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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红楼同人)红楼之迎春花开 > 第130章

第130章

水衍新婚得了甜头,恰如小孩子晓得一个新游戏,煞是高兴。夜里兴奋难眠,双眼放光,盯着媳­妇­。每隔半个时辰,迎春恢复体力起身请辞一番,他见了迎春雪白肌肤,就又有­精­神了,反反复复玩那个奥妙无穷的新游戏。

迎春勉强自己清洗了三次,最后一次实在支撑不起,扑地不动了,只得由肇事者代劳,只把羞得迎春入地无门,上天无路。

夫君原来还做这些事,夫妻还有这样相处模式,夫妻间那些一星半点事儿,竟然这样奥妙无穷。

做女人还有这种缠绵欲死滋味,迎春只能感叹,自己上辈子白活了。

她受教两辈子俱是阳春白雪,涉及风花雪月,不过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类。水衍这般痴迷缠夹,水□融,别说迎春享受过,实在不曾听见过。

即便凤姐泼辣,也不过教导她些微邀宠之道,什么欲拒还迎,在水衍这里根本行不通。没等你拒,他已经把人整摸得失去思考空隙。

张氏教导端庄典雅,箴言劝慰,更是行不通,迎春若是夫君请自爱惜,多则伤身。他却说,娘子无忧,为夫十九年才做三五回,委实不过。迎春说请夫君爱惜妾身,水衍便道:“为夫不够温柔么?我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请,对方学习温存之道,又道实地观摩数次呢!”

迎春顿时哑口无言,能说什么?水衍的却温情款款,迎春除了初时偶有疼痛,事后体力不支,却是过程十分欢愉,难以拒绝。

迎春这里正在回忆过程,水衍又加一句:“咋么?娘子觉得不舒服?好家伙,这些人藏私,没教真艺,却偏了我的银子,明日定要讨还。”

讨还?迎春女顿时紧张,难不成他要跟别人说,新娘子觉得不舒爽,所以学费追回。忙着拉扯水衍:“算了吧,一百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儿。”

水衍最不是好人,笑吟吟道:“那不成,他们不叫真艺,我别处学去。”

迎春便浑身颤抖,这样一夜折腾还不是真艺,别处学了将是如何?顿时急了蒙着被子颤抖:“不要,我说不要就不要,哪有束脩追回道理?”

这话也没错,迎春请了教养嬷嬷,用了小瓷人模拟教导人事,事后张氏也是封了红包的,赠送尺头的,难道说施展一回,没成功就追回,岂不叫人笑死了。

水衍见迎春羞怯当真,笑得嘎嘎的,闷闷抽搐:“不讨,不讨了,既然娘子以为还可得,小生就听娘子话,虽然没学全,却也学了七七八八,索­性­便宜他们了”

迎春看着这个情形,知道自己上人当。顿时羞得浑身火烫,只想即可消失,生把自己卷成一只大虾状,将脸蛋伏在胳肢窝里,不敢抬眸。

水衍至此知道娘子大约实在不成了,­鸡­也叫了头遍了。等晴雯听到暗示,再一次示意司棋绣橘送来香汤,别说绣橘看见姑爷抱着姑娘入浴,羞红了脸,就是外面伺候司棋也红了脸,新房外面值夜晴雯就更不消说的了,脸上泛起玫红。

司棋要回来做管事媳­妇­,房屋尚未收拾出来,一大家子搬家不易,得要过几天,婚事完结才得来,就跟着绣橘挤在厢房,二人虽不是一拨,跟着迎春十几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了。想着那四个新选的水灵灵教了规矩的小丫头,司棋抱着绣橘胳膊直感叹:“只怕二­奶­­奶­太太的心血白费了。姑爷这样,何须丫头来固宠!”

绣橘却只有高兴:“这才好呢,姑娘是好人,就该配个好人,安安乐乐过日子才好呢。”

司棋想起水老夫人,只怕不是十分好相与,带要跟绣橘商议商议,如何帮着姑娘立足,绣橘哈欠连天已经不胜烦劳,只得罢了。

却说翌日一早,迎春卯时四刻就醒了。这是迎春多年的习惯了,卯时四刻醒来,在床上略温一温,卯时六刻必定起身梳洗,然后想好一天该做的事情。辰正时刻,无论春夏秋冬,迎春必定已经起床在了。及至小丫头报备了贾母太太起了,迎春便开始各房院请安问好。

这个习惯,迎春自从五岁正是由兄长贾琏发蒙起笔起,一直坚持至今。

迎春醒来,初刻还道在家里,却是浑身不对,软绵绵的,特别□像是滚石压过一般,寸寸疼。迎春稍动,更疼,不由吸口冷气。抬眼瞧见顶上儿臂粗细喜蜡依然明亮。脸上做烧起来,自己已经成了人­妇­了。忽闻耳畔均匀的呼吸,蓦然回首,水衍正支着胳膊,抬着什么黑眸曈曈盯着他笑呢。

迎春不过瞬间空表,随即想起一切,慌忙抬手压住自己锦被,眼眸怯怯,眉睫扑闪扑闪,心思百转,敢说什么呢?别说迎春有经验,没有,孙绍祖那次是老早就起床耍大刀去了,回来就是骂骂咧咧,嫌弃迎春不会奉承,床上不风­骚­,新婚之夜无兴趣,还不如花钱睡女表子。

迎春愣怔一颗,慌忙起身。

水衍伸手一摁:“天没亮呢,娘子再躺一躺!”自己却下了床。经过昨夜,迎春自绝跟夫君关系拉近了,胆子也大些了:“夫君这是早值?”

水衍轻轻笑:“不是,我每日此刻要耍耍拳脚连连骑­射­,御前侍卫不能生疏武功!”

这一说,迎春忙着起身:“妾服侍夫君。”

水衍也不拒绝,笑眯眯任凭迎春替她穿戴,偶尔还要伸手捏捏迎春圆润的小耳垂。迎春颤微,他就十分满足闷闷笑。

这是前辈教导他诡计,说是女人身上有兴奋点,只要触摸,女人就化成水了。水衍甚是高兴,他在迎春身上找着了,还不止一个地方,浑身上下只要触摸,迎春都会颤抖激动。

这个家伙心里可乐着。这样端庄贤淑老婆,却是浑身绵软敏感,轻轻触摸就会浑身玫红轻颤。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见娘!”水衍出门不忘捏捏妻子手,嘱咐一句这才出门去了。

晴雯绣橘春风夏露候着水衍出门,这才鱼贯而出,春风夏露是来送香汤。迎春正坐梳头等候沐浴,却是门上一响,迎春抬眸,却是一嬷嬷笑盈盈进门来了。

春风忙着说道:“大­奶­­奶­,这是太太跟前的林嬷嬷,太太院子里都听嬷嬷吩咐。”

长辈跟前的嬷嬷就跟长辈一般,迎春忙着整理衣衫,起身站立。林嬷嬷给迎春行礼问安:“衍哥儿又去晨练呢?”

得到答复,林嬷嬷就笑:“这个哥儿,新婚之时也不知道陪陪娘子,一天不练又怎的。”

迎春笑道:“我不碍,承嬷嬷慈爱。”

晴雯按照惯例捧着描金托盘出来奉上,一共三个荷包。林嬷嬷,两个丫头,人人有份。

林嬷嬷略作推辞笑纳了,又给迎春行礼:“老婆子放肆了,太太等着老身报喜呢!”

迎春脸上一红。林嬷嬷已经示意随行丫头去掀开了锦被,丫头快手将白凌子收紧红木匣子里,却对林嬷嬷微一点头。这是看见落英了,迎春脸上烘烘做烧。

林嬷嬷却带着两丫头给迎春等身行礼:“恭喜大­奶­­奶­!”

迎春红脸叫起。

林嬷嬷带着一行人告辞而去。

绣橘晴雯忙着伺候迎春沐浴,一边少时水衍回来碰上。

幸亏迎春手脚快,她这里刚才出浴,擦­干­身子,穿好衣衫,正在盘发,水衍已经大汗淋淋回了房,见者迎春已经梳洗停当,不由嗔笑:“娘子这般快手脚!”

迎春也不接话,微笑吩咐晴雯绣橘替水衍找好衣衫,预备他沐浴更衣。

及至水衍沐浴更衣已毕,外婆一个婆子掐着时间送了甜汤进来,米酒糯米汤圆,寓意新婚之喜甜甜蜜蜜。

迎春笑领了。

一切停当,方才随侍小丫头盈盈俯身:“太太有请大爷大­奶­­奶­。”

水衍领头,迎春端正身子,满脸恬静跟在水衍身后三步远。水衍几次要拉迎春手,都被迎春早有防备划过了,最终还是被水衍握住玉手。身后传来闷闷笑声,迎春脸­色­发红,记起母亲教诲:“你婆婆寡多年,与儿子相依为命,在她面前,切要小心谨慎,以免婆婆不悦。”

迎春聪慧异常,又有读心之术,知道母亲之意,乃是暗示自己不要婆婆面前跟夫君太过亲密,惹得婆婆不悦生气。思及此处,迎春细若蚊蝇:“夫君慎思,婆婆面前若失了庄重,今后如何相处。”

言罢用力一挣,这回挣脱了。

水衍也回过味儿,老实了形­色­,及至到了前厅正堂,水衍已经面­色­沉静,姿态卓立了。

谁家房舍就是一个简单四进院子,比贾府九曲十八弯好走多了,不一时就进了正堂,

水家亲眷不多,水衍家三代单传,这一代只有三个姐姐。此刻都到了场。

水母坐在主位,三位姐姐坐在下首,还有一位衣着不俗,挽着发髻的妈妈立在水太太身边,迎春猜测,这应该是水母当年的丫头月牙月姨娘。以为始终跟水母站在一起,一致对外,甚至对付老爷的忠婢。

小丫头摆上拜垫,水衍迎春并排跪下,晴雯递上红漆描金托盘,迎春高高举起:“请婆婆喝茶!”

水母微笑喝了茶,旁边月姨娘便把托盘上鞋子受了,拿起细看:“太太您看,大­奶­­奶­好好手艺,这鞋底儿针脚密实,这鞋帮青梅指还接着指头大的毛杏儿呢,恭喜太太,您就要儿孙满堂子满枝了。”

水母笑:“你哄了我一辈子了,我就爱你哄人。”水母在茶盘上搁了荷包。笑着对迎春道:“这是你月姨娘。”

迎春起身一笑:“月姨娘安!”

晴雯奉上托盘,也是鞋袜,只是月姨娘迎春无需跪拜了。

紧着三位姐姐,迎春都有鞋袜奉上,三位姐姐都给了荷包。人少也有人少好处,迎春膝盖不用受苦。

三位姐姐都是合家来吃酒。所有外甥,迎春都有打法,女儿是一个荷包,两支堆纱宫花,一对米珠流苏对钗。男孩子也是荷包,外家没人一套文房四宝。

一时认亲完毕,月姨娘一声吩咐:“都进来拜见新­奶­­奶­。”

水衍的­奶­公­奶­娘充任内外管事,都是四十左右年纪。姓顾,人称顾管家。他们有一个比水衍大半岁女儿已经放出府出嫁了。还有两个小女儿,一个正是水衍跟前小丫头,今年十二,叫做翠玉。一个在水母跟前当差叫做翠环,今年十五。眉眼不算漂亮,贵在青春气息。

再一家就是水母陪房林嬷嬷一家子,林嬷嬷寡,嬷嬷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出府嫁给了小地主。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在府里当差。

他儿子叫做刘志,是府里专管车架马匹的,其实也就太太一架车,一匹马,水衍一匹马。水家人口简单,水衍出门,太太不出门,故而,这个吴志兼顾车把式养马。

儿媳­妇­管着阖府的针线房,她家里也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做了水衍贴身小厮,叫做全儿,今年十六岁。家里也两个女儿,一个跟着她媳­妇­做针线,名□燕十岁,一个是水衍房里新提起来接替春风的小丫头,名□柳,也是十二岁。

再有一家姓王,男人是门子,女人管着厨房事宜,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就是水衍屋里的大丫头春风,时时刻刻急着出嫁丫头,另一个就在厨房帮厨,样子跟她姐姐差不多,白净皮肤小下眼睛,名□枝。

再有一户人家姓夏,家里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就是水衍大丫头夏露,出府在即。小丫头也在水母跟前伺候,名叫夏云,十五岁。儿子最小今年十三岁,专门负责内外援传话,名叫夏雨。

姓夏夫妻两个管着水家后花园子以及府里花花草草,兼顾府里内内外外洒扫。

再有月姨娘一个侄女儿跟着月姨娘服侍,这个丫头眉眼不错,今年十五岁了。

一时间大家上前磕头,迎春一一吩咐发下赏钱。

贾府千头百绪,迎春也能一一摆平,水家四户人家,迎春眨眼功夫已经记得清楚明白,并且基本记住了所有小丫头名字。不过眨眼功夫,迎春还品出一个重要气息,迎春闻听介绍,水衍­奶­娘一家子在府里很吃香,占据了府里要害部门。

不过水家清贫,占据子重要位置也不过是劳心劳力替主子把日子过好了。

拜见完毕,水母就一串钥匙递给了迎春,再有家里内府账目以及奴仆花名册子递给了迎春。水母笑盈盈拍着迎春手言道:“今后这个家就交给媳­妇­了。”

迎春谦辞,退回了账簿:“账簿就有婆婆管着,您有事吩咐媳­妇­也就是了。”

水母却甚­干­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媳­妇­进了水家门,就是我水家少主母,为娘我­操­心半辈子,也该享些儿孙福了,除非媳­妇­嫌弃这个家穷不乐意?”

迎春看眼水衍,水衍一笑:“母亲看重娘子,娘子就孝敬孝敬娘亲。”

迎春只得接了账簿。

水母笑言:“我旬日不大管事,一切都是月姨娘经手,有不明白之处尽管开口询问。”

月姨娘笑颜如菊:“大­奶­­奶­且别气。”

会亲回门

婆婆吩咐,迎春自然要点头应承。有俯身向月姨娘道一声有劳了。迎春俯身起来,水衍手自然搭在迎春身后腰间,将她轻轻一带,面相自己母亲。

水母看着佳儿佳­妇­,甚是欣慰,且不叫坐,微笑看着月姨娘:“厨下可齐备了?”

月姨娘俯身回说:“回太太,一切俱都齐备。”

迎春知道,该祭灶了。

果然水母言道:“带你媳­妇­去吧!”

本朝祭灶有规矩,本应由男方家长拈香,新夫­妇­三叩首祭拜,然后将临时设位供奉的灶神纸像取下,与一些纸钱一并在院内焚化。水家却有例外,水衍父亲早逝,水衍又是独子,姐姐姐夫又是外人,算不得水家人。水衍便自己拈香,而后与拉着迎春一同跪下,三叩首,拜祭灶神。

拜祭完灶神,又去佛堂拜佛,程序与祭灶大约一样,不过多了一项,拜祭者要念祝词。水衍小厮泉儿怕水衍出错,悄悄递上一纸,水衍大约也怕说错话对佛祖不敬,便接了单子,满脸恭顺肃静照单朗读。

“男室女家,人之大伦,礼重婚姻,嗣源所系

“今迎娶贾氏迎春,共承宗祀

读完这些祝词,夫妻们跪拜三叩首,双手合十,搀扶而起,双双鞠躬退出佛堂。

接下来就去拜祖宗祠堂,祠堂且不再水淹家里,在昨日主事祺大嫂子家里。迎春夫妻带着喜饼喜封上门,一则祭拜祠堂,随带感谢祺大嫂子­操­劳。

迎春进得祠堂,随着水衍下拜虔诚叩首。水家族谱上水衍后边从此添上名字:贾氏迎春水衍从此也算成|人成家了。

这一日午餐,只有水家三口再有三位姑­奶­­奶­并家人。一共两桌,一起摆在厅堂上,不过中间用品吧个风格开来,男人们被安置在屏风外面。水母迎春三位姑­奶­­奶­,再有两位外孙女儿则在屏风内坐席。

月姨娘与她侄女儿云英站在水母身后伺候着饭菜,迎春原不欲坐,要服侍水母用餐,水母却道:“少­奶­­奶­是新­妇­,理该坐下用餐。”

迎春知道这话潜台词,新­妇­不用,等回了门应该立规矩了。

“媳­妇­遵命!”迎春恭顺答应坐下了。

月姨娘云英殷勤的服侍水母,不时帮着奉菜,候着与人盛饭。迎春瞅着云英忙碌身影,面­色­不改,心里却是转了几转,面若桃花,眉眼温煦,手脚伶俐,磊磊大方。这倒是丫头,还是表姑娘?

每一道菜上席,迎春都会注意水母眼­色­,只要水母一门菜看了两眼,云英就替她奉上。水母嘴里说不要,眼睛却是笑盈盈。

这个难不倒迎春,只要轻瞟一眼,哪怕她面无表情,迎春也知道水母心意。不过,迎春不想表现的太过伶俐,让众人防备,直到一道火腿笋汤上桌,迎春放下碗筷,亲手替婆婆盛了奉上。

水母顿时眉眼弯弯了,这个媳­妇­真是聪明人,一顿饭的功夫就学会察言观­色­,弄清楚婆婆喜好,倒底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有眼­色­,家教也好,并未因为婆家清贫就眼高于顶。

水母脸上就有了喜­色­。

几位姑­奶­­奶­也落下一半心来,虽说日久才能见人心,前有姨母夸赞,三位姑­奶­­奶­得出一致结论,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弟媳­妇­知达理是不错了。这才是兴家之兆呢。虽说有些气疏离,新媳­妇­那个不是这样子小心谨慎过来的。

三姐妹都笑盈盈看着母亲,只道母亲好眼力,今后只等着含饴弄孙了。

水母跟女儿眉眼官司一番,更加高兴。微笑指着桌面吩咐:“把这个挪到­奶­­奶­面前去,这个味儿不错,媳­妇­尝尝看。”

迎春则是先行起身谢过之后,才坐下开始享用,吃过之后,又赞美一句,一顿饭吃的气气。

晚餐过后,迎春陪着水母几位姑­奶­­奶­说一会话,便告辞了,挪个空儿让姑­奶­­奶­母女说话,想来他们一天见了自己有许多话儿交流。

迎春回房靠着美人榻,由绣橘捏脖子,迎春一概头饰简洁,不过一根凤钗,一朵珠花,这几日凤冠珠翠可不轻松。

不过,迎春回想今日一天,与婆家相处,一切顺利,并未有劈头来给下马威。

记得迎春前生出嫁翌日,伺候婆婆姑子丈夫吃饭,饿得前心贴后心,老婆子还在慢慢饮茶剔牙,嚼舌闲话,及至迎春匆匆回房用过残粥,略坐一刻,老婆子又传午餐了。迎春一顿午餐在晚上,一顿晚餐在夜里。夜里还不能睡个囫囵觉,又要应付中山狼,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这般婆婆,这样夫君,迎春已经十分感恩了,甚是满意了。

明日归宁,三位姑­奶­­奶­回家,迎春有把握把水母哄得开开心心,绝不会有人心眼子比贾母还多呢!至于水衍一夜又要如何闹腾,不说也罢了。

贾府已经派人传话,会在卯正四刻过府迎接。

却说翌日,卯正时分,迎春已经打扮停当。先去上方拜见水母,水母却也早早起身候着了。天­色­未明,屋里却是烛台明亮。迎春夫妻刚坐定,云英便张罗着饭菜摆上了。

迎春吃了两只饽饽,半碗粥就放下碗筷。

月姨娘便上来报备:“回门礼品都备下写好签字,这是礼单,请太太示下。”

水母瞧一眼,笑答:“你是妥当的。”

月姨娘便笑:“奴婢就吩咐装车了!”

水母便嘱咐儿子:“见了老太太替母亲磕头问好,就我祝老太太福寿康泰。”

水衍恭顺应道:“是,母亲,儿子记下了。”

“你父亲去得早,见了你泰山要虚心受教,老辈子吃的盐也你们吃的米多,总有些人生哲理花钱也买不来。”

“是!”

迎春闻言,顿时汗颜低头,水衍还是别学父亲为好!

闲话一阵,外面古乐齐鸣。这是贾府迎接车架到了。

一时水府打开中门。进门却是两人,正是送亲扶轿杆的宝玉贾珏。二人上前拜见水母姐夫,得了两个喜封,再次道谢。

迎春夫妻辞别水母三位姑­奶­­奶­,宝玉贾珏一边一个陪着迎春说话,无非说老太太太太如何想念,昨日晚上就开始唠叨了。又说姐妹们如何挂念。贾珏笑道:“还有廊上鹦鹉呢,昨日还学二姐姐,‘绣橘给,倒茶来!’”

一时来至二门,上了贾府华盖车。车架行至街面,古乐吹打起来,热热闹闹直奔荣宁街。一时到了荣宁街,早有贾蓉贾兰在此等候,迎春夫妻进了宁府,却见贾琏贾珍正在正堂等候,引导迎春夫妻人了宗祠。

这是水衍初次进贾祠,不免暗暗留神,细细打量。

却是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匾:“贾氏宗祠”。两边有一副长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迎春水衍夫妻跟着贾琏贾珍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葱郁优雅。

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面悬“星辉辅弼。”九龙金匾。两边一副对联:“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五间正殿前悬一块闹龙填青匾“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以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原文

所有牌匾俱是先皇御笔,水衍见之不由暗暗咋舌,自家乃是皇族宗亲,论起荣宠不及贾府这般亲厚了。

迎春夫­妇­拜了家堂里的神、佛、祠堂里的宗亲三代牌位。然后来至荣府荣禧堂,水衍给贾赦夫­妇­行三叩首的拜岳父岳母礼。

贾母没到荣禧堂,水衍迎春夫妻便有张氏凤姐陪伴到了贾母院子,贾母屋里今日十分热闹。来了许多亲眷,有本家几位老祖宗,一贯陪着贾母抹牌顽耍的,今日都到了,再有张家舅母,大表嫂,杜家大­奶­­奶­。再有有史家湘云,林家黛玉,再有李纨,探春,惜春,喜鸾,喜凤。齐齐一堂,喜笑颜颜。

水衍迎春夫妻给贾母磕头,收了厚厚红封。水衍又再磕头,替母亲问候贾母。贾母甚是高兴:“代问亲家母好,叫你母亲得空来贾府走亲戚,我老婆子最喜欢抹骨牌,你母会不会呢?”

水衍忙磕头:“会的,只是打得少,没有好的牌搭子。”

贾母就笑盈盈了:“这感情好,我这里多得是好牌架子呢!来,你们见见这几位老祖宗。”

凤姐便在边上笑吟吟提醒:“这是三老祖宗,这是五老祖宗”

水衍迎春挨着磕头,收了红封。接着拜见张家舅母,也得了红封。在拜见贾珍尤氏贾琏凤姐李纨,张家表嫂,杜大­奶­­奶­。这些是平辈,行礼即可,红封不许少。

接下来,是妹妹弟弟拜见姐姐姐夫,就该迎春水衍夫妻派发礼品了,喜封。

湘云,黛玉,探春,惜春,喜鸾,喜凤几位妹妹,自有绣橘晴雯奉上首饰盒子,外带每人一套上好文房四宝。

宝玉,贾珏,贾环拜见姐姐姐夫,贾蓉贾兰上前拜见姑父姑母。男孩子礼物,水家每人一套御制新,四五经。这是太子馈赠,正是有钱难买之物,除了贾珏已经得了,别人可是稀罕的紧。就是贾蓉这样不喜读,摆着也是荣耀。除了水衍准备礼物,所有兄弟侄子跟姑娘们一样,每人都是上好文房四宝一套。

最后是八个小丫头出来端着描金的盘子,上面满室各­色­锦缎荷包,内装吉祥如玉金锞子四个,银锞子四个。所有弟弟妹妹侄子侄女都不落下。

这些是迎春在娘家之时已经攒下了,出家时候就放在葳莛轩,根本没有带到水家去。所有荷包都是迎春带着绣橘晴雯亲手所裁,所绣,所装。

贾葳,贾莛,巧姐儿三个小的,用不上文房四宝与新,她们的礼物又自不同,除了迎春备下荷包,三个嫡亲侄子每人一见白狐毛皮凤帽,坎肩,窝窝。乃是她们姑父水衍围猎亲手所打,迎春这个姑姑连夜赶制,真可谓礼轻情义重。

所有长辈,除了水家派送礼品,迎春都有礼物奉献,从贾母开始,到李纨尤氏凤姐,俱是迎春亲手缝制新衫鞋袜。料子都是上好锦缎,裁剪绣花都是迎春亲手张罗。这些衣衫鞋袜也一­色­整整齐齐码在葳莛轩,并没有冒充妆奁抬进水府去。

贾府上下不缺金银,长辈兄嫂们不缺衣衫,关键是这份心意难得。各人都收的欢喜。

绣橘晴雯端着盘子送出去衣衫,收回来轻飘飘银票,两个丫头嘴笑歪了。

水衍在旁边看着妻子派发礼品,一愣一愣。他初时见母亲准备礼物,只怕减薄了,怕岳家不悦。却不料妻子另有安排。却这些礼物原本存在贾府没带过水府去,也不算是违拗嫌弃水母。

一时认亲派礼完毕,众人皆大欢喜,夫妻们该分头行动了。水衍随着贾赦贾琏贾政贾珍去外房叙谈。迎春则被张氏凤姐拥进了张氏卧房。

来至张氏卧房,迎春重新给母亲三叩首,张氏亲手拉起来,眼圈这才红了,问道:“我儿嫁到水家三日,婆婆待你可好?”

迎春点头:“婆婆尚好!”迎春说着抬眸,眼睛水汪汪的:“只是不及母亲!”

张氏一把抱住迎春摩挲:“我的儿,为娘哪里舍得呢,只是女大当嫁,为娘不能因为舍不得就耽搁你!”

张好似体弱哭得不,迎春今日百感交集,顾不上其他,凤姐忙着亲手给婆婆递上茶水,中打岔:“迎妹妹,妹婿待人可温柔呢?”

迎春闻言,似乎被人窥破天机,面­色­红得朝霞一般,低了头:“尚好!”

张氏这是忙啦迎春手:“若是有何不妥,只管告诉,自有你嫂嫂兄长替你做主。”

迎春羞怯一笑:“姑爷待人真是很好。”

张氏摸着迎春头上五树凤钗,点头:“昨日似乎还在找人要糖吃呢,今日就是诰命夫人了。”

凤姐就笑:“妹夫真是有心,新娘过门之时诰封已经请下来了。妹妹有福气。”

一时凤姐悄悄问道:“我怎么听小丫头说,水家姨­奶­­奶­带这个十五六岁的表姑娘日日伺候在你婆婆跟前?”

张氏闻言愕然,想起当初养在自己身边夏荷来,但是夏荷是正经通房丫头,可不是什么表小姐,表小姐身份可大可小。张氏不由想起湘云黛玉,这可是正是人选。水家可别打错了算盘。

想起来何嫂探路,如何探得:“何嫂?”

何嫂子忙道:“奴婢那日去,实是没有见过这号人,主子就是水家呣子,再有个老姨娘,其余小姑­奶­­奶­个七八个,都是说的丫头呢。”

迎春知道母亲担忧什么,忙笑:“不值得什么,不过是姨娘家里放出去的兄弟的女儿,说到底也是家下人女儿,她也不小了,我既然担了嫂嫂名声,自会替她打算,尽快替他安排一门亲事嫁出去。”

张氏看着迎春自信慢慢,想来夫妻恩爱,点头:“嗯,不过还是先看看她们什么打算,或许早许了人家了也不定。只怕是打了别的注意,可不成。这样的身份可不好处理。”

迎春点头:“这个女儿省得。”

少时开席,迎春被安排陪着贾母坐了上席,迎春看着上等席面,心里只是一阵阵激动。前生迎春在邢夫人房里讲究画面,邢夫人絮絮叨叨教训声音,在迎春脑海飞过去。迎春愣神之间,筷子在玉兰片里拈了三次。

贾母就吩咐鸳鸯:“等下让你二­奶­­奶­把新得菜蔬各­色­捡起一篓子,给你二姑娘带回去。”

鸳鸯还没答应,凤姐已经听见了:“老祖宗,知道您心疼二妹妹,二爷一早就特特给二妹妹备下了,什么新鲜的冬笋,莲藕都有,再有南边来的苹果雪梨金橘各­色­一小篓子都摆着呢,只等妹妹带回去了。”

贾母就笑:“嗯,我说一句,你就絮絮叨叨,生怕人家满你功劳,这样不好!要罚。”

凤姐最会凑趣儿,也是她今儿兴致高昂,笑吟吟凑近:“就罚老祖宗打嘴巴可好呢?”

尤氏一嗤:“这算什么,明知道老祖宗舍不得,偏说这个,老祖宗回回偏私,不过捏一下,捞痒痒呢,不成!”

凤姐转身就跟尤氏掐上了:“不然呢?今个没外人,都是自己亲眷,我也不怕丢脸,只要你能说得出,我必做得到!”

尤氏眼睛往屏风外面一扫:“风辣子,你若敢去给娇敬三杯酒去,我就服了你了,今后惟你马首是瞻!”

凤姐凤眼邪飞:“我也不要你服气,我就一个要求,我去敬酒,你把盏如何?”

尤氏一听埋头吃饭去了:“疯婆子,你自己去,我才不陪你疯呢!”

凤姐就硬要拉扯尤氏,尤氏吓得双手乱摆。

胡氏见之,忙着双手捧了酒盏过来:“二婶,您今儿­操­持这样好的席面招待亲友,着实劳苦功高,侄媳­妇­不才,敬您一杯酒,婶娘不嫌弃侄儿媳­妇­笨拙,就领了吧!”

尤氏有媳­妇­帮腔损失脱身,凤姐尚在气,尤氏就着媳­妇­手,搂着凤姐脖子就灌进去了。凤姐正在气说笑呢,哪知尤氏下这样毒手,差点呛了,忙着吞咽。带要跟又是算账,又是拉着媳­妇­去给迎春敬酒,凤姐就不好意思打岔了,咬牙恨道:“那日我有了媳­妇­,看怎么收拾你!”

