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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约定

“孩子都有了,容不得你不嫁。”男生憋着笑.姜莞尔淡红­色­的双颊,像两瓣熟透的苹果,让他有种咬上一口的冲动。

“……仲流年!”

那晚,姜莞尔睡得很好,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未曾发生。

她甚至还梦到了个粉嘟嘟的小正太,生着仲流年好看的眼睛和细薄的嘴­唇­,步伐蹒跚的跑向她,含糊叫着“妈妈”。

再后来的一天,女生又去翻看那个帖子。

人们关注的焦点,早已转移到了辩论会上的某位才貌双全的巾帼英雄。

而在关于他们的那几页的末尾,居然也是祝福他们、鄙视恶意的声音,逐渐占了上风。

尽管过程艰险,但总算是个HappyEnding。

不过在众多的帖子中,有一个人的发言格外引起了姜莞尔的注意。

那是个刚申的ID,名叫“孩儿他爹”。登陆次数为1,发帖次数为1。

除此之外,没有头像,没有资料,没有联系方式。

他的留言很简单:“只要相爱,就能长久。”

不用说,无需问。莞尔也知道他是谁。

那时的她,似是恍然明白:原来他不是全然不在意,也不是不伤。

只是他宁愿选择一种安静的、低调的方式,去守候他们的爱情,坚守他们的承诺。

而那个看似一时兴起的约定,也许是他与她关于未来唯一的一次规划。

被她甜甜的埋在心底,这么多年了,不曾碰触,却不忍遗忘。

“这些年,你的邀请函都被寄到我手上。”男人的脸偏向窗外,像是在对着空气婉婉道来,“六张了……”

仲流年的缓缓的转向姜莞尔,眼神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狼狈,沉在深深的眸­色­里,波澜不惊:

“就算是我的虚荣也好,或者说是我……婚前的放纵也罢。总之今年这次,你,姜莞尔,一定要和我一同出席。”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从前那个一生一年一次的约定,如今就要成为他们告别的礼赞了么?

男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商量的余地。

仿佛这一场戏,他已然筹备许久。出演与否,早容不得她决定。

“姜莞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林沁抱着四角靠垫坐直在沙发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一瞬也不移的盯着正在脱下外套的莞尔。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姜莞尔把围巾手套都缠作一团,挂在帽架上,身体猛地向沙发一倒,说的疲惫不堪:“钱,我跟仲流年借了。“

“然后呢?”林沁紧追不舍。

“然后……他还叫我陪他去参加明天中午的同学聚会。”姜莞尔一仰头:哎,就这么答应了他,可是这戏,她真的演的下去么?

“你们、你们和好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怎么可能。”莞尔苦笑一下,淡淡道,“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有未婚妻的。”

“那他为什么叫你陪他去?”同样的请柬,林沁也早就收到。只是她似乎能够预感,姜莞尔定然是不会想去参加的,因而并没有提及。 姜莞尔抿抿嘴,笑容无奈却理所当然:“这个,算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吧,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什么约定?”女人偏偏头,轻软的黑发向一边垂撘下来,略有些俏皮:“我说了,你不许骂我傻。”

既然早有被人说傻的自觉,却还偏偏要做。林沁蹙眉,只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那时候,你们都说我们不合适,说我们一定会分手么。于是我和他说好了,以后每一次同学会都要一起参加,以证明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

证明,向谁证明?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们都是懦夫。所以最终会被现实打败,四下逃散,输的体无完肤么?

莞尔黯然的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自嘲的神­色­,不等林沁开口,便悠悠的接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当时,我们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彼此的感情。天真的以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们向爱情示威,却被时间告知,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荒唐。

“这六年的同学会,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望着姜莞尔失神感伤的表情,林沁淡淡的补了一句,“也许他,一直在等你回来吧。”

姜莞尔讪笑着摇头,眼睛­干­­干­的,没有焦距:“他只是太倔了,太傲了。他不愿意面对我们输掉的事实,还要硬撑起场面来完美谢幕。” 所以他说,这是他的虚荣。

最起码,在那些看客面前,他不想低头。

多像个孩子。

可是孩子气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林沁若有所思的凝视者对面的女人,轻叹口气,不无伤感的轻声道:“莞尔,这些年你变得太多了。以前的你,决不会说出这么消极的话来。”

