是我们错了。登科不解地说,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错?陈冰如说,看看他们演的戏,我觉得朝廷也许真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这样的『政府』应该****,真的。登科看了看陈冰如,话里带刺地说,陈大小姐,你忘了登高是怎么伤害你的了,是吗?陈冰如咬咬牙,没有说话。登科又说,女人都这样,好了伤疤就忘记疼。陈冰如好斗的劲头儿又上来了,她歪着脑袋说,你别胡说,我可没忘。

是的,陈冰如真的没忘,登高与六岁红的亲昵,彻底粉碎了陈冰如的爱情梦,她一瞬间就完成了由爱到恨的转变。爱得深,便恨得猛。

说实话,投身到登科的怀抱中,陈冰如起始并没料到。等登科山一样地压上身,她才意识到,与登高的爱情彻底结束了,继之而来的是复仇,是无休无止的复仇,直到登高或者自个儿死掉一个,事情才能罢休。爱情经常与死有关。或者喜剧或者悲剧。自从与登高相识,陈冰如一直想到死。登高太好,好得不真实,好得像梦,像一个神话故事。可是,登高不单单讨她喜欢,六岁红也喜欢,六岁红喜欢也没关系,要命的是登高居然也会对六岁红活动心眼儿,他会去抱她。

那件事深深地刺痛了陈冰如,每次看到登高,心总要疼一下。疼过了,她以为没事了,没过多久,会再疼一下。是真疼,钻心地疼,疼得她想叫,想流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认识登高,她就和眼泪结了缘,高兴了想哭,伤心了想哭,在一起想哭,分手了,成了仇人还是想哭。有时候她会沮丧地想,是上辈子欠了登高什么,这辈子要还前世的孽债?陈冰如的睡眠变得异常糟糕,经常半夜哭醒,醒来就不再睡,睁着眼睛,傻傻的,痴痴的,苦想。但她想不出答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东窗一点儿一点儿地变白。为此,她憔悴了!

冷静下来,陈冰如的仇恨在增加,在升温,在酝酿杀机。从小她就是这种『­性­』格,谁要是得罪了她,一定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如果她认为有必要,代价还要加倍。记得小时候,父亲有一次无意中训了她一句,她就把父亲的案卷偷走,拿到后花园中埋掉。到了开庭之日,父亲因为找不到案卷,大为尴尬。母亲的鞋,乔书吏的笔墨纸砚,济南知府的官帽,甚至巡抚的水烟袋……都是她的报复对象。

现在,轮到她报复登高了。

其实,和登科上床也是陈冰如设计好的。对登高来说,来自亲兄弟的伤害,才最有杀伤力。想想吧,自个儿的女人,让亲兄弟故意给睡了,登高会怎么想?会不会心头流血?陈冰如相信自个儿的魅力,登高不会不在乎,一定会心疼得要死。陈冰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好受了,我还报复什么?那不成爱你了吗?陈冰如知道,被辜负的爱,没了结果,没了互动,就变成了恨。爱和恨没有界限,手心是爱,手背就是恨,就这么简单。一切都是登高自个儿选择的,你这样选择了,我就这样依从,我陈冰如不是木头,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猫小狗,而是一个官家的大小姐。陈冰如就是一根钉子,能穿透人的内心,也能把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登高,你就好好地等着吧。

这些天,陈冰如没闲着。她不断地往外写信。先是写了几封告密信,分别递送山东巡抚衙门和济南知府衙门;又写了几封攀亲信,分别递给了淳亲王和总理大臣袁世凯。在这些信中,陈冰如反复陈述的就是一件事——诸城革命党活动猖獗,朝廷要派专员剿灭,否则必成心头大患。山东巡抚衙门先有回信,声称除委任登科全权署理诸城剿匪事宜外,还将有一个道台择日赶赴诸城,协助登科办理相关要务。昨天,济南知府衙门也回了信,知府黄曾源宣称,除了济南府尉衙门的捕快归登科统一调度外,周围各县的捕快,也一并划归登科调遣。知府力求上下同心,共同剿除『乱』党,以求天下太平。

