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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耳畔蓦的嗡的一声,心上突然一片空白。

良久,一千一万个倩彤的影象在脑海里重重叠叠。

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觉得我这童年好友出事了,觉得自己脸上毫无光彩……

思想刹那间混杂无章,把旁边两个女人的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听进脑子里。

“女子无才便是德,此是恒古常理。举凡年薪半百万打上的女人,都自负得以为天塌下来还有本事撑得住,还不是一回到家里,睡在床上,就想要个男人了!”

这是活生生的人讲的话,真是会得吓死人,最低限度吓死我!

“说什么个个都—表人材,冰雪聪明?最人的智慧应该是老早定夺去向,知所取舍,认清身分才对。年轻时既要在事业商场上出尽风头,就别赶在更年期粉饰一番,捡人家的老公!”

我有点晕眩想吐,不知要不要上洗手间去,稍事歇息!

修甲女朗拿眼看看我,问:“你脸­色­不大好,怎么呢?”

我机械化地堆出笑容。没说什么。

但愿赶快做好头发,迅速离此是非之地。

临踏出“清浪”门口,还听到最后一句话:“这孟倩彤真会挑,施家骥当年家无恒产在英国做苦学生之时,放在她面前,她不见多望一眼。现今成了政界红人,单是出这等画报的免费风头。就值回票价,谁愿对这种郎才女貌、相得益彰表示认同……”

走在街上,要顶着大太阳,我惊出一身的汗。

原以为世界上最难缠的人物是家姑,岂知她的谈话艺术还未臻绝境!一山还有一山高,外头的崇山峻岭竟多至如此!

我是断断不会给倩彤,甚或任何人复述刚才听到的那番话的,恐怖得连复述的勇气也没有,实在难于启齿。

如果说这情景就是世面,我宁愿从未见过世面了。

可是,倩彤肯定是见过世面、通晓人情道理的,她会不会老早已经风闻此类闲言闲语?是置若罔闻?是见怪不怪?抑或声誉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其心深处,深不可测吧!真是一念曹­操­、曹­操­就到!

丽晶楼头,衣香鬓影,衣履风流,珠光宝气,其中也包括了孟倩彤。

我其实不大习惯豪门夜宴的场面,置身其中,觉得格格不入。有一起富家太太小姐,谈论时装首饰,固然非我族类。我整个保险箱内除了两对结婚时双方家长送的龙风镯、一些亲友送的金饰,最名贵就是锦昌给我的订婚钻戒了、重—克拉二十八,成­色­高至九七,完美度是VVS,即很少很少瑕疵,也算是我的传家至宝了。

至于服装,我年轻时穿旗袍,后来踏入中年,腰身粗横了一些,也就改穿本地缝制的西装,最出得场面的要算那袭由倩彤介绍我买的名牌货,勉强是四季皆宜。故此,今天我也以此亮相。

识得少,自然无谈话本钱。首饰服装之外,对商业活动与香港时事我更孤陋寡闻,故而在这种各人捧着­鸡­尾酒杯聚谈、论尽天下的场面,只得以微笑与沉默应付。

曾经试过一次,傅老板晚宴,嘱两三位高级职员携眷出席相陪。锦昌的—位同事马先生的太座,在席上略为谈笑风生,谁知乐极生悲,马太太在各人谈论英国当前外交态度时,竟然无端端发出一个问题:“贺维是什么人呢?他有权管香港?”

在座中人,面有难­色­,小马尤甚。

锦昌立即在回家途上严厉地告诫我,以后出席任何大小宴会。绝对不可胡言乱语,以免失礼。

倩彤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在公众场合跟她碰过面,完全谈笑风生,滔滔不绝,还能怎样形容她呢?总之,她每一句说话都有尺度,有内容,恰到好处地通过笑容传递出来,融化在聆听者之间。叫人接受得好舒服好舒服。

听倩彤说话,根本上是一种享受。她的确有使男听众心悦诚服、女听众慑服的能力。

我不能说不羡慕她的!

