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做好饭……”。

“爹……你别杀人了……”

“滚！老子杀人何时轮到你管了，你……你给我滚！”，飞仙歇斯底里地朝着女儿喊道，他生平还没有这么大声地对她说过话！

女儿顺从地从北山北侧下了山。在她完全消失在飞仙视野中的时候，飞仙举起了大石头，向南侧爬上来的群匪砸去。

“他娘的，狗日的你给我上来……”，他暗自骂着……

…………

母亲

飞仙女儿下山的时候突然听到雨点一般密集的枪声，她感觉不对劲。正准备折身回去，就远远看见山头上伸出好多脑袋。

“嗨，他妈的把那个女人带来，祭大哥！”其中的一个脑袋浮现出狰狞的怪笑，大声说道。

飞仙女儿马上意识到父亲已经死了，她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见那群当兵的向自己跑来，恐惧马上充满了大脑。她马上向“北山旁边的那座山”跑去……

说也巧，那时适逢父亲在南山到处搜寻做牛鞍的木料，一抬眼看见一个赤着脚的女人慌慌张张地朝自己跑来，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子。飞仙女儿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树林里，大声喊道：“救我！”，接着就听到不远处响起震耳的枪声，他马上明白个*不离十。

父亲拉着飞仙女儿缓缓地绕到山脚，聪明的他意识到跑到平原的话更容易被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还呆在山上，等天黑下来再离开。可是呆在那里呢？他冒了一个险，又回到了北山，他的决定又一次验证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命题的合理­性­。他带着飞仙女儿从山脚慢慢绕到北山，最后躲到了火山口里。

群匪一直搜山搜到夜里也没找到他们，最后他们回到了北山的顶上，生起了一堆火，烤起了刚刚猎来的野兔。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ρi股下面的火山口里，在那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的洞窟，就藏着他们死死追寻的“祭品”。当晚，父亲和飞仙女儿藏在火山口里，大气也不敢出，火山里充满硫磺的刺鼻味，往里再走几步就是垂直的深洞，因为这个火山口不是朝天，所以在几百万年里火山洞里没有进入沙土，落入那个洞窟的话就意味着葬身无底深渊。

上面的火光很大，隐隐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你说我们值吗？老大死了就去追这个人，结果又多死了十来个弟兄，嗨，当初还不如不追……”

这个人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枪声，接着，似乎是头子的一个人说道：“他妈的，给大哥报仇还说什么值不值，大哥给了你多少啊，没有大哥你小子就是个屁！”

“就……就是……给大哥……哥报仇，死……死了都值！”另一个人说道，不知是因为天生结巴还是害怕，他口吃得特别厉害。

“把那乡巴佬五马分尸！老子让他在­阴­间也不得安宁！”头子说。

接着，就听见刀子Сhā进尸体的闷闷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锋利的刀子割­肉­的声音，那声音比吹银元的声音稍钝些，又有点沙沙声，就像是捻碎很沙的西瓜瓤发出的声音，接着就听见仿佛­肉­被强火烧似的滋滋的声响。

飞仙女儿早就吓得半死，父亲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泉涌般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到父亲手上。

…………

早晨不知不觉地到了，阳光顺着火山口投­射­到两个熟睡的年轻人身上，晒得人痒痒的。

他们俩走出洞口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生平所见过的最恐怖的情景：只见眼前满地都是被肢解的人的身体的各个部分，大多的人­肉­被烧得焦黑，少数没被烧的­肉­颜­色­呈暗红或白­色­，更显恐怖。头已经找不到了，大概是被那些人带走了吧。手、腿都已经被砍成了多节，在断层还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躯壳还保存得较为完整，但是也被剖得很彻底。肠子、心脏、肝脏等内脏都被扔到外面了，只留下一条条白白的肋骨护着空荡荡的胸腔。整个现场仿佛是野兽食完人­肉­一般，不，比野兽食人的现场更甚。

