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改子暗暗发狠,一定要让登科为他的花心付出代价。哼,井改子恨恨地想,你不就是爱财吗?你不就是好『色』吗?我要让你财『色』两空,让你白忙活儿,让你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悔不出个名堂。
黄昏时分,登高和井改子到了田家庄。桂珠儿正在院门口收谷子,见到登高,马上迎上来,很正式地福了一福。桂珠儿认识登高,脸上的笑也很亲切。桂珠儿说,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稀客呀。登高说,桂珠儿妹子,一向可好啊?桂珠儿说,托大哥的福,凑合活着呗。桂珠儿还看了看井改子,拉着她的胳膊肘儿往屋子里让。桂珠儿说,这位美人是谁?大哥你也不介绍一下。
等进了屋,登高说,桂珠儿妹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姓井,是登科的媳『妇』……桂珠儿一怔,很快打量了一下井改子,不咸不淡地说,她是谁的媳『妇』,和我有什么关系?井改子说,当然有关系了,闲着没事儿我们找你干吗?桂珠儿不理井改子,扭头看着登高,口气变得不再友好。桂珠儿问,大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登高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那笔钱。如果桂珠儿妹子没意见,井姑娘想把那笔钱带回去。桂珠儿一脸无辜的表情,看了看登高又看了看井改子。桂珠儿说,大哥,你这话是从何谈起的呀?我哪来的钱?哪笔钱呀?都把我说糊涂了。登高说,桂珠儿妹子,咱都是自家人,不用拐弯抹角的是吧?我把家里的地押了六万个龙洋,这张银票由我的妹夫和尚带着,准备到诸城去兑现银。半路上,被登科劫走,他还杀了和尚。桂珠儿妹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登科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和她在一起,下场可想而知。桂珠儿说,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什么时候和登科在一起了?你看到了?你有证人?你要能说出登科哪天来过田家庄,那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凑出六万个龙洋还给你,怎样?
还是井改子机灵,眼见事情要改道,忙接过话头说,桂珠儿,听说你和叶家是亲戚?桂珠儿说,是,那又怎样?那就能证明我和登科有一腿儿?笑话!井改子说,我不想证明什么,我只想告诉你,这笔钱,是叶家五千五百多亩地的押金,由你藏着,似乎不大合适。桂珠儿把脸一板,对登高说,大哥,我是一个女人家,丈夫去年外出,一直生死不知,你们如此咄咄『逼』人,恐怕于理不合,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今天妹子有事,不方便留大哥吃饭,请大哥原谅。登高未及说话,井改子再一次开口道,桂珠儿,那你把钱柜打开,让我们看看行吗?桂珠儿冷笑道,胡说,我家的钱柜,凭什么让你看?你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井姑娘,你叫井改子,其实就是一个婊子,怎么?茅房一样的贱货,也想到我家来发号施令吗?井改子忽地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说,你……你……桂珠儿一脸蔑视地说,我怎么啦?我一没偷人,二没伤风化,你能咬我?
井改子的脸『色』骤然剧变,她冷不防揪住桂珠儿的头发,猛地用力,把桂珠儿按在地上。没等桂珠儿回过神来,井改子的拳头雨点儿一般捶在桂珠儿的身上。桂珠儿没有井改子力气大,眼见不能翻身,便大声叫道,大哥,救命,救命啊。登高高声叫道,改子,你这是干什么?有理讲理,打人不对。等登高把井改子拉开,桂珠儿已经披头散发伤痕累累了。井改子说,说我贱货,你不贱?你偷人丈夫,是君子所为?你昧人钱财,是光明之举?婊子怎么啦?本婊子是叶家二老承认的媳『妇』,你呢?名分在哪儿?能和登科混在一起,我怀疑你丈夫是被你们『奸』夫『淫』『妇』给谋害了,明天老娘要到官府首告,大哥就是证人。
桂珠儿被打得气喘吁吁,已经无力再同井改子斗嘴了。
卢大头给登高带来了两个消息,可谓一喜一忧。喜的是知秋有了下落,她到麻风村找到二哥登科大闹一场之后,被押回新生庄软禁起来,目前没有『性』命之虞。忧的是父亲叶福清失踪了很久,一直没有消息。娘为了这个已经白了头,整天疯疯癫癫地『乱』跑。
登高在屋子里闷坐了一下午,一直想不出个好主意。到了吃晚饭时,六岁红进来,向登高报告了《血染辛亥年》已经排练完成。听到好消息。登高展开眉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登高说,这么快就排好了?我还准备等几天呢。
六岁红向登高提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建议,几乎吓了登高一跳。登高说,你说什么?彩排现场放到石桥去?六岁红说,对,场子越大,影响也越大。登高马上叫来刘会宇等主要演员开了一个小会,大家都认为彩排现场应该放到石桥镇,以便放手发动群众,争取更大的影响与轰动。闫二辣兴奋地说,我大姑就住在石桥镇上,要是她看到我的演出,一定会乐疯的。刘会宇打趣地说,可别把你大姑乐疯,还是留口气儿吧。要不人家会说,可不能看旺兴农民剧团的演出,谁看谁疯!你看,好事变成了坏事,革命变成了害人。闫二辣白了刘会宇一眼,骂道,你这狗嘴里真的吐不出象牙来。刘会宇一本正经地张开嘴,逐个展示一番,挤眉弄眼地说,一个象牙也没有,都是狗牙。
大家都哄笑起来。
登高笑得很是欣慰,原来担心农民觉悟不高,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农民的觉悟根本没有问题。几个月前还是普通农民的刘会宇、闫二辣等人,已经成为坚定的革命者。就连一向被社会歧视的六岁红,也变成了革命队伍当中十分优秀的一员。有了这些宝贵的革命力量,登高越来越愿意相信,胜利终将是革命党人的。