像我,彻头彻尾的呆瓜—个,站在华筵盛典之内,简直有点多余。

今天倩彤穿件米白­色­斯文套装。胸前别了个二十四K镶碎钻的细致胸针。把她配衬得温文尔雅,连平日常见的那三分职业女­性­的霸气也遮掩得密密实实。益显娇美。

她喜悦地走过我身边来,说,“看!你没有买错这套服装呢!高贵大方,穿多次也不会使人生厌!”

其实我无心听她赞美。

一看见倩彤,就想起这些天来所见所闻。顿觉眼前的这位经年亲如骨­肉­的挚友,有份生疏感觉。

人要了解人,委实是相当困难的。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倩彤把声线放下,喜悦地说:“他也被邀出席呢!”

我差点冲口而出问:“他是谁?”

随即会意了。

“你会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吗?”

倩彤仍旧喜孜孜,心无劳骛地说:“看情形吧!也许不大方使!其实,你认识他也不管用呢,他不会跟你谈得拢,日后也不会来往,知道有这么—个人不就可以了!”

心头像被刺了一针。有点滴的血丝浮现。

为什么日常生活之内。我老是要训练自己从一个正面的角度去看事物,才能安乐?

我当然可以把倩彤的说话看成忠实报导,我俩既情同姐妹,又何必客气?直话直说是应该的。

然而,心上的血丝还是涌现。

人的自尊毕竟最是脆弱。

锦昌曾经向我提示过:“你别天真,这个世界有百亿家财的人绝对不会把五十亿的放在眼内。倩彤与郁真跟你亲近,并非考虑你的智慧,只是当你是家庭中一件有用的物品。起方便的作用。”

我当时不以为然,因为作为—件有用的家庭用品,也是有价值的。

如今想来,家庭用品难登大雅之堂,不值得在人前亮相。这也不是不悲哀的!

眼前的倩彤,当然不会明自我心里产生的千百个问号,她一直微笑着,……

突然问,她收敛了舒舒服服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点点尴尬与微微怆惶。

我回转头,望见有两位丰容盛髻的女士陪伴着新娘子傅玉书走过来。

傅家小姐的—张脸,细白滑­嫩­得别人一看见就知道什么叫养尊处优,那么娇小玲珑的身段毫不畏难地罩上一件曳地的长婚纱,粉颈上还戴了一条重型的、由起码几十颗克拉装巨钻镶成的颈链,当中嵌上成颗龙眼般大的、杏圆血红宝石,完完全全集富贵荣华、粉琢玉砌于—身。

令人惊叹!

我爽爽快快地说:“恭喜恭喜,恭喜你与新郎永结同心,白发齐眉!”

在这种场合,我可以说的和敢说的话实在不多,一有机会立即表现自己。

“谢谢!”傅玉书笑得甜到人家心上去。真要命,这天之骄女差不多有齐太阳底下的一切。听说新婚夫婿是牛津大学博士,专攻英国文学!有钱人家念文学,才叫相得益彰!

这是个连我都懂的道理了!

身旁其中一位太太微笑Сhā嘴道:“一定是永结同心,白发齐眉的!名正言顺的夫妻嘛,单是亲朋戚友的善颂善祷,已多福庇,挡得住任何风风雨雨了。”

说得极是!

傅玉书跟我说:“你们认识吗?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施家骥议员夫人!……”

我登时吓得摇摇欲坠,手上拿­鸡­尾酒杯的手随即震抖,酒不住在水晶杯内荡漾……我看上去,自觉晕眩。

站好了,定下神来,更慌张。原来就在我不知所措之中,新娘子给别些宾客簇拥着又如穿花蝴蝶般跑到别处去了!只余下四个女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施家骥夫人、施家骥情人、施家骥情人的女朋友和另外一个可能是施家骥夫人的女朋友!我的天!快要短兵相接。

我简直觉得如临大敌,瞪着眼。望住那个施太太……

敌人终于笑口吟吟地开口讲话了:“王太太不是单独一个儿赴会吧?王先生也来了吗?”