贾母起了头,凤姐一发挥,这席面再不讲究食不语了,一个个起哄醋那凤姐。再有湘云黛玉探春也活泼起来,一个个再不惧贾母在座,开始挨个给迎春敬酒。

黛玉湘云探春惜春一个塞一个会说话,迎春盛情难却,只是接了酒杯,五盏小酒下肚,迎春已经满面桃花。旁边桌上的喜鸾喜凤也起身过来了,迎春边说实在不能喝了。她三个就故作生气:“我们姐妹带地疏远些,敬的酒也没有解解们亲香!”

迎春最是温煦之人,哪听得这话,忙着起身接过饮了,酒饮得多了,迎春也放开了,拿手把水灵灵喜鸾一拧腮帮子:“看你敢不敢再胡说了。”

喜鸾笑吟吟讨饶:“哎哟,姐姐饶了我吧,妹妹寻常蛮乖,姐姐知道啊。”

及至迎春放了,她又说嘴:“二姐姐不公平啊,喜凤也泛酸了,姐姐也去拧一拧,这才公平合理呢!”

喜凤听见早跑到贾母跟前去了:“老祖宗,您要罚喜鸾才行,哪里能都当面说是了非呢?”

贾母就笑:“喜鸾啊,你是不对,以后说你妹妹啊,要背着点,哪能这样当面锣鼓对面鼓呢?”

这话一出,喷饭也不知道有几多了。

这一番闹腾,湘云黛玉们早放了碗筷,一旁看戏。湘云Сhā嘴:“对对对,凤姐定不要放过去,你有来那个个媳­妇­,怕什么呀,俗话还说了,双拳难敌四手呢!”

凤姐这一听高兴了,只夸云妹妹会说话,笑吟吟跟姑子们闹去了。

这一下用了餐,迎春们一般姐妹围着贾母说笑。

少时,外面有小厮传话,谁是姑爷下了桌子了。问­奶­­奶­就回去还是在晚一会。

这人是贾赦房小厮。

迎春方要搭话,贾母已经开了腔:“家里请了一天酒戏,这么早去什么。叫你们老爷二爷好生陪着孙女婿高兴,用了晚餐再去。”

少时小厮又来:“老爷说知道了,这会子姑爷二爷三爷宝二爷都去了东府,说是比试弓马骑­射­。”

迎春忙问:“东府剑道不是撤了吗,如何比试?”

贾母也道:“是啊?”

尤氏脸­色­胡乱变换。

张氏却一挥手,让那小厮去了。

贾母就看着尤氏。尤氏半天方才说出话来:“是收了几个月,最近又办起来了。赌牌九是停了的,绝对没再沾了。”

贾母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你老实说,都是些什么人?”

尤氏面红耳赤:“都是京城名门世家子弟,多是蓉儿朋友,媳­妇­想着蓉儿迟早要出仕,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次没­干­涉。”

迎春看眼张氏,没再说话。

一时贾母困倦,大家散了。迎春被黛玉湘簇拥道葳莛轩歇息,黛玉只是笑吟吟看着迎春:“姐姐满脸笑意,想来心满意足了,恭喜姐姐。”

湘云却是抱着迎春胳膊:“二姐姐,快说说,拜堂的时候你怕不怕?真的蒙着盖头什么看不见么?要是新郎找错了怎么办?”

迎春就笑:“云妹妹,你一下子问着许多问题,叫我说什么呢?”

绣橘笑着告诉湘云:“不怕,由我与晴雯替姑娘看着呢,哪能错了新郎呢?”

湘云一啐绣橘:“嗨,你看见了就是真的了?”

晴雯嗤笑:“在云姑娘眼里我们就这般不济事?发亲的时候,新郎可是给老太太太太老爷们磕了头,我们跟绣橘搀扶着姑娘辞行上轿,这样还认错,我们还是人呢?”

黛玉在脸上一羞:“云丫头这么紧张,敢是怕被人抢了新郎啰?”

湘云就扑过去跟黛玉撕扯。

正在欢喜不了,张氏跟前大丫头木香来了,进门笑吟吟一福身:“给各位姑娘问安!”回身才对迎春单一福:“太太请二姑­奶­­奶­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一起啊,一更算昨日,一天三千三。

撒花!!!!!!!!!!!!!!!!

败枝腐叶

迎春笑盈盈起身与众姐妹辞别,湘云神鹿一般飞跳起身,笑吟吟挽住迎春:“我送二姐姐过去。”

张氏这会子找自己必定要说私房话,湘云跟着肯定不方便,迎春微笑看眼见黛玉。

黛玉与应缓存住的久了,甚有默契,眼睛盯着孤本棋谱,嘴里闲话:“云丫头,你不说我的荷包比你的灵巧呢,你若能赢我三盘,我就送给你,如何?”

湘云得了个葫芦形的荷包,黛玉却是一早选定蝴蝶形状,绣橘特特留给黛玉。却被湘云瞧见入了了眼,缠着要跟黛玉换,黛玉美心东西岂能拱手,推辞了。这会儿黛玉拿荷包做饵,湘云果然被吸引,顿时豪气­干­云:“别说三盘,三百盘又如何?”

湘云那头迎战了黛玉,回头跟迎春歉意:“二姐姐,我送你到门口啊!”

迎春对着黛玉暗暗一福笑盈盈转身:“多谢云妹妹厚谊。”

一时到了张氏上房,湘云撒腿溜了。掐被凤姐迎在门口看见了:“云妹妹慌得什么?”迎春微笑拉住凤姐进房:“跟林妹妹厮杀去了。”凤姐了然一笑:“她们碰面没有一日不比试了。”

姑嫂携手进房,迎春给张氏见礼,却被张氏吩咐凤姐拦住了:“快些搀起你妹妹,一天见十次,岂不要磕头十回。”及至迎春起身,张氏拉上炕去坐了。

丫头婆子忙着茶果点心摆上,何嫂就将房中现在人等全部清除了。

迎春吮口香茶,却见张氏凝眉迟疑着,欲言又止。遂笑问:“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女儿?”

凤姐便笑了:“这可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二妹妹去。”

张氏点一点头,眼中尽是忧虑:“方才说起东府,我见你眉头拧紧,可是有何不妥?”

迎春闻听张氏问起这话,一时间只觉得难以言表,少顿方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听珍大嫂子说聚会者都是世家子弟,就有些担忧。珍大嫂子以为没有聚众赌博就无关紧,我却以为情形更厉害。聚众赌博,圣上知道了,最多骂一句糊涂顽劣,尸位素餐。罚俸申饬了事。若是聚众又不赌博,圣上该怎么想呢?哪个皇帝乐意臣子抱成一团?”

凤姐讶异:“这一说来,问题可真是大了。不过,我们家如今都安分守己,老爷叔老爷都不问朝政了,圣上发作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吧”

迎春摇头:“凤姐姐别忘了,我们跟东府是本宗本家,外人一向把东西两府相提并论。东府一旦有事,荣府定然脱不得­干­系。”

张氏凤姐齐齐挑眉,随即各自若有所思,大家都是深知宅门规则,对于外面大政治却有些模糊。说起来迎春也不是政治敏锐之人,不过胜在先知先觉。

贾府倒霉大限之期就在明年冬季,明年有一系列噩运,平安洲暴动,王子腾镇压□返京途中暴毙。也不知道是暴民所为,还是暴君所为。紧着元妃病逝,圣上秘密发丧,不许贾府扶棺。贾府坍塌湮灭在大学纷飞日子。

在迎春心里,这一日不冲过去,犹如虎豹酣睡榻侧,难于安枕。

却说迎春瞧见母亲嫂嫂懵懂,不知道厉害所在,遂提醒道:“我朝世家都是军功出身,当年八公共同进退,在战场守望相互,才得胜出。虽然贾府现在无人领兵,可是八公后代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像石家,杨家,卫家三家实权,一直都跟我们交好。再有我们姻亲史家在军中也是实权,还有王家叔父也是军政大员。”

凤姐惊愕:“我叔父不在京中啊?”

迎春微笑反问:“王舅爷呢?他有无跟珍大哥来往?”

凤姐听着这个不争气兄长,不免咬牙:“叔父不在,谁说他也不听啊。”

迎春叹气:“我们这些世家姻亲,落在皇上眼里其实就是一伙子。前些日子,我们家两位老爷退,皇上对我们已经不甚在意,这从大姐姐如今任高位悠哉游哉可以看出来,可是,”

迎春说着顿一顿:“东府如今大张旗鼓纠结世家子弟,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啸聚,落在圣上眼里就是朋党。倘若圣上一旦寻着机会发作,我担心倾巢之祸。”

迎春想起明年年底王子腾的陨落,因问凤姐:“凤姐姐最近可曾有姻伯父消息?”

凤姐摇头:“确切消息没有,传言有一些,似乎我叔父又要升迁吧。”

迎春知道凤姐对贾母影响力,她一张巧嘴说服贾母可要比张氏强许多,不过不是切肤之痛,恐怕不会下力,遂喟叹拨火:“姻伯父已经是就九省检点了,这回再升就是阁臣宰辅了。若是受了东府牵连,岂不冤枉!最可怕者,荣府比之王家更易受到牵连!”

凤姐闻言拧眉,如今王家又回头来待见凤姐了。若是被东府搅黄了?凤姐银牙咬碎,看着张氏:“太太,这可得想法子才是。”

张氏闻言毛骨悚然,却又有些疑惑:“太平无事的,皇上也不是暴君,哪能因为几个毛孩子聚众就大动­干­戈?世家首尾相连,皇上除非一举荡平,只是荡平了容易,落下谁去替他守疆保土呢?”

张氏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张舅舅透露,番邦笑过蠢蠢欲|动,而我国国库空虚,无力用兵。眼下圣上致力于江南官场整顿更新,为主是揪出钱粮硕鼠,追击欠债大户,借以充盈国库。再论其他。张舅舅递话给张氏,清查府里老账,看看有无国库欠银,若有,趁早归还。切勿引起圣上反感。

贾府开府之时,曾经借贷过国库银两二十万两,这些年张氏当家,府库充盈,根本无需借债,所以,所有功勋都把国库当成自己家府库,张氏却是谨守本分,并不伸手。不仅如此,上一次圣上下旨追债,张氏随大流已经归还十万,本当一次还清,又怕做了出头鸟,引得圣上忌惮,世家侧目,故而按照圣上公布还款措施,分期分批陆续归还。张氏已经计划了好了,这次圣上再提债务,张氏则尽数归还库银。

张氏另外一个安心理由,则是这次受到圣上重拳出击甄家,贾府因为甄家祸害林姑爷之故,早就跟他们断了联系了。

为了找个事情,贾母还曾经暗中责怪过张氏目光短浅,­性­情凉薄,不想如今正好夺过圣上清查。

综上所有,张氏以为几年内,贾府以及京都世家,应该没有倾巢之祸,张氏有些怀疑迎春这回是否有些言过了。

张氏知道,迎春想把东西两府纽带割断,免得遭受拖累。张氏之前也想过,只是贾母不肯,张氏也不好太过执拗,引得贾母不悦。只得接受贾母意思,带着东府一起过,张氏一直以来步步提防,无使贾珍造成大祸。

如今眼见迎春一心一意想要脱离东府,不改初衷,她既为迎春自主高兴,只是当初,她连一个­奶­娘也不肯下重手辖制呢?如今杀伐决断,不眨眼皮。

张氏深恐迎春转变得太过极端自私了,大家族之间有来有往,才能同气连枝,首尾呼应。张氏虽然不乐意再跟大家族有过多牵扯,东府错不过姓贾,一笔难写。且如今身在其中,不得不遵循游戏规矩,倘若能拉不拉一把,岂非太过凉薄?将来万一荣府有事,人人只想撇清,靠谁拉一把呢?

张氏虽然只在心里心思一晃而过,却被迎春看懂了。张氏眼中一瞬间的疑虑被迎春捕捉住了。迎春顿时后悔,自己是不是说话太直接了。

不过,迎春已经得知,今年平安洲旱情严重,明年将会持续旱灾。五月,平安洲将会全面暴|动,王子腾血|洗镇压,尚未得及享受荣耀,就暴|毙半路。

随即,平安洲反叛余孽再一次纠结,乘着圣上围猎,在铁网山发难,预备改朝换代。

因有□之徒曾经参与贾珍聚众骑­射­。西府被指筹谋暴|动之事,虽然没有确切证据,架不住御史大夫撞柱泣血。

荣府因此遭到圣上忌惮。为贾府湮灭埋下祸胎。

恰在此后不久,元春莫名亡故,贾府最后一根稻草倒掉。随即坍塌湮灭。

荣府这一世虽然已经退避低调,一旦东府沾上□之罪,荣府依旧在株连首列。

迎春记得,四大家族最先倒台从史家开始。事由正是平安洲暴|动。其实平安洲军政最高长官就是史家三叔父。他制下暴|乱首先有罪,暴|动发生之初,他以为不过乌合之众,轻忽从事,致使暴|乱迅速成燎原之势。仓促镇压,已经难以翻转局势,罪加一等。

暴|民乘胜夜袭府城,他不仅战死了儿子,还因玩忽职守,被降爵停职。

再后来又一次边关战事,史家偕同石家出战,再次败白,一起玩完了。还连累卫家与湘云。

后来贾府出事,史家倒了,王子腾死了,石家卫家也被发配。东西两府下狱,竟然无人相救,只余一个北静王,却恰好在边关督战。贾府倒塌犹如催腐拉朽。­干­净彻底。

这是后话,不提了。

想起过往,迎春心情沉痛,之前不是没有给过洞府机会,没有提醒过,他却执迷不悟走到今日。他自己都不爱惜身家­性­命,又岂能怨怼别人凉薄?

倘若明知死路一条,还要执意绑在一起,岂非太过愚蠢?与其愚蠢致死,何妨凉薄一回?

迎春抬眸对上母亲,缓缓言道:“太平之年,当然无事,若是天下不太平呢?”

张氏吓得不轻:“你怎说?怎么会不太平?”

迎春压低声音道:“母亲知道,女儿因何上一次极力劝慰咱们老爷致仕么?”

张氏心脏收缩:“怎么?”

迎春道:“我曾经瞧见幻境,咱们老爷披枷带锁。“

张氏扶胸,气闷不已:“何故?”

“一来因为东府被人诬陷参与谋划暴|动,荣府因此受到牵连。二来,老爷多年跟史家三伯父串通纠结,包揽词讼,买卖人命。再有二婶牟利事情,再有尤氏姐妹事情,零零总总合起来,就……”

张氏心里着急竟然说不出话来,她甚为担心,那个暴|动分子只怕已经到过东府了。心中焦虑,这样的罪责如何担得起。张氏激怒之下,怒气攻心,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干­抽噎:“这,这……”人有些支撑不住往后仰倒了。

迎春见张氏这般,唬得不轻,忙着替张氏抹背顺气:“母亲,醒醒,醒来啊。”

凤姐心惊­肉­跳,却是把手心死命一掐,顿时稳住神,忙着给婆婆喂水:“您别急啊,别急啊,总有法子可想呢。”

姑嫂联合将张氏救醒了。

迎春甚是后悔,不该急躁如此:“都是女儿不好,不过是幻觉,不该这样直通通的就说出来。”

张氏拉住迎春,眼圈也红了:“这怎么怪的你,子孙不争气啊,你说这是孝期,正是躲祸机会,偏生做出这些事情。”

迎春忙着安慰:“好在我们老爷,叔老爷已经不在官场,圣上念在我们一门谨小慎微,就是发落,也该斟酌一二。”

凤姐忽然言道:“太太,现在正有个机会,我们可以借此吵嚷起来,逼迫老祖宗答应分府。”

张氏闻言,忙问:“快说?”

凤姐眼眸闪闪发亮:“尤二姐生了儿子,珍大哥把他们呣子接进府里来了,这可是犯了老太太忌讳了。”

张氏愕然:“这是什么话?不是在花枝巷单住去了?如何敢这样大胆把有夫之­妇­接进府里占有?”

凤姐道:“我听容儿媳­妇­说的,张华卷走钱财花尽了,又回来找二姐,尤老娘又死了,尤二姐便找了珍大哥,珍大哥就着人把他拿住了,逼迫叫他写了休,给了他二百银子叫他另外娶妻。”

张氏讶异:“珍儿媳­妇­就由得他胡闹?“

凤姐咂舌道:“珍大哥与尤二姐答应把那孩子认在大嫂子名下,当成嫡子,大嫂子何乐不为呢,自己养大的孩子必定不同。因此,蓉儿两口子觉得委屈,怕将来被扫地出门,私下里在二爷与我面前落泪哭诉,我们这才知道了。我也是因为蓉儿不争气,大嫂子也可怜,遂没吱声。”

迎春额首:“想必蓉哥儿是想让凤姐姐替他在老祖宗面前递个话吧?”

凤姐点头:“想来如此。”

迎春抚手道:“这且好了,怪的凤姐姐说是机会呢。”

凤姐有些犹豫:“我是又怕气着老祖宗,最怕受了气最后还是没结果,白白­操­心。”

迎春言道:“总要试试。凤姐姐莫要正儿八经,只当笑话提一提,把蓉哥儿话透露出来,看情形再说。若是老祖宗看着­精­神尚好,姐姐就细细剖析厉害给老祖宗知道。”

“这宗事情老来祖宗必定不许。就会教训珍大哥。珍大哥做了这些年族长,大权在握,我行我素惯了。这里头牵着尤二姐还有孩子,珍大哥最是见了女­色­犯糊涂主。肯定觉得老祖宗多管闲事。”

迎春说话间看这张氏:“母亲,您只要说服老爷跟老祖宗站在一起,整个荣府一致态度强硬,绝对不允许那惹祸孩子入嗣,这一来,珍大哥必定毛躁,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要分宗,只怕珍大哥自己就要提出来了。”

凤姐高兴抚手:“这个主意好!我早就在思忖了,只是没得这般周全。”

回头拉着张氏:“太太,您说呢?”

张氏脸­色­甚是无奈:“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老祖宗想得开。”

“只要母亲有决心,必定能够说服老祖宗,老祖宗年纪大可是不糊涂。亲疏可是分得清楚。”迎春言罢笑着看凤姐:“只怕二哥哥同情珍大哥呢!”

凤姐笑得甚是自得:“我有法子叫他同情蓉哥儿。”

迎春盯了凤姐一眼,慌忙低头,原来凤姐想利用贾珍霸占秦可卿之事说服贾琏同情蓉哥儿。先夺□,如今又来夺爵,何其可怜呢!

这个法子却是是个好法子,贾琏是个­性­情中人,必定会偏贾蓉。只是,可卿死不得安宁了。

迎春心里合十祝告:“可卿,可卿,英灵不远,切莫怪罪。你那个公公实在太混账了。”

这事儿议定,张氏甚是疲倦。凤姐迎春姑嫂免不得拿话开解逗趣。见张氏之不开怀,凤姐暗示平儿将巧姐儿葳哥儿带了来,张氏见了花朵儿似的孙女儿,粉团团的长孙子,再大不快也烟消了。

这是贾府存亡重中之重,如今已经着手清除,迎春直觉五脏六腑都清新通透了。

水府主母

一日甚短,欢乐的日子尤其短暂.

转眼,迎春已经坐在回府车上,想着姐妹亲人依依情怀,凭是迎春两世为人,许久,还是有些伤怀,在娘家清闲随意的日子不复返了。

迎春怕水衍见怪,不敢宣至于口,默默靠着车壁,顺着车身震荡,轿帘荡出空隙偷偷窥看,直至荣宁接到迅速退后,消失殆尽。

迎春微微轻叹回眸,却见夫君水衍正盯着自己,一愣之下,不由赫然,忙着低头掩饰。迎春怕水衍责怪自己没有归属感。

水衍却被迎春隐忍的情绪牵动心弦,伸手一揽娇妻,鼻尖摩挲迎春额首眉心,话音透着浓厚鼻音:“若是在家寂寞,不妨多回娘家走走就是,左不过眨眼功夫。”

浓烈的男­性­气味随着汗味儿弥漫,萦绕在迎春鼻端。迎春心坎一颤,身子微微一挣点点头:“嗯呢!”心里要跟没准备这般做。那个婆婆喜欢媳­妇­儿见天回娘家呢!

水衍知道自己家新娘子害羞,也怕响动大了招人闲话,手臂不甘下滑,却倏然握住娇妻玉手,拿手藏在袖子里,揉揉捏捏,心中陡起一阵酥酥麻麻痒痒的感触,挥之不去,直达骨髓,水衍的眼眸顿时迷离起来,抹蜜一般笑意黏糊在迎春粉腮红­唇­处,心中暗忖:应该绵软香糯吧!今日切要好好尝尝,再不能囫囵吞枣!

水衍想着直那么美,美得他得意笑出声来。迎春正在羞怯难当,忽闻笑声,惊愕抬眸:“可是且妾身发髻凌乱?”说着话忙着在扶手处暗格里翻检,想要找出那面琉璃镜子照一照。

水衍忽然欺近,闭目在迎春耳后一嗅:“不是!”

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后,这里正是迎春敏锐处,这会子轮到迎春浑身酥酥麻麻痒痒了。迎春极力忍住喘气,慌忙偏头躲避拿手推挡,却是车身一震颤。车把势在外一声唤:“大爷大­奶­­奶­,到了!”

迎春慌忙抿抿鬓角,抹抹衣褶,这才抬眸,嘴角一丝嗔笑。伸手握住水衍伸出手掌,却被水衍反手握住,小手指在她手心一勾。

迎春脸­色­一红,恰似桃花上脸颊,娇羞粉­嫩­。

水衍见之,肚里暗笑,自己这个新娘子实在太过羞涩了,燕好之时顶多柔荑攀附,嘴­唇­咬破也不肯出声。水衍眯眯俊眸,如何才能挑逗她轰轰烈烈呢?

迎春哪里知道他此刻迤逦,等着带领去见婆婆,却见夫君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由羞怯,抿嘴一笑,靠近夫君暗暗揪他后襟。

水衍这才回神,回眸一笑,水衍牵起迎春进了二门。迎春却是忙着挣脱了,退后三步跟在水衍身后。

水衍停住,迎春也停住,水衍回眸瞪眼,迎春抿嘴微笑。已经行到水母堂前,水衍知道偃旗息鼓,咳嗽一声跨上庭前台阶。

早有小丫头叽叽喳喳去报喜:“太太太太,大爷大­奶­­奶­回来了。”

迎出来的却是月姨娘姑侄,月姨娘一脸慈爱,云英却是意味不明,看着水衍夫妻脸上一致的红晕,云英眉头微微一皱。

只这一瞬间,迎春在她眼中看见一丝嫉恨闪过,迎春不由一愣,之前轻忽之心荡尽。

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

迎春不得不佩服母亲与凤姐的敏锐,六岁的女儿不出嫁却守在别人家里,果然有虎视眈眈不纯之意!

迎春端正身子,手搭着叶儿,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与门扉处立住,面上绽出一丝恬静笑容,迎住云英目光:“云妹妹也在,正好嫂嫂有礼物与你,原本让丫头送去,如今倒不必了。”

云英被迎春清眸逼视,不由心中瑟缩一下,忙敛住眼眸一福身:“劳烦大­奶­­奶­惦记!”

迎春眉头一耸,旋即平复,抬眸看眼水衍,却见水衍面上笑容荡尽,昂头进了正房:“娘侯着呢!”

月姨娘眼神却瞧见了大爷眼中不悦,回身之际,眼眸复杂看眼自己侄女儿,眼眸一暗,云英想效法自己,可是?

月姨娘看看后面捧着礼盒晴雯,那眉眼气质,比个小姐也不差。­奶­­奶­那样人品,这个丫头摆着,哥儿眼里哪里还有旁人?

月姨娘伸手拂拂云英额上发丝:“进去吧,高兴些!”

却说迎春来至婆婆跟前,笑盈盈请安问好。再奉上贾府长亲回礼。水母甚至体谅:“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下罢。”

迎春又把月姨娘云英礼物奉上:“这是我们太太一片心意,姨娘妹妹且无嫌弃!“

月姨娘忙着微笑回礼:“大­奶­­奶­说笑了,只有高兴,那里有嫌弃道理!”

水母的礼品是老老太太所赠一株据说拜年野山参。再有张氏所赠一盒燕窝,一包冰糖,凤姐所赠两瓶荔枝蜜。

月姨娘稍次,只有公中上等回礼一份,两块尺寸。

云英回房,她跟着月姨娘居住在上院西厢房,将迎春所赠礼盒随手掼在几上。

喜儿忙着上茶,看见礼盒笑吟吟收拾起来:“大­奶­­奶­家的东西必定不凡呢,哎哟,好漂亮的绣花!”

喜儿见这青枝绿叶红花朵朵丝帕子,喜之不迭:“姑娘,都是杏花呢,有杏花,青杏,红杏,哎哟,情态各异,足足一打呢,姑娘,你几年也勿需再添了。

云英闻言顿时娥眉紧锁,杏眼光火:“拿来我看!”

喜儿忙着捧上,嘴里还在夸赞:“真是好看,奴婢从未见过如此好东西呢!”

云英就着喜儿手一条条翻检,红花绿叶,毛头青杏,云英鼻翼急剧擅动劈手一掌将锦盒掀翻:“岂有此理!”

喜儿吓得之瑟缩,不知道为何一直温煦和蔼表姑娘这般大的气­性­:“小姐,请小姐责罚!”

云英一掌挥出,悔意顿生,自己是娴静庶女,如何能偶这样­色­厉内荏。屏住火星一笑:“喜儿,我有些累了,这些丝帕子,你喜欢就赏你了。”

喜儿是月姨娘的小丫头,闻言惊喜不已:“给我?”

云英皱眉:“废话!不要就丢了!”忽然又收敛脾气,拂拂额头:“喜儿,我小日子到了,有些毛躁,你别在意,也别告诉姑姑啊,我躺躺就好了。”

喜儿闻言大喜,忙着起身道谢:“奴替小姐去煮红糖­鸡­蛋,小姐吃了定然病痛消除。”

回头却说迎春与水衍相携回房,水衍却要去前院兵器房转转消消食儿。他睡前要耍一趟拳脚工夫,这是他自小养成习惯了。及至他回房洗漱,迎春已经洗漱清爽,换上了宽袍大袖的一身青杏枝领抹的便服,房内熏香馥郁。水衍沐浴香汤已经备下,香胰子香膏齐备。

水衍入桶熏熏欲醉。及至出浴,迎春早讲一应物品奉上,擦身棉巾,穿戴锦袍。夫妻相携套间叙话。

少顷,绣橘的粳米牛­奶­粥已经奉上来了。迎春挥退丫头,亲手替水衍盛粥布菜。

这粥可不平常,可以强体助孕,乃是凤姐的秘密武器,生子法宝。婚前特特交给迎春主仆二人学会了。力争一箭中的,在婆家站稳脚跟。

水衍哪里知道这等机关,欢欢喜喜吃了,至于夜里如何鏖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翌日,迎春便开始了水家主母生涯。

这日卯正时分,水衍歇息三日,今日该要回去当班了。迎春醒来,水衍还在酣睡。

绣橘在外值夜,听见响动,忙着隔门询问:“姑娘,可是要水?”

昨夜动静闹的大,绣橘肯定听见了。迎春红了脸,却是身上腻味,顾不得羞涩:“嗯!”

少时,绣橘带着小丫头云儿秋儿进来送水,绣橘亲手调制水温,配制香­精­。伺候迎春入水,替迎春揉捏。

绣橘原本因为水衍在室,浑身紧张,却不料姑爷大刺刺裹着锦被走了来,绣橘全身血液轰的一下子都用涌到脸上。绣橘刚要张嘴,水衍手指贴在嘴上。指指门口。绣橘踮着脚退去了。

迎春美美闭着眼睛:“绣橘,这边!”

又微微偏头:“这边!”

绣橘搓洗手法极好,却是手掌有些粗糙了,因笑:“绣橘,是不是下厨多了?那个描金荷叶的箱笼里有一个青瓷葫芦罐儿,那个东西擦手最好了。你再泡水多了,就擦一擦哦,保管有用。”

迎春眼笑吟吟说的高兴,却不料绣橘那拿手就不规矩起来,顺着腰背搓到前胸,平日都是毛巾子擦拭,今日却是­肉­张搓揉摸捏。迎春浑身一颤,忽然察觉不对,双手颤抖护住前胸,拼力一挣,扭转身子。却见水衍灿若星辰明眸压降下来:“娘子哪里还痒痒,告诉夫君?”

迎春愕然惊叫,却是一半出­唇­一半烟灭了。哗啦啦一阵水响阵阵。

绣橘红脸后退,恰撞在水衍惺忪晴雯怀里,晴雯张嘴就骂:“死……”

却被绣橘捂住,眼睛抽筋儿一样眨动,晴雯被她唔得行将厥气,只得微微点头,以示明白。绣橘这才饶了她。两人悄悄退出正厅,来至门口,双双跌坐廊上。晴雯伸手一掐绣橘:“你做死啊,想害命怎地?”

绣橘任由她掐,借以发泄满腔迤逦,心里嗔怪:“这个姑爷,灭白天黑夜,姑娘如何受得了呢!”

晴雯瞧着绣橘被自己掐的面颊火红还在乐呵,不由笑骂:“你疯了啊,不知道疼?”

绣橘忙着手指贴在­唇­上:“嘘嘘嘘……”

又指指卧房。

晴雯愕然张目:“啊,这可是……”

说着话,身上也软了,靠着绣橘喃喃:“太太知道可怎么好?”