姜莞尔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的打开钱夹,抽出那张被她胡乱塞进去的支票,摊开。仲流年的字迹,隽秀又不失张扬,用黑­色­签字笔挥洒在白花花的纸上。

五十万元整。

她的一个噩梦,终于要彻底结束。

而她的一个美梦,也将同时作泡沫消失。

第二天是周五。初冬的早晨,天地间是­阴­蒙蒙一片。灰­色­充斥着视线可及的每个角落,让人的情绪也跟着莫名的低落。

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早就会有大雪。拉开窗帘看看天­色­:果不其然,沉的厉害。

林沁早晨去上班的时候,还嘱咐姜莞尔出门带伞。姜莞尔喝着牛­奶­,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其实根本没听见她冲自己说了什么。

“莞尔,”林沁踏出一脚的身影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她,很认真的又问,“你确定不用我陪你去银行?”

姜莞尔这才找到些状态,连忙冲她做出个轻松的笑容,举举杯道,“放心吧,存个钱而已,没什么危险的。”

林沁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回了个笑容,带门离去。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姜莞尔勉强挂起的嘴角倏地耷拉下来。早餐面包是全麦的,­干­巴巴的不甜不咸没有味道。估计林沁是好事将近,正在打理身材,所以家里食物的热量总是控制的很小心。

不过再美味的食物,让此刻的姜莞尔吃起来,都是味同嚼蜡。 嘴上说得轻松,只是要将那张沉甸甸支票上的钱,打进那个让她至今不寒而栗的银行账户里,实在不是件可以笑的出来的差事。

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还没有正式辞职,但她今天却丝毫没有去上班的打算。

仓促的吃过早饭,又在里头多加了一件线衣,姜莞尔也出了门。

终究还是忘了带伞。

因为是大额支票的转账,手续稍显复杂了些。索­性­上班时间,银行的客户不多,整个大厅里都是稀拉拉没几个人。不过姜莞尔将对方的账户报给柜员的时候,心里还是麻麻的有些异样。

临去法国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曾到家里验房。三个男人,穿着很随意,表情看上去也是自然和善,与电视上的剽悍凶恶的黑社会形象全然不同。

所以说,坏人是不会把“坏”字随时随地挂在脸上。

姜莞尔默然的躲在房里收拾着行李,男人们转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抬头,他们也没对这个形容憔悴的丫头片子多看上一眼,只道她们母女是准备搬出去住。

来人在窗口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像是看阳台封的结不结实。停留一会,又低语着扬长而去,皮鞋敲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摩擦声。

往日里,母亲总是苛刻的要求家中的整洁,穿鞋进屋是决不允许的。姜莞尔第一次看到褐­色­的高档木地板上留下灰印,愣愣的盯着那几处印记出了会儿神。

楼下,男人们拖着长腔对母亲交待着什么,女人声音极低的偶尔应答,虽然没有刻意的忌惮,却显然是小心翼翼着。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姜莞尔才轻手轻脚的下了楼。看到母亲端着杯水饮一口,停一下的喝着,听到了响动,抬头冲她安慰的笑笑,手却分明是在止不住的颤抖。

现世安逸的生活蓦地就被罩上了巨大的恐惧,那份遽然,姜莞尔现在回想,依旧还是会心悸。

走出银行时,与对面急匆匆走进来的女人擦肩,手套没有拿稳,轻悠悠落在地上。姜莞尔要俯身去捡,却被女人牵着的孩子抢了先,女孩儿大概还不到学龄,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浑圆。

“姐姐,给。”她伸出白胖的小手来,笑眯眯的把手套交给姜莞尔。

“对不起啊。”女人致了歉,又拉拉孩子的小手,“闺闺乖,该叫阿姨的。”

女孩一脸不解的端详着姜莞尔的脸。几岁的孩子,还不懂用衣着装扮判断他人的身份,只是凭感觉认为,面前的漂亮女人还很年轻。

姜莞尔笑着朝她摇摇手,一边套着手套,一边轻声哄道:“谢谢你哦。”

也许是被孩子的纯真感染,暗淡的心情点亮了一些。姜莞尔仰起脸来,走出银行的大门,就有一片冰凉的碎片贴在了脸上。

又一片,再一片。

下雪了。

同样是雪,城市与城市之间,似乎全然不同。这个城市的雪,不及巴黎的湿润,接在手里,是簌簌的粉粒,仿佛看得出里头一叶一叶的纤维来。

气温骤然就下降了不少,女人拢起掌来在嘴边呵着气,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一些,履着薄冰前行。

快走到车站的时候,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姜莞尔伸手接起,里头传出仲流年深沉磁­性­的声音:

“……在家吗?”