她们两个朋友,一唱一和:“王锦昌是傅翁的爱将,要算半个主人了!当然在酒会里头……”

“王太太怎么一个儿开小差呢?现今有位一表人才的先生,太太得步步为营呢!”

我拿眼看倩彤。她粉脸泛白,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分明的无法脱离险境,­干­尴尬。

对方毫不放松:“时光正在倒流五十年,这年头甚多女人甘于做妾!”

脑子里灵光—闪,我竟答:“对呀!天下间一有你情我愿的事,就防不胜防,跟是肯定白跟的了,对不对?”

话溜了出口,我突然有种反败为胜的畅快感,还能向着两只摆明张牙舞爪的雌老虎冷笑。

第一次在生活上知道半斤八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施家骥太太以及她的那位朋友的威风霎时掉了一半,也真难为她们,搜索枯肠,只找到这么一句回话:“我们以为女人只会物伤其类!”

我毫不思考地答:“根本是非我族类,何伤之有?两位太太跟孟倩彤小姐认识吗?是我的好朋友!”

趁着此时有别的宾客穿来Сhā去,热烈招呼,二人知难而退。

倩彤默默的望住我,再微垂下头,轻声说了句:“多谢!”

我拍拍她肩膀说:“我们不只是好朋友,是好姐妹是不是?”

—整晚,我心不在焉之余,竞有点从未有过的顾盼自豪,想来我做人处事的潜质颇佳吧!到底是受过正统大学教育的人,只不过对社会生疏了,只消几回练习。还是有希望的。

我多想在回家的路上,把过程转告锦昌,回心一想,还是不必了!

我和他之间愈来愈多少一事得一事的怪感觉!

况且,要说战胜了施家­妇­,也还未必!

唉!胆敢大庭广众,出言相欺,可知来意不善,今回对方输在轻敌,否则,理亏的一边还是容易在人前矮了一截的。不是吗?斯斯文文的言语交锋,也还能撑得住,如果有日明枪明刀呢,无论如何有法律保障的人在社会上占有优势!杂货店内那些无牌洗洁­精­,又平又靓,都无人问津,是必要斧头牌,奈何!

倩彤身光颈靓的人。为什么要去淌这种浑水?

那施家骥是个三头六臂的人,值得如此拜服吗?

我根本不知道那些议员在捣外什么鬼。

算了,人各有志!

我刚才在阵前硬说物以类聚,其实全是为了维护倩彤而作的违背良心话。

可是,在人前袒护倩彤是我的当然责任,我确是非常非常非常真心的。锦昌曾说我常在人前提起倩彤的交情是志在高攀,他错呢!叨光之余,联朋结党等于承担彼此的苦难。倩彤的成败苦乐,我一律感同身受。十只手指有长短,世上哪会尽是便宜事?不见得有朝一日,要对付倩彤的人会得特别怜惜我!

谁说日子不是箭一般地飞驰而过?

一眨眼,我们全家就得上加拿大驻港专员公署去接受移民面试了。

锦昌办的是投资移民,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亲属在彼邦,锦昌只好委托律师,代他以二十五万加币投资在加国移民部特许的银行贷款基金之上,就轻而易举地过关了。

那移民官是个男的,—脸祥和。只向锦昌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包括问他何时启程、何时向永成建筑请辞等等,锦昌说:“最希望能赶及八月一家成行;以便我女儿可以在今秋入学!”

转到移民官问我时,我的手—直抖,­干­脆双手垫在大腿下压着。他问:“王太太到过温哥华?”

我点点头:“年前旅行去这过了。”

“观感如何?”

“蛮好的。”

“你若长居,会适应?”

“无所谓,我在香港的生活也甚是简朴。在那儿洗衫煮饭,服侍丈夫女儿还不是一样。”

没想到我如此实话实说。该移民官满意地不住点头。

他又跟沛沛闲聊。这女儿甚为出­色­。才说上两句话,她就兴致勃勃地反客为主、拼命追问对方关于加拿大的大学生活,她决定要攻读时下最吃香的改良品种科学。急于查询哥伦比亚大学这一科可有闻名。

那移民官说:“加拿大实在最欢迎像王沛沛这种年青人。有信心、有活力,适应力强,勇于融入新环境之内。我们其实并不反对移民者以九七为首要移民理由。只是期望顺应这项移民需要,人们可以积极地接受及学习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

香港人灵活变通的能力闻名于世,只要有充足心理淮备,简直易如反掌。“

移民官演讲完毕,站起来送客,礼貌地给我们握完手。还高高兴兴地拍着沛沛的头,说:“希望有天能在加拿大碰到你!”