绣橘颤抖:“先摁住,再规劝,啊,记住了。”

晴雯拍胸脯子:“亏得姑娘把那两个傻楞子放了休沐去办嫁妆,否则不等天明,阖府知道了。”

这一说,绣橘紧张了。忙道:“姑爷那来那个小丫头,从今起归你使唤,拘着她们学针线,赶明儿充实府里针线房。”

晴雯点头。

绣橘闭闭眼睛:“你跟着守着,我去厨房悄悄。”

回头却说迎春早早起身,却是被闹个手忙脚乱。浑身酸然。还得支撑起身,亲自服侍水衍早朝,水衍还不好生配合,只闹得迎春眼里滴蜜,手指都不听使唤了。好容易水衍穿戴停当。

晴雯低头带着叶儿雀儿进来,递敷子,递香胰子,递上青盐。这才遏制的水衍老实了。顺利洗漱完毕。

绣橘的粳米牛­奶­粥又奉上来了。配着饽饽煎蛋糟鹅掌,再有青碧小菜,小小一盘饭菜,­色­香味齐全了。水衍吃得肚儿圆乎,告辞娇妻去了。

迎春就着余下吃了半碗,亲自张罗婆婆早餐,日怎么也要表现表现,不能让婆婆挑剔说媳­妇­拿大,不孝婆婆。

辰时正,观动静叶儿颠颠来报,说是老太太屋里响动了。

迎春便带着晴雯秋儿往水母房里来请安,恰逢月姨娘在替水母梳头,迎春就上前替下小丫头,递个发簪发单什么。及至水母穿戴起来,迎春又帮着抿抿衣褶子,正正发簪钗环。及至水母净面,迎春顺手就把自己给婆婆备下的香胰子,香膏子奉上。

水母闻着味儿正就笑领了:“生受你了。”

迎春就笑:“这都是媳­妇­该当呢!”

这边梳洗完备了,绣橘带着小丫头提着食盒上房来了。及至水母出得外套间,早餐上桌,却是两份摆着,除了迎春这个新媳­妇­,表姑娘云英也备下一份来,云英点心竟然是各­色­花卉,红红黄黄,颜­色­十足。

绣橘晴雯当即变了脸­色­。绣橘一早厨下准备早餐,云英分明知道,却也捣鼓这样一份东西出来,特特奉上,什么意思?难道跟自己姑娘打擂台争锋?

绣橘尚好,晴雯眼眸就冰锥子一样锥着云英了。云英虽未回头,却觉得脸颊火辣辣了之发烧。

丫头们的水母月姨娘都发觉了。水母看眼月姨娘,并不半分情绪。再看一眼晴雯,觉得这个丫头过于霸气了。云英毕竟伺候水母五年了,人心没有不偏的。

迎春却没什么紧张,此念头微微一哂,看来凤姐条丝帕子浪费了,别人根本看不懂。迎春瞬间笑意满脸堆起,心里只当她伺候多年习惯了。

迎春故意仔细看了看云英的早餐,面上并无恼­色­,却是对着水母羞赫一笑:“不知道云英妹子这样巧手,媳­妇­所准备这份就不够看了。”

云英闻言正要谦逊几句,迎春却把自己所作早餐一一摆放起来:“不过,云妹妹这些都是甜腻之物,媳­妇­这份就偏清淡,婆婆就勉为其难尝尝媳­妇­这碧米粥吧,虽然没什么特­色­,贵在米源稀罕。”

放好了点心,又对绣橘招招手:“再有媳­妇­昨日听见婆婆偶尔咳嗽,恰好我嫂嫂昨日给了一篮子雪梨,媳­妇­就给婆婆做了冰糖川贝雪梨盅,婆婆吃着好呢,媳­妇­临晚再做一盅来,婆婆吃个三五日,包管咳嗽消除,咽喉不燥。”

迎春说这话,绣橘已经呈上来,红红枸杞,雪白的梨­肉­,晶莹的川贝小颗粒,看着养眼,闻着香糯。水母这几日却是有些喉头瘙痒,不时咳嗽,看着这梨盅­色­泽喜庆清爽,听着功效也好,遂先用了梨盅,觉得十分顺口。少时一盅便用尽了。水母又用了小碗碧米粥,看着核桃大小金黄的饽饽煞是可爱,忍不住吃了两个。又拈了两个荞麦饽饽,最后又把云英的花­色­点心吃了一块,水母放了筷子:“今日够了。”笑看迎春:“少­奶­­奶­好手艺。”

迎春笑道:“除了这梨盅是媳­妇­亲手所作,其余都是绣橘丫头功劳,媳­妇­可不敢邀功。”

水母看眼绣橘点头:“好丫头,摸样俊俏,手也灵巧。”

绣橘忙着福身:“太太谬赞了,这些手艺都是我们姑娘教导,我们姑娘在家惯常研究药膳点心,替我们老太太太太调理脾胃。”

水母笑看一眼身边大丫头翠环,翠环便奉上两个荷包,绣橘云英一人一个。水母再看眼月姨娘,月姨娘便捧出一个紫檀的盒子来。盒子表面油光闪亮,也不知道摩挲过少次字啊会这般光华如镜。

水母结果开了铜锁,却是一对通透晶莹的比目鱼玉佩,水母递给迎春:“水家唯此一对而已,是你太婆婆新婚隔日传与我,传媳不传女,今日传与你,你与衍儿当肖此玉。琴瑟和鸣,为水家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迎春本要推辞,这一话说出来却推辞不得了。忙着福身领了,红脸答道:“媳­妇­必定不负婆婆期待!”

水家虽说清贫些,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架子门面也撑着。老门老户规矩没变,但凡吃穿住行,一­色­都是奴才打理,主子直管捞钱回来就是了。两个半主子,也有几人服侍。全部开销来源由水衍一百一十两爵禄,一百多两俸禄,再有三百亩水田收益三部分组成。

迎春默算一下,水府一年大约六百银子收息,一般人家也够用了。只是水府并非一般人家排场,就有些捉襟见肘。

迎春看着水府各项支出。老太太十两月例,月姨娘是五两。迎春看见这个数字顿一顿,眼眸眯一眯,这是当家­奶­­奶­规格,看来老太太对老姨娘甚是敬重。

再看水衍这个主子,也是五两。这估计是给他外面应酬花费额度。迎春之意翻了下之前一年支出,没看见水衍有大笔开销。仅从账簿子看来,水衍是个乖乖孩子,至少没有大笔花费在喝酒玩乐应酬上。似宝玉那般买只翠鸟二十两,买只绣眼两,鹦鹉一只八十两的开支并未见到。

再有水衍的­奶­公­奶­娘顾管家夫妻,水母陪房林嬷嬷,半主半仆云英,月例都是一两。

迎春在云英名字上点了点,抬眸问内管事­奶­娘:“一两?云英姑娘不是姨­奶­­奶­侄女儿,他一家都脱籍出府了,论理该是亲戚不是奴婢,因何这样月例?”

顾妈妈笑道:“要说起来姨­奶­­奶­的侄女儿本不是正经亲眷,只是太太看在姨娘满上认了她是表小姐,原本月例二两,却是云英姑娘说要自立,自愿伺候太太,拿大丫头月例,这才。”

迎春闻言’哦’一声,继续看账本,心里却在思忖。这般说来,她还真不是表小姐了,怪不得她昨日唤自己大­奶­­奶­,不唤表嫂了。

迎春眼神凛一凛,不做表小姐甘愿做奴仆,奴仆配小厮倒也简单。

迎春丢开云英,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体。继续看着府里人事开销。专管车架马匹的男仆刘志两口子,管着水家后花园子以及府里花花草草夏夫妻两个,在厨房门房当差的王家两口子。水母跟前两个丫头,水衍跟前两个大丫头,小厮泉儿都是八百钱月例。其余水母,老姨娘,水衍屋里各有两个小丫头,厨下两个灶婢,传话小厮夏雨都是五百钱。

说服月例跟贾府比较略微偏低。总计起来每月月例主子开销二十两,奴仆月例两,主仆一起需要三十四两,这个数字实在不多,不过相对于水家六百银子收入来说不算少了,一年月例就要开销就是四百零八两。六百银子总收益便只剩下二百银子顾生活。

这还有人情往来,应付意外事件呢?

迎春叹口气,怪不得说水家年年无结余,订婚要水母拿私房了。

如今添了迎春月例,还有迎春带来几十人,水家收入光做月例也不够了。水家眼下的收入支撑这一大家子委实不易。当然,迎春的丫头婆子可以自己发月例,说出去却要叫人笑死了。

府里账本子一项是月姨娘收管,她甚是小心谨慎,迎春驾临前厅倒座房,她便带着云英来了,以备迎春遇见疑惑答疑。

迎春与她互相见过,便专心看帐,看完之处看收益。这一月有礼金,水家亲朋故旧不甚富裕,除了三位姐姐姐丈二百银子,算是大礼,水衍本家几位远房堂兄大多十两,总共有位本家,还有两位是五两礼金,还有邻居街坊一两二两,共计带有七百三十二两银子。若非迎春前生受过孙家磋磨,手里有时候甚至无有半分银子,迎春估计要惊愕不下了。

迎春慢慢看着,水衍的人缘不错,整个侍卫处倒凑了一千银子礼金。

迎春看见几个熟悉名字,二哥哥贾琏,三弟贾珏都在水衍名下凑份子,再有水骏,柳湘莲,冯紫英,卫若兰,一­色­二百银子。他们六个一张单子共计一千二百。

这些银子随要还礼,却可以挪借生财,正好还有一间空铺子,正好用这些做本钱把生意做起来。只是做什么尚未,最好是能够很快生利钱那张中,因为迎春自己月例还有丫头婆子户下人的月例拢共需要三十余两,这些银子必须在公账上列支,否则水家面子不好看了。

晚间水衍回来看着迎春在梳妆台上拨弄象牙算盘,十指葱白,在算盘上拨的捻熟,恰似弹奏一般发出轻微悦耳的声音。水衍在旁看着,忙碌迎春身上自有一股威仪流露。

想着迎春的体贴温顺,水衍嘴角勾起,这大约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叫娇娘吧。一是看得痴了,竟然嘿嘿,嘿嘿笑出来。迎春做事惯常专注入迷,及至周边想起嗤嗤嘿嘿笑声方才惊醒,抬眸见了水衍,忙着起身,却被水衍摁住:“娘子继续拨算盘,甚好看。”

迎春羞红了脸颊眼风直扫晴雯绣橘,两人忙着盛水绞帕子,却是一个个低头抿嘴不看他们两个,迎春想要发作,却不好起得头。

及至水衍沐浴,迎春这边出来见了司棋,着她跟潘又安商议商议,有什么来钱快速,又不违法乱纪违背良心。

司棋倒不是十分看好自己夫君,不免皱眉:“姑娘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他之前顶多帮人跑腿看帐而已啊?如何直达快速的生财之法呢?”

迎春笑看司棋:“你告诉潘又安,他除了月例,还有百分之五抽头,亦即每赚一百两,他的五两,亏了算我的,不过,我希望是不亏。只要他月月生财,等你们孩子落地,我有厚礼奉送!”

司棋虽然对自己相公能力有所怀疑,可是对迎春开出条件十分兴趣,眼眸亮晶晶的笑道:“竟然姑娘如此看重,奴就勉为其难问他一问。”

迎春可是十分信足,知道潘又安必定能够替自己开源大发。只是迎春没想到,天她兴头头去跟水母商议资金问题,却遇见了难题,原来这账上银钱多是有帐无实。

昨日今日,一半一半哟。

真勤快,自己撒花!

主母生活第一天

却说迎春把水家人事,账款查看一遍,账面上余下三千多银子,秋收出息尚未入账,这些钱不多且也不少,做些生意开源应该可以了。

其余迎春决定按兵不动,二十几个明明白白的人,明明白白账簿子,实在是小小不言之事,不消半个时辰已经清清楚楚。真是闭着眼睛也能混明白。

唯一变数就是云英,这个有些难以掌控,因为这涉及水衍心思,人心最难把握。迎春真有些心里没底。

不过,如今迎春却是不怕这些狐媚歪道,有的是主意等着他们,不过迎春十分腻味这宗人,只是有些犯恶心。好好女儿家不说力求上进,偏食守着别人家里等着做妾,贱皮不贱皮呢!这是后话不提了。

迎春十户人家都是贾府家生子儿,都是张氏­精­挑细选,迎春自己过目,­奸­狡之人一概摒除了。这些人事,迎春也在嫁入水府第四日全部安排定了。

原本就有四家人在庄子上做事,名单来了水府,人却没来。这些人迎春在娘家时就认得了,这些庄子人事账簿一早就有迎春掌管,都是张氏替迎春挑摘的一水年轻媳­妇­子,没有丝毫负担那种,暂时无须调动。

余下四户,潘又安司棋算一户,潘又安已经在铺子里账房了。虽不是掌柜,别人月不敢轻忽。司棋则在迎春管事娘子,水家事情有老管家夫妻两个,无缘无故也不好更换,水府巴掌大的事情,也不需要几个管事。司棋为主是经手外务,负责接洽田庄与铺子上的人事。迎春在前街还有一个空铺面,尚未决定作何等生意,到时候又走一房人。

剩余四家人,金二一家,亦即绣橘一家子。迎春已经替她八岁弟弟金源脱籍脱籍,文在衙门里,只等批复,他就可以附学读了。绣橘妹妹十三岁,也是迎春陪嫁丫头之列,正在跟着绣橘打下手,等绣橘出嫁,她妹子正好接手。

对于绣橘这个上一辈子唯一陪伴她到最后,替她挨打,替她头饭菜吃食忠婢,迎春不准备让她做管事媳­妇­一辈子服侍人,迎春准备年底就给她脱籍,明年替她寻一个婆家,陪嫁她一百亩土地小庄子,二百银子,让她嫁给平民去做小地主婆子,日后大家作为亲戚走动。绣橘父母则等他儿子得力,在外面混出头,就让他们一家子脱籍去做平民。永世再不为奴为婢。

其余三家,都是三十左右年轻夫妻,其中两个媳­妇­子,迎春全部安排在自己院子里当差,分管浆洗与针线。余下吴立两口子与张全三个则充实到前院专管马匹车架出行。因为水家前院只刘志一个人,现在迎春来了就该新买轿子与车马,增加两匹骏马,一个人又要管理马匹车架又要出行伺候,实在忙不过来。再有门房之前就一个人,日夜盯着也不是事情,谁家没个事情,正好分一个人前去帮忙。

六户人家有六个十岁左右女孩子,全部收归归晴雯手里学针线。四个小厮,一个在水衍外房服侍,一个在水衍演武厅当差,这些地方原本没有人手,如今正好相宜,剩余两个都在二门候着,跑腿传话,随时打偏手。

水家大小厨房都是月姨娘委派云英负责,让管家告诉云英,今后直管大厨房就是了。绣橘娘之前管着老太太厨房,如今迎春安排她去管理小厨房,专管水家四个主子饮食,并派了两个小丫头去帮厨。

入口的东西迎春不敢马虎,这是迎春唯一Сhā入自己人手地方。像账房采买一块,迎春完全没动。

当初见绣橘全家都成了陪房,晴雯也动了心思。她兄嫂因为赖大一家子去了乡下,也放了他们夫妻做平民,在贾府后街租赁房子,东挪西借打些短工讨生活,她哥哥吴贵根本管不住她嫂子灯姑娘,嫂子简直就是万人骑。她兄长见晴雯得脸,自从迎春订婚挑选陪房,便托了晴雯求情,想要陪房脱离那个圈子,也好有主子管教他媳­妇­子。

吴贵两口子迎春太知道了,这个灯姑娘曾经兜揽过贾琏,调戏过宝玉,上杆子偷竹子,实在是个下三滥。迎春想起来就侧目,哪里会要这样的人,想也没想,拒绝得十分­干­脆,并说服了晴雯:“又不是呢亲兄长,且你嫂子那样名声,哪个好人家愿意沾,躲还来不及,你倒上赶着,难道想他们跟着你丢脸面呢?”

晴雯就不响了。据说如今这两口子投靠了东府贾珍,服侍这尤二姐呣子,据说闹得不成样子,迎春只是庆幸,当初没答应。

这是闲话不提了。

晌午时分,迎春已经理好账簿子,各路人马各就各位,迎春回房梳洗一番,准备去婆婆跟前商议开源之事。司棋却回来了,带来了潘又安的三个赚钱方案。第一个,最来钱,典当行,第二个,古玩铺子,这两宗生意相辅相成。来钱快又赚钱。司棋号告诉迎春,说谁潘又安懂得古董签订。迎春不由讶异,知不知道他一个仆人哪里学的这个技艺。司棋认了半晌决定告诉迎春,潘又安祖上曾经是盗墓的,后来祖宗失手下狱,后辈子才改邪归正,不过鉴定宝物的技能代代相传。

迎春顿时心里敲鼓,怪不得潘又安前生大短短半年竟然赚了几千金银呢!

典当?古董?

迎春有些心发慌,接着看第三点子,到东省地烧酒窑子。这个迎春有所了解,只是,这个生意需要大量的粮食陪衬,且朝廷不许造私酒,若是取得酿造牌,层层盘剥,所剩无几。

迎春瞧着几面,半晌不语。

典当古董行有些蒙钱感觉,私酒倒是可以,反正自己在东省地也有千亩良田,每年几千旦谷米,只是这个罪责可大可小。

迎春写了一句话:第四个点子!

交给司棋,着她速去速回。

少时就是午餐时间,一时叶儿来传话,老太太传饭。迎春照照镜子,抿抿头发,又叫绣橘给自己检查一番,匆匆忙忙来至水母上房。小套间里绣橘娘正在指挥小丫头上菜着箸。迎春便接手摆饭,荤素搭配,肘子烂烂的,再有­鸡­皮笋汤,再一碟子烤|­乳­鸽子­肉­鸽,蛋皮卷,其余则是时令小菜,诸如薄如蝉翼新藕片,翠绿各­色­小菜。

月姨娘云英也随迎春一起站着服侍水母,一人吃饭,三人奉菜。水母便说一人吃着不香,着迎春月姨娘三人坐下一起用餐。迎春在家常跟老祖宗母亲一起用餐,谦辞几句,便在下手坐下了。月姨娘云英直说主仆有别,不肯就坐。直至水母迎春吃完了,他们固执才坐下用餐。月姨娘在水家生活一辈子,生活气息都随主子,主子不在桌上也只坐着半边椅子吃饭。云英则是吃相文雅,比大户人家小姐不差,看来是受了水母□。固执悄无声息吃完了饭菜,又忙着着人收拾。

水母正在饮茶,这才笑问月姨娘:“大­奶­­奶­娘家菜­色­还吃得惯吧?”

月姨娘看着水母笑吟吟,那会说不好,忙道:“太太兀自说笑,­奶­­奶­家钟鸣鼎食之家,哪有不好一说!”

迎春忙着叶儿上茶:“姨娘也尝尝,这茶是我二哥特意孝敬老祖宗两罐,老祖宗与了一罐我。”

月姨娘喝一口点点头:“嗯,这茶叶一叶叶花儿似的,看着怪好看。”月姨娘说着品了一口,笑道:“喝着也不错呢。太太,您品着呢,似乎比我们吃得茶好多了,到跟大­奶­­奶­之前孝敬太太的雨前十分像呢。”

水母点头:“嗯,你一说,还真像!”

迎春笑道:“婆婆姨娘好鉴赏,这是明前雀舌,媳­妇­刚得的,起了封,不足半斤,婆婆姨娘喝着好,等下我让绣橘包两包给婆婆送了来。”

水母见云英一旁立着便笑:“英儿也坐下尝尝,你嫂嫂这茶味儿不错。”

迎春忙令叶儿冲茶。

云英挑眉一笑:“嫂嫂莫忙,这明前一两茶叶一两金,一杯茶可以生活一个月了,我们穷家小户可喝不来。赶明儿学会了,怕是回家去了不习惯,我还是喝白水便宜。”

这话一出,屋里喝茶声音都熄了。水母月姨娘茶杯都在嘴­唇­便顿住了。

好好的气氛被云英坏掉,绣橘晴雯叶儿雀儿几个恨不得撕了她嘴巴。

迎春心里苦笑,自己一片好心,这倒成了炫耀了,因看着水母一笑:“媳­妇­是个糊涂人,在家之时闲事也不管,万事都靠嫂嫂母亲张罗,实在不知道油盐茶米贵。这明前茶直听说数量少,不易得。妹妹这一两茶叶一两金的说头,我还是头一次听呢。”

月姨娘忙着笑:“她小孩子不懂什么,­奶­­奶­别信她就是了。”

云英再要张口,被姨娘瞪回去了。

“姨娘多心,不过随口说笑,哪有那么些心多呢?”迎春勾勾­唇­:“其实,我在家大多喝雨前,前个老祖宗赏了一杯明前吃,还真没尝出来什么区别。只因都说好,这才想着孝敬太太,原想着博得太太一个笑,媳­妇­就得意了。不想招了妹妹这些话来,倒是媳­妇­轻狂了。”

这话说得水母才笑了,继续品茶,点头:“这确乎汤­色­韵味确乎难得。”眼风一扫云英:“你嫂嫂是个大方人,切莫辜负这好茶。”

云英清高不成,索­性­撒气起来,坐下把茶汤一口饮尽了,砸吧嘴­唇­:“确乎不同,味儿怪好,只是这一杯茶似乎没喝出劲道儿,说不出到底哪儿好。既然嫂子家不缺银子,不差门路,何妨明儿送妹妹三五斤明前,让妹妹细细品尝,也好将结果告知与众,可好呢?”

迎春笑一笑:“妹妹真会说笑。”

云英睨着眼睛:“说笑?嫂嫂方才还说我们一家人,怎么现在妹妹讨杯茶吃又不舍得么?想是嫂嫂嫌弃妹妹,不把妹子当成一家人。”

晴雯一嗤。

迎春看一眼晴雯,晴雯收住笑,咳嗽一声挺直了脊背。

云英见不得晴雯一张俏脸戳眼睛:“你嗤什么,咳嗽什么?看不惯你就说啊?你今不说出个子根毛叶来,我还不依呢!”

不依?晴雯一愣之下嘴角噙起一丝讥诮。

云英正盯着晴雯,那一丝讽笑哪里瞒得过,云英顿时恼了:“你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回答我?难道我连问你一句也不能?”

迎春生怕晴雯说出什么刺心之话,招惹了水母不痛快,为个外人过路之人实在范不着,忙着中参合,转移话题:“妹妹再来品品,这第二道水正出味儿呢。”

月姨娘也忙暗地使眼­色­劝慰:“英儿,你就品品看,这味儿确乎不错呢?”

水母则一旁笑盈盈品茶,似乎没听见云英叫嚣。

云英反头却跟迎春对上:“你这般遮掩阻拦什么意思?难道你的丫头就是矜贵娇养的,我问一句也不成?我错不过是这府里表小姐呢?”

迎春顿时凝住了笑意儿,看中云英眼眸中的恨意分明是冲着自己,面对这毫无道理的针对于仇视,迎春甚是不悦,声音一贯温煦,却是加重了语气:“妹妹这是什么话呢?我这丫头虽不金贵,却也是礼仪谦谦笑脸迎人,哪里不中表姑娘之意了?我因为又要遮掩呢?若是她们哪里一差二错了,表姑娘直管当着婆婆之面讲出来,我自会家法处置,我们贾府不是随便门户,水府也不是没有规矩地方,绝对不会纵容丫头不知高低三等上下尊卑。”

云英顿时气结,叫她如何指证?晴雯的不屑与讥讽乃是形­色­之间,并非言语行动有迹可循。

迎春看着水母不言不语装聋作哑,故意把话引到水母身上,虽然迎春知道这事儿起头跟水木没有关系,可是对于水母看戏心态迎春十分不满。自己才是水家主母,水家儿媳­妇­,水母却在看戏,自己尚且能够控制,若是他日遇见更厉害挑衅,自己不能独立应付,水母是不是也要看戏?虽然婆媳是天敌,可是自己才是水家千方百计才求回来的儿媳­妇­。

云英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水母这样姿态,迎春很不高兴。要看自己能力如何那是婚前事情,如今自己已经入了水家,难道这样试探,能力不及想退货不成?迎春怒气在心扉流转,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若非她求亲之时言之凿凿要如女儿一般爱护自己,母亲也不会选择水家这门亲事。

迎春想起母亲的话,真是没错,婆家不如娘家,一切不能随心所欲,要忍耐,胆大心细,三思后行。婆媳间虽然难以相处,切勿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与隔阂。

婆婆不是母亲!迎春再一次提醒自己,压制住心头不悦薄怒。

这话说起来一大篇儿,思绪却不过一瞬间,想通之后迎春,笑得云淡风轻,然后笑意盈盈看着婆婆。

水母却兀自点头微笑:“这茶确乎不错。”忽然抬头看向迎春云英:“你们咋咋呼呼说些什么呢?”

月姨娘忙一笑:“她们姐妹玩儿呢!太太甭理他们。”说话间又跟迎春一笑:“大­奶­­奶­不知道,我们太太年时节还过耳病,每每劳累或是生病就会耳背,声音小了便听不清楚了。”

难得糊涂

月姨娘说话间偶尔眼神凌厉看一眼云英,嘴里却在努力让迎春相信,水母并不知道方才几人说了些什么。

迎春嘴角噙笑,这是什么鬼话呢?自己分明看明白了婆婆眼神,那分明就是抱着看戏之心,纵容云英跟自己胡缠蛮搅,想打自己闷棍没打成,这会子倒成了病症了。

想病遁?

没得那么容易呢!

迎春微微皱眉,甚是讶异,关爱之情切切:“哦,婆婆竟然有耳疾?请过什么大夫呢,太医瞧过没有?”

水母至此,只有继续装下去,暗暗看眼月姨娘,暗示月姨娘回答,这一来一往落在外人眼里,倒真像是有耳疾了。

月姨娘得令,忙冲着迎春轻言细语:“大夫瞧过不少,太医却没瞧过。”

迎春故意刺一刺:“这样子,夫君不知道么?凭着夫君在太子跟前当差,求一求太子,请太医过府一趟应该不难,这可是夫君轻忽了。”

月姨娘闻言愕然:“啊,这样啊”月姨娘说着话目视水母,眼波流转,这个白话说不下去了。大­奶­­奶­跟大爷新婚志喜,蜜里调油,知道这事儿还不恼怒?

水母见月姨娘圆不来了,这才开口:“太子事情又多,衍哥儿身为臣子,跟着太子是为了替太子办差,哪里能够为了些许小事麻烦太子呢。”

迎春面上却孝心十足:“婆婆这话也是。”

新婚第一天就给自己摆阵势,无论水母有意而为,还是顺水推舟,迎春心里都打定主意,今儿一定要坚持到底。既然你们爱糊弄作耍,我就跟你们糊弄个透彻,耍个实在。

却说水母见迎春顺了自己,微笑点头欲言其他。迎春岂能轻易放过她们,抢在水母转移话题之前,再一次面露忧­色­,话里是情意无限:“如此,怎么也不能耽搁婆婆病症,媳­妇­明儿回家一趟,请嫂嫂发荣府帖子去请太医,旬日给我们老祖宗请脉息王老太医好脉息,会一手好针灸,专治疑难杂症,不如就请王太医过府一趟,替太太扎几针,可好呢?”

水母闻言瞠目结舌,暗自咬牙,这媳­妇­儿看似­精­明,却是这样听不懂暗示,倒是真心孝顺,还是故意跟自己胡扯扯?水母本没耳疾,岂能叫太医戳穿,那是在儿子面前媳­妇­面前岂非颜面无存?

再者,她一辈子有病也不喜欢喝那苦药汤子,岂能无病被人扎着玩儿?

起初不过顺着云英做耍子,想在谈笑间压压迎春气焰。无论贫富还是门第。迎春都属于下嫁。水母一来很怕迎春骄矜,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二也是曾经暗示过云英,如今答应了张舅母不能反口,故而云英作酸,水母也是有些亏心,遂没作声。

熟料自己一句托词,却被迎春粘住。至此,水母心中甚是不悦,不由白一眼月姨娘,看那云英的眼眸就有些发冷,看看这白话扯得,没有那个真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倒如今,新媳­妇­气焰没下去,倒把自己也套住了。

月姨娘至此面­色­黯然,搭了眼皮不响了,她跟太太配合多少年,装聋作哑,撒痴卖娇多少年了,一向是双剑合璧,所向披靡,不想今日遇到较劲儿的新媳­妇­,双剑杀出被缠住,收不回来了。

无论迎春私心为何,为了婆婆请太医都是孝心一片,水母纵然不乐意看太医,也不能蛮横无理,当然更不能承认自己撒谎,遂打定了忽悠糊弄倒地的主意:“不过是人上了岁数,陈年旧疾,只是偶尔听不见,不疼不痒,又不关乎­性­命,也不耽搁事情,白花那些冤枉钱做什么?”说这话,水母拉住迎春手亲热拍一拍:“倒是媳­妇­一片孝心,令老婆子感动,水家能娶媳­妇­进门实乃祖宗福佑。媳­妇­至诚至孝,必定福至心灵,希望来年水家能够添人进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水母既然伸出手来,迎春只有接住。凭是夸赞还是期盼,迎春都坦然而受:“孝顺婆婆是媳­妇­本分,那里值当婆婆这般夸赞!婆婆安心,媳­妇­必定不负婆婆爱护之意。”

水母见这话说顺了,生怕迎春有反口,她从前跟男人敢拼刀子,对姨娘也敢下黑手,毫不心软胆怯。跟迎春这样嘴巧舌辩,倒觉得累得慌。言罢起身拍拍衣襟,生怕迎春再要粘住她:“姨娘陪我去佛堂拜拜佛祖,如今衍哥儿成家立业,媳­妇­贤惠能­干­,正该感谢佛祖护佑才是。”

走了几步,脱离了迎春拉扯范围,这才回身笑对迎春:“媳­妇­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回去歇息吧,衍哥儿一般酉时下朝,你们晚上自己吃饭,着他不要过来烦我,我要专心礼佛,答谢神灵赐予。”

赐予什么?