他这么问,是知道她没去公司了吧。姜莞尔抓着听筒的手,握的紧了紧,如实回答道:

“没,在外头。”

“这会儿有事?”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不悦。

“也不是,正要回去。”他的电话,还是与过去一样的言简意赅,姜莞尔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回来后两人间的第一次通话。

“……”那边的沉吟了一会儿,仲流年淡淡的又说,“现在在哪?等一等,我去接你吧。”

女人闻言有些茫然,抬起手腕来看一看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然十点过半。

环视一下周围林立的建筑物,挑了个装潢华丽的酒店报上名字。果不其然的,他知道地方,说了句“我半小时内到”,就挂了电话。

外头实在是冷,姜莞尔挑了个离酒店最近的咖啡馆,进去要了杯普通的­奶­咖,坐在窗边等他。

知道他要接她一起去聚会,一直悬着的心莫名放下一些。原来没有他的陪伴,她竟也不知如何面对孤注一掷过的从前。

那个时候,他和她的名字,紧紧的拴在一起。打上标记,裹上包装,受人评头论足。

公主与贫儿的爱情,童话般上演又破碎。到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荒唐还是可惜?

心里默默盘算着,让小姨帮她在法国贷下款,尽快的把钱还他。毕竟现在的自己,是个刚刚回国,又是刚刚签下工作的人,还没有借贷的资本。

拆了东墙补西墙,她姜莞尔,究竟何时才能完全摆脱负债的日子?

这么想着,不禁又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毕竟从今天起,她摆脱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总归算一件好事。

女人一直低头默想着心事,抬手喝咖啡的瞬间,才发现仲流年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对面。男人双手合握放在桌上,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

“你什么时候到的?”姜莞尔着实吓了一跳,不加思索的开口问道。

男人挑挑眉头,她还真是没有看到自己么?是该笑她对周边环境太无知无觉,还是该赞她做事情专心致志,连发呆都尽职尽责?

“刚刚。”男人垂眼轻轻摩挲着手指,随意的回答道,“怎么上午没去上班?”问的漫不经心,却有些害怕听到她的回答,若是她真的辞职了,两人今后的交集恐怕会变得更少。

“早上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的话一向少,了了几句,却是异常有力。从前常常是她聒噪着,他迁就的回答。如今不知怎的,许是被他感染了,她的话也开始简单明了起来。

少了牵话头的人,两个人只是静静坐着,沉默。

仲流年换了车,墨绿­色­的吉普,颇为剽悍的蹲在路边。姜莞尔车门开的有些费劲,好容易拉动了把手,一边朝坐上爬着一边好奇的问:

“怎么没开那辆小的?”

男人系好了安全带,有些异样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久不开口不太习惯:“那辆被别人开出去办事了。”顿了顿,又补道:“这些车都是公司的,哪辆闲着就开出来用。”

姜莞尔偏头讶异道:“你……没有自己的车么?”

男人此时眼神的确有些­阴­翳了,深深的又看她一眼,­干­脆转过脸去:“没买。”

从前不是约定好了,如若副驾驶座上坐的是你,那么蹬三轮车我也愿意。

只是那个人若不能是你,再豪华的跑车,拥有了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觉得好不容易寻得的话题又被他给截在半路了,一时接不下去,索­性­偏头向外。

雪是越下越大了,铺天盖地肆无忌惮的飞左飞右,路人的表情都诗意起来。等红灯的瞬间,她探出爪去掬了几叶进来,捧在脸前看它们化成冰水,样子很是认真。

仲流年伸手要去抽烟盒,想想作罢。偏头看一直安静不已的姜莞尔,正盯着掌心几滩浅浅的水出神。

眼神被她那没来由的孩气牵的温柔了些,男人语气低缓带点笑意:“不就是几片雪么,值当的得看那么久吗?”