晚上,登高在旺兴驻地给卢大头接风洗尘。穷乡僻壤,没什么好菜,登高让伙房杀了一只鸡,切了两斤煮牛肉,干豆腐卷大葱,萝卜条儿蘸大酱,两个人便喝开了诸城高粱烧。登高说,卢兄,谢谢你给我带来了知秋的消息,这些天,这个妹妹可让我急死了。卢大头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急,这不好好的吗?登高给卢大头倒上酒,一脸不解地说,卢兄,你说说看,人和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卢大头把酒喝光,望着登高说,兄弟,为什么这样感慨啊?登高自己也干了一杯,脸『色』红红地说,卢兄,你当年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土匪,接触到了革命之后,马上洗心革面,加入了革命队伍,真可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看我那个亲兄弟叶登科,完全不顾大势所趋,竟然倒行逆施,甘愿成为清『政府』的鹰犬,捞取钱财也就算了,他一面穷凶极恶地捞钱,一面丧心病狂地屠杀革命志士。卢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干掉他?你放心,我说的是真话,我对这个畜生深恶痛绝。
正说着话,刘会宇进来,愁眉不展地说,登高同志,粮食不多了,只够明天一天吃的,怎么办呀?登高看了刘会宇一眼,一时无语。卢大头说,要不,我向上级反映一下旺兴的情况?只是,眼下上级组织也十分困难,若想挤出这么大一笔费用,恐怕不行哩。登高说,我想过了,有一笔钱可以用,可是,它不在我手上,如果想拿过来,怕是要动动干戈,卢兄,我正要找你商量此事呢。卢大头说,你说,要是能帮你,我一定全力以赴。
登高便把登科在田家庄藏匿钱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卢大头说了。卢大头说,这好办哪,今晚,我带几个人去一趟不就行了吗?登高说,你要把握好度,不能激化矛盾,毕竟桂珠儿不是******,只是一个没有觉悟的农家『妇』女。卢大头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当天晚上,卢大头带着刘会宇等人,悄悄地出了旺兴。登高则坐镇排练场,亲自指导六岁红等人排戏。六岁红一番唱念做打,把剧情演绎得惟妙惟肖,演到伤心处,居然让登高红了眼圈。中间歇息时,登高亲自为六岁红倒了一杯茶,感激地说,六岁红,辛苦了。六岁红却说,能演一场这样少见的好戏,是我的荣幸,何谈辛苦呀。郝班主也过来说,登高,《血染辛亥年》真是千古一遇的好戏,不瞒你说,我落了几次泪了。登高说,再好的剧本,没有好演员演,也不会有好效果,我要谢谢你们啊。郝班主说,登高,你真能把首演放在石桥,那影响可就大了。登高信心百倍地说,我们一定要把首演放在石桥,我要让这出戏深入人心,起到前所未有的最佳效果。六岁红说,对,为了唤醒民众的革命意识,死一回也值。郝班主看看六岁红,心疼地说,胡说些什么?好戏还没演,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六岁红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彩排了两遍,已是夜静更深。六岁红见演员们都累了,便宣布收场。演员们纷纷离开排练场,回到房中休息。六岁红则说,登高,到我房里来,我准备了些吃的,你来尝尝。登高正要应承,却见卢大头和刘会宇等人已经策马归来。登高便说,我不吃了,你自个儿吃吧,我有事了。六岁红也看到了卢大头等人,只好独自离去。
登高把卢大头带到自个儿屋里,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收获吗?卢大头不动声『色』地说,收获大了,没想到,田家庄竟然藏了十几万两银子,我不能白去,一起拿回来了。登高说,桂珠儿呢?卢大头说,也一起带来了。登高说,糟糕,你让她来干什么?我们是亲戚,见了面不好说话。卢大头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轻轻一抖,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便滚到了地上。卢大头说,恐怕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了,她被我砍了。登高吃惊地盯着卢大头,连连追问,谁让你砍她了?我不是让你把握好度吗?卢大头说,不杀她,事情就大了,只有杀了她,才能保证旺兴平安无事。登高气恼地说,那也不能滥杀啊,我说过,桂珠儿只是一个没有觉悟的『妇』女,革命党人不能草菅人命。卢兄,这事你做得过了,已经违背了革命党人的组织原则。
六岁红把酒菜送到登高的房中,登高默默地为卢大头倒上酒说,卢兄,你杀了桂珠儿,犯了纪律不说,还将激怒登科,这对下一步《血染辛亥年》在石桥首演十分不利。我担心,登科会对旺兴进行疯狂报复,到时候,耽误了演出事小,影响了革命事业,事就大了。
卢大头闷头喝下一杯酒,才抬起头来,平静地说,登高,有些事,你还不知道,所以……登高忽然吼叫起来,把卢大头和六岁红都吓了一跳。登高说,我什么不知道?你是匪『性』不改,见了杀人,眼睛立马红了,手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卢大头说,不是。登高一拍桌子,大吼,什么不是?如果你不是杀人成『性』,为什么要杀桂珠儿?我不是没提醒你,对吧?卢大头强硬地说,登高,你应该知道,桂珠儿早就沦为满清『政府』的爪牙,可谓死有余辜,光是她替叶登科藏匿赃款这一项,她死两回都绰绰有余,这你应该清楚。登高说,革命不搞株连,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都像你这样随意杀人,那我们革命党与满清『政府』还有什么区别?卢大头却说,桂珠儿近墨则黑,死却不冤。再说,为了能除掉叶登科,她必须死。
登高一怔,他望着卢大头,一时忘记了自个儿还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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