水母却不明言,以免迎春太得意。

水母病遁不成,借口礼佛逃遁,有对迎春好话说尽,不吝夸赞。婆媳第一天就打擂台,传出去也不好听。迎春见好就收,不再纠缠耳聋真假,起身恭送婆婆。看着水母遁去身影,迎春眼眸凛凛,第一次权当成是为尊者隐吧。且绕过这一次。下次在弱联合外人,绝不会轻饶。只要届时再敢托病,装个什么­肉­疼牙齿疼,人参没有,必定让太医开一月黄连水,我一准孝敬您黄连一箩筐来,让您家慢慢煮着吃。

却说云英,起了个头,点了炮仗,却见见大家伙子说这话跑偏题直偏了八百里,原是找碴子让水母教训教训这个家大业大强行进门的娼|­妇­儿,不想自己反受了气,水母竟然不为自己做主,随随便便这般烟硝了。云英不由气恼,当初不是水母姑母暗示说笑,自己岂能进出水府一如自家里?到如今烟消云散没个说法,昨日月姨娘已经在动员她息心,准备求太太­奶­­奶­替她寻一门好亲。

只是云英不甘心,她一心守着表哥,巴望这些年,正是丢了,侧室竟然也捞不着,凭什么?衍哥儿这些年对自己很好,亲妹子一般,水母待自己原不错,小时候夸赞自己生得好,跟表哥是金童玉女一对双。如今嫌弃自己嫁资贬乏,聘娶了豪富之女贾氏进门。

云英暗暗绞着帕子,只恨自己投错胎,凭自己的相貌才情,若是自己也是公侯小姐,嫁资万贯,保不齐谁是水府少主母呢?

云英看着迎春只是嫉恨,凭什么这个女人家财万贯还要才貌双全?这世界是实在太不公平了。像水母与自己姑母这般,小姐有财,丫头有貌,相辅相成才是正理呀?

云英很不甘心,看着晴雯绝无仅有的颜­色­心头只恨,这个小娼|­妇­必定是预备给表哥做小来的,凭什么她们陌生之人就轻而易举得到表哥垂怜,自己跟表哥青梅竹马却要咫尺天涯?自己哪里不好了,人才品貌样样不缺,不过就是出身贫寒而已。

却说云英自己跟哪儿天人交战,乍听水母要去礼佛,忙着起身搀扶:“英儿服侍太太。”

水母却是轻巧抽出手臂。摸摸发髻鬓角:“你也累了这半天了,去歇着吧,别跟着我老婆子受累。”

云英手里捞个空,顿时失望之极,看来姑姑之话并非空|­茓­来风,太太只怕要打发自己?气恼之下,云英回看迎春主仆离去身影,心中恼恨:将将进府就这般防贼一般防人,难道你能够一辈子独占表哥?

云英呆愣片刻,一顿脚,眼眸里闪烁着坚毅之光,贾迎春,凭你三头六臂,这个水家水家姨­奶­­奶­我简英儿坐定了。

叶儿见云英回了卧房方才赶上迎春:“姑娘,表姑娘想跟着太太礼佛,被太太拒绝了,那丫灰溜溜的回去了。”

水府虽小,也要进房隔墙有耳,迎春并不答话,及至回房,迎春这才冷笑几声,实在好笑,云英连个通房也不是,倒底凭什么跟自己挑衅?难道他跟水衍表哥表妹情谊深?

正在凝神思忖,绣橘递上茶水:“姑娘,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表姑娘思想不单纯,姑娘还是防着些才好。”

迎春抬眸:“你们也看出来了?”

晴雯冲口道:“小娼|­妇­形­色­都在脸上呢?”

迎春瞟一眼晴雯,晴雯忙着噤声。

迎春哼一声:“你以为我当时没瞧见你那嘴脸?什么时候不好掐他,偏要当着太太面?太太会怎么想呢?我怎么护着你,你若是得罪了太太我也不好袒护你了,你为了个外四路的表姑娘得罪太太犯得着么?跟着绣橘学了这么些年,怎么不大长进呢?”

晴雯皱眉:“我是为了姑娘,看她轻狂样子,三五斤明前,亏他说得出口。她以为自己是皇后贵妃呢,明前茶都进了御茶司了,有本事管皇上要去啊!”

迎春凝眉:“你倒越发上劲儿了,皇上娘娘也随口哓哓,看来要给你指户人家了,我这里留不得你了。”

晴雯吓得出了哭腔:“姑娘,我不出去,我说了要跟姑娘一辈子,哪能反悔呢!”

迎春看着晴雯不做声。

晴雯忙着作保:“奴婢二次再不会尖嘴快舌了,必定紧急姑娘教训,三思而言,三思后行,谨言慎行,好不好?姑娘您消消气,奴婢下次绝不会了。”晴雯哭着上了劲儿:“我错了还不行?我下次不敢了还不行?我给姑娘跪下好不行?”

绣橘见晴雯哭得狠了,忙作保:“奴婢一定监督提醒她,再不会犯了。”

迎春见晴雯当真要跪下,甚是没意思,忙摆手:“跪什么呢?我何曾喜欢人家跪我呢!”回头嗔怪绣橘:“谁又说要她出去了,不过也该给她寻个婆家,她也十五六了,总是不稳沉,男服学堂女服嫁,找个婆家估计就老诚了。”

晴雯挂着泪珠子就笑了,爬起身子跑了:“姑娘就会埋汰人,我才不嫁给臭男人,不嫁不嫁就不嫁!”

绣橘忙着替晴雯说话:“她是心疼姑娘,也没说什么,表姑娘真是让人咬牙。”

迎春赖得理会晴雯爆碳,对着绣橘一笑:“你也看出来了?我本来想好待她,看在老辈子份上好生发嫁她,如今却是这般狗急跳墙要偷嘴,切别怪我凉薄了。”

绣橘言道:“奴婢看那丫头眼睛里有股邪火,估计要Сhā空子生歪心。”

迎春冷笑:“哼,倒要看看她的道行。明儿起,你安排两个机灵丫头充实洒扫,轮换监视她,除非她睡觉了,不要脱离了视线。再跟外头小厮递话,注意姑爷外房,谨防她夤夜抱枕!”

绣橘闻言面­色­越发肃静了:“姑娘心里有数就是了,要不要告诉二­奶­­奶­?让张舅母递个话?”

迎春摇头:“一个多情丫头,实在不算什么。何必惊动凤姐,照你所说,王家人,张家人岂不要天天住在家府里替姑娘灭火呢!没得叫人笑话了。”我帮姑娘卸了钗环歇晌吧。”

迎春微笑:“是不是大事,只是让人恶心不舒服。”

绣橘压低音量:“小姐可是说的老夫人?”

迎春笑而不语。

绣橘点头:“这却难怪,我娘在厨下打听清楚了。表姑娘从小就在府中出入,进府也六七年了,月姨娘跟太太名属主仆,情似姐妹,姨娘当年为了太太姑爷拼命维护,月姨娘无子女,云英从小当成女儿一般,太太虽然灭准备把她做媳­妇­,未必没有收纳二房之意,只是后来咱们太太有话在先,这才熄了心思。或许之前透露过意思,如今不提了,表姑娘这才气恼,太太也因此才姑息。”

绣橘说这话,见迎春不响,大约心里不舒服,继续言道:“表姑娘自小跟着太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呢。但看今日,姑娘言语不气,晴雯讥讽嗤笑,太太不言不语,姑娘以为太太不该如此,奴婢却以为太太不发话就是偏帮姑娘了。”

迎春一笑:“你这话有些新鲜。”

绣橘一笑:“姑娘想啊,太太若是有意抬表姑娘,必定要出言警惕,姑娘想想老太太如何维护云姑娘林姑娘,府里人别说丫头就是主子想要不敬,老太太如何收拾他们?”

迎春心情倒真是开阔了:“算你有理。”正说话,外面叶儿打起门帘:“司棋姐姐来了。”

司棋一路进门一路啐叶儿:“什么司棋,要交小潘家里。”

叶儿在脸上羞羞。

司棋把她脑袋一敲:“小丫头,懂什么,外门守住门户。”言罢进了套间,向着迎春一俯身:“姑娘”

绣橘扑哧一笑:“方才还说人家叶儿呢!”

司棋一笑再俯身:“大­奶­­奶­好!”

迎春一抬手:“行啦,慢慢适应吧。”

司棋便把潘又安回函给了迎春。迎春一边看一边问:“他怎么说的?”

司棋压低声音:“他说烧酒窑子府里二爷也有做,是跟内务府合伙子,姑娘可以跟二爷通气,到时候挂在二爷名下就是了。再有,我们家那人说了,典当就是变相钱庄子,只要我们不妨高利贷,印子钱,就是了。再有典当行是朝廷允许经营生意,只要我们照章纳税,不昧心欺心,上头有人罩着就是了。典当行总要有人做,与其坏人做,不如我们正正规规做。”

迎春重生就想过将来婆家爱不济要如何生存,暗暗涉猎不少生意上窍门,知道典当行不仅要有资金,还必须有专业眼光,遂摇头:“虽然你当家的懂一些,一个人撑不起来一个典当行,必须得有经验厚实的大小朝奉才成,否则,别说赚钱,只怕赔光本钱。”

司棋一笑:“二爷手里养着一班人马,姑娘不知呢?”

迎春皱眉:“什么人马?”

司棋道:“当初薛家铺子到了,掌柜卷包跑了,薛太太让二爷帮着善后,二爷就把这一帮子人安排在城外庄子上面帮闲,混口饭吃。原本想要开个典当行,只是爱着老太太转不过弯来不乐意,二爷不想欺骗老太太,又有了药局子这个大生意,也就熄了心思了,那一班子人马都窝在手里了,这事儿当初就是我们当家出主意让二爷办的,如今只要跟二爷要过来,铺面人手都是现成的,只要资金跟得上就可以开张了。不过,本钱不能少了。”

迎春额首:“这个好说,我一家不够,可以联合经营,只是典当行都在琉璃街,前门的店铺岂非空置?”

司棋笑道:“这个我们当家也说了,他建议­奶­­奶­开一家六陈行,咱们家有多少土地粮食啊,买这个谁也卖不赢咱们,再有两府之前禄米从来不用,都便宜外人了,这回正好便宜咱们,岂不好呢!”

这个迎春知道,这些禄米多事陈米,贾府因为自家有土地米粮,下人也少有吃这个,也不在乎一石米粮一两银,禄米多是四换一兑换了新米了,跟白送一样。

乍听司棋提起,水家做这个生意倒不会惹人笑话。这个六陈行又稳妥,连本钱都不需要,卖不掉又米粮在,再者,京中之人嘴都刁,多喜欢二两银子一旦买东省地的米粮,说是营养养人。再者这六陈行的生意,贾府周边之人似乎并无人做,也不存在抢夺生意之嫌疑。心中便认定了忙着吩咐:“叫你们当家满上筹备,囤积粮食,预备年前就开张。”

司棋忙问:“其余呢?”

迎春道:“这个得容我想想,你先去办理六陈行事宜吧。光一个米铺只怕不成,得有仓库碾坊,一并着你家打听打听去。”

司棋见迎春这般倚重潘又安,笑盈盈答应着去了。

迎春火土吩咐绣橘:“你亲自走一趟,告诉你父亲,今年大小庄子谷米不卖了,我们自己开店子,再着他走一趟牙行,请他们推荐一位年纪轻些小掌柜,最好是未成家的,结了婚的拖累人。让潘又安跟我二哥过目就成了,至少一次签十年啊。”

绣橘有些疑惑,却是答应着去了。

绣橘刚转身,却见叶儿忙着打帘子:“姑爷回来了。”

话音落地,水衍已经进来了,跟绣橘走个对面,绣橘忙着行礼。水衍大踏步进来,笑看迎春主仆:“你们这是看上谁,要签谁十年啊?”

正文 新婚之乐

水衍问话,自是主子­奶­­奶­回答,合不该奴婢Сhā嘴,却是姑爷问话,绣橘也不能大咧咧拂袖而去。绣橘便回身站定,垂眸之时眼眸快速睃一眼自己姑娘迎春。

迎春冲她微笑挥手,绣橘这才行礼去了。

迎春折身替水衍宽衣:“偏你耳朵尖,我们女人家能说什么,还不是家长里短家务事儿呗,问什么呢!倒是大爷,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不是酉时才换防呢?”

水衍笑吟吟:“嗯,是酉时,不过为夫身上不舒坦,就先回了。”

迎春吓得一跳,忙着伸手摸上水衍额头:“哪里不舒服?要紧不?什么时候事情?”

水衍伸手搂住娇妻,嘿嘿笑:“身上发软,三四天了......”

迎春瞧见这人这样赖皮嘴脸方知上当,嗔怪道:“你这样瞎闹起了,婆婆知道还不得责怪,哪有为了,为了,不好生当差呢?”

迎春说着红了脸颊。

水衍满足的看着羞怯的娇妻,鼻子猫咪嗅 似的直拱拱,嘴里笑道:“侍卫处惯例,新婚一月内只当半天班,我之前也不知道替代许多人呢,前辈们说了,这叫最佳耕种期,不如......”

迎春一啐,劈手跑了。

晴雯听着屋里有了响动了,这才进来配制沐浴,备好一切又退下了,水衍不喜欢丫头伺候沐浴,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那水衍见晴雯带着小丫头退下,便宽衣沐浴,忽然吵吵起来:“啊哟,娘子,今儿怎的没有香胰子?我这浑身汗味儿奴呢?”

迎春暗地责骂晴雯,慌什么呢,这样小事体也出错,忙着寻了一块送进去,却见水衍正好好的给自己浑身泡沫擦拭呢,愕然之下,人已经被水衍捞着拽进浴桶。

迎春不曾提放,吓得手里乱抓,却是水衍浑身香胰子光溜溜抓不住,迎春往下一溜,手里握住一个毛乎乎的小­棒­子,倒是止住了跌势,没有一个倒栽葱栽进木桶里。却说迎春稳住身子之时,却听见水衍一声呻吟,甚是。

迎春不由愕然羞怒,这是叫得什么春呢?

却不料手里支撑就在这会子颤巍巍转动起来,迎春赶紧摸一把脸上水珠儿,细看右手里方才支撑之物件,不看还好呢,一看之下,顿时花容失­色­,丢之不及!

水衍原本爽煞了,嗯嗯唧唧享乐。不妨娇妻这般可爱,尤其那惊恐双眸,水濛濛,圆溜溜,犹如小猫咪惊见大老鼠,顿时大笑不止,一时不慎岔了气,咕咚一声跌落在浴桶里!

晴雯自从那日被水衍白日戏耍,从此得了乖巧,凡是是水衍在室,管是做什么,一­色­关紧门窗,远远守在廊下。即听不见暧昧水响,也不许人去打搅。

且说迎春那夜一声娇啼,从粉­嫩­处子变成喷香女人,跟水衍一下子就熟识起来,这些日子处下来,已经慢慢摸着水衍的脉搏,虽然不会任由水衍胡闹,却也会偶尔配合一下,羞羞答答,到更加能激起水衍的兴奋,越发觉得娇妻婉转妩媚。

夫妻玩笑一阵,迎春坚持不肯白日燕好,凤姐当初率­性­而为被府里下人当笑话讲,来拿当初迎春也听见风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水衍迷恋新奇,却也不好违拗妻子软语恳求,心里越发敬重妻子端方贤淑。只是心中猫爪捞心,恨不得那块黑布把天遮起来。

迎春候着水衍出浴,茶水喝着了,便把今日理帐事情说了,并说了开源生想法,否则一大家子开消起来必定会捉襟见肘。

水衍心里美滋滋的品味着方才乐事儿呢,哪里耐烦听迎春说这些闲事,且他一贯不理这些事情,随口言道:“既是母亲着你管家,就是信任的意思,你只管放开手脚做就是了。在自己家里做事情怕什么呢?这屋里还有谁敢说你个不字?”

迎春便笑:“既是这般,我就去做了,异日若有什么一差二错,夫君可要替妾身担待担待哟?”

水衍把迎春瞅一眼:“你这样娇滴滴的美娇娘能出什么错?”

迎春拿手一牵水衍袖袍:“答应不答应呢?”

水衍撇嘴一拍胸脯子:“答应,如何不答应,直除开两条不成,天塌下来为夫顶着。”

迎春讶然:“才说答应,这会子又讲价钱,倒是说说那两条?”

水衍笑道:“第一条,不许上房揭瓦。”迎春知道他说笑,一嗔:“我又没疯病,第二条?”水衍道:“不能叫为夫怀孩子,实在没地界!”

迎春一嗤:“不理你了,哪里学来疯话。”

水衍见迎春要走,忙着伸手一拉,把迎春拉回榻上偎着:“不开玩笑,说正经,你想做什么?”

迎春因为生意没落实,倒想起一事来,遂文水衍:“我看府里有个小庄子,三百亩,我没见着田契,不知水田旱田呢?”

水衍笑道:“这个我还真知道,早些年我没当差,跟着顾管事去收过租息,是水田,三百亩上田。”

迎春愕然:“上田?你没记错?”

水衍挑眉:“绝对不错!”

迎春便问:“你知道这个庄子每年多少出息?”

水衍摇头::这些事情都是­奶­娘­奶­公­操­心,我只管挣钱花钱,不问这些,怎么?“

迎春忙摇头:”没什么!“忽一笑:“你可曾听过烧锅子?”

水衍显然知道:“怎么?你想做这个?”随即皱眉:“据我所知,京中个王府公府参合不少,只怕我们Сhā不上手呢,北边粮食也有限,朝廷又有禁酒令,似乎?”

迎春被他说得直悬心,又问:“古玩与典当呢?我说的正正经经的生意。”

水衍略忖:“这个朝廷允许,我如今跟着太子,似乎可以做得,只是,我们家没人懂这个,我只会骑马­射­箭,只怕不成呢!”

迎春笑道:“你既说成就是了,自管有会得人,事事又要主子­操­心,要奴才做什么?你就做个靠山就成了呗。”

水衍闻言把迎春一揽:“这个没问题,靠着吧!”

迎春凝眸睨言水衍,心里甜滋滋的份儿,二人正说这话,外面敲门声响。

迎春忙端正了:“莫要闹,准时有管事媳­妇­商议事情呢。”

水衍搂着迎春腰:“商议就商议呗,我摸我的,你说你的,又不耽搁事情!”

水衍说话声音忒大了,迎春住的房子进深不大,又是宣纸糊就窗棂儿,不带隔音。门口之人定然听个正着了,迎春臊的满脸通红,有心拼力跑了,又被他摸得浑身发热发软,再者也将不脱,忙着软语求饶:“你内里歇息去吧,得空我们再说话,你这样,叫我如何辖制下人呢!”

水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放手去了内室:“快些儿说完了。”

迎春收拾一番,端正了坐姿发方道:“是谁?”

晴雯道:“司棋回来了,哦,是小潘家里回来了。”

迎春抿抿鬓角,抚抚脸颊,觉得无碍方道:“进来吧!”

进门来却是绣橘晴雯司棋三大丫头,司棋没忘记行礼。迎春招手:“坐着说话,跑来跑去幸苦了。”

司棋却笑道:“坐车呢,车来车去,又不消走得路,有甚辛苦。”

迎春微笑道:“如何呢?”

司棋道:“六陈行马上就可以开起来,仓库碾坊可以租赁,以后慢慢添置,再者,­奶­­奶­在西山让可人打理那个百亩小庄子,现有个小粮仓,佃户也有碾坊,虽然不甚大,可以暂时存放,可人一家子十分可靠,想来没问题。典当行马上可以开张,古玩行要先做些准备。”

司棋说这话压低声音:“至于古玩店,我们当家说了,店里的有镇得住的东西才成,如今困在京里不成,最好能够亲自去一趟陕西或者河南一趟,或可淘得几间好东西,只是这需要一笔银钱呢......”

迎春愕然:“现在?眼下已经冬月?”

司棋言道:“正是年关时节,差钱的日子,才好收这些东西,价钱也好些。”

迎春闻言心中欢喜,潘又安还真是个做事人,如今这样替主子着想的奴才实在有些少了。只是,下去收货必须要带银子,这就要好生琢磨琢磨了,别到时候钱没赚着,人出了事情。

司棋看着迎春沉吟,也不敢催促,她以为迎春不放心钱财出手,心里忽上忽下,想起表弟之话:“就看你的姑娘有没有胆量了!”

正在此刻,水衍走了出来。迎春见了忙起身,让了主座给水衍。司棋上前行礼,水衍不大认得司棋:“你是?”

司棋言道:“奴婢是姑娘陪房潘又安家里。”

水衍点头:“知道了,你是自小跟着你们姑娘,嗯,潘又安是吧?你叫他晚上来一趟,我跟他谈谈。”

司棋却道:“我们当家就怕姑娘有话要问,正在外面候着呢,奴婢这就去叫他去?”

水衍点头:“叫他在外书房等着。”

司棋行礼去了。

迎春嗔怪:“你怎么出来了?吓着人。”

水衍笑:“你不是说你们几个一起长大,贴身贴心之人,既是这般亲密,见面何妨呢?再者我不见见,怎知夫人所言非虚?”

迎春挑眉:“怎样?”

水衍点头:“嘴巴利索行动利索,知不知道她当家的如何。”

话说到这里,迎春不由动问:“你觉得他所说下去之话如何呢?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毕竟出门在外不是作耍子,他不可能空手去。”

水衍点头:“见过再说吧,毕竟不是小数目。”

迎春一嗤。

水衍挑眉:“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迎春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从来不怀疑他们两口子忠心。”

水衍脸上有了一份庄重:“夫人意思,是担心他下去安全?”

迎春点头:“正是。赚钱重要,人更重要,听说陕西蛮荒之地,路远迢迢,实在是。”

水衍盯着迎春脸上忧­色­,半晌一笑握住迎春手:“嗯,姨母表姐常夸夫人宅心仁厚,果然不差。凭夫人这一份心,此行必定顺利。”

迎春闻言笑一笑,还是不能展眉:“说话容易,只是为了我么家的事情,叫他背井离乡的,我这心里实在......”

水衍道:“你忘记我做什么呢?小柳子手底下有的是好手,求他派一二名跟着小潘就是了。”

迎春闻言抚手:“这个主意好,哎哟,我之前提醒二哥哥,到了自己忘­性­大了。”迎春说这话笑盈盈吩咐:“晴雯,给你姑爷上杯好茶来,今儿可是立了功了呢。”

晴雯答应一声,少时亲手奉了茶水上来了。

迎春吃着茶,盯着晴雯,想起潘又安,忽然心里一动:“晴雯,米铺要挑掌柜的,等下人来了,你去看看问他几句话,哪个顺眼,就留下那个。”

晴雯闻言脸红了:“姑娘臊我呢,婢子除了斟茶倒水做针线,别的知道什么,敢当这个家?还是姑娘去看看问问才是正理呢。”

迎春鼻子一哼:“就你多话,叫你去你就去,牙行推荐来的都是有本领之人,叫你去就是挑个眼缘,人跟人,有个缘分,今儿就看谁跟我们晴雯有缘分了。”

晴雯一滞,眼眸清汪汪看着迎春,眉头皱起,活似个受了委屈狗宝宝。

迎春睨她一眼:“怎么?不是说不离开我么?既然如此,我总要替你挑一个顺眼之人啊,这府里小厮都是半桩子呢,难道晴雯喜欢小孩子?”

搁往日,晴雯又要爆几句,当着姑爷不好放肆,气鼓鼓去了对面房里做针线。

水衍瞅着迎春笑:“哎哟,却是个厉害河东狮哟,小丫头都不敢言语了。”

迎春笑看水衍,半晌一叹:“丫头大了就跟女儿大了一个理儿,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水衍伸手一抬迎春下巴笑道:“这确实发的什么感慨,谁跟谁结仇呢?”

迎春遂起了身,坐在梳妆台上去,照着菱花,抿抿鬓角。

水衍便闲闲喝茶,眼睛瞅着媳­妇­ⅿⅿ笑。

半晌,迎春言道:“今日晴雯得罪了表姑娘了。”

水衍皱眉:“表姑娘?那个表姑娘?”

迎春闻言心头暗喜,却是不动声­色­,嗔道:“那个?不是叫你表哥那位云英姑娘呢!”

水衍眼眸一黯:“母亲吩咐呢?”

迎春点头:“嗯,张嘴都说得云英妹子,阖府都叫的表小姐,不过太太没说清楚,这云英倒是那门亲眷家表姑娘?是姑表舅表还是别的?那日认亲似乎没这门亲戚,我倒是纳闷得很,只是初来乍到,也不敢多打听,只是存了疑问在心里。”

水衍哼哼几声:“什么亲眷啊,不过是看在月姨娘一辈子为我们呣子,恩顾她些,府里一起子便拿个绣花针儿当­棒­槌,都是顾妈妈,不说约束,还跟着瞎起哄的。”

迎春忙道:“倒不是顾妈妈说得,阖府都是这般,太太又说是妹子,我倒信足了,只是行事又不像,若是婆婆家里表小姐,就该二两月例娇养起来,再没有使唤亲戚道理。”

“她又领了一两月例,管着厨房,这又似乎大丫头,只是婆婆面前她坐卧说笑又甚随意,不像丫头摸样。我就有些拿不准了,只得当成表姑娘待她,想着既是姑嫂,看在婆婆面上也该亲香些。她又称呼我是大­奶­­奶­,不唤表嫂,言语间透着疏离,我就糊涂了,也不好问得别人去,只好请教夫君了,今后如何态度对她。”

水衍皱眉:“她爱咋的咋的,她自愿做奴才你就当成奴才,反正也是十五六岁了,住不得一辈子,母亲自回处理她。”

迎春得了这话,知道轻重,转身盯着水衍笑:“春风夏露腊月出嫁,我想着赏她们二十两银子陪嫁,倒地伺候好些年了,情分不同。“

水衍点头:“你就看着办吧。”

“嗯!”迎春点头又道:“还有,我看着太太这月二十四生辰,往年府里如何办呢?我听顾妈妈说婆婆今年五十四岁,这可是合着暗九,是不是该请一台酒戏,把亲朋故旧请来热闹热闹?今儿已经月半,眨眼就到了,若是办酒就该早派请柬,让亲眷家里挪出日子来。”

水衍笑道:“往年都是姐姐姐夫带着外孙们回家来大家吃一顿,喝的云里雾里就散了,我选了差事,也提说过好好请一回戏酒,太太直说不要,说是等到六十大寿再说。老人都爱热闹,娘子若是大办,太太想必喜欢。”

迎春闻言甚是高兴一抚手;“如此,就决定大办一场,必定今年太太做了婆婆了,应该不同些。”随即把话往自己方向引导:“往年我们家老太太做寿,总要连带放几户人家出去,再有发嫁府里到岁数的女孩子,小厮们赏媳­妇­,没有合适者就打发几两银子,着她们出去自行婚嫁,再有去庙里添香油,为福府各人祈福点灯。府门口放一天粥饭,施舍一天药草,是个积福添寿的意思。我们老太太说这个比放几笼子鸟雀儿更实惠。”

水衍闻言微笑点头:“很是应该。”

迎春继续言道:“我晌午看名册,府里除了春风夏露还有几个丫头也都十五六岁了,这等丫头若非特别重要能­干­,主子倚重舍不得,就该打发配人了,赏几两银子,着她们把日子过起来。只是我看着府里似乎没有适龄小厮呢?府里之前的丫头都是外聘么?”

水衍就笑:“嗯,前个太太还说笑呢,说我们府里不光是主子单薄,奴才家里也是男丁稀缺,一窝子丫头。”

说着话,水衍嘴里‘噢’一声:“我跟前泉儿十七了,顾妈妈倒是求了太太赏个媳­妇­,只是没有合适的。”

迎春闻言甚是讶异:“十七了?这早该娶亲了,如何太太把春风夏露放出去却不配给泉儿?”

水衍唧唧笑:“这倒不是太太舍不得,是泉儿没看上。”

没看上?大凡主子赏赐,奴才一半笑领,哪有这等挑三拣四,必定私下看上谁呢?迎春想着说服丫头真正歪瓜裂枣,几个小的颜­色­尚好,大些的真是没看头,这必是府里所念不买新人,都是家生子转来转去做亲年代久了,不似贾府,儿媳­妇­多,经常买些好颜­色­,家生子儿也比别家俊俏伶俐些。

迎春暗暗思忖着,泉儿看上谁呢?他是管家之子,水衍的乃兄弟,在水衍跟前甚是得意,若是提出来,水衍必会成全。隐约间心中有了一丝纹路,因问道:“该不是泉儿看上外面谁了?”

水衍笑凑近:“也是,也不是,尽说别人做什么,还是说我们自己事儿吧。”

迎春伸手一挡:“丫头就在外头,正经些好说话。”

水衍挨着迎春蹭蹭,唧唧笑:“我很正经了。”

迎春又走回罗汉榻上坐定:“顾妈妈是你|­乳­母,泉儿也是你­奶­兄弟,大爷没有兄弟,­奶­兄弟将来拉扯出息了也是助力,不如今年乘着婆婆生辰,赏他一房能­干­媳­妇­,如何?”

水衍额首:“好是好,人选呢?”

迎春道:“老太太跟前人自有老太太安排,不好动的,别处丫头又年幼,不如着人去外面聘娶一个,顾妈妈家里有宅子,媳­妇­儿就不进府当差,如后养下儿子也是平民,即刻能够读书出仕,岂不好?”

水衍听见迎春句句都为了别人好,笑道:“哎哟,我到是去了个菩萨回来呢,这般贤惠能­干­。”

随即一哂:“只是,这般好心,那小子只怕不能体会呢。”

迎春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故意含糊:“如何呢?难道我的安排尤甚不妥?”

水衍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泉儿喜欢云英,云英平日跟他说笑无碍,提起婚事就着恼,泉儿忽上忽下的,这才岁数捱大了。”

迎春故作讶异:“这确实奇怪呢,泉儿我见过,一表人才,顾妈妈家里虽是奴籍,比人家许多平民还强些,再者,只要泉儿乐意,我们可以发还奴籍,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这可是一宗好亲呢?”

水衍摇头:“算了,我明儿透个信儿与他,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迎春从善如流:“好咧,如此,大爷就去太太跟前说一声,太太若是肯了,大爷就着手拟定这边亲友名单,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我们那边亲友自有我拟定。”

水衍皱眉,甚不乐意,他可不想冬窝子:“这会儿?不是说了太太不让去?”