飞仙女儿猛然看这个情景，差一点晕过去。她欲哭无泪，只是喑哑地呆呆地叫唤着：“爹……爹……”。

父亲也着实吓了一跳，虽然因为卖军马，也见过不少战场上的死人，可是哪有一个死人像这般被人肢解得如此彻底。可是看到同样惊慌的那个女人，他一转念，跳到飞仙女儿面前：“我们给你爹造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墓吧！”，他尽量让声音轻快些。

“嗯？”飞仙女儿一脸茫然。

“你看！就是这座山！”父亲夸张地摊开右手，指着火山口，太阳在他身后放出刺眼的光芒。

“喔？”

“我们把他的尸骨放在火山口里，再把火山口堵住。这样，这座山就是你爹的墓啦！”，父亲突发奇想，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这个想法。

“哦！”

飞仙女儿似乎也被这个想法吸引了。

“好，现在就开工，你去找些石头！”父亲打算自己去捡那些碎尸骨，让她做些轻松一点的活，转移一下注意力。

父亲把能收集到的尸体都扔到深不见底的火山洞里。他忙完的时候抬起身发现飞仙女儿正在一边搬一块巨石。

父亲走近她，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怎么搬这么大的石头？”。

“你……你不是让我搬石头……搬石头堵住那个火山口……”

父亲看着这么一个娇小的人在搬那么大的一块石头，还一脸很卖力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竟然不顾当时的气氛，大笑起来，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飞仙女儿看着他，起初感觉莫名其妙，后来不知为什么，也笑了起来……

…………

多年后，父亲和我再次提起那时的情景，总会说：“当时大概­精­神有些不正常了，那……那有什么可笑的呀……或许，或许是我被你姥爷的灵魂附体，他希望我逗你妈笑呀！”

现在也说不清所以然了。反正，在另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过后，飞仙女儿成了我的母亲。

出走

在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到姥爷的墓前看他的时候，我看见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写着简单的几行墓志铭。

铭记：

乡野匹夫执笔，记一奇士，人惜其才，美曰：“屠龙飞仙”。

无名无姓，无祖无籍；

飞仙年幼，赤手猎狼；

及至成年，蜚誉区县；

武艺高强，无人能敌；

上乘轻功，尤为称奇；

杀人如草；世人悚骇；

生于乱世，终遭戕害；

葬身火山，尸骨不全；

臧否其人，留于后世；

无名氏

民国三十三年

不知是谁把这块牌子安放在这里的，当我读到“臧否其人，留于后世”时不禁一阵落寞。如此强大的一个人，在死后甚至不能被别人冠以一个“好人”或者“坏人” 的称号，这么看来，活得也够混沌的。不过，我想，评价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暂且拿这两个词给人分类），还是要看他死的前一刻是好人还是坏人吧，因为一个人肯舍弃自己的生命去做的事情，一定是自己的真本­性­使然。

不管怎么说，现在，姥爷，屠龙飞仙，成了这个世界上距离地心最近的人。

父亲娶了母亲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在村里­干­农活。母亲看着父亲每天局促在几片田里不高兴的样子就对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的农活我自己就可以­干­。你要不……要不再去做买卖吧……”，母亲那时就猜到了父亲的心思，他不喜欢平静如水的生活，不喜欢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他喜欢的是更广阔的天地，喜欢与人打交道，喜欢挣大钱……

“你一个人行吗？”父亲低着头问。

“行，我以前不就是自己­干­活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自信地说。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父亲背起简单的行囊。他朝沉睡着的母亲看了一眼，就跨出门槛，轻掩上门走了，和最初一样，他还是打算去蒙古。

其实母亲是在装睡。父亲掩上门以后，她就睁开了眼，听着那个男人的脚步渐渐远去，用长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那时，我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父亲先是去了包头，在那里过了几乎一年的乞讨生活，然后得以在一家米行做了伙计。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卖军马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军官，在和军官交谈的时候，得知军中缺少过冬的衣服。

“咦，你这个生意人怎么当起伙计了？……”军官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