陈冰如暗自兴奋,这样一来,登科的权力就大于知县,相当于半个道台了。对此,朝廷不会视而不见,用不了多久,登科就会被擢升,如果运气好,连升三级,就是正五品,可以出任济南知府了。陈冰如又想,如果稍微委屈一下,本小姐就是知府家眷,响当当的官太太了。看登科的活泛劲儿,将来封妻荫子绝对不成问题,再加上陈家的势力,做到总理大臣也说不定哩。

陈冰如告诉登科,演出结束后,剧团会马上撤回旺兴村。应该抢先进入旺兴,趁『乱』劫走登高,等剧团的人反应过来,登高已经到了诸城。登科看了看陈冰如,赞同地说,唔,你果真是女中豪杰,想事情比我还细,就这样办。陈冰如说,登科,毕竟是害你大哥,你下得了手?登科说,上谕在,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登科看看旺兴的方向,低沉地下令,马上出发。

十五里山路,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正是子夜时分,旺兴一片静谧,连声狗吠也听不到。登科冷着脸,指挥手下悄然进入旺兴。

农民队伍很快走进旺兴,没有异样,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刘会宇和闫二辣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一边走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当晚的演出。刘会宇说,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参加这样的演出,能为咱老百姓说几句心里话,能让农民觉醒,太让我高兴了。我一路上都在问自个儿,这是真的吗?闫二辣粗声大气地说,你做梦呢,你还没醒呢,来,让我掐一把,你知不知道疼啊?闫二辣真的伸手掐了刘会宇一把,刘会宇憨笑着说,不疼,不知道疼了,乐晕了。

谁也没发现土墙后,登科那半遮半掩的一张瘦脸。

接着,登高和六岁红走进了农民学校的大门。六岁红说,我在处理卖身那场戏时,我看到你在抹眼睛,登高,你真哭了吗?登高说,是啊,我真哭了,你演得那么好,我没办法不哭。六岁红又说,不是我演的好,而是你的戏写得好。有这么好的戏,叫个演员就能演出彩儿来。登高,你接下来会写什么?能和你合作,真好。登高笑了笑,真诚地说,我也这样想,能和郝家班合作,真好。

两人进了登高的房间,随即关上了门。灯亮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很快就灭了。墙外的登科冷笑一下,暗想,死到临头了,还没忘了风流,老大呀老大,你这辈子算是死在女人手中了。

登科一挥手,四个身手敏捷的捕快便翻过墙头,沿着墙角,扑向登高的房间。一个捕快用小刀拨开登高的房门,门开了,四个捕快鱼贯而入。稍顷,屋子里传出一声女人的低叫,接着,两人抬一个,分别按原路返回。登科上前『摸』了『摸』登高的脖子,低声问,出手重不重?一个捕快说,不重,半个时辰就醒。登科说,好,抬走。

一盏油灯忽忽闪闪,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身上很冷,不时地打着哆嗦。蓦地,登高醒了。他想站起来走走,可是,身上似乎绑着绳子,动也动不了。这是哪儿?梦中吗?想想,好像刚从石桥演出归来,进了门,和六岁红说着话,噢,六岁红点上了灯,又吹灭了它。六岁红抱住自个儿,亲了一口,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地中间,好像站了很久,然后……

登高一激灵,马上警觉起来。这是哪儿?麻风村吗?登科到底想­干­什么呢?又想下最后通牒?头有些疼,嗡嗡直响。天却迟迟不亮,大风吹进这间没有窗户的石头房子,冻得登高直打哆嗦。登高忍不住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声。登高拼命扭动身子,试图用活动来御寒。动了一会儿,似乎暖一些了。登高慢慢地合上眼睛,轻轻地睡去。

再次醒来,一抹日光直直地照在登高身上。登高感到了炉火的暖意,也闻到了诱人的菜香。登高扭动脖子,四下看看,发现已经被人抬到另一间屋子里,这里有炕,有镶了玻璃的窗户,有通红的炭火,还有一张大大的饭桌,上面摆着十几个热腾腾的菜碗。有人在身后说,醒了?不用回头,登高也知道是登科。登高想,嗬,这个臭小子终于出现了。登高说,老二,我跑不了,你把我解开好不好?登科说,行啊。便上前解了登高身上的绳子。登科说,这些人,连我哥哥也敢绑,看我不收拾他们。登高说,收拾人家­干­什么?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登科一笑,温和地说,那也是。