“纵然不去太太屋里,也该去前院走一趟,你莫非忘记呢,司棋当家的还等着你。”迎春明眸曈曈:“再者,大爷回来也该去给太太问安一声,否则太太还不多心呢,且别叫人说真么‘鸦鹊子尾巴长!’”

嗯,这后院不宁可是不大好。水衍一忖,虽不情愿,也只得点头听从:“好,我这就去外面书房见小潘,一便问过泉儿,再把请柬名册拟定让老太太过目。”

“这才是一家之主呢!”迎春笑着,便取了一件豆青常服与他穿戴起来,送他出门,水衍趁空子一咬迎春耳垂:“先香一个,晚上再补哟!”

迎春脸儿做烧,之前见那孙绍祖跟丫头粉头搂抱亲香迎春只是犯恶心,如今轮到自己竟然心里甜蜜蜜心向往之呢?

迎春暗暗啐一口自己,真是堕落得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三天考试,故而昨日来不及更新。今日补上,三千三千啊。

热得要命。汗流浃背呢!

大家看着,俺去洗洗去!

忽悠家事

迎春正在自怨自艾,不妨头瞧见中堂晴雯带着绣青叶儿几个在门口做针线,虽是没有出声,却是嘴角翘翘。

迎春更是臊得慌。咳嗽一声:“晴雯?”

晴雯忙着放下手里绣花绷子,嘴角收起了却不及藏起眉眼弯弯。

“你们?”迎春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儿小绣箩哐啷一声翻在地上,迎春晴雯同时间扫过去,叶儿顿时面红耳赤:“姑娘,婢子什么也没听见。”

迎春脸­色­绯红。

晴雯忙着上前帮着收拾绣箩,一掐叶儿,暗咬牙:“我怎么嘱咐呢,还是这般毛手毛脚?”

迎春忙着端起茶来镇定,一声咳嗽:“绣青,你姐姐呢?”

绣青上前一步:“回­奶­­奶­,姐姐乘着午间去家里见父亲,说是有事,只没告诉婢子何事儿。”

迎春原是尴尬之间无话找话说,绣青一说,迎春也记起来了,绣橘办差去了,因点头:“哦,如此,你去告你母亲一声,太太哪里晚餐主清单,着她亲自去送,问一问太太意思,明儿如何下菜单,还有,大爷的饭菜送到这里来。”

绣青答应着去了。

迎春便问晴雯:“看掌柜的事情,你要仔细想想,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晴雯摇头:“婢子不想去看。”

迎春皱眉:“为何?”

晴雯抬头:“婢子不愿意外嫁,婢子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

迎春心里一跳,这个晴雯一只心高气傲,前生稀罕宝玉,这一辈子没见她们过多交集,不过宝玉贾珏都在葳莛轩进进出出,难道?

迎春忙摇头,这是不可能的,自己作为姐姐,哪怕弟弟纳妾十个八个,也决不能赛人给弟弟,让人怀疑自己心思不纯。迎春看着娇俏晴雯,若是这个丫头有这心思,只当自己白疼她了,那便是再能­干­也留不得了。

因默然不语,闲闲饮茶。

晴雯见迎春不做声,眼神意味不明,生怕迎春多想,靠近一步,声音甚是陈恳:“婢子自己知道,婢子比媚人更爆碳,若无姑娘这些年提点爱护,只怕早就得了媚人下场,还论什么其他?可人时常跟我说起,受人滴水之恩,就要粉身以报,婢子跟可人一个心思,可人做得到,婢子也可以。婢子在这世上也没亲人,姑娘就是婢子亲人,婢子愿意效法司棋可人,一辈子帮衬姑娘。”

迎春皱眉看着晴雯:“这却难了,潘又安是机缘巧合,可人丈夫是庄头儿子。我的陪房来的都是三十岁以内人家,孩子都小。这府里也只有你姑爷伴当泉儿一人适龄,却是他心里另有期盼,你这般人才,我也不想委屈你。故而,我才嘱咐挑选俊俏能­干­小掌柜。”

晴雯摇头:“姑娘美意婢子明白,婢子并非不嫁给小掌柜的,婢子意思,一切听从姑娘安排,婢子不乐意瞧他是谁,只要姑娘瞧着好,安排谁就是谁,婢子绝无二话。”

迎春闻言额首,只要不是还想着那个爷们去做小就好了。

晴雯见迎春面­色­缓和,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再者,司棋已经嫁人,不方便在姑娘身边伺候,绣橘姐姐年岁大些,姑娘先紧着绣橘姐姐。姑娘身边不能没有贴心的人,这府里虽然逼不得我们荣府里,却是各人都有一个心眼,尤其是云英丫头,婢子看她有些袭人的心思,却比袭人更猖獗。姑娘您一双眼睛只怕看不过来。婢子加紧教导叶儿雀儿绣青三个,等她们行事稳妥独挡一面了,婢子那时任凭姑娘安排。”

迎春伸手,晴雯近前一步,迎春握住晴雯:“听你这一番话,足见你果然长大了。你的婚事就再看几年。至于云英姑娘,我自有主张,她跟袭人不同,姨­奶­­奶­跟太太情分匪浅,所以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动她。”

晴雯点头。

迎春又道:“倒是这月二十四是太太生辰,你快些帮我绣一幅富贵牡丹帐幔,再有同花系的被褥枕套出来,再有一套万字不到头朱红袍子,同­色­绣鞋,抹额,一套蚕丝亵衣,赶得出来么?”

晴雯笑道:“婢子正在绣一幅富贵牡丹的帐幔给小丫头们描样子,这倒正好了,剩下袍子不是问题。”

迎春挑眉:“嗯,生辰宴会讨了太太口彩,你年下赏银翻一番。”

迎春房里丫头,自从绣橘开始,大丫头都是每年十两银子赏赐,这翻番可就一亩上田三木旱地了。晴雯尚未脱俗,忙着道谢:“姑娘您就准备好赏银吧。”

这里主仆话说透了,晴雯喜滋滋告退。看门户的小丫头秋儿颠颠来报:“叶儿姐姐,绣橘姐姐回来了。”

叶儿装大在秋儿头上一敲:“毛里毛躁,慌什么呢?鬼撵呢?”

绣橘伸手就在叶儿头上一敲:“你倒有脸教训人,满口胡沁什么?是不是要嬷嬷掐嘴才记得忌口呢?”

叶儿顾不得脑门疼,忙着讨好一拉绣橘:“下次不敢了,­奶­­奶­方才还问姐姐呢!”

绣橘想起正事,忙着进屋。迎春正在看闲,听见脚步声,抬眸一笑:“你爹娘还习惯吧?”

绣橘点头,看一眼伺候雀儿,雀儿便去门口跟叶儿做针线。绣橘笑道:“姑娘吩咐我已经告之父亲,他已经去见人牙子,明儿就会荐人进府。我父亲明儿就去西山以及昌平两个庄子转悠。”绣橘说着话压低声音:“­奶­­奶­吩咐打听府里田庄也有消息,这个管理佃户庄头­奶­­奶­再想不到是谁。”

迎春摇头:“这可真是考著我,名册上就没这一款。”

绣橘笑道:“孙福贵!”

迎春皱眉:“孙福贵?”

绣橘抿嘴笑:“­奶­­奶­不知道吧,月姨娘本姓孙呢!”

迎春点头:“她们被太太放出去,就在庄子上落地生根了,怪不得三百亩上等水田一年出息只有三百五十两呢,昌平气比京都还要适于人,故而很多人家在昌平有别院,那里的土地可是水旱两季春季小麦夏季稻谷。不说春季,只说稻米一季,也是四担粗米三担细米。一半出息也是四百五,水家不用交税,这又是六十担。”

绣橘点头:“是啊,他几乎跟府里平分秋­色­了。”

迎春想起说服一大家子六百两,孙家四口人带着孙子却是二百两,只怕如今应该比水母还富裕些。

迎春不由想起当年凤姐借当过日子,赖家却修花园子。

绣橘见迎春沉吟,又道:“还有,还不知道他倒地是不是五五开呢?这个庄子是个老庄子,像是村舍池塘旱田都不在三百亩里,也有三五十亩呢,这些土地原是佃户自己耕种,听说孙家去了也收归起来一起耕种,池塘喂鱼,旱地买卖蔬菜,只是府里的出息十几年了没变过。”

迎春点头:“这个人倒是能­干­人,只是心歪了,大约以为土地是他家里了。”

绣橘道:“­奶­­奶­只看媚人一家子一百亩土地也有一百五十两出息上缴,他爹娘还对­奶­­奶­感激不尽就知道了孙家有多黑了。”

迎春看着绣橘:“这些都是打哪儿来的?”

绣橘道:“厨房两个厨娘说出来的。”绣橘说着话看着迎春:“这事儿月姨娘只怕知道,府里管事还有林嬷嬷每年都得孝敬,就不知道水母知道不知道。­奶­­奶­只看这府里这些年不起翻就知道咱们太太只怕内宅争斗是好手,开源生财不在行呢!”

迎春叹气:“我也在想呢,这十几年来这一大家子,早些年还烧了大爷俸禄,如何养活了?”

绣橘一笑:“­奶­­奶­不知道罢,府里原本只有三户人家,门房一户,就是那个刘志一家,厨房一户,这两家男人做粗使,管理洒扫整理花园子。还有管家­奶­­奶­一户,内外才卖张罗都是他们,其实管家的是月姨娘呢。

迎春愕然:“这些人?“

绣橘笑:“这些人早些年都在庄子里种地,不然­奶­­奶­以为她们如何知道这般详尽呢,去年大爷议婚了,太太才把他们抽调上来的,­奶­­奶­只看春风夏露那般黑法,手指粗大,那里是内宅之人,分明就是村夫农­妇­。”迎春抿嘴偷乐:“这看起来,婆婆倒是吃的苦的。”

绣橘笑道:“嗯,据说早些年族人妄图勒逼太太改嫁好霸占这宅子与庄子,一大群人进屋里来搬东西,强占房舍,住着不走。太太跟他们大打大闹,舅姥爷家里因为跟咱们太太不是一母所生,根本不管这茬,还是几位姑­奶­­奶­也回来跟着帮腔闹腾,这才把这些人赶出去了,为了族里不替太太做主,为了杜绝她们口舌,太太十几年来不出门子,就跟族里的妯娌都断绝往来。”

绣橘说着笑得有些岔气:“还有,太太怕人引诱大爷,姑爷跟前从小跟前没有十三岁以上丫头,一只只有一个十岁左右做洒扫,反是年满十三太太就换人,严防死守呢。姑爷除了上学堂,练武场,姑爷从来不兴乱走,花费银子也有定例,每月过了五两,天塌地陷也不许再添了,就连几位姑爷一起出去玩乐也要太太允诺才成。”

这话说的迎春一愣一愣:“我看着大爷身上男子甚足呢?”

绣橘笑道:“我们姑爷跟宝二爷不同呢,姑爷从小就没读过私塾,小时候上族学,十岁时候竟然考上西山官学。每月还挣二两银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得了当尽太子缘法,进了国子监,姑爷偏重习武呢,后来索­性­有挑上了御前侍卫了。”

这个缘故迎春听贾琏说过,是因为水衍忠厚才得了太子缘法,跟着太子当差。

迎春想着婆婆跟张家舅母都是出自田家姑­奶­­奶­,田家也是香门第望族,如何不管姑娘死活?

迎春陡然想起自己曾经死在孙家,贾府也没动问过,不由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心:“田家并非籍籍无名,否则也不会有资格嫁给宗室,如何这般行事呢”

绣橘微笑:“这个我娘也打听得了。”

原来水母幼年失母,受继母磋磨长大,既没学会女红,也没学会如何治家理财,反是跟继母斗争长大,浑身反刺,若不是当年祖父与水家有恩,只怕婆家难觅。好容易长大出阁,田家老太爷在任上,继母带着水母在老家大名府住着备嫁。

谁知这个继母在任上答应好生了,回家却变了卦,不仅昧下丈夫给女儿三千银子妆奁银子,还昧下水府聘礼跟前头太太妆奁,想以次充好,结果被当年月姨娘之母,水母之|­乳­母发觉,悄悄告诉了­奶­女水母。水母一气之下告到族里,族长就是现在张舅母祖父。出面主持公道,却是水母母亲自知有后娘必有后爹之古训,临死将自己的妆奁托付给婶娘族长娘子。

当时族长娘子拿出了前头太太托孤文,以及妆奁册子,领着几个族里老妯娌一一清点,结果,却是后母已经卖了前头太太留给女儿两家铺面,银钱补贴娘家兄弟做生意,且做赔了。许多金玉头面压箱底金子都被继母霸占,结果被族长娘子待人在继母妆奁里强行搜了出来,且那后母头上手上俱是前妻收拾,也被族长娘子一一拨了下来。族长当着族众,把后母好一通责骂。水母就从族长家里出嫁挨了。

这还不算,后来族长写信派人送到山东任上,将五品知府田老太爷骂得狗血淋头,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还被御史知道了,奏上一本,天老太爷本来有机会再升一步机会落空,结果五品官儿也丢了,只得灰溜溜回了老家求田问舍,闭门不出。终究难舍权柄,又悔娶了恶­妇­,又恨养了悍女,就是不检点自己治家无术,不出两年郁郁而终。

继母甚是凶残,想着你害得我做不得官太太,我也闹得你不安生,瞒着老爷子托儿带母打上门庭,打滚放踹,说是水母狼心狗肺,将父亲身败名裂。

左右邻妯娌间平日有嫌隙或是嫉妒的,一通胡说八道,水母娘家族人隔得远,没有反证,因此在婆家邻面前颜面荡尽,原本婆媳就因为没有儿子纳妾之事生气,这一来更加不待见水母,族里妯娌明里暗里挤兑,那这事儿说笑。水母也是气不过,回娘家族里哭诉,结果族长又把水母父亲继母一顿痛责,水母带了娘家族长证词信笺回婆家,交给当时水家宗长祺大嫂子的公公,晓谕族众不许嚼舌。

从此水母把娘家一条路竖了,跟婆家落井下石的妯娌也断了往来。没有丝毫助力,水母连生三个女儿,被婆婆夫君不待见,后来因为婆婆屡次给儿子买妾,水母两次被且是挑唆使坏滑胎,水母便还施彼身,那个通房姨娘承恩就设法整治,没怀孕惯避子汤,怀孕了灌益母茶。致使水母婆媳夫妻交恶,得了一个恶­妇­之名,再加上左右邻又不和着故意传播,水母名声越来越坏了。

而从始至终,月姨娘一家一直站在水母身后,死挺到底,这便是今日水母善待月姨娘宽宥孙家的道理。

张舅母之所以会力挺水母,替做媒迎春,就是知道水母之所以成为悍­妇­恶­妇­,实在是逼不得已。除此外,张舅母还有一个私心,水父当年宠妾灭妻闹到宗人府,结果丢掉差事还被降级三等袭爵,从正一品子爵成了三品将军。如今水衍争气,一日复爵,岂不是白捡个子爵诰命?水衍迎春出息了,对贾府张家都是助力。

这话张舅母悄悄说给了大太太张氏,因为没有影子的事情,张氏并未说给迎春。

反是水母死了男人从此闭门守寡,奉养婆婆,婆媳间慢慢舒缓。没有男人在中间梗着,水母没有怨毒,奉养婆婆至诚至孝。在族里慢慢有了些地位,再没人­干­说东道西了。

及至水衍读出息跳上御前侍卫,族里老妯娌思及水母不幸,大家慢慢恢复些许往来,直至今日。

迎春听着水母血泪史,跟自己前生就是一个模子,不过水母是个齐天大圣,自己是个阿弥陀佛。迎春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若是嫡母不再,再次在邢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性­格叛逆起来,是不是就是水母的下场呢?

想起这茬,迎春不由想起贾珍尤氏三姐妹,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希望贾珍能够在年前发出不满来,这个脓包越早挤出去越好,至于东府将来,迎春宁愿荣府供养他们父子吃白食,也不乐意他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主仆商量完正事,迎春开始说起绣橘婚事,并告知绣橘,这个月二十四日水母祝寿,届时会邀请东西两府亲眷,迎春会在水母寿宴上发布发还绣橘身份,并且发嫁丫头的消息在两边亲友间放出去,必定会有动心者,还会跟凤姐私下提请,请她替绣橘张罗一门亲事,到时候择吉选择一门合适亲事。

迎春说话间握住绣橘手告之:“我已经着人把你跟你弟弟的脱籍文送去衙门了,总在风封印之前会有消息,你自己嫁衣要慢慢绣起来。”

若说晴雯婚事迎春有试探成分,绣橘的婚事迎春是真真切切想替她办得圆满,让她过得幸福。

绣橘知道自己跟姑娘同岁,却是年岁大了,也不再推辞,只是低头:“姑娘做主,婢子信得过。”

却说迎春召见晴雯绣橘,主子们说了一个时辰话,水衍尚未回返,倒是前院的洒扫小丫头翠儿来送消息,说是云英去了前院伺候茶水,还问询水衍,说她替太太炖了野­鸡­汤,问水衍要不要陪着水母一起用餐。

迎春闻言心头拱火,没出嫁大姑娘追着成亲的男人是什么意思,瞎子也知道,因问:“姑爷怎么说呢?”

翠儿只有十岁,贾府家生子儿都很水灵,一双眼睛水汪汪溜溜圆:“姑爷回说‘太太要念经礼佛,超度众生,人野­鸡­找你惹你,你却杀生,胡闹嘛!”

迎春噗哧一笑,吩咐叶儿:“给你翠儿抓一把果子吃,难为她说话好听。”

贤妻难当

却说迎春这几日吧水府内务摸得七七八八,却也有些疑惑,这日水母又让人传话,说是自己要茹素礼佛,叫水衍迎春两口子不要去打扰。

迎春大约猜到这话打哪儿来的,水母纵然不乐意水衍迎娶云英,大约不希望水衍偏向迎春。昨日水衍虽然明着推搡云英,却是让水母心里不对付,觉得辛苦养大儿子不贴心了,偏向了外人。只是水母求亲之言热乎乎的尚未冷却,宝山张舅母言之凿凿,贾府张氏出名护犊子,这二人就似两座大山挺立在迎春身后,是的水母不敢发作。

迎春又是新媳­妇­,水母跟前晨昏定省,礼仪不错一丝儿。水母自己名声在外,这些年略微好转,不想再兴败坏连累子孙,故而心里不悦,也不好发作,只是她的郁闷需要找个发泄之处,遂借口吃斋礼佛,实际却是试探迎春,看看迎春反应。

水母一发话,就被迎春看清楚了他的意图,不说迎春会读心之术,直说这些年迎春跟着贾母身边历练,贾母前世惯常用礼佛这些借口埋汰邢夫人与王氏,今生更是把王氏逼得山穷水尽。水母小小伎俩,迎春如何看不出来高低呢,却是故作愚鲁,水母说要茹素,迎春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实心实意­操­办素食。

每日叫人做了­精­细的素食亲手送了去,水母推脱不见,迎春则礼仪谦谦说完自己甚为媳­妇­该说之话,再不疾不徐告退。至始至终不生丝毫烦躁。

只是经过云英之事,迎春看出月姨娘的情分不止表面这般轻飘。迎春猜测,只怕孙家一切都是水母故意放任所致。似乎是一种万里江山平半分意味。

迎春不缺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只是不想糊里糊涂,让人觉得是个傻子。吃亏也要吃在明面上,不能让人以为是个冤大头。

迎春私下吩咐自己陪嫁嬷嬷刘嬷嬷吴嬷嬷两个,她两个这些年虽然没有得到过迎春宠信,却是一生靠着迎春吃饭,迎春带他们不薄。

迎春着她们整了酒席,请了水衍的­奶­娘水府顾妈妈吃酒,打听一些水府旧事。他们帮不跌就去了。迎春想知道孙家事情水母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再做定夺。

一顿酒席下来,顾妈妈喝的高了,一切都出来了。这水府起先有些资产,原有千亩土地,水老太太也有些私产,只是一个儿子难免娇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水母嫁进来又是个浑身长刺的主儿,夫妻并不和谐。叮叮当当就没断过争吵打闹。

只为水母跋扈,银钱把得紧,水老爷在外面惹了祸事每每跟水老太太拿钱贴补。以至后来老太太妆奁贴的­精­光。反正她也没女儿,也不在意,只要儿子高兴。

熟料水老爷在家里宠姨­奶­­奶­宠得不相­干­,竟然看上一个官卖的清倌儿,这女子大家小姐出身,琴棋画无所不能,身上却又那么一股空谷幽兰意境,立马就把水母这个母大虫比到地里去了。只是这清倌人需要三千银子赎身银子。

水父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嫖了几次不餍足,竟然在情人无声眼泪之下行偷盗之事,竟然乘着水母不察,偷偷把一个五百亩上等庄子卖了。只为这位新宠­奶­­奶­不愿意进府立规矩,水父便把人安置在外面。也是他胆大包天,为了方便起见,竟然把情人安排在水府邻街上,自此所有俸禄小费再无一分一毫交回去,一分不少交给外室,一心一意过着小日子,俨然两头大。

世上没有不透风之墙,水老爷行事不计小节,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水母却不知。最终还是月姨娘兄弟年终收租息发觉了庄子易主,暗暗打听明白外室所,告知了水母。水母一气之下带人打上门去,请人搬空了外宅,并把外室揍得个半死。

这一场大闹,不仅坐实了水老爷宠妾灭妻,还揭露了水老爷私纳犯官之女为妻。

私自纳娶犯官之女可是重罪,这比宠妾灭妻更加严重了,谁老太爷请动本家战功赫赫老北静王保驾,老北静王跟谁家老太爷是过命交情,致力死保。圣上这才从轻发落。水老爷虽然保住了爵位,却被直落三级。

水老爷心上人再次官卖为营妓。

水老爷恨得要死,及至明白是月姨娘一家子中使坏,着人灌了月姨娘红花水,生生打掉了一个成型胎儿,自从不能生育了,又把月姨娘兄弟退杆子打断了。

水老爷此后变着法子折腾水母呣子们,就连水老太太也骂他冤孽托生。好在他醉生梦死,最后酒醉落水死了,否则水家不定连宅子也败光了。

眼前这个三百亩小庄子,是水母买了大庄子发家女儿再行倒腾小庄子,之前就是水姨娘兄弟打理,后来他兄弟脱籍却没离开庄子,继续做着庄头。

迎春带着绣橘晴雯听得唏嘘不已,迎春至此明白,只怕这个庄子上的事情水母一清二楚。遂吩咐两位嬷嬷以及绣橘晴雯,从此不许再提庄子上的事情,只当不知道一样。

却说迎春一边积极准备水母的盛宴宴会,亲手写了请柬着水家大管家顾同送贾府张府杜府这些至亲人家。史家在京是史家二爵爷,一项跟贾母生分,迎春便写了帖子给贾母,着贾母转交湘云。

为着黛玉湘云着想,迎春除了各家各户的请柬,分别给黛玉湘云探春惜春喜鸾喜凤等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单另写了花笺。

其余便是水府亲眷本家,都是水衍跟股管家一起商议拟定,拢共发出了三十六张请柬。

水府厨下没有这个能力,迎春便让绣橘回了贾府,让凤姐贾府的红案班子借了使用三天。

十月二十二日一早,迎春亲自指挥阖府上下装扮起来,大门仪门院门一­色­挂起红灯笼,凡院子里树木都用了大红的绸缎扎了花儿装点起来,一个时辰,真个府邸已经是喜气洋洋起来。

水母知道迎春要给自己办寿宴,此刻闻听这个阵仗亦是茫然,亦喜亦嗔起来。

前院正厅前搭了戏台子,在后花园搭了喜棚戏台子,作为女眷活动场所。厨房正在四进,送吃食往前往后都方便。前院男,后花园女眷正好相宜。

辰正时刻一切就绪。贾府大司务也带着班子到了。一­色­锅盆碗盏都是贾府里带了来,水府目下上没有一马上几十套餐具。

午时,水衍的三位姐姐一起到了。

三姑­奶­­奶­婆家最近,就在直隶,三姑­奶­­奶­家境殷实,丈夫只是生员尚未入仕,故而阖家都来了。

大姑­奶­­奶­随着夫君在大名府为官,大姑­奶­­奶­便有有儿子护送,与三姑­奶­­奶­结伴而来。

二姑­奶­­奶­夫君则是榜下招婿,在翰林院里做编撰,寒门学子,清水衙门,这些年某外放一直不成功,靠着二姑­奶­­奶­妆奁帮扶着过日子,二姐夫也放得□段,替人作赋题词,平日替人看功课,些许挣些银钱。

如此,三位姑­奶­­奶­跟往常一般,在二姑­奶­­奶­家汇合,结伴回娘家祝寿。

迎春得了消息,一边使人给婆婆送信,自己急忙带着丫头婆子到二门迎接,姑嫂门拉着手到了水母上房。

迎春将三位姑子交给婆婆手里,略坐坐告罪而出,自去张罗午膳不提。

一时水衍下朝,却是会同二姐夫一起回家,这是水府管理,女儿们提前一来,二十三日暖寿,二十四吃了早餐各自分道扬镳。

这日午餐,女眷们的席面就摆在水母正方正厅,外男则在前院正厅用餐。

水母原本只作等闲,及至席面上来,­鸡­鸭鱼­肉­鹅鸽荤菜二十碗,果食八碗,蒸食三碗,蔬食四碗,最后一道燕窝­鸡­丝汤。共计三十六碗,老人都喜欢吉祥数字,取六六大顺之意。

水母以及三位姑­奶­­奶­这才发觉这一次的生日宴会不同凡响。水母知道迎春在张罗自己生辰宴会,却不知道这般大办起来了。

月姨娘协管家务,府里的银库府库根本也没什么值得交接之处,迎春已然吧账本放在上房东稍间。其实还是月姨娘管着。迎春这一次­操­办宴会,直说自己孝敬婆婆,银钱并未从公账上支取,一概走得自己小账,故而月姨娘并不知晓。包打听云英因为受了水衍一顿嘟嚷,直觉没脸,这些日子一直装病卧床,不敢出面见人。

故而,迎春并未怎么刻意隐瞒生日宴会要大办之事,水母却因为心不在焉,并不知道。

及至晚间迎春跟三位姑子商议,明日敬请三位姑子姐姐帮着应承人,水房得知这一次盛宴盛宴。水母抚摸着人名单以及明日宴席席面,拿手就颤抖起来,嘴­唇­也颤抖起来。

水大姐忙着握了母亲手:“母亲真是好命,摊上这么过好媳­妇­,真是前生修造,不亏您辛苦这些年。”

水二姐见母亲甚是激动,忙着替母亲拭泪:“这是高兴的事情,您哭什么呢?”

水三姐出嫁晚些,跟母亲比两个姐姐更亲些,她瞧出来了:“母亲您是直爽人,一贯恩怨分明。这会子这样哭法,莫不是您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敢是为了什么针对弟妹?”

水大姐这会子也发觉了,母亲一贯爽快,这回竟然不言不语哭得厉害,也犯了蹊跷:“母亲,你倒是说说,难道弟媳­妇­不贤惠?可是这府里宴会动静,我看着不像呢?”

水母终于哭出声来:“我一辈子跟人争斗,只知道人心险恶,人家对我不好我是不怕的,比我狠我也是不怕的,却是别人对我好,敬着我,我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相信了”

水母自己抹抹眼角:“就是你们,有那个不跟我驳嘴呢,偏是媳­妇­儿,我不见她,天天来请安送饮食,我说不吃荤要茹素,她就熬了­鸡­汤撇了油做菜汤,茄子合了­鸡­­肉­炒了,摘了­肉­丁只端上茄子来。清晨燕窝冰糖,宵夜冰糖雪梨,我确是做梦一般心发慌,你们直说,我这是怎的了”

三位姑­奶­­奶­俱是噗哧一笑。

水母自己也红了脸。

水三姐看了眼月姨娘,叹息道:“月姨娘,您说母亲这时怎的了?您天天跟着母亲,母亲最信赖您,你该为母亲分忧才是呢?”

月姨娘面皮一红。

云英依然十五,早先水母有话交代月姨娘姑侄,正房不能,二房不能跑。云英虽然委屈也甚高兴,从此便记在心里了。却不料贾府许亲有附带条件,姑娘三十不生育方才允许姑爷纳妾。

这话月姨娘知道,暗暗劝说云英,只是,任凭月姨娘如何劝,云英咬死了不嫁人。因为水母有言在先,媳­妇­进门就纳云英,云英等着水母做主呢。

新娘子进门,水衍夫妻感情蜜里调油,水母纳妾之话却不复提起,云英这才慌了,着急了。暗地唆使姑母跟水母要一句话,若是话也没得一句,她在府里实在也住不得了,怎么说十六岁也该许人家了。

月姨娘眼睛比云英生得亮,知道这话说不得,说了也是白说,遂一直按兵不动。

云英只好亲自披挂上阵,心里想着一个人大鱼大­肉­纵有厌烦的时候,自己这盘青菜也许就合了胃口。她想着凭着自己跟水衍自小情分,只要水衍肯兜揽,她就有法子生米煮成熟米饭。不想那日去黏糊不成,倒得了大爷一番训斥,虽然水衍并未说重话,云英委屈的不行,直说表哥娶了媳­妇­就忘记了自己大小情分了,哭着来跟水母哭诉一场。

月姨娘当时在场,并未劝阻,为了大爷实在是难得之人,也为了新­奶­­奶­温柔可亲,只怕能够容忍。再者,他知道云英并非贪图富贵,云英实在喜欢水衍。

水母当时答应了张舅母,至极看见迎春温煦和蔼,很有容人之量,也添了这个心思,毕竟云英跟了许多年了,很会奉承水母,水母夜深喜爱。只是聘娶之时有言在先,不好反口。水衍也不兜揽,水母便生了叫迎春开口的心思,自己只答应自己不塞人,并未答应不许迎春自己给丈夫安排。这些日子冷冷淡淡就是这个主意,让迎春不知所措,自动上钩。

熟料迎春是个吃尽姨娘苦头之人,想也没想着这章。她只记得母亲临别私话,三十岁了不生养,千万要为了子嗣计。

这之前,迎春不会考虑给自己添堵。水母安排她会将之晾起来,水衍自己找了她会将之打出去。想要迎春主动安排,门也没有。

水母这个人是个爽直­性­子,喜欢快意恩仇,明刀明枪,如是她会弯弯绕,就会一如凤姐一样,连太婆婆也帮着她收拾贾琏,不会悍­妇­之名满天飞了,

却说月姨娘被水家三位姑­奶­­奶­盯着,虽是笑意盈盈,月姨娘只觉得面皮发烧,后背发凉。她以一心一意帮助水母而著称,此刻难道为了云英一点私心把一世英名荡尽了?