就这么简单,我们就得准备在不久将来登上征途了。

上屋搬下屋尚且头痛。

移民,真是搞得我这家庭主­妇­一头烟雾。

单是服侍宝贝女儿,就艰难。她大小姐要应付期考,虽说行将就道,成绩如何不成威胁,但锦昌坚持要沛沛功课上不因外在环境影响而稍呈松懈、这个观念当然正确,于是王家小姐把她赴洋求学的兴奋心情暂且压下,“嘱咐”就这老妈子,为她购买各类衣物用品。并收拾行装,就是那些牛仔裙裤与牛仔褛就已买上一大堆。

行李要先托运,现今专门为移民提供服务的货柜寄运公司,态度并不算友善。由于锦昌嘱咐,只把四季应用衣服及家庭用品托运,其余家具杂物,都在抵步后添置,因而用不了一个货柜箱,对搬运公司而言,算小生意,于是获得礼待的机会就相对地下降了。

对方差不多在末听完我讲完行李情况时就截我的话:“得了,得了,总之你何时收拾妥当,就再摇电话来,价钱届时才告诉你,我们没法子有空先来给你报价!”

随即摔了电话。

我坐在客厅当中。面对着一屋子未经入箱的杂物,顿生气馁。家庭主­妇­生活上有­干­百种芝麻绿豆般的困难,真不知从何说起。真能组织起来吐苦水时,徒惹听众鼓噪!

挂在一般人口头上的一句话,通常是:“你的受罪也算为难,那些在社会上­干­大事业的人所遇风险岂非等于世界末日!”

说得合情合理,然,我无意跟人家作什么比较,他们再富贵荣华,我还是每个月守着二万元家用过日子,他们更困难,我亦无法感同身受。同样道理,我觉得生活呆滞、平板、枯燥、琐碎、烦闷,他们不能体会,我的辛苦并非比别人的辛苦轻一点,就不算是辛苦了。

像如今,一屋凌乱巳整整两个星期,沛沛放学后躲在睡房中少理,锦昌放工回家只管皱皱眉头,母亲呢,每天绝早销声匿迹。对于移民一事反应相当消极,简直有种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态度,只我—人苦撑残局。也不能怪母亲,事缘锦昌不能立时把岳母带同前往加国,她属于次要亲属,务必在我们安定下来,才有资格正式为她申请。母亲曾不置可否地说过:“移民与否,于我是无关痛痒!”

故而,她不爱帮我忙打点一切,何能厚非?也许她心里多少有点酸溜溜的难受感觉,亦未可料!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我自沙发上跳起。慌忙翻动地上的纸盒杂物,寻了半天方才把个电话寻回!

“喂!”我倒抽一口气!最凄凉的情景莫如是折腾好—“会之后,把个电话抓起来,对方刚刚收线。幸好今回仅仅赶及!

“喂!郁至吗?”对方竟是锦昌,吓我一跳!

“对不起,锦昌,客厅乱糟糟,我连个电话都寻不到!”

“你—定收拾得很累了吧?”

我支吾以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开心?惊奇?

“郁至,你还在吗?”

“嗯,在,在!我在听你的!”

“你太累,今晚不好做饭了,赶快泡个浴,开车子到中环来接我下班,我们到外头么吃顿好的。”

“沛沛考试呢!还能出来走动!”

“给她弄个即食面吧!”

“这……”

“爽快点,免得—交五点,中环车塞。更耗费时间了!我们带点小食回家给沛沛做消夜便成!”

这可以算是生活里头的天大喜讯了!我都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跟锦昌双双对对地逛街吃饭了!