女人撅撅嘴,没抬头,应声道:“下雪很浪漫啊,你没看那些个偶像剧里头,个个都缺不了雪景。而且我一直觉得雪花很有趣,远远看着像是团棉花球,可仔细瞧着又都是六角形的。当时你还骗我说……”

嘟嘟囔囔的说到这里,女人却戛然止住。不知道坐在空调满开的车里看雪景太过惬意,还是仲流年刚刚的问话出奇的温柔,总之……她的话似乎有些多了。

男人却没察觉她的异样,嘴角无法自制的又上扬一分:“我骗你什么了?”

姜莞尔抬眼撇撇他,声音放小了一些:“你说其实雪花什么形状的都有,我多接几片看看就知道了。”

男人不置可否的想了想,也摇下玻璃,要探出手去。

另一个方向上亮起黄灯,四周的机动车都蠢蠢欲动起来。姜莞尔情急之下,用手拽拽男人的休闲服袖口,提醒道:“要绿灯啦。”

仲流年不紧不慢的坐直身子,发动了引擎。车一开动起来,冷风就不停地从敞开的窗缝向里灌输,姜莞尔冻得打了个哆嗦,伸手要去把玻璃摇上。

另一只手搁在腿侧,突然就被男人紧紧握住:“开着车呢,别把手往外放。”

他是以为自己又要伸手去接雪花吧,姜莞尔当下会意。

只是仲流年话里嘱咐的语气,有些像大人在教育孩子。听在女人耳中,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有些酸酸的暖。

“我就是想把窗摇下来。”她半是解释半是安慰的应道,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调调回答。

“恩。”专心开车的男人点了一下头,手却仍然很不专心的覆在她手上。索­性­车正平稳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除去控制方向,倒也不需要过多的­操­作。

一只手被他这么似有心似无意的牵着,姜莞尔已经不知道另一只手该放哪里:覆上膝盖,又搭上座位,最后­干­脆抓住窗沿。

“这条路是近几年才修的吧?”女生没话找话,嗓子­干­­干­的。

男人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依旧清淡:“去年建起来的,贯通了附近好几个市镇,顶半个铁路了。”

“奥,那……开车可比买火车票便宜多了。”姜莞尔,你的话还能不能再无聊一点了?

男人不以为异,目视前方应道:“现在油价也贵的很,而且开小车出差,太累。”

女人有些分神。每次见他,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甚至上次喝酒的时候,脸­色­差到像个死人……身体不好吗?终究是太累了吧。

“你平时……工作很忙吧。”

男人迅速的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瞬间收回了视线:“还好。”

“……多注意身体啊。”别总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别在酒桌上来者不拒的灌酒,别工作到累的没有人形……明明有很多句憋了许久的话要嘱咐,却最终只说出一句“多注意身体啊”,就再接不下去。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姜莞尔以为他要说什么,那手却倏地放开了。

心上一轻,她抬起头去看他,才发现原来车子又驶上了拥挤的公路。男人五官紧绷着凝视路况,仿佛并没有听到女人刚刚的话。

一时又沉闷下来的车内空气,突然被手机铃声打破。

响了许久,仲流年却恍若不闻,仍旧不发一言,眼神固着在前方。

“还说我不接电话呢。”姜莞尔半是埋怨的小声道。

被她略带孩气的语调感染,男人偏头眼含微笑的撇一撇她表情,却正睹见女人递过来的手机,神­色­又淡了下来。

“开车的时候,不能打电话。”男人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的确是一点接起的意思都没有。

“那……”姜莞尔伸出的手又抽了回来,眼神滑过不停闪烁着的宽大屏幕,南昕的名字即刻跃入视线之中。

原本冰凉的金属外壳登时有些烫手,女人握着沉甸甸的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放该接。

幸好此时,音乐戛然而止。姜莞尔如临大赦,偷偷吐出口气来。只是心里还在隐隐揣测,她找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呢?