月姨娘闭闭眼睛,忽然就跪下了。

水母慌忙命女儿搀起来,月姨娘却道:“月眉惭愧,这些年跟着太太,太太待月眉姐妹一般,比姐妹还亲,是月眉糊涂,生了觊觎之心,贪图大爷聪慧能­干­,想揽作侄女婿,今日月眉把私心拿出来,请太太发落。”

水母忙摆手:“不是你的错,原是我做事无章程,你起来吧。”

月姨娘却道:“太太果然谅解月眉,就请即可替云英说一门亲事,月眉安心留在太太身边服侍,否则,月眉没脸再见太太大爷大­奶­­奶­了。”

水大姐亲手搀扶月姨娘:“姨娘请起,母亲年岁大了,此事有我担待。”

月姨娘这才起身。

水大姐甚是爽快之人,随即吩咐贴身丫头:“悄悄去三爷,着带着他的伴读前来给姥姥请安祝寿。”

水母便知道这个伴读大约就是云英对象了,这是叫月姨娘预先相看了。

水大姑­奶­­奶­便说起这个伴读,乃是丈夫同宗兄弟儿子,家中小有薄产,百十亩土地,父母都是庄户人家,大儿子是个地道的农夫,这个是小儿子,一心攻读,要科举入仕,孩子却是聪明。只是他兄嫂唧唧歪歪,不乐意奉养弟弟,水大姐气个侠义之心,自己儿子左不过要伴读,两好合一好。

叔伯嫂子也托了她,如今她正好做这个现成媒人。这个水家大姐夫是个五品道台,正在大名府做官。

却说那孩子尚未到来,迎春却带着丫头浩浩荡荡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迎春今日好打扮,头上梳着螺旋高髻,五凤珠钗,凤嘴里一挂米珠流苏下坠一颗鲜亮红宝。垂在眉心颤颤巍巍。后面一只蝴蝶簪,将发尾扣住。耳边是红宝耳坠,与顶上珠钗相映成辉。

上身穿着石榴红的锦缎大褂子,绣着金丝牡丹,下穿珊瑚红的马面裙,绣着同­色­百蝶穿花,停在牡丹上得金丝蝴蝶似乎鲜活一般。

身后两个大丫头,一­色­竖着云常发髻,红­色­丝带绑着头发,头上除了鬓边一根珊瑚发簪,并无多余首饰。看着清爽秀美,倒不似丫头。

二人身后则是一溜六个小丫头,一­色­水红夹袄儿,柳青裙儿,瞬间水母记忆三位娇面前便是四品­干­过,四品点心,四­色­蜜果,四­色­鲜果,一­色­都是白胎瓷的盏儿,看着养眼得很。

迎春忙着与婆婆姑子姐姐见礼,水大姑­奶­­奶­拉了迎春让出自己作为叫迎春挨着水母坐下说话。

绣橘晴雯则指挥各人有条不紊上果盘。六个小丫头放下果盘后退着出门,绣橘晴雯则站在迎春身后。

一下子进来八个丫头进房,俱是进退有度,并无一丝杂音。

水家三位姑­奶­­奶­都是诰命夫人,却是家里没有这样齐整的作风。水大姐打心眼里为母亲高兴,这些年了母亲终于可以享媳­妇­福了。

这里迎春跟水母说话并无一丝异常,水家三位姑­奶­­奶­心里都放平了。

一时,水大姑­奶­­奶­的三小子带着伴读进来请安,给姥姥磕头,有给舅母磕头:“外甥周宏志拜见舅母,舅母吉祥安康。”

周宏志伴读也是周宏志的堂兄,跟着周宏志一般拜见迎春为舅母:“外甥周宏发拜见舅母。”

迎春早有准备,一样的口称舅母,迎春便是一样打发,锦缎荷包递了出去,两人一样份例,一钱重吉祥如意金锞子。外加一人一套墨宝斋的上等文房四宝。

绣橘晴雯上前打发见面礼,周宏志尚在束发之年,周洪宇却是弱冠之年,大户人家小姐养在深闺,他二人除了家里姐妹,鲜少见者明眸美人,这绣橘晴雯俱是女中豪杰,绣橘十七,晴雯十五,正是鲜花怒放年华,相貌比人家千金小姐不差半点。

周宏志兄弟二人只觉得眼眸有些睁不开,红了脸借了赏赐,忙着道谢。

大姑­奶­­奶­发话,着两人去前面跟舅舅说话,二人依言告辞,齐齐转身去了。

水大姑­奶­­奶­便发言言道:“那高些就是,他发蒙有些晚了,今年十八,去年已经入学,今年乡试下了场却是没过。”

水母微笑看着月姨娘,月姨娘当着迎春有些面面□:“但凭太太。”

水大姑­奶­­奶­有意买个好,转头看着迎春:“弟妹看着如何?”

迎春一时没想到,微微额首:“大名府是大省,能够入学已经不易,只是大姐姐特特说他做什么?”

三姑­奶­­奶­笑道:“弟妹看着他给月姨娘做个母亲可使得?”

迎春忙着起身给月姨娘道喜:“恭喜姨娘,得此佳婿。”

迎春得知他家里来那个兄弟一百五十亩土地,父亲早年在镇上替人家做掌柜,后来自己做行商,慢慢积攒家产,成了地主,如今要改换门第做读人了。

迎春心底替云英高兴,这户人家就是小户千金也嫁得,若是男方乐意,云英可谓高嫁了,说不得三年五载就是个诰命夫人了。迎春看着大姑子,眼神灼灼,这个大姑子这回行事有些蹊跷呢,如何来拜寿竟然替人家带着女婿呢?却是摁下不表,姑嫂门说些家务事。

迎春便问起大姑­奶­­奶­十三岁的外女儿因何不到外家来顽。水大姑­奶­­奶­笑得甜蜜:“原本要来的,只是她兄嫂接她去任上做耍,没得空就罢了。”

二姑­奶­­奶­嗔笑:“这里都是自家人,何必掖着藏着?”回头看着迎春道:“你大外甥媳­妇­又有了,你外甥女儿前去照顾嫂嫂安胎去了。”

迎春越发不懂了,挑了挑眉没做声。

三姑­奶­­奶­嗤笑:“一个个装­精­,说一句留半句,显得有学问呢?”

水母也上了心:“一个个神神叨叨。”

大姑­奶­­奶­这才笑道:“不是装神,大媳­妇­知府舅舅家里小儿子今年中了案首,他家有意结亲,大媳­妇­说了,眼下倒是个机缘,我叫妞妞自去相看相看,我们家不愁好女婿,为主要妞妞顺心。因为没定­性­,故而。”又嗔怪二妹:“嘴尖毛长,做了婆婆都没改。”

二姑­奶­­奶­不­干­了,赶着掐打,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岁倒闹腾起来了。

迎春看着姑子与婆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人家婆婆相媳­妇­,他来个姑娘相女婿,人家都是举人了,又是知府公子,大姑子还嫌。果然世上做父母心都是偏的!

迎春应付的一­干­姑子斗了半夜牌,迎春不善斗牌,足足输了两掉钱,回家原本想把大姐姐做媒说一说,却是被水衍拿住一阵颠簸,累极了,完事就没得一丝气力了。

一夜无话。

隔天早起,水衍依旧去宫里点卯,混一圈再回来陪。

迎春卯正起床开始忙碌起来,人们陆续都到了,东西两府在张氏带领下早早来了,这是迎春出嫁第一次给婆婆做寿,东西两府齐齐来给姑­奶­­奶­长脸。

张氏凤姐尤氏李氏都是每人一乘四人轿,黛玉,湘云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然后就喜鸾喜凤也坐一辆朱轮翠帷车。再有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探春的丫头侍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李纨的丫头素云,碧月,凤姐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再有巧姐儿,葳哥儿各自有­奶­妈子抱着公坐一辆。再有伺候主子出门的几个粗使的丫头,小姐们嬷嬷妈子,跟着出门的媳­妇­子们。

主子奴才车架差点没把胡同口堵严实了。惹得满街小孩子挨着挤着看热闹。迎春早知道有这一折子,在水府面前胡同口早早拉起了蓝­色­围布。

车轿一路弛入前院,水府没有贾府排场,没有许多软轿,迎春便命人清空了前院男丁,只有丫头婆子伺候着。所有亲眷一路浩浩荡荡直入水母上房,一时之间,两边又有厮见不迭。

不说贾府管家奉上银封古董Сhā屏摆件,直说贾府来了六个水灵灵的女孩子齐齐行礼,水母以及三位姑­奶­­奶­眼睛简直不够看了。水母那嘴巴笑得裂至后颈窝子里了。

二姑­奶­­奶­家里女儿今年十三岁,正是哦花样年华,她长在京都,她爹爹是翰林,并不怯生,说声声音圆润,行礼落落大方。张氏凤姐尤氏李纨不吝夸赞,各人都又金戒子玉镯子奉上,一圈长辈拜下来,小姑娘身后丫头托盘上多了四只手镯四只金戒子,再有是个锦缎荷包。

水家三位姑­奶­­奶­也是拉着水灵灵巧姐儿夸赞不跌,巧姐儿嘴巴甜津津,也得了水家几位姑­奶­­奶­表礼无数不提了。各人陪着水母说了一阵话,大家提议去看看迎春的所,水母跟张氏手拉着手过了长廊到了三进迎春夫妻院子。

正厅摆着梨花木的玉兰大屏风,两边雕花红木椅古­色­古香,小套间则是婉约之风,摆放着各­色­古玩玉器多宝阁则将内侍一分为二,外面一面墙上柜装买了籍,紫檀的大桌,红木雕花椅,桌上摆着墨石冻镇纸,紫檀木笔山,隽刻着荷叶荷花的端砚。刻着兰草徽墨。案一边则是半人高的青花瓷瓶,Сhā满了画卷。对面雕花窗下则是罗汉床,罗汉床上炕桌一盆文竹高低错落,跟青花瓷的花钵相映成趣,枕边则摆放着翻开本,显见房主经常在这里躺着读。

罗汉床的背影墙则是一张雁归图

富丽堂皇中透出一股卷气息。

内里墙角由四扇合页梅兰竹掬花草屏风劈出一个衣帽间。遮天接地粉­色­帐幔绣着­干­枝梅花,后面则是雕花栏杆拔步床。床上也是暖­色­调,大红百子图褥子,粉­色­帐子绣着荷叶莲蓬,莲蓬地下还有红鲤成双,鸳鸯成对。

张氏凤姐李纨以及姐妹们各各抿嘴,迎春很好的继承了贾母收拾所的品味。可惜老祖宗没来亲自看看。

一时,水母邀请张氏凤姐李纨尤氏等去上房吃茶,迎春吩咐绣橘晴雯服侍姑娘们,自己护送母亲去了婆婆上房,大家略坐坐,一众太太­奶­­奶­便往后面逛园子,喜棚就坐,寿星点戏,好戏开锣,一时笙萧鼓乐好不热闹。三位姑子一力应承,招呼各位亲家。

迎春则带着绣橘司棋各方巡视,一圈下来,平安无事,这才回房招呼一般姐妹们吃茶谈笑。

未几,小丫头来报,张家太太杜家太太联袂而来,已经到了府门了,迎春又忙忙亲自迎至二门,杜玉婉竟然来了,迎春尚在跟张舅母寒暄,她已经扑上来抱住迎春胳膊又喊又跳:“玉姐姐云姐姐都来了么?”

杜太太没有张怡君温柔,再者今儿场面不同贾府里姐妹们在后院玩耍,这里还是前院,虽然通道上临时拉起幔帐,男就在跨院说话,这样吵嚷,隔堵墙也听见了。

杜太太即刻变脸,暗暗一掐女儿胳膊。杜玉婉吃疼,却生生拿手捂住嘴巴,忍住了。

张怡君知道婆婆手黑,玉婉为了礼仪不敢躲避,为了约束姑子,也为了解救姑子,只把小女儿支上前牵住祖母手。又给婆婆递眼­色­,杜太太这才放过女儿牵着孙女儿去了。

杜玉婉眼中水汪汪的甚是委屈:“我都怀疑了,我是捡来的。”

张怡君暗暗瞪眼,她方住口,进了二门张怡君这才言道:“往日都是女儿们赏春斗诗,你大点声小点声没关系,今日是寿宴,这里是前宅,你这样不是自找呢,快些住声,否则今日回去免得不小腿受苦了。”

杜玉婉大约经常小腿吃苦,忍住泪水不响了。

张舅母先去跟水母祝寿,再有去了迎春房里略坐坐,杜太太留下玉婉给儿媳­妇­,狠狠瞪了女儿几眼,这才与亲家母说说笑笑去了寿星屋里。

迎春将席面事情甩手交给了司棋绣橘晴雯几个张罗。自己偷空子带着一众表妹去了后花园子观景游玩,水府花园子虽小,也有几亩地,四季花卉一样不少,也有莲池水榭。

一时绣橘前来通知开席,迎春忙将一众姐妹安排坐席,黛玉等闺阁姐妹席面就开在迎春院子里,迎春请了张怡君做席长,又让晴雯绣青在这里照顾,自己带着绣橘会同司棋可人匆匆来至上方照应,索­性­迎春三位姑子甚是卖力,并不拿自己当人,而是帮着迎春各方应酬。

晚餐之时,本家几位嫂子,水母几位相得妯娌前来祝寿,又有水衍的同僚下了朝前来贺寿,迎春担心水衍应付不来,却说是贾琏宝玉贾珏在前面保驾护航,又有水衍二姐夫外甥帮衬,迎春这才略略放心。

索­性­贾府来的都是至亲姐妹,迎春力有不逮也不怪罪,水家亲友不多,也来了无桌,幸亏有三位姑子都把自己当成主人,致力周旋照应,一天堪堪过去。

傍晚送别贾府张府杜府三大府,张氏临别眼圈有些红,自己娇滴滴的女儿为了别人累得似个陀螺,它既心疼也泛酸。嘴里却连连说着好,因为张氏今日听着水氏一族老妯娌个个夸赞迎春。

这些夸赞,在迎春笑盈盈送别本家叔伯婶娘,再一次亲耳听闻,迎春心里是美的,婆婆烙印在水府门上彪悍印记在自己这里掐断,同时,迎春也成功将自己贤良淑德推销出去,赢得颂词满天飞。

迎春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迎春陀螺似一天下来,已经累得浑身散架,这一次,迎春真领略了贾母所言单丝独线之苦楚。哪似贾府,太太­奶­­奶­姑娘一大堆,各就各位分堆对付,仆从门也是行家老手,水府就练迎春一个人。

迎春换了衣衫到水母跟前请安,眼皮子已经打架了,水母以及三位姑子也是赞不绝口,迎春最后已经只看见一张张红­唇­蠕动,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了。回房途中全靠绣橘晴雯左右夹持,靠着迎春自己,只怕走不回去了。

迎春躺在床上睡着之前,有了一个强烈愿望,明年再做寿之前,必定要在水家发掘几位帮手妯娌与叔伯姑子,单丝独线的确难受。再有一句话,锦旗一般飘荡在迎春心房,凤姐姐,我真心佩服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事情,逮住了就多写点。

家事

翌日,三位姑­奶­­奶­原本吃了早餐就起程,只是因为大­奶­­奶­做媒处理云英之事,故而耽搁下了。迎春决定索­性­所请一天酒戏,反正酒菜再支应一天所缺无几。

迎春有意结识族里妯娌,迎春跟水母商议,让水母将平日对脾气的妯娌邻请了来热闹一日。水母却说叫迎春看着安排。迎春便以水母名誉邀请水母相好的妯娌,再有同族祺大嫂子,二嫂三嫂五嫂子六嫂子当日在洞房说话的妯娌,原本请不起牛嫂,迎春甚是犹豫,最后还是算上了她,让顾管家挨家去请了来。

这日没有男,酒席打在水母院子里,就在庭院里早搭起一台小戏唱起来。

水母为了给月姨娘面子,乘着这日酒宴给云英说成亲事放小定,亦即让周宏宇拿贴身之物为凭,他母亲也有四样礼物为定。为了慎重起见,女方也请了祺大嫂子为媒,原本祺大嫂子不乐意,却是大姑­奶­­奶­亲自请求,也私下说了利害关系,原来这一切都是水衍给水大姑­奶­­奶­写了信笺,眼说了云英经常明示暗示,自己不厌其烦,央求大姐设法相助,在年内打发云英。

水家三位姑­奶­­奶­最是疼爱兄弟,水家家贫,水母名声显赫,不是张舅母一力承担,难以攀上心仪亲事,故而水大姐接了信便慎重对待,与周宏宇父母商议亲事,更是担保将来必定会尽力提拔周宏宇这个侄子。

水母更是代为准备四盒回礼,免得婆家看轻。

这日迎春为了避嫌,伺候各位叔婆婶娘们早餐,便将一­干­妯娌邀请到自己房里喝茶聊天,迎春预备中择定一二位靠谱妯娌,以为臂膀,相互帮衬。

迎春给几位妯娌每人一方尺头,做的侄女儿则是每人四样礼品,一个金镶玉的戒指,一对珠钗,一双珍珠耳坠,两只堆纱宫花,也是珍珠做的花蕊,几位小姑娘当即打扮起来,立时增­色­不少。

迎春这叫大面积撒网小面积收获,先部分厚薄一起交往起来,然后择善而厚之。

祺大嫂子不吝夸赞:“韵儿,快些谢过你九婶子,你九叔娶了你九婶,可是你们沾福气哟。”

祺大嫂子在妯娌中很有感染力,一时大家齐齐夸赞。

凡是为母亲者,无不希望别人看中自家孩子,迎春一番礼物派下去,就连挑嘴的六嫂子也没再发酸,而是让自己大妞给迎春行礼道谢。迎春今日的礼物可值得十几两银子了,六嫂家无恒产,仅靠丈夫一个马甲的收入,再有婆媳们做针线度日。说她人穷志短也可以,说她见钱眼开也可以,总之,她心里不舒服表妹没有嫁进来,却也没有跟银钱制气道理。

却说妯娌们正在其乐融融,小丫头秋儿在门口一晃,叶儿瞧见忙着出去了。少时回返,悄悄跟绣橘一阵耳语,绣橘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折进房里悄悄给迎春打眼­色­。

迎春心知绣橘这般闭不住眼­色­,必是有大事发生,遂一笑:“今日难得阳光好,后院子有一拍枫树眼下颜­色­正好,再有几丛金菊也开了,难得有一丛緑菊呢,嫂嫂们可去观赏观赏?”

祺大嫂子闻言笑着起身:“嗯,在就听闻婶子后院景致不错,只是婶子一项深简出,我们也不好打扰,今日就托福九婶子一开眼界了。”

一时晴雯忙着在前引路,绣橘则落后一步悄悄把正方事情说了,云英不许婚事,哭着要铰了头发做姑子,这会子云英被月姨娘约束住了,大姑­奶­­奶­上赶着帮人落得这个下场头,恼得不行。

迎春得了这话,想着大姑­奶­­奶­请了祺大嫂子为媒之话,不想这会子刚一试探就出了岔子,便悄悄跟祺大嫂子告罪:“大姑­奶­­奶­那边有事叫我,这边妯娌就请大嫂子帮衬一二,我去去就来陪嫂子。”

祺大嫂子估计是要商量云英的事情,微笑点头:“这有什么,都是自家妯娌,你只管去,这里有我。”

迎春以便吩咐几个媳­妇­子照应着茶水点心,又吩咐晴雯照看着,自己带了绣橘往前头来了。一路上迎春也把事情问清楚了,云英跟男方并未见面就嚷嚷起来要铰头发,本来一桩美事儿成了逼迫人命了。

不说水母脸­色­铁青,大姑­奶­­奶­一片好心,在娘家落了埋怨,回婆家也没法子对妯娌交差,这会子都气得脖子一梗一梗,不是做了多年主母,只怕要落泪了。跟哪儿对着两位妹妹,嘴里直说:好人难做呢!

迎春问道:“月姨娘如何说?”

绣橘便没好气了:“秋儿说是月姨娘当时甩了云英耳刮子,直说对不起太太,要把云英遣送家去,云英却大哭大嚷,宁死也不回庄子去。闹得好似大爷怎的她了,难道以为这样一闹就可以逼迫姑娘就范么?真不知道是人脸还是树皮!”

迎春扬手,绣橘抬眸已经进了谁们院内,绣橘端正身子后退一步跟在迎春身边,后面跟着雀儿云儿秋儿叶儿四个小丫头,再有两个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上房厅门,就听大姑­奶­­奶­声音:“算我错,行了吧?我枉做小人成了吧?”

迎春脚步一顿,难道水母责备了大姑­奶­­奶­?

守门小丫头聚­精­会神听着房内动静,竟然没有发觉迎春主仆门已经到了跟前,迎春已经进了正厅,小丫头才慌慌张张打帘子,声音磕磕巴巴:“大,大­奶­­奶­来了!”

房内声音戛然而止,迎春微笑进了套间,与婆婆姑子分别见礼。不等迎春发话,大姑­奶­­奶­不拉不拉就把事情复述一遍,手拉着迎春只抹泪:“弟妹你说说,我也是一片赤心牵挂月姨娘,不忘她的好,这才替她介绍一个有出息的后生,将来入学中举封诰命,步步高升,我怎么成了恶人了?谁都要来埋怨我?”

迎春不闻谁埋怨,却是笑着打岔:“我们老祖宗曾经说过,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婚,什么才子佳人后花园都是无聊文人编纂无稽之谈呢,大姐姐做媒是成|人之美,怎会招人埋怨呢?相视大姐姐听错了吧。”

迎春闻听水大姐招人埋怨,心里就猜到埋怨之人必是水母无疑,否则,以水大姐在三姐妹中的傲人之姿,如何会委屈呢,必定针锋相对回去才是了。

水大姐闻听迎春之话却是苦笑:“我倒以为是成|人之美,熟料人家大小姐看不上呢?秀才娘子还不餍足,只怕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水二姐见说大姐说漏嘴忙着笑道:“姻缘姻缘,重点在一个缘子上头,大姐姐只是答应给侄儿划拉一个媳­妇­儿,又没有指名道姓,这个不成,就不行另找她家?她是一家养女百家求,大姐就应个景儿,来个踏破铁鞋觅佳­妇­呗!”

水三姐凑趣道:“是啊,侄子条件不是蛮好,寻一门亲事还是轻松平淡,我就有现成的人选,摸样品行无不百里挑一,就怕弟妹舍不得呢!”

昨日迎春当着众人发话,要发嫁丫头,妆奁大家也知道了,赏出身还有百亩良田,四箱子四季衣衫,四套头面首饰,二百银子压箱底。再有绣橘这些年的积蓄银钱与物品,这可是比得上一般千金小姐了。当初迎春进孙家,可是只有一些贾母王夫人凤姐拼凑的旧家具,再有薄薄的三十六台妆奁,装着一些米粮过时节的布料,总额不足一千银子。

迎春此刻想起来尚且心酸,真不知道自己那段日子如何忍受过来呢?

不过,这周家亲事符合迎春的择婿标是一回事,绣橘亲事又是一回事,绣橘一向跟着迎春吃穿用度,读识字,比一般人家小姐还能­干­些,迎春培养她不是给人用来救火的,且是给云英救火,她也配!

迎春本想断然拒绝,却不能不安按住­性­子,婉辞道:“三姐可是说笑呢,云英在婆婆跟前伺候,论理我们晚辈还要叫她一声姐姐,只因她是姨娘侄女儿,母亲才吩咐叫一声表小姐。如今做亲被问到脸上,女孩子面皮薄,难眠会羞怯,未必就是不愿。且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姐介绍这样的好女婿,孙庄头必是乐意。”

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起了头,哪能半途而废,迎春且不会留着云英继续恶心自己,大姑­奶­­奶­想挽回面子,自己就帮着她达成心意。反正云英的父亲正好回来送菜蔬吃寿酒。

水家二姐三姐原本是为了给大姐打圆场,水大姐却没有这个想法,虽说没有说名字却也是点清楚了是水家远亲,如今绣橘虽好,却是户下人,父母俱未脱籍,水大姐觉得也不好跟婆家妯娌交代,在婆家家族里也失落了面子。正在心烦意乱,却听迎春说起孙庄头,正中下怀,忙跟回头劝慰水母:“母亲,这云英不主不仆在府里住着,今日又是这一番闹发,那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母亲您还是拿个主意吧。”

水母抬眼看迎春,迎春笑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水母略微思忖,道:“林嬷嬷,你去跟孙家里说道说道,若是做亲,就来见大姑­奶­­奶­,若是不乐意,就叫她们把姑娘接回去自行发嫁,十六岁了,耽搁不得了。”

这话让迎春有些意外,却在意料之中,主子可以恩顾奴才,奴才没有要挟主子的道理。水母虽然对月姨娘有些私心,把云英当成女儿一般教养,不妨头云英今日大哭大闹,就是撕了水母脸。水母这些年闭门教子,功成名就,甚是自得,竟然被云英吵嚷成了后花园私会。不由水母及恼又怒。虽然一贯偏爱云英,却也容不得他败坏自己儿子。

孙家很是识相,旋即孙婆子就进来了,满面含笑给水母姑­奶­­奶­门请安,给迎春也是礼数不差分毫。

她收下了四样定礼,男方庚帖,并把写着云英生辰八字以及|­乳­名庚帖交给了水大姑­奶­­奶­,最后有对大姑­奶­­奶­提携之恩感激不尽,一再保证,他们两口子很乐意这门亲事,并且表示这就带着云英回去备嫁,小定大定,何事娶亲全凭大姑­奶­­奶­周全。

水母水大姐等闻听此言,面­色­一体好转。水姑­奶­­奶­虽然还是有些膈应,却是比方才高兴多了:“孙嫂子放心,哪家婆婆跟我最是相宜,云英去了那家里却不会受委屈。”

迎春也暗暗打量她,不过四十岁光景,形容体态不似一般乡间­妇­孺,衣着整齐,头发服帖,说话低眉顺眼,应对大方得体,看来这个婆子倒比云英清醒。

婚事说定,各人给孙婆子道喜。水母赏赐二十两,三位姑­奶­­奶­俱是十五两,迎春也随着大流赏赐了孙婆子十五两银子随喜。孙婆子眉开眼笑,笑得嘴皮子保不住牙齿。水大姐便吩咐随身伺候嬷嬷:“去叫宏发来给岳母见礼。”

水大姐这是让孙婆子相看女婿,以便坚定她的决心,暗示她压服云英,再无心二心。

少时周宏发进来行礼,他是秀才,没有磕头拜见,只是唱个大喏,躬身大礼。这般已经把孙婆子高兴不了,她没想到女婿这般年轻英俊。

为防云英闹出笑话,断了这般好琴,孙婆子告罪辞别了水母迎春三位姑­奶­­奶­:“承蒙太太,­奶­­奶­,姑­奶­­奶­们恩义,给我们云英攀了好亲,我这就回去备办婚事,只等姑­奶­­奶­的喜讯了。”

水大姐便道说年前必定让人来下聘,婚期到时候再议。

孙婆子千恩万谢去了。

午餐之时,水母正方打了四张桌席,三桌女,一桌男都是本家子弟,用了屏风隔开,大家隔着屏风说话看戏,只是看不见彼此。不知是恼还是羞,几十年不曾离过水母片刻的月姨娘第一次缺席了,没在水母身后伺候。

事后绣橘告诉迎春,孙婆子将云英带走了,衣服首饰铺盖行礼一体收拾了四只大箱子。

迎春挑眉:“不是闹腾的厉害,如何又服帖了?”