我快乐得有如一只小鸟高飞,哈哈!应该修正,足—只不大飞得动的小鸟才真。只要依然快乐便成!

今天必是吾日、连沛沛都甚易商量。对公仔面甘之如饴。

我琳了浴,在梳妆台头翻出了­唇­膏和香水,就只有这两件道具,还适合我派用场。衣服是试着穿了两件、在镜前几个转身,都觉得不大好看。从小到大,姐妹俩的体形就有显著分别,郁真是香肩细小。腰可盈握,一副秀丽晶莹的模样,老是有种叫人不要乱摸,要仔细呵护的感觉。我则老早便腰圆背厚,嫁后作为人母,就更胖鼓鼓的,不至于成了肥婆、但绝不轻磅,故而硬把自己塞进的裁剪苗条的衣服里时,总显得牵强:望一望手腕上的表,快五点了。吓得什么似的,不由分说,反正把裙子穿上,抓住手袋就冲出门口去。

锦昌上了车,对我微笑。赞道:“好准时,喜欢吃什么吗?”

“听你好了!”

“还早呢,我们先到浅水湾酒店饮茶、再到日本餐馆去吃鱼生!”

派头真不小!我望了锦昌—眼。寻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我忍不住笑:“你笑什么?”

“锦昌,你听过有些丈夫忽然对妻子大献殷勤了,且别欢喜。一定是外头有了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锦昌认真地看我一眼,并无惧­色­,却有些微忸怩。

“郁至,你说真心一句话,婚后这么多,你觉得我对你是不是不够好?”

想不到刚才在车子里头一句半句戏言,锦昌竟放在心上,际此浅水湾头,温馨细腻的情景之下,还恋恋不舍地追问,杀了风景,真是悔不当初!

“你别听我刚才胡扯!我们老夫老妻了,还不互相信任吗?”

“这敢情好!我可放心了!老实说。时逢乱世,连照顾自己家小都七手八脚,没有多少个男人有剩余的心力去闹婚外情。”

那可不见得,我还不知施家骥与盂倩彤一案如何收科。

锦昌既然不知此事,我绝不透露口风。自问虽无江湖历练,倒知多少江湖规矩。妄自假借同情为借口,宣扬人家私隐,理应罪加一等。

我对倩彤又添一份浓不可化的交情,照顾她,绝对应该。故而,亲如丈夫,也不应预闻其事。

我忽然间想念起倩彤来,心有种异样的不安感觉。照说,就连郁真这妹子都有好多天没见面,倒无牵挂。怪得很!

“郁至,你听着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点点头。锦昌少有如此多话,听他的声音,诚是我的享受,由着他说下去吧!

“也许这些年来,工作忙苦,搁在家里头的时间都没有好好地表达自己感情,很有点难为情!”

“这是什么话了?”我失笑。“我从没有像沛沛般要你又呵又哄又疼!”

锦昌握住了我的手,诚恳地说:“郁至,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以后要你支撑的局面可能更多,责任更沉重了。”

我默然,心上突然七上八落、有种静候宣判严重结果的紧张。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新鲜。在与锦昌母亲一桌子吃饭时,听她东拉西扯地议论—会,就会出现如今的心乱如麻,只因她一转入正题,就往往是叫人难堪之事。我做了十多年王家媳­妇­,太知道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了。

可是,锦昌从未试过如此。

如果有的话,今回是首次。

我也不怕,两夫妻。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

“郁至。这个星期永成承接了几个庞大建筑计划,傅先生郑重地挽留我。他坦白说。香港可能好景不常,但当今仍在东南亚大红大紫之际,机不可失!”

“那么,我们不移民了?”

“不,积谷防饥虽是合情合理。一家大小的安全保险仍然非买不可!这次错过了移民,不知将来重新申请有无困难。我想,你跟沛沛先到加拿大兴家置业。我留在香港再搏个两三年,才图一家团聚。”

我浑身冰冷,胃里的浓茶翻腾着,叫我连胸口都郁闷。

“郁至,大时代的日子,不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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