胸口郁积着,有一种无意间做了小三的错觉。抬眼看看罪魁祸首的男人,仍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恬然。

“到了。”罪魁祸首淡淡吐出俩字,偏头对上她眼神复杂的目光,挑挑眉毛:“怎么?现在改主意可晚了。”

“啊?”姜莞尔猛的回神,才发现汽车已然停在某家火锅店门口。

说起来,她还从刘芝言那听说过这里。女人的原话是,这家火锅是今年新开,酬宾打折,正火爆的很,定要有空拉她一起来饕餮。

可是这么阔的门面,这么金碧辉煌的装帧,再怎么折,恐怕也价值不菲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姜莞尔小跑两步跟在仲流年后头。这情景,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了湘菜馆外的他和南昕,想起了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的自然而然。

有些烦躁的垂下头,两只手在身侧摩挲着,想伸入口袋里取取暖。可尝试了一会儿才懊恼的发现,今天换上的这件厚外套,只有胸前一个袋子。

前头男人的长腿突然停下,回过头来像是要确认她没有临阵脱逃。就看见姜莞尔两手轻搓着埋头走路,直挺挺的就朝他怀里撞了进来。

“哎呦。”女人向后退出半步,有些奇怪的抬头望向停止不前的男人。尖翘的鼻头冻得水红,嘴巴微张着缓缓吐出白雾。

仲流年的双手突然举到两人中间,覆上她的紧紧握在一块儿的两手,分开,包裹在两个掌心里。

女人刚刚还又­干­又冻的双手,突然被一股股的暖流包绕,像掉在了灼灼的炭火中,全然泯灭了冷意。

姜莞尔明显感到胸口急速飞驰的心跳,一时间竟有些惊慌,下意识的垂了眼帘。

“姜莞尔?!”

仲流年微蹙着眉毛,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突兀的喊叫声打断。牵着女人的手松开一只,另一只仍然牢牢握着,男人回过头,淡淡的眼神向扫向来人。

被叫了名字的女人也侧身去看,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跃入了眼帘。

是大学时班里的支部书记。校级院级的各种活动都活跃的很,十分开朗健谈的一个男生。

支部书记显然因莞尔的出现兴奋不已,加快了的脚步径直走到女人面前。才刚停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才注意到安静站在一边的仲流年。再看两人紧紧牵在一块的手,脸上立马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们俩啊,肯定一进去就是众矢之的!”

三个人随意寒暄着朝饭店里走,男人问起仲流年在哪里就职,后者只是微笑着回一句“在南枫”,就没了下文。

“南枫国际?”正在上楼的支部书记转过身来,不无惊喜的掏着名片,“老同学,哪天引荐我会会你们老总。我们广告公司一直愁着拉不来大客户,能接你们一笔单子,够公司那一窝人吃上半年了。”

“好,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合作。”仲流年的回答里,无甚官腔,的确是真诚的很。

只是接过他名片的男人一时有些呆愣,看看那张烫金纸片,又抬头看看许久不见的名片主人,话里掩不住的讶异:

“南枫国际,区域总经理?”

顿了顿,方才的笑容终于又找了回来,拍着仲流年的肩头,半开玩笑道:“得,原来你就是你们老总。这下好了,省的绕弯子,过几天一定要拉你出来吃上一顿,好好跟你这仲经理套套关系。”

姜莞尔走在最后头,完全没留心两个男人聊了些什么,而是把注意力彻头彻尾的搁在两人牵着的那只手上。

他无比自然的握着,她也无比自然的任他握着。两只紧紧合拢的手,仿佛就紧紧合拢了六年断裂的时光。那些误解、离弃与伤害不曾发生,他和她相牵的手也从来不曾放开过。

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假象呵。

这次聚会,来的人不算太多。大概因为定在周五的关系,许多人工作在身脱不开手。比如林沁,就在卖力工作为结婚攒假中,因而分身乏术。

统共十几个人,围着长圆形的桌子满满的坐下了,每人面前摆一只缓慢加热着的金黄|­色­小锅,水连带着底料“汩汩”翻滚。

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冬日,单是看着那袅袅升起的水气,周身就煦暖了不少。

姜莞尔几乎是藏在仲流年身后走进门的,男人高大的身影似是半点犹豫没有,牵着她的手也是温暖而有力。

此起彼伏的惊讶声、惊叹声、甚至倒抽冷气之声扑面而来,她并肩站在他身侧,只听着他用沉稳而愉悦的声音一一应答着,一一打着招呼。

而姜莞尔只要小鸟依人的微笑,恰到好处的点头;无需应对触景生情的疑问,也无需应对令她尴尬的质询。

小鸟依人,突然想起那日看到他和南昕在一起,她脑中浮现的也是这么一个形容。原来如今的他,单凭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就可以带给身旁的女子安心与依赖。