绣橘轻微一阵细语。原来云英原本不听劝服,叫她娘孙婆子狠狠扇了两记耳光,然后令庄子上头两个送菜蔬的婆子将她夹持住,并威胁说了狠话,只要云英胆敢大喊大叫,黄了婚事,连累下头的弟弟妹妹,她便当众撕烂云英嘴巴,然后灌下哑药,权当当初没生养。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这一回迎春为了水母举办生辰酒宴,虽然花费五百银子,却是买个心头舒坦,族里祺大嫂子二嫂子与三嫂子五嫂子自此跟迎春成了好姐妹,剩下一个六嫂子,偶尔说几句迎春酸话,也没人应对她。

祺大嫂子更是背过别人点拨她:“倒底是表妹亲还是儿女亲?你们家老六在甘心一辈子做个马甲,不想再进一步升格领催什么呢,你娘家几个兄弟都是闲逛自顾不暇,你家几个侄子侄女儿前程仰仗谁呢?你起初起意,不过是要借重九弟力量,如今竟要做仇人呢?我看九弟妹是个贤惠人,只要你将心比心不格外,未必不如你家表妹强些。你那表妹家里也是一摊子,他若得了好吗,未必就能想起你。”

六嫂子当初确实有此意,看见水衍一步步进取直至攀上太子,而她当家的成亲十年已然是个马甲兵,便想攀附水衍仰仗一二,结果水母不兜揽,聘娶迎春的,六嫂子心里发堵,这才在洞房言语刻薄,欺负迎春新媳­妇­。

这些闲话休提了。总之一句话,迎春异常酒宴在族里打出了贤孝之名,也结识了几位相好妯娌。不至于孤立。意外收获,还顺手捎带,把云英这盆浑水泼了出去。当然这里面有水衍功劳,迎春且不点破,只是一颗芳心跟夫君更加贴近了。

十一月初八,贾府派了贾珏驾车过府迎接迎春回家住对月,迎春已然住在葳莛轩,因为府内有黛玉湘云探春惜春这一班小姨子,水衍想住进贾珏的半大门院子也不成,却张氏做主被安排在依霞斋贾珏宝玉的外房里。

水家恼了云英这一出,虽然迎春没有告状习惯,张氏还是知道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只觉得水母有些不清白。好在迎春在这世上没吃亏,水衍的行为举止也叫贾母欣慰。

人心没有不偏的。虽然每一个母亲都不喜欢儿子算计自己,对于水衍为了迎春联合水大姐算计母亲月姨娘贾母心里还是高兴地,只是这事儿心里高兴说不的,故而,整个贾府都没在水衍名下吐露半字,乐得做个睁眼瞎子。

迎春回娘家小住,张怡君携带她家里大姐儿来了一次,她替绣橘保媒来了,男家就是杜桐表舅,杜太太同族堂兄儿子,名叫苏鹏,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仅剩下三十亩土地生活。因为屡试不第,目下已经绝了科举之心,在家里办个私塾。原本的对象舅表妹嫌弃他没有前程退了亲,嫁给一个五十岁的道台做填房去了,苏鹏舅舅却把本族里一个旁支豁嘴姑娘替嫁说给苏鹏,苏鹏一怒,与舅舅岳父割袍断义,关了私塾,变卖了田产房舍,带着仅余八百银子到京都投靠表姑母,杜家帮着他在东城买了一栋房屋,前院做局买卖,后面住。如今生活尚可,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也是月月有进项,衣食无忧。

迎春听了觉得人到合适,绣橘进门不受婆婆欺压,他在老家失了牵绊,长期留在京中,自己也可以就进看顾,男方不想读出仕,绣橘的身份不会成为掣肘。

只不过人心难测,迎春问道:“他可知道绣橘家生子儿身份?别眼下贪新鲜漂亮,异日为了被人说几句又来后悔,我这里可是不买后悔药哟?”

张怡君把迎春手一拍:“瞧你,这般不信人?历来男方是求人之方,我来与你说,自然是他的意思,他不乐意我何苦费这口舌?”

迎春皱眉:“他自己托你?”

张怡君嗔笑:“你这话说得,我虽然当家,府里也是两层婆婆,苏鹏是婆婆亲戚,婆婆不发话我如何敢兴头?”

迎春微笑点头:“我看着还不错,只是这是绣橘婚事,成不成的,要问过他自己才能决定。”

少时绣橘前来,迎春把话说一遍,表姑娘张怡君替他做媒,男方情况也说一遍。

绣橘闻言对方二十一岁,是个秀才,开着局做生意,心里已经肯了,却是红脸道:“我不过是个丫头,他在潢门,如何乐意呢?”

张怡君笑道:“这个你放心,他当日跟他前岳父发誓言道,异日必定说一个才貌双全娘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美貌贤妻,让乡邻瞧一瞧,我苏鹏不是福糊不上墙烂泥巴。”

绣橘这才红了脸告退:“奴婢又不识得什么体统,好歹全凭姑娘做主。”一径走了,这一去,一整天躲在厢房绣花,再没出来走动。

迎春知道这是准了。遂允了婚事,一边派人通知绣橘父母预备婚事,一边喊了人牙子来,替绣橘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两个十岁小丫头交给晴雯训练,以备明年陪伴绣橘出嫁。

三日后十二,杜家请了官媒上门提亲,因为迎春发嫁丫头,绣橘父母尚在奴籍,迎春作为女方接受了四样收拾作为聘礼,并将绣橘八字交给了媒婆。绣橘上来给张怡君迎春磕头道谢,这门亲事算是说定了。

双方约定了正月十八小定,届时商议婚期。

迎春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绣橘在三月之前给绣橘完婚,因为五月间平安州就会爆|发民|变,届时谁还有心思娶亲,不被人说成呈现添堵,也会被人当成有心无肺。

映出回家不过七天,在老祖宗面张氏面前奉承的一团和气,顺手还把绣橘婚事敲定,水衍见天让人传递字条说约定见面,迎春却是微笑不理睬,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八月后,十一月二十六,水母终于坐不住了,亲自驾车来贾府拜访贾母,送了水衍钻天拱地所得三十斤御田碧米,陪着贾母摸了一天牌局,临别,也没­干­跟贾母提说迎春回家之事。也没见着迎春,迎春陪着张氏到城外碧云寺上香去了。

隔天,水母又来,因为贾母昨日邀请她过府摸牌。这回水母也没空手,给贾母张氏一人一支野山参,又摸了一天牌。傍晚,随着张氏凤姐到庙里吃斋上香的迎春终于回府了。水母看着迎春笑意盈盈替自己与贾母两下看牌,水母嘴里只发苦,甚悔自己曾经试探压服,没有提前打发云英,那请求迎春结束住对月回家之话,对上贾母笑眯眯眼睛,话到嘴边恁没说出来。

水母不言,贾母假作不知道,贾府上下礼仪谦谦好吃好喝好看待,回家更是山珍海味加鲜果回礼,直叫二管家将水母送回府门。

姑娘住对月,婆婆不开口,媳­妇­没有自己上赶着回去道理,会被婆家看轻忽。

腊月初一,水家三姑­奶­­奶­亲自上门来了,在贾母张氏面前磕头请安,恭敬不暇,贾母张氏凤姐李纨都是有一份礼物。及至水三姐拜访张氏,贾母看着各种药材,其中还有二两血燕,贾母知道张氏等人是上等燕窝,微笑看着迎春:“看来你婆婆这回折了大本钱了,把当家东西都拿出来了。”

果然,水三姐这回是奉母命来接会弟媳­妇­,以为水母想念儿媳­妇­,二为年关将近,家里不能缺了当家主母。

贾母闻言一笑:“这却是老身疏忽,只是舍不得迎丫头,想多留他几日,没想到他终究出了门子,娘家再好住不得一辈子。”又回手摩挲迎春手:“既是你婆婆接你回去,婆婆命不能违拗,你就跟着回去吧,只是遇事别委屈自己,老祖宗在这里呢。”

迎春点头答应了,主仆门后面去收拾行装。贾母又对水三姐言道:“我这个孙女儿从小孝顺,最是敬老扶幼,心肠慈软,十几年了,每年都把临用银钱积攒下来,买米买药布施行善,只是一条,有些慈软太过,我就担心他被人屈服不知道吭声,今后还要靠着三姑­奶­­奶­教导一二。怜惜一二。”

水三姐哪里敢答应,只是俯身行礼:“老祖宗说话折煞晚辈了,弟­妇­自入府礼仪谦恭,左右邻舍亲戚朋友无不夸赞,晚辈岂敢应承这话。”

水衍下朝也来迎接,姐弟被贾母留着用了午餐,这才一体出府。

迎春水衍来时带了两辆车,一车坐人,一车礼品,回家则是四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原来是迎春在娘家帮着凤姐办理年货,顺便把婆家年货年礼准备下了。

回得府去,迎春就开始跟着水母带着礼品到族里拜访两位硕果仅存的太婆婆,其余各家年礼,都是迎春亲手写了签字,命顾管家以及采买金二亲自送到各府邸。

迎春回府没见着月姨娘,却是孙家已经辞别了京都,回归大名府置下一百亩土地落叶归根了。

原来是孙家怕云英再有反复,颜面无存,更怕与水家交恶,求了水大姐帮着孙家在大名府已经买下了一栋小小四合院,买了一百亩中田,并将户籍也迁回了原籍去了。

这些事情迎春早已经知道,却是亲自问了月姨娘去向,并对孙家搬迁表示讶异。并对月姨娘决定离开京都投靠弟弟一家子表示遗憾:”姨娘陪伴婆婆一辈子了,年前还是去接回来吧。“

水母摇头:“知道媳­妇­慈善,只是月姨娘过不去自己那关,由她去吧,那天想通了就回来了,想不通接回来也是留不住。”

月姨娘临走把府里账本清理的顺顺当当,这些年的收入支出明明白白。

迎春看了账册,不得不佩服月姨娘管家能力不弱。

月姨娘走了,林嬷嬷老迈,不堪服侍,迎春索­性­做了调整,将府里原有针线房改为水母院子针线房,将厨娘刘家里母女作为水母小厨房厨娘。为了补齐月姨娘空缺,为了避嫌,迎春没有用自己户下人,而是花费七十两银子另外买了一家三口进门,两口子带着个女儿,男人姓方,叫方华,是一家移灵回家丁忧老尚发卖户下人。

发卖媳­妇­原来是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因为她是京郊人,老尚家在四川,也不准备起伏,体谅家下人等骨­肉­难离,除了家生子儿,其余一概就地发买了。人牙子介绍说方华家里说她很会伺候老人家解闷,迎春看中这一点卖下她一家。

迎春除了替水母买了一房家人伺候,还给水母买了两个十三岁小丫头,充当二等丫头,又添加了两个十岁小丫头,专门负责水母房院洒扫。让水母房里拢共有了八个丫头伺候,专属伺候下人有三房。旬日里大气一桌牌搭子也不缺人伺候茶水点心做针线了。水母排场虽不及贾母,却跟迎春房里人数平齐,月例也从之前的十两涨到十五两。这样的待遇再依附北静王爷生存一­干­人等中已经算是上等人了,不是先前破落将军门户可比拟,水母成了许多老妯娌羡慕对象。

这既是迎春的孝心,也是迎春小心谨慎,免得落人口实,说是迎春只知道自己享受,不管婆婆受苦。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水母很快适应了被人从头到脚伺候过日子。又到一年年节,水母甩着手好吃好喝,接受本族妯娌晚辈上们磕头拜见,发放者媳­妇­准备好的荷包,笑得山花烂漫,犹如九月怒放的金丝菊。水母其实是个爽快人儿,年夜跟三老妯娌搭着台子一起守岁,等候祭祖时辰,一边吩咐小丫头摆上各­色­点心吃食,一边乐呵呵显摆起儿媳­妇­孝顺,言下之意,自己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幸福美满。

三位老妯娌咂嘴咂舌,其中七老太太更是羡慕:“难得你也说声好,看起来你家真的捡到宝了,你说你怎么这样好命,这么凶巴巴的婆婆竟然说到个娴静媳­妇­,咱们娴静端方,却说个河东狮呢。”

水母就抵黑:“别说这话糊弄人,别以为你那儿子喝花酒养个外室坏家事的事情被人不知道吧,你那个儿媳­妇­我看还是好的,只不过骂两句算了,还把孩子大人领回家去,叫我,一体卖到窑子里去,哼。”

七老太太面上讪讪:“谁能跟你比呢,你命好,孙猴子倒有老来福呢!”

一时到了子时四刻,水衍迎春两口子带着两溜打着灯笼的丫头仆­妇­来清水母,去各房院拈香行礼。

水母偕同三位妯娌起身出门,却见满房院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一路所过,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台阶之下一­色­点着大红喜烛,金龙似的。

两边丫头提留着等灯笼伺候水母拈香完毕向大门祠堂出发,两溜灯笼从水府正堂延伸而出,一路红红火火。

水母在丫头搀扶之下昂首阔步,满头珠翠,浑身绫罗,跟着身边妯娌谈笑风生,那手挥得灵活雄健,活似当年挂帅出征佘老太君似的,神气活现!

水衍迎春紧跟其后,水衍高兴地嘴巴合不拢,一排牙齿银闪烁:“全是娘子功劳,多少年了,似乎自我懂事,母亲就没这样乐呵过!”

李纨心思

却说迎春借着一场生日宴拍死了云英,再把水母供奉起来,进门两月,把水府理个通透。迎春既得了贤名又扫清了障碍,摸顺了婆婆,在年前稳稳站住了脚跟。虽然也有些小小委屈波折,比起凤姐三年才讨得婆婆欢喜已经是兔子与乌龟了。

五更时分,水母与迎春婆媳便按照品级装扮起来,正好水衍休班,着了品级四品武官老虎补服,亲自护送迎春婆媳进宫朝贺。却在宫门遇见大大两个两队灯笼,分别写着‘荣国府’‘宁国府’,这边水衍下马到了贾母张氏轿前施礼,那边护轿贾琏贾珏宝玉贾蓉也下了马,过来给水母行礼。迎春方要下轿,却被贾母传话说:“天冷无需拜见,老祖宗知道你的孝心了。”

张氏也传了话:“少时慈宁宫再见不迟。”

迎春在轿里道谢,依言端坐。

一时两府合成一处,齐齐进了外城,在御街下轿,迎春这才上前跟贾母张氏尤氏见礼,一起往慈宁宫朝贺太后娘娘。贾母迎春俱是外命­妇­,朝贺完毕就得离宫,元妃却要全程陪伴太后娘娘,不过与贾母等远远瞧见,微微额首。

出得宫门,迎春也无暇跟贾母张氏多聚,各自归家预备香案接年,天亮还要各房走动拜年磕头呢。

初一敬父母,迎春请了酒戏,将族里长亲本家请到家里坐流水席。

初二拜岳父,只为水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送年礼之时已经派了管家传话,正月初二要回娘家拜年,迎春作为当家主母不好不管人,让几位姑子多口舌,迎春便在府里安排了两天酒戏,邀请了族里的几位不走岳家老婶娘,祺大嫂子二嫂子头生都是儿子,且都娶亲,儿子媳­妇­要上岳家,迎春便邀请祺大嫂子二嫂子阖家上门,陪伴两位姑­奶­­奶­热闹一天。

水衍陪着几位兄长小侄子在正房大厅看戏吃酒猜拳,水母迎春在内院陪。水母迎春婆媳则在内院陪。水母跟跟族里几位老妯娌摸牌赌钱顺带看戏,水府两位姑­奶­­奶­则跟族里祺大嫂子二嫂子合在一起摸牌。

府里一切衣食住行,一早安排就绪,外头股管家喝着水衍照顾外男,内里管家娘子会同司棋晴雯两个分派大小丫头婆子,厨下则是绣橘母亲带着一般厨娘灶婢照应,如今各就各位,井井有条。迎春无所事事,则专门负责点戏,完了在两副牌场子之间闲逛逗趣儿。多半时间是帮着婆婆看牌,迎春事先给每位叔婆婆封了六两的红包,再在各位面前堆起了几串子闪亮铜钱。直叫他们可劲儿输。几位老太太不是自己银子不心疼,可劲儿喂张点炮,只把水母高兴不了,以为今年运气实在好,再烂的牌也能和下来。

几位­奶­­奶­早就发觉了猫腻,唯有水母赢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迎春还在紧张兮兮帮着婆婆看牌,说是这张不能打,那张要放炮。几位­奶­­奶­妯娌一个个相视而笑,暗地夸赞迎春会哄老太太。

初三这日,祺大嫂子亲家上门,家里请了一天酒戏,也是请了阖府长亲以及亲眷上门。特特请了水母迎春婆媳陪撑门面。

初四这日两位姑­奶­­奶­一早去了,合族老幼有一户算一户,一起凑份子钱,在祠堂唱了一天戏。水母迎春婆媳是族里门面盅,族长就是祺大哥,祺大嫂子一早知会了迎春,届时定要光临凑趣儿。迎春是新媳­妇­,如今正在打开局面,岂有不答应道理,子时满口应承,还封了二十两银子帮衬族里。

初五则是族里出钱在祠堂唱一天戏。

一直闹到初六这日,迎春才有空心。只是正月初六一贯是张氏回娘家日子,迎春不叫张外婆失望,索­性­将回娘家日子推至正月初八。这日也是上上吉日,宜出行,访友。

熟料初四这日迎春正在族里应酬,却见司棋匆忙而来,晴雯忙着迎上去,回来说给迎春,却是贾母忽然晕厥了。迎春一听顿时慌了,忙着跟水母报备,又跟祺大嫂子告罪,匆匆做了车架回府而来。却见凤姐得了消息接至二门,眼睛红肿的厉害,迎春顿时手脚发软,抱着凤姐胳膊乱摇晃:“凤姐姐,可是老太太?”

凤姐忙摇头:“不是,不是,老祖宗已经醒了,只是我瞧着老祖宗­精­神颓废,似乎一口气老了十岁,我这心里就发慌呢。”

迎春想着贾母前世死在明年,知不知道大姐元春能否挨得过去,心里也直发堵,一时眼圈也红了。凤姐见了迎春这个摸样,忙着宽慰:“都是我的错,老祖宗暂时不能有事。”

迎春抹抹眼角:“我知道,我们进去吧。”

迎春听说贾母醒转,想着自己泪痕犹在,如今又是一身冷气,遂接受凤姐邀请,先到西跨院洗漱,换过衣衫再去探视贾母,免得自己探病反而惹得贾母添病。

姑嫂携手慢行,迎春遂悄悄询问根源。

凤姐叹息:“这里事情颇多了,几宗事情加在里头,回屋里我慢慢说与你。”

原来贾母这回生病夹着三宗事情。第一宗是年前的事情,除夕祭祖,贾珍果然提出给尤二姐的孩子入族谱,贾母不乐意,当即骂了贾珍一顿,结果正月初一,贾珍过来拜年,竟然提出要分宗。贾母当即摔了茶盏,撵走了贾珍,自己气得胃疼一天。

第二宗因为探春,只为她翻年三月就及笄了,贾母着令张氏凤姐出门应酬带着探春,意在与各府邸太太们联谊,给探春说一门好亲。熟料李纨起了私心,想着老祖宗许下了探春五万妆奁银子,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探春许给自己娘家小堂弟。即便部落下什么好处,也给自己长点面子。这些年娘家对她实在冷淡的很。她在老太太面前透了话,这样子作法在民间叫做换亲,把人当成东西交换。贾母当即就不高兴了,一口否决了:“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不作兴小门小户勾当。”

李纨当即吃了挂落,却不死心。竟然利用年前亲戚间互送年礼之际,让自己堂弟私会探春,被探春惊觉,寻机脱身,暗暗哭了一场,却被琥珀知道了,因为一向受到李纨压制,故意在老太太面前露了口风,老太太当时就火大了,把贾政找来骂了一顿。

贾政磕头赔罪不迭。

贾母围着二房没有正经当家主母,决定给白玉议亲。人选就在黛玉湘云两个选择。黛玉湘云贾母一样喜欢,只是考虑着二房李纨盘踞多年,黛玉身子骨只怕撑不住跟李纨纷争,遂跟贾政商议,给宝玉聘娶湘云,黛玉则聘给贾珏,大房又张氏凤姐两个支撑,黛玉正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张氏贾政都无意见,李纨却不想宝玉娶湘云,一为湘云表面爽朗实则狡黠,她又是老太太心头­肉­,一旦进府,自己在二房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去?二来,湘云没有多少妆奁,一个光身子进府必定要跟自己锱铢必较,寸土必争,黛玉则不同,他身子羸弱,进府必定依靠自己张家理事,二来,她家财百万,虽然有些小­性­儿,却是善良大方,对侄子们向来手松,对贾兰也和蔼,娶黛玉于公于私都好。

她不敢反驳贾母,遂悄悄给宝玉说嘴,宝玉那个脾气这些年虽然改变不少,关键事情却是不揉沙子,当即就去贾母跟前磕头吵嚷起来,说是不娶林妹妹就出家做和尚。当时湘云黛玉都在,两个都哭了。湘云闹着要回去,说是不再碍人眼。黛玉则是哭得差点晕厥,也要收拾东西回苏州投奔族人去。

结果宝玉两边磕头,三人哭成一堆,贾母心发急,眼发黑,仰头就倒了。

凤姐说完只抹泪:“你说说,我们哪一个对大嫂子错了,她竟然这般,老太太哪一宗不是偏向他们呣子们?家里钱财什么不是紧着他们呣子们花费?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我厉害,如今才知道蒙声不吭之人才是人­精­呢!”

李纨的厉害迎春当然知道,前生李纨平日言笑盈盈,一旦谈到银钱,那是分文不舍,每次起社,必定要挨家挨户收取姐妹们几百钱,迎春曾经一回不凑手,她那脸黑的迎春不敢去见她。

不过,李纨算计迎春也能理解,必定他们孤儿寡母,希望妯娌大度些富贵些也不为错,只是不该那老太太出气,迎春心里就有些薄怒了。这还是迎春不知道李纨贾兰前生曾经怀抱银钱置巧姐儿于烟花巷里而不顾,倘若知晓,以迎春这种­性­子,必定敬而远之,再不作兴了。

迎春叹息:“如今云妹妹与林妹妹如何了?”

凤姐摇头只叹息:“唉,起初老祖宗是打算云妹妹林妹妹都入府,如今这一闹,林妹妹还好些,毕竟宝玉求的是她,老祖宗顺水推舟也就是了。湘云只怕在府里住不得了,宝玉不要的如何能够再给珏儿呢,兄弟之间只怕不好相处。”

迎春皱眉:“这可是苦了云妹妹了。他二叔二婶不是好像与,三叔三婶在外任”

迎春想起今年五月的平地风雷,眉头也越发皱得紧了。眼眸迷蒙,看来湘云还是要嫁给卫家了。迎春记得,今年年底史家就要倒霉,湘云又无多少妆奁,届时嫁进卫家日子必定难过。

迎春记得贾母前生悄悄给过湘云一千压箱底银子,还有古董Сhā屏玉石摆件。那时候迎春是个鬼,却是心里酸得很,自己一个嫡亲孙女儿还赶不上一个娘家侄孙女儿。

如今易地而处,迎春自己的了嫡母嫡兄宠爱,倒希望老太太多给些私房与史湘云。

一时迎春心境平复,偕同凤姐往贾母上房而来,张氏李纨贾赦贾政都在,迎春首先到了贾母床前,贾母原本闭目假寐,见了迎春,眼圈就红了,待迎春俯身行礼,贾母就握住迎春哭起来:“我的好丫头啊,你若来得晚些,只怕老祖宗也看不见”

迎春知道这个时刻越是安慰越是认得老祖宗伤心,遂另辟蹊径,嗔怪道:“您可是答应了要看着宝兄弟珏儿成亲,帮着带孩子呢,如今这般说法,只怕是想推卸责任,躲清闲呢!”

迎春说着替贾母理理被褥,一边盈盈笑:“老祖宗说话不算,不是尊者风范,这可不好哟!”

贾母心情稍微松动,却是摇头:“那时候以为自己真能再活十年二十年,如今看来真是痴心妄想咯。”

凤姐听见忙着上前帮腔:“老祖宗是老神仙呢,我们可是都要仰仗老祖宗过好日子呢,老祖宗你想撒手不管可是不成呢,凤丫头这辈子可是下了决心了,我是螺蛳缠上鹭鸶的脚,您休想甩脱孙媳­妇­儿。”

迎春点头:“风姐姐这个主意好,姐姐缠住左边脚,我就缠着右边脚,老祖宗一边飞呢,咱们一边给老祖宗讲故事说笑话解闷儿”

贾母闻言扑哧一笑,伸手要打迎春:“这个笨丫头,凤丫头说个比方,你倒真吧老祖宗当成鹭鸶了,我可不想一辈子被人掐着脖子玩儿呢”

贾母说着又要笑又要咳嗽,慌得凤姐迎春鸳鸯鹦哥等忙成一团。一时停当了,贾母心里竟然开阔多了。一天水密不粘牙了,这会子气消了,竟然觉得饿了。

哎哟,贾母这一声喊说饿了,可把一­干­人等喜坏了。凤姐忙着吩咐平儿亲自去传话,上了御稻碧米粥,夜半不敢吃荤腥,贾母坐着南边的坛菜下粥吃,竟然吃了大半碗,阖府大喜!

凤姐迎春亲自服侍贾母洗漱擦拭。搀扶着贾母到了花厅就坐。贾母看着满屋子人等直说头晕,挥手让个人退下,只留下凤姐迎春说话。

宝玉闯下大祸,一直贵在外套间,这会子爬行至贾母跟前,把头搁在贾母膝上哭将起来:“老祖宗,孙儿万死难辞其咎!”

贾母眼圈又红了,大家慌忙劝慰,凤姐便责备宝玉一通,宝玉住了哭声。贾母这才好些了,因没看见湘云黛玉,问道“

两个丫头呢?”

凤姐言道:“云妹妹在三妹妹房里,林妹妹窝在葳莛轩里”

贾母便吩咐:“快些叫了来。”又吩咐宝玉先去歇着去。宝玉便道:“我等着妹妹们来了好赔情。”贾母言道:“你若听话,就回去乖乖念去,三月过后老祖宗自然满足你,只是你再不许说话唐突,为了妹妹们不自在,你这些日子就住在房安心攻读,争取蟾宫折桂,可成?“

宝玉闻言虽然觉得腻味,却是别无他法,只得磕头:”孙儿定然不负老祖宗期望。“

一时宝玉退下,少顷,史湘云林黛玉两位施施然而来。连个俱是一个模子,虽然没在抽泣,却是一样眼圈绯红。

贾母一手搂起一个,差点又要落泪:“都是老祖宗不好,不该说些玩话,宝玉一贯疯疯癫癫,听风是雨,那些话不作数啊,你们且别多心烦恼,嗯?”

对于他们婚事安排却是只在这屋里言讲,也只有张氏几个人知道,却被李纨所乘,贾母这方才想起这屋里丫头只怕有了内鬼了。

当即吩咐凤姐:“我这屋里凡是十五岁以上丫头,统统配人去。”

鸳鸯听见神情黯然,贾母又道:“只除了鸳鸯丫头,我要再留他几年。”

鸳鸯忙着道谢,却是眼珠儿簌簌滚落。

正月放人,正是时节,凤姐忙着应承了。贾母又道:“珠儿已经去了多年,他那几个通房姨娘都无生养,又都年轻,他们跟着珠儿一场,我们不能昧心,叫她们憋屈在这里,你一人給她们四十两银子,着她们速速离府,自奔前程去吧。”

凤姐闻言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讥讽。心里感叹,这些人真是日子过得太顺流太随心所欲了,胃口越发大了,是该修理修理了。因道:“只是大嫂子跟前久不用丫头,都是通房姨娘充任,如今一体放了,只怕大嫂子用起来不趁手了。”

贾母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之前不是喜爱那总黑胖粗壮的婆子嘛,你就按照这个标准与她寻了丫头补上去,再有,前些日子啊,我梦见珠哥儿对着我哭泣作揖,想来不放心兰哥儿,你把他挪到这边房来,也跟着蒋先生读,等他叔叔明年有了功名,就给他补上国子监。”说话间看着凤姐:“葳哥儿还小,国子监先让给兰儿吧。”

凤姐忙点头:“一切但凭老太太。”

贾母又道:“珠儿直说在那边清冷孤单,过了初五,你就去通知妙玉姑子,着他收拾一间禅房,就说大­奶­­奶­要给大爷做九九八十一天往生经,免得他再挂念阳间。”

141

贾母发作李纨,凤姐心里窃喜,却是不能表露,嘴里还要替李纨掰扯辩白几句,这才是家族兴旺之兆呢。

凤姐扑哧一笑,明眸烁烁瞅着贾母乐呵:“哎哟,老祖宗,发嫁丫头打发姨娘都容易,至于去寻找些五大三粗的媳­妇­子委实不易呢!”

贾母皱眉:“怎么?阖府就找不出来三五个?你不是很有能力呢?”

凤姐笑道:“这还不是要怪老祖宗呢,这府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一处不是老祖宗­操­心劳力定下章程,就说这阖府伺候婢子,老祖宗您爱漂亮,从您做孙子媳­妇­起,就年年划拉划拉的收集那些聪慧灵巧女孩儿进府,试问老祖宗呢,这些既聪慧又灵巧的女孩子,如何能够长着长着就长成五大三粗呢?”

贾母斜眼挑眉最终忍俊不住:“这么说,你不能完成差事,还是我的不是咯?”

凤姐随手指着跟前丫头:“你看这鸳鸯鹦哥珍珠,一个个水葱似的都是家生子儿,难道都是丑娘养下来?叫我哪里去寻丑婆子呢?”

凤姐说这话,可怜兮兮伸出手来:“老祖宗您还是先惩罚,孙媳­妇­再去办差吧!”

贾母看着凤姐说得可怜眼里却是戏谑,不由佯怒,斜眼挑眉回瞪凤姐,凤姐索­性­把手凑得进些:“老祖宗?”

贾母知道这是凤姐变相推诿,也是为自己考量,自己一个太婆婆强行换了孙子媳­妇­屋里人,只怕会落个不慈之名,伸手轻打凤姐手心,复一笑:“罢了,你去问问她们愿意出去就出去,不乐意出去已然跟着,八十一天礼佛,八十一部经书万不能少了。再有,你告诉珠儿媳­妇­,叫她想通了就来见我,若是想不通呢,就在庵里带着继续想,慢慢想,一直想清楚为止。”

凤姐甚是厚道,这话并未当天就去传达,而是等着初六晚上才去递话,李纨当时就呆住了。自她进府,贾母待她一直和颜悦­色­。尤其贾珠辞世,贾母一项都是李纨最大的靠山,为她抵挡着来自婆婆王氏的迫害与苛刻。贾母会如此苛责自己?

李纨有些不相信,嘴里喃喃自语:“不会,不会的,老祖宗一项疼我疼兰儿,怎么会要抢走我兰儿呢?这不会,绝不会的。”

凤姐虽然同情李纨孀居,为了府里宁静少些是非,还是一针见血惊醒道:“老太太是疼爱你疼爱兰儿不错,这并不代表你就能算计老祖宗最疼爱的孙子外孙女儿,莫说我没提醒你,这府里就是我们二爷二姑­奶­­奶­受宠,也从未越过林妹妹去,不为别的,只为林妹妹着实孤苦可怜。你怎么能忍心算计她的闺誉?宝玉如今这样一吵吵,林妹妹莫说嫁出去,就是嫁给珏儿也不能了。”

李纨以为做的机密,不想人人皆知,一时白了脸:“我是为了宝兄弟好,他不喜欢云妹妹。”

凤姐不想听她诡辩,兀自叹息:“他们一起长大,你怎么知道云妹妹不能跟宝玉琴瑟和鸣?就算不能,你也不该怂恿着宝兄弟去闹,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你莫以为只是影响了三妹妹与云妹妹婚事,一旦荣府名声臭了,兰儿未必能够说得好亲昵。”

李纨闻言心肝儿乱颤起来,也有些后怕,她闭闭眼睛,强装无畏:“凤丫头,你不要说得这般厉害不堪,我本无此意,我只是”

凤姐接口道:“你只是觉得云妹妹­精­明能­干­,怕她与你争锋,怎么不想想云妹妹也甚可怜呢,本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如今不得不家去遭罪,你知道她二婶子一项把她当成针线丫头使唤,她又没有妆奁傍身,恐有一个侯门千金名号,家去那家里日子能够舒坦得了?枉她一口一个大嫂子,如今却被害成这样,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李纨愣愣的抹泪哽咽起来:“大爷,你但凡活着,我们娘儿们何须这般?”