喝着酒,说些闲话,登科忽然双手掩面,痛哭起来。登高诧异地说,老二,你这是……登科哭了一会儿,才揩掉泪水说,大哥,我就不明白,革命党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什么就死心塌地跟了他们呢?我不瞒你,今个儿早晨,上峰来了死命令,如果你不回头,十天之后,你就得死。大哥,兄弟求你了,你回头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

有一盏茶的工夫,登高没有说话。他知道,登科是向他摊牌了。不到万不得已,登科不可能以死要挟。毕竟是兄弟,一母所生,不同外人。登科心狠手毒,可是,在对朝廷的事务上,他不会急着置亲哥哥于死地。登高镇定一下­精­神,便开口说道,兄弟,感到为难了?登科猛地喝下一杯酒,悲切地说,大哥,我是你兄弟,事关生死,我怎么能不为难呢?哥,别固执了,只要你点个头,朝廷那边,兄弟去说,保你平安无事。登高微笑着看着登科,并不急着表态。登科说,哥,我跟你说实话吧,以革命党那点儿人马,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你们赢不了。与其白白送死,为什么不及早回头呢?登高还是微笑着,吃菜,喝酒。登科不时把好吃的菜送到登高面前,语气更为关切。登科说,哥,上峰说,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准话儿,明天,你就得去诸城……你要坐死囚车去!登高正大口大口地啃着一块­鸡­腿,听登科这样说,他头也不抬地说,好的好的,就坐死囚车去吧,我不挑拣的。登科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说,你说什么?

登高什么也不说了,只顾着埋头吃喝。酒喝得少,菜吃得多。专吃­肉­,专吃好­肉­。吃得风卷残云,吃得狼吞虎咽。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登高打了一个饱嗝,才放下了筷子。登高说,好饱。登科说,你怎么没心没肺的?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喝?登高说,唔,再不吃,进了牢里就吃不到了。登科气得浑身颤抖,连喝几杯酒都止不住。

登高忽然想起了六岁红,便问,登科,六岁红呢?登科看了看登高,坏笑着说,要不要我把她送到你这儿来?登高说,我问你她在哪儿?登科说,我的人带着一营官兵,把旺兴围起来了,她们现在都在旺兴,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登高说,能不能把我也送回旺兴?登科说,不行,你除了回头,只能去诸城。登高说,那行,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睡了。

屋子里只剩下登高一人,登高并没入睡,而是快速地思考着一些问题。登科说的话,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他要逐一甄别。登科一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不小心,就落入他设好的圈套。不过,登高有一点还是自信的,从小到大,他一直没在智慧上输给登科。

登高从头到尾理了理登科的话,他认定,登科没说谎,济南府或者山东省,肯定有官员­干­预了诸城革命党的事情,这就是说,自个儿也许真的面临牺牲。登高觉得头脑中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就冷静下来。他不无遗憾地想,真的要死了吗?

死亡意味着所有的个体生物活动彻底地结束了。作为一个革命党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个儿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旺兴还有三百多人被清兵包围,危在旦夕。六岁红、刘会宇、闫二辣、郝班主等人此时群龙无首,一定会焦急万分。怎么办呢?谁能帮他们逃出死地,逃向新生呢?登高想到了和尚,如果和尚在,他一定有办法让六岁红他们逃跑。他又想起了卢大头,如果卢大头也在旺兴,他同样会把旺兴的同志们带到安全地带。可是,这个来去无踪的卢大头,他在哪儿呢?登高乐观地想,演出当晚,他曾看到过卢大头,还交谈了很长时间,卢大头当时曾预言,清『政府』要对他和旺兴的同志们下手了,劝他马上离开,他拒绝了。他怎么能丢下同志们,自行逃走呢?革命党人首先要顾全大局,不能以一己之利,牺牲大家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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