“姜莞尔!你这个没良心的,出国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姜莞尔被仲流年牵,着朝里面的空位上走,突然被曾经的室友拽住胳膊。女人半怒半笑的责怪一句,眼神在他和她之间瞟了两瞟,有些暧昧,亦有些艳羡。

“对不起哦。”姜莞尔缩缩脖子,微笑着抱歉道。

当最初的惶恐过去,这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实则是让她怀念的不已的。只是关于过去,除了抱歉,她说不出别的。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哼,一会儿啊,姐姐我非得好好灌你几杯不行!”

“喂喂,你可小心点,人家老公虎视眈眈看着你呢!”旁边一个男生碰碰她胳膊,眼含笑意的“提醒”道:“再说,你要是敢欺负咱们的校花小姐,在座的男同胞们可都不乐意。”

“呦,你说这话,人家老公就不生气啦?”女人说着,眼神瞟向仲流年。啧啧,穷小子今非昔比啊,简直是有型到人神共愤了。

其实仲流年今天穿的很是随意,一身衣服虽说价值不菲,但却简单休闲。只是男人脸上。从始至终微含笑意的眼波和稍稍挑起的嘴角,使他在沉稳内敛之余,平添了一份淡雅温和,确是让人心动不已。

姜莞尔也感觉到他今日的不同,只是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此刻听人“老公、老公”的打趣个不停,女人有些赧然的回头看他反应,反被他愈浓的笑意慑的有些晃神,迷迷糊糊中就被人按坐在椅子里。

“哎,我现在都快后悔死了。当初就为了那点奖学金,拼死拼活的学习,结果拖到现在了,连个老婆也没有。”班里某男博突然开口道,表情不无苦恼。

“要我说啊,还是上学时找得实在。现在社会上的女的,哪个不是向钱看的,半个跟你谈感情的都没有。”旁边一男生接口应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愤世嫉俗。

“呦,你现在知道追悔了?当初是谁嫌弃小师妹太缠人,一脚把人家给踹了的?你这是报应啊,报应!”

“去去去,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甩她了?明明是她脚踩两只船不要我了好不好,我当年为伊消得人都憔悴了,还平白落了个负心的名声,我好可怜啊我。”

“有你那么憔悴的嘛,都憔悴到网吧去打游戏了吧。”女生不依不饶的揶揄。

“老子那叫夜不能寐!”男生理直气壮的辩白道,“再说了,女人如衣服,没了就没了,也不能老挂在心上跟个事儿似的。”

“你那就叫没心没肺!知道什么叫专情么,学学人家仲流年……”女生不假思索的吐出一句,名字刚出口,就恨不得活活咽回嘴里。

看来这帮子人拿仲流年姜莞尔说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当事人到场还有些不习惯,就一下子没管住嘴。

半桌子人都停了筷子,有些尴尬的望向角落里的两人。几个坐得远的没听见引子,但审时度势之后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姜莞尔一口山药含着,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仲流年倒是很自在的搁下漏勺,抬起脸来微笑问:“说我什么好话呢?”

“没什么事,就是她当年暗恋你的那点旧情呗。”被数落的男生指指旁边的女生,迅速嫁祸道。

“奥。”仲流年自然知道他是玩笑,当下也抓了姜莞尔的手,煞是认真的说,“这话可说不得,不然一会儿回去,我又要被老婆家法了。”

姜莞尔终于还是把菜一口呛了下去,一边喝水,一边拿眼神拷问身边淡笑的男人。

喂喂,你也太入戏了吧,一会儿散场了,可叫我怎么收?

“哎,你们俩啊!既然一直这么好,那时­干­嘛要分?”被“莫须有”了的女生叹气道,“莞尔,你当初就那么一声不响的走了,连旁人都替你老公寒心哎。”

“后来,流年就成了我们女生嘴里用情至深的典型,不知道有多少人母­性­大发,想为他抚平伤痕呢!”女生的语气里,倒真有一份眷恋的意思。

姜莞尔心底一紧。尽管早有准备,但当女生将话头扯到当年的时候,她霎时又变了缩头乌龟,只想安稳躲进自己的壳里。

轻握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仲流年敛了笑容,一点没有要替她挡下这话的意思,而是安静的靠上椅背,随意拨弄着手里的餐巾。

“是啊,我现在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姜莞尔扯出个笑来,­干­巴巴的回道。筷子有意无意的搅动着碗中的麻酱,一圈一圈,很轻很缓。

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他们如今依然牵手,一定会把这番话视为简单的感慨当年。然而唯有说话人自己知道,这一句“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牵动了满嘴满舌的苦味。

“哎,别说流年了,就是我,要是能找着莞尔这么个老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男生半真半假的举起酒杯,朝仲流年一举,“兄弟,我理解你!咱们姜校花,以后就全权交给你养活了!”

仲流年应声举杯,淡笑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不负重托,鞠躬尽瘁的。”

“就你?能找着个老婆就不错了!”敬酒的男生刚放下杯子,就被人狠狠拍了肩膀。几个人笑闹在一起,宴席间又恢复了方才混乱的喧嚣。

姜莞尔仍然专心致志的摆弄她那碗麻酱调料,踌躇着不敢面对仲流年的目光。

他的心情,应该没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听他刚刚的说话,似乎还在微笑呢。

该不该讲些什么,圆圆场呢?总不能一直这样闷着头吃东西吧,那样看上去……不是很怪?

正当女人绞尽脑汁自问自答的时候,一只盛满了青菜的漏勺伸到她面前,微微一倾,黄黄绿绿的蔬菜尽数落进碗里。

“你在那跟调料较什么劲?”仲流年的问话,低柔而平缓,引得她不禁抬头去看。

男人却轻轻搁下了勺子,穿衣起身。

“去哪?”女人仰着脖子,有些诧异的小声问。

“……我出去抽根烟。”仲流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只是说话时眼神望向门口,并没有与她接触。

他还是在意的吧。

若是她的走,真如他们所说的,对他造成了那样明显而持久的伤。那么他如此固执的不能释怀,也就情有可原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分开一会儿嘛。瞧你,眼都直了。”昔日室友Сhā空走到她近旁,拍着莞尔的肩膀打趣道。

姜莞尔连忙收回投向大门的视线,无奈的笑笑。

他和她分开,何止一会儿。

“趁你老公不在,咱俩好好叙个旧。”女人顺势坐在流年的空座上,拉着姜莞尔热诚的提议。

她微笑,莞尔也笑。这次的笑容,温暖了许多。

仲流年去了很久,两个人也聊了很久。不知不觉间,姜莞尔就喝下好几杯酒去。

辛辣冰凉的液体翻滚进胃里,回馈几个冲鼻的酒嗝。女人渐渐就有了醉意,脸颊也一如既往的烧出红云。

男人一回来,就看到姜莞尔醉眼朦胧的靠在一旁的女人肩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个不停。看样子,似是聊的颇为投入。

呵,他不在的这会儿,她倒是过得很逍遥吗。酒喝了不少,话也比刚刚多了。

女同学见正主回来了,忙不迭的起身让位,与仲流年擦身而过的瞬间,吐着舌头小声道:“啧啧,你老婆的酒量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长。你可看好了,不是我灌的啊,她自己要喝,拦都拦不住!”

仲流年无奈的笑笑,才刚坐下,就看到姜莞尔那小手,颤颤悠悠的伸向酒杯。里面的黄|­色­液体还剩下一半多点,红果果的朝她媚笑。

男人一蹙眉,抢在她前头揽过那罪魁祸首,把余下的酒都倒进自己杯里,又把手边的茶碗推到她面前:“都醉了还喝,用茶解解吧。”

姜莞尔有些挫败的抽回手来,偏头看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眼睛微微眯起,又睁大,再眯起,终于轻缓的,带点委屈的喃喃道: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男人的眉毛霍的舒展开,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又收了视线,两手交叉在一起,轻轻摩挲着手指,声音比她的还低: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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