旁边服侍的素云以及两外一名姨娘也跟着抹泪起来:“­奶­­奶­,我们不出去”

凤姐凛然无言,把素云狠狠一瞪,待她几个吓退了阵。凤姐冷了脸,对上李纨挑眉道:“哦,珠大哥?不知打大嫂子你以为珠大哥活着能怎样?”

李纨不答话,只是垂了眼帘,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珠大哥或者怎么样,这还需说得?自然是荣府长子嫡孙呢!

凤姐淡然知道李纨一项不甘之所在,凤姐眼中划过一丝冷厉,嘴里却是说得平静缓慢,手里慢慢转悠着茶盏:“须知,珠大哥虽是荣府里大爷,兰儿也是荣府最大重孙子。”

说到这里凤姐收起冷笑换上一张和煦笑脸:“我们二爷却是长房长子,我们葳哥儿才是长房嫡孙!”

凤姐嘴角噙着一丝讽笑:“先时二太太有些拧不清,直说老祖宗要把爵位给宝玉,却是不知道我们老爷答应不答应呢?大嫂子,你说这样白日做梦可笑不可笑?”

李纨张口结舌:“我我”

忽然间李纨薄怒满面:“凤丫头,你说这话是何意?”

“什么意思,大嫂子这般学问不知道,我也是听着我们太太学舌,我也不知道。*.我今儿来传老太太话的,老祖宗想问问你,何时错待你了?”

凤姐说这话忽然起身走近李纨身边:“莫说老太太,我也疑惑呢,你看看啊,你一人月例二十两,比我们两口子一起还多了十两,年底分红你又是双份,前儿老祖宗还说叫把国子监恩荫名额让给兰哥儿,老祖宗哪里错待你呢?”

凤姐说着动了气­性­,抬脚出门去了:“我会遵照老祖宗吩咐打点庵里一切,去不去的,你自己思量。”

凤姐回头也不敢跟贾母张氏说这话,却怕气着他们,只是心里一股怨气不发不成,找着葳莛轩来,跟迎春不拉不拉发泄一通,临了道:“合着我们做什么就是该当得,他们呣子吃着占着头一份倒是受了天大委屈了!”

两个都是嫂子,迎春是姑子,只能劝说不能挑唆,遂亲自一杯热茶递给凤姐,笑盈盈道:“哎哟,您这肚子都生了两个宰相种子了,怎么几句话好受不得?么听过量大福大呢?”说着又替凤姐摸背:“来,消消气消消气啊,宰相娘呢,横眉竖眼怎么成!”

凤姐这才绷不住扑哧一笑:“说得跟真的似的。”掩嘴又一笑,对着迎春一福:“承蒙姑­奶­­奶­金口,若有这日,必定请你坐上席!”

迎春笑着应承:“必有此日呢!”

一时姑嫂落座,正经叙话。

迎春这才发问:“倒地那府里如何说得?”

凤姐一时不察,甚是讶然:“那府?什么话?”

迎春嗔道:“分宗!”

凤姐点头;“哦,这个呀,只等老祖宗缓过劲儿来就办。”

迎春略一思忖道:“凤姐姐努下力,只在初八开衙就办吧,老太太纵然不开心,十五一闹也就松散了。”

凤姐讶异:“如何这般急发?”

迎春道:“二月宝玉珏儿要下场,这事儿若是等到那时再办,珍大哥必定要拿他们两个小的说嘴,说他们登高第不认人。乘着如今我们这边式微,快刀斩乱麻,切记不要拖泥带水,否则就要受拖累了。”

凤姐眼皮子一跳:“什么拖累?还是上次那事儿?难道真的呢?”

迎春凝眸:“凤姐姐既是听我瞎说过?”

凤姐盯着迎春凛凛清眸,毅然点头:“知道了,不出十五,必定办妥。”

一时姑嫂们一起往荣禧堂张氏住所而来,这事儿要办害得贾赦出面才成,能够说服贾赦者唯有张氏。

却说张氏这日原本要往娘家走一走,却因为李纨挑唆宝玉闹了一场,张氏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心中无限感慨,这李纨不愧是王氏媳­妇­,­阴­谋诡计使得顺手。

这一生气,张氏就有些胃疼了,吃什么也不香。昨日又为贾母忽然病倒熬了大半夜,身子就有些顶不住了。只为新年大节犯忌讳,张氏不乐意喝苦汤药,就有迎春熬了药膳调理,今日便松散了许多,这会子正在歪着养神。

二等丫头夏儿跪在床前脚踏上,慢慢捶着美人捶。张氏合着眼睛,却是睡不眠,有一搭无一搭听着何嫂子说着闲话。朦胧之间,听见一阵轻微脚步声响,忽听小丫头在外悄声细语:“给二­奶­­奶­二姑­奶­­奶­请安,太太刚刚用了药膳歇下了,何嫂子陪着呢。”

张氏仔细听着,却是外面声音说着越发小了。

张氏猜到是凤姐迎春到了,生怕她二人走了,忙着起身出言:“迎丫头来了?”

张氏这里方才坐正了,就见凤姐迎春姑嫂笑盈盈进屋来了。两人盈盈福身,张氏忙令二人上炕坐着取暖。

茶水点心入口,凤姐咳嗽一声说起正题:“太太,方才我跟妹妹说起那府”

张氏挑眉一看何嫂子,瞬间屋里便清空了。

凤姐便把方才商议之事说了,又把贾琏的话也说了,贾琏觉得贾珍可怜又可恼,不同意分宗,直说要劝劝。

张氏皱眉:“这几日他忙紧忙出就是去那府劝说呢?”

凤姐点头。

张氏叹息:“这倒真是亲生父子呢!”

迎春知道这话,贾赦估计也不乐意撇下贾珍,只是这个时候却是顾不得,因道:“这是珍大哥自己意思,是他嫌弃这府里掣肘令了他不的快活,且不是老太太老爷嫌弃他,母亲”

迎春说这话,忽然发觉何嫂子颜­色­不对,往外一瞟,却是门口小丫头都有些手脚不错不自然,这府里有这个煞气者,唯有大老爷贾赦。

迎春微微一笑,不理何嫂暗示,故意言道:“母亲您一定要说服父亲自立,我们这府里对然无人高管厚爵,老爷二老爷都丢职罢官,却也是侯门府邸,该有一股血­性­才才是。又不是没儿子,何必要靠一个出了五服侄儿子!之前人家不说靠着也就靠着了,如今人家已经提出来了,不想再叫我们累赘,难道我们这府这般没志气,哭着喊着求着去?”

这话落地,张氏眉头一挑一挑,嘴角翘翘的,尚未借口,门帘子一摔,贾赦进来了:“哼,说什么呢?好热闹!”

凤姐迎春忙着施礼。张氏也起身让出上座给贾赦。贾赦大刺刺坐下,对着迎春凤姐一挥手:“你们下去吧。”

凤姐迎春忙着告辞退出门去。

出了门上了游廊,凤姐才抿嘴笑起来,手指指戳迎春:“你呀你呀,太坏了,这回咱们老爷只怕气坏了。”

迎春嘴­唇­一勾,惊慌拍胸:“哎哟,吓死人了!”

凤姐鼻子里一声冷哼:“你就装吧,看谁信你呢。”

迎春只不过告知与人,自己乃是无心违逆父亲,并非有意,不过一时口快而已,对于凤姐指责,她也不分辨,却道:“老爷怎么这会子到内宅了?”

凤姐果然被转移了视线,掩嘴偷笑:“太太是老爷夫人,老爷去夫人房里还要挑时辰呢?”

迎春一愣,嫡母虽然看着尚可,肤­色­白皙紧绷,今年可是年约五旬了,难道贾赦还会恩顾呢?前世,他可是看也懒得看幸福人一眼呢,何时改了口味了?

迎春脸一红,暗暗啐一口自己,这岂是身为女儿该思考之事呢,忙着闭紧了嘴巴,再不所说一个字儿。

凤姐虽然生冷不忌,却也惊觉公婆私密这个问题不宜深谈,不再追究。姑嫂两个红脸对红脸,默契一笑,掉开脸。

隔日初七,李纨前来叩拜贾母去家庵,贾母推说身子不爽没有见,却是让鸳鸯送了一本孝经给李纨,其余一句没有。

迎春陪着贾母早膳过后去给母亲请安顺便辞别,却听得张氏言说,贾赦一早带着贾琏贾珏去了族里拜访几位长亲去了。迎春知道,大约两府分宗快了。

张氏说了这话,又道:“外婆春秋已高,年前念叨你好几次呢,你派人送去的衣服鞋袜外婆很喜欢,逢人就夸赞你手艺好,人能­干­呢!”

迎春便想起自己初见张家外婆之时慈爱,那一份慈爱对自己今后的成章甚是重要,遂笑道:“我也想外婆呢,至今女儿还记得当时母亲告诉外婆说‘这是我的女儿迎丫头’,外婆就拉了女儿浑身摩挲疼爱,抓了许多点心给女儿,又给女儿压岁银子长命锁,一切似乎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张氏闻言笑得慈祥:“亏你记得这些,我倒忘了,我却记得你一岁也不开口说话,老太太派人去十字路口讨千家饭,你却开口叫了我一声娘。”

迎春当然记得,却道:“真的么?我一岁就会喊娘呢?母亲别是说笑吧,女儿哪有那般聪明呢!”

何嫂子笑着帮腔,把迎春好一通夸赞,张氏笑成了一朵花儿。

迎春临别言道:“母亲那日去瞧外婆呢,女儿陪您去吧。”

张氏道:“这些日子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以后再说了,说不过过了十五才有时间呢,倒时候我让你珏儿兄弟来接你。”

迎春忙道:“别,让管家去说一声就是了,珏儿要攻书,且别攀扯他。”

这话虽是迎春真心话,正是摸准了张氏脉搏了。迎春说的真情实意,张氏听得一脸幸福:“嗯,但愿珏儿这次皇榜高中才好呢。”

复又道:“只是这两兄弟一起,只怕会有两宋之难了。”

迎春就笑:“珏儿玉树临风,做个探花也不错哟!”

张氏笑得更窝心了。迎春忽然想起黛玉来:“母亲对林妹妹怎么想呢?”

张氏就皱眉:“那个孩子是个好的,人品才学家事都没得挑,只是心事重些。”

迎春看着张氏只担心,心里想着李纨今后只怕要怨怼。待要劝说母亲成全宝玉,又不知道母亲如何想法,财­色­动人心,必定黛玉身价百万。待要劝说黛玉给了珏儿,中间又碍着宝玉,只怕兄弟要生嫌隙。届时吵嚷起来,阖府不得清闲。

一时心中惶然得很,看眼母亲,欲言又止。

张氏似乎猜测的迎春所想,拍拍迎春手:“放心,左不过以老太太林丫头的意思为先,老太太发话,我认同,这府里也没谁敢太岁头上去动土。不说你姑妈有信托我,就是只看林丫头这些年孝顺我,我也要护她周全。”

迎春得了此言,笑盈盈恭维母亲:“这府里老太太是老神仙,母亲就是菩萨娘娘,林妹妹必定无忧了。”

却说迎春告辞娘家回家去,不过三天,这日正月初十,迎春陪着水母搭着台子斗牌,凤姐派了婆子上门,说是贾琏得了许多新鲜小菜,再有南诏国进贡鲜果,送来迎春尝尝鲜。

迎春也没在意,临晚,晴雯告诉迎春说,白日来的赵栋媳­妇­,凤姐着她传话,说是两府已经在族里四位老太爷见证下分宗了,这几日府里正在收拾院子,只等衙门批文一下,就要重立祠堂。

迎春闻言合十祷告,只念了三声菩萨。

迎春一直等着张氏传召还去探望张九外婆,却是一直没有信息。

转眼就到了十五,迎春一边开始忙碌过节,一边备办绣橘小定仪式,这些日子迎春赏了绣橘一匹大红绸缎,绣橘一直闭门绣妆奁,迎春跟前大丫头顶上了绣青,绣橘已然拿着一两月例,直至她出嫁为止。

正月十五,迎春在房门前扎起了鳌山,阖府内外点起了红灯笼,真个府邸内外灯火通明。水家跟贾府相隔不远,荣宁街上也搭起了鳌山,今年与往年不同,往年荣宁二府合搭一座鳌山,今年一条小小荣宁街上耸立起两座巍巍鳌山,惹得许多走病游人驻足惊叹。

水母十分够意思,华灯初上,水母一身火狐大氅,召来水衍迎春夫妻,着她们陪自己出去观灯走病。

水衍迎春哪能不允,夫妻们回房穿戴起来,迎春翻出陪嫁里两件银狐大氅,夫妻们产戴起来。迎春比水衍再多一定同­色­昭君套。后面跟着绣橘晴雯绣青几个大丫头,一­色­都是红绸灰鼠皮子披风,再有叶儿秋儿雀儿几个二等丫头却是大红兔毛滚边的长棉袍。

顾管家夫妻率领水府原有人等守护府邸,司棋夫妻则率领迎春所有陪房男女分队,两边灯笼跟随护卫。

水母在前面引路,慢慢游逛,看着看着,迎春眼中出现了两座辉煌的鳌山,跟着瞧见两条金龙一般的高蜡直通荣府。迎面而来,却是贾母张氏凤姐黛玉探春惜春由丫头婆子簇拥而来,后边紧跟着贾政贾赦贾琏宝玉贾珏并贾环贾兰,几乎荣府倾巢而出,只差了李纨而已。

迎春惊愕之下嘴巴上位闭上,这边厢水母已经跟贾母张氏等搭上了话,水衍更是打千行礼不迭。那边一众小辈也上来给水母行礼,两边行礼还礼,不亦可乎,唯一剩下迎春成了傻子。

凤姐见了就打哈哈:“哎哟,这是谁家新媳­妇­,傻乎乎呢?”

黛玉探春惜春则上前给迎春行礼:“给姐姐请安,二姐姐新年好!”

迎春这才惊觉,胡乱摸着眼角,忙着回礼,一边窜至贾母跟前行礼问安,又给张氏行礼不迭,迎春一项笑不露齿,今日却是嘴­唇­如何也包不住牙齿了。

这日,两家合成一处,荣府一族第一次没有沿着荣府宁府环绕走病,而是走病走出了荣宁街,出的荣宁街,贾珏水衍贾琏贾环贾兰等飞身上马,带领府里小厮,列成来两队,贾母水母张氏三位太太打头,阖府女眷慢慢游过御街,踏过了金水桥。

这日迎春夫妻游逛回府已经过了子时,迎春夫妻送了水母回房歇息,迎春跟着水衍牵手回房,心里喜气只是往外透,眼睛闪着火化,一双含情眸子时不时瞟一眼水衍,笑眯眯的只是合不拢嘴吧。

水衍拉着迎春手就火热起来,眼中也是火星闪烁,挨着身后绣橘绣青晴雯等,不好意思搂抱娇妻,抑制不住喘息之声呼呼响。

水衍虚眸威胁娇妻:“你再这样看人,我可是忍不住”

迎春心里高兴,似乎没听见水衍威胁,水衍抱起迎春,迎春自然环上水衍脖子,眼睛依旧闪闪烁烁锁着水衍,笑眯眯的抿着嘴。

身后晴雯绣橘绣青一体低了头,盯着地上仔仔细细看着,似乎地上藏着金银财宝呢!

作者有话要说:草的新坑,欢迎光临,收藏撒花,无限感激!

无题

却说迎春回房,早有金二家里将热水送到,晴雯绣青忙着接了进去调试香汤。屋里一早烧了热炕,熏了暖香,满室温馨。

迎春夫妻进了净房,晴雯这边忙着熏被铺床,绣橘也将助孕的夜宵奉上,却是一等二等不见主母出来,却听得净房传出一阵哗啦啦水响,继而隐约传出来男子粗重的急喘,夹杂着女子甚是痛楚的娇吟。

绣橘绣青晴雯三个面面相觑,绣橘已经得了司棋的婚前­性­教育,顿时面红耳赤,一手拽了妹妹绣青,脚底下抹油。晴雯待要跟随,绣橘食指竖在­唇­前:“嘘!”

又指指内闺净室,瞪眼比个口型,警告晴雯:“你是­奶­­奶­贴身大丫头,你敢玩忽职守!”

这个晴雯当然知道,姑姑教导过了,除非姑娘开口,不叫伺候,贴身丫头必须在房内伺候守夜。

眼眸雾蒙蒙瞅着绣橘姐妹,晴雯撅嘴跌坐。

看着晴雯顺服模样,绣橘俨然一笑,满意得推着妹妹出去了。

这却不是绣橘私心重,实在绣青方才十三岁,见识甚少,绣橘怕绣青顶不住诱惑,萌生旖念,也怕妹子行动鲁莽得罪姑娘。

以绣橘的眼­色­,她已经看出来主子的心意,主子没有送姑爷丫头意思。所以,绣橘必须亲自掐断妹妹这种家生子儿共有的晋升念想——服侍姑爷做姨娘,帮着姑娘固宠生儿子。

绣橘与晴雯的独立思想,是自小跟着姑娘身边,由着姑娘一点一滴敲打出来,绣青没有这机会跟着迎春锤炼。她年纪小,家里不舍得她吃苦,也要她陪着爷爷­奶­­奶­外祖,过着富家小姐一般的轻松日子。

晴雯­性­子虽然爆碳,绣橘却知道她品行刚毅有主见,铁了心思帮助主子,并无攀附之心。不似自己妹子,有些懦弱认死理儿,从小在后街上耍乐,并未进府服侍,接受甚为奴婢训教。而贾府后街上那些家生子女孩儿,许多人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嫁给主子做姨娘,穿金戴银做人上人。

绣橘不是信不过妹妹,实在是世人都做这般想,绣青只不过是个略略认得几个字儿女孩儿,如何期望她多么骄傲坚毅,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呢!

故而,自从绣橘一家子归到迎春名下,自从姑娘有意提拔妹妹继任自己做贴身丫头,一直亲自将妹妹带在身边,日日警惕教诲。

绣橘不愿意姑娘堵心,更不愿意看见姑娘堵心来自自家家里。

却说内闺净房,一双人儿俱是不着寸缕,迎春红艳艳的脸庞,黑发如瀑倾洒后背,正衬得她肌肤赛雪。

但见一双玉手紧紧攀着男子肩膀,整个身子挂在男子腰间,因为男子用力的冲撞而摇晃起伏,渐渐的,迎春的盘着腿杆子软榻无力了,若非被男子紧紧托住腰杆,几乎撑不住了。

迎春美眸虚眯,贝齿紧咬嘴­唇­,面­色­痛楚儿沉醉,随着男子最后的疯狂冲击,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忽然,一阵无言欢愉从紧密之处升腾而起,那种难以言表的舒爽痛快,让女子一双软绵的瞬间绷直。

迎春每一个脚趾头都快乐的颤抖起来,甚至每个还毛孔似乎都通透起来,吟唱起来,这种激荡的欢悦迎春难以承载,她不敢喊叫,唯有大口大口喘气,却又怕声音过大,每每咬­唇­,将呻吟吞进腹内,变成生生闷哼。

她一双玉手因为浑身的酥麻难耐无从发泄,儿深深掐进男子皮­肉­里。雪白的颈脖染上一片胭脂­色­,因为无言狂喜,因为难以抒发畅意,迎春将脖子拼命后仰,以便释放浑身火热。嘴里呜呜嗯嗯,似哭似泣,那些端庄娴静,笑不露齿的闺阁训教,统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迎春眼下能做的就是贴着怀抱的男子,疯狂扭动,借以发泄体力行将崩裂的极乐欢愉!

迎春的动情激发水衍最后的忍耐,他拼力一耕,一柱激­射­,尿在温暖深处!

迎春却在同时,直觉心底陡起一阵酥酥麻麻,犹如洪水一样汹涌蔓延到手尖脚趾,四肢百骸。

男女双方瞬间疲软,双双跌落浴桶,喘成一团!

晴雯虽然经过姑姑调|教,哪里见过这种­肉­搏战呢,她想要退出去躲得远些,不听这些靡靡之音,却是也手脚颤抖,几次发力,却是退杆子发软,不得起身,只得那么抱着姑爷姑娘的丝绵睡袍,摊在罗汉床上不敢动弹,生怕发出响声惊动房内鸳鸯。

直至室内传出慵懒一声唤:“谁在外面?”

晴雯嘴巴张了几次,才找回自己声音:“姑娘?”

激|情过后,迎春方才发觉睡袍棉敷子一概全无,不免美眸睨着夫君,嘴角娇翘,晴雯绣青一贯做事细致,都怪这人太心急,定时吓着她们,不敢进来送衣物。

晴雯回答一声,身子依然不敢动弹,等着姑娘吩咐。

即便无人观瞻,迎春也羞怯搭起眼帘:“你把衣物搁在衣架上!”

晴雯闻听这话,心下一松,慌忙将衣物方好,慢慢后退,心里无限感激姑娘体贴,没有吩咐自己贴身服饰。否则,自己今日必定要出丑了。想起姑姑教导,忒身负是姑娘姑爷,要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晴雯我我粉拳,闭闭眼睛,看来自己还要继续修炼才成!

晴雯镇定再镇定,轻轻拍打自己脸颊,方才迈着碎步开了槅门:“绣青,准备宵夜!”

绣青在外面也是浑身毛躁,手脚无措,却见晴雯贴身服侍,镇定自若,甚是佩服得紧。嘴里答应着出门传话,心里暗暗警惕,自己的宫里尚浅,还要跟晴雯姐姐好生适应才成。

迎春这里几次乘着浴桶却是站不起身子,水衍搂起妻子,踏出浴桶,扯了棉敷子将娇妻裹住,鼻子嗅着娇妻发丝儿,眼眸晶亮一勾嘴­唇­:“好一个侍儿扶起娇无力!”

迎春闻言娇嗔睨他一眼,想要挺立身子却是腿杆发软,只得任凭夫君替自己擦拭,穿上睡袍。

迎春羞得低了头,只讲脑袋埋进男子怀里去。

水衍满足的看着妻子的娇弱羞怯,自己手忙脚快穿起袍服,迎春替他整理袍带,几次三番才将衣衫系牢靠了。

一时夫妻相携出房,晴雯已经将一晚梗米牛­奶­粥端上来,做菜是鱼汤喂得寸长白菜心。

迎春眼眸灼灼,几次偷瞄晴雯与绣青,却见绣青忙着躲避­奶­­奶­目光,晴雯却是一旁侍立,双手交握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娴静端方。

迎春再看水衍,却见这个家伙一本正经吃吃喝喝,似乎方才天雷地火与他无­干­。

迎春嘴角微翘,轻轻咳嗽一声,收起忐忑,放下碗盏。

绣青已经恢复平静,忙着上来收拾。晴雯却快速递上暖呼呼的敷子于迎春擦手。又接过叶儿手里淡淡茶水递给迎春漱口,秋儿踏上一步,奉上钵盂。一切都在静谧中进行,快速敏捷顺理成章,犹如行云流水。

旋即水衍放下碗盏,方才的动作又重复一遍。

末了,晴雯垂眸言道:“锦被已经熏好,姑娘姑爷请歇息吧。婢子就在外间伺候着。”

迎春自己知道,今日该晴雯值夜,微微点头:“嗯!”

绣青晴雯带着一对丫头后退而出。

水衍在一旁看着丫头们进退,心底佩服贾府丫头训练有素礼仪端方。

夫妻相视一笑,携手上|床,一夜再无话了。

转眼就是十八,如今绣橘一家已经在水府后街上住着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三间正房,两边厢房,房前有树,有井台,后面还有一个小小菜园子,可以养­鸡­养鸭种种菜。

十八这日,小院子张灯结彩起来,绣橘穿着自己修成的大红袍子端坐厢房中,迎春权作亲眷临场观礼。女方领头者却是张怡君,再有官媒,这是订婚登记一起完成了。

男方罩着规矩奉上四盒礼聘,绣橘娘奉上绣橘亲手所绣的衣衫鞋袜,再有迎春准备文房四宝凑成四盒回礼,既有品味有有诚意。

男方将择定婚期一并奉上,一个三月初六,一个八月初八。迎春属意三月初六。绣橘娘虽然觉得时间仓促,却是一切听从迎春吩咐,两方约定二月初八下聘礼,三月初六迎娶。

正月时十八这日,平儿丰儿作为绣橘姐妹也来做观礼,奉送了张氏凤姐赏赐的四样首饰,也带给迎春一句话:“分宗的官方文件下来了,荣府择定了正月二十二日,恭请荣公回荣府,自此各表一枝,立祠祭祀。

平儿告诉迎春,明日会有请柬到府,恭请姑爷姑娘回家观礼。

迎春这日眉开眼笑,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既为绣橘杏嫁有期,又为娘家终于摆脱宁府掣肘而高兴,虽然有些掩耳盗铃,总比什么也不做强得多了。

隔日,果然林之孝亲自道水府派发请柬,恭请水府三口到贾府观礼。水母一口应承了。吩咐迎春赏赐林之孝上等红封。

正月二十二,荣府宾朋满座,贾氏一族诸位长亲齐齐一堂,在一阵古乐齐鸣声中,贾母带领阖府老幼将几代荣公的牌位被迎回荣府供奉,那阵势娶亲过节似的,就连宫里的元妃也派了太监来恭贺,热闹非凡。

荣府这日请了几台大戏,分别在祠堂荣禧堂与贾母房里唱将起来,一直蛰备考的宝玉贾珏这日也出来陪作耍,阖府内外喜气盈盈。丝毫不减被抛弃之沮丧。

对于荣宁分宗祭祀,众说纷纭,除却贾府内亲,很少有人猜测内情,贾母一概直说树大分叉。众人闻之,无不点头附和。

不说贾府一切让迎春如何高兴,且说迎春跟潘又安筹划的当铺在正月初八迎来了第一个月盈利,除开一切尚未到期活当不算,光是死当得宝物折合,一月之间竟然就有五百八十三两的进项。饶是迎春见过银子,却也没见过三间小小铺面一月之间竟然如此暴利。

司棋将一箱子银子递给迎春:“这是我们当家上交盈利,请姑娘查收!”

迎春揭开烘漆盒盖,闪闪发亮的官银洁白闪烁,迎春用力合上箱盖,脸上是闭不住的欢喜流畅:“我终于亲手赚到银子了。”

司棋躬身施礼:“恭喜姑娘!”

迎春开箱拿出一定五十两官银,在家一定十两小银子锭子递给司棋:“恭喜老板娘子,这是你的脂粉银子。”

司棋推辞,双手乱摆:“不成不成,这怎么成?当初不过说着玩儿呢,我们不过出出力,也没本钱银子,哪里值得这些?”

迎春笑盈盈看着司棋:“自从你到了我跟前,几时见我说笑过?”

司棋跪地大哭:“姑娘,从今而后,我们两口子命都是姑娘的”

迎春伸手拉住司棋:“这话我记住了!”

司棋哽咽起身哭得止不住。迎春给晴雯使个眼­色­,晴雯绣青便上前拉扯司棋:“看看,看看,都是老板娘了,还这般没出息,快些儿擦­干­眼泪,不然我们潘家姐夫还道是我们怎的欺负人呢!”

叶儿忙道:“晴雯姐姐,不叫姐夫,改叫潘掌柜呢!”

秋儿拉扯司棋:“司棋姐姐,您上次说发财了邀请我们吃饭呢,作数不作数呢?”

司棋噗哧一笑,捏一捏秋儿­肉­呼呼婴儿肥:“作数,如何不作数!”

叶儿闻言拍手笑起来:“噢噢噢,我娘说局的肘子最美味,司棋姐姐,我要吃肘子呢,可好不?”

司棋把手一挥:“行行行,直要你们说得出来,我一准买给你们!”

晴雯见了司棋轻狂样子,心里有些发酸,鼻子一哼,半真半假道:“我要吃御膳房里的将鸭子,烤|­乳­猪,你有么?”

司棋举手就打晴雯:“你这个小蹄子,你成心臊我呢,看我撕了你的嘴,就会埋汰人”

晴雯哪里会让他的手,嘻嘻哈哈笑着,撒丫头就跑了。

一时水衍回房,满屋子丫头鸦雀不闻退了个­干­净。

迎春起身迎接水衍,替他脱下大姨夫挂起来。水衍笑盈盈趁机揩油,捏捏迎春粉­嫩­的耳垂:“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迎春牵起水衍手,用力掀起盖子,银光闪闪银子就在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水衍虽然不会做生意,自家铺子行情一直关注着,当初看见这样盈利也是吃惊不少,毕竟他甚为四品五官,御前一等侍卫也只有二百多银子俸禄,一家小店月盈利这般多,却是没有想到。不过看着迎春这般高兴,不由打趣道:“看看呢,出身大家子,怎么没见过银子似的?”

迎春盈盈笑颜看着水衍,嘴角上翘:“我管过府里府库钥匙,如何没见过银子呢?只是,这些银子不同呢!”

这话说得水衍有些不懂了:“都是银子,能买东西,如何不同了?”

迎春摸着箱盖:“我从小到大都是靠着父母恩宠养大,何曾亲手赚过一两银子呢?”迎春说话间抬头:“夫君,我想把这第一个月所所赚银钱,剔除一百两请两天酒戏,邀请府里姐妹以及族里妯娌来赏梅观雪。其余都送到城外白云庵与碧云庵去,让他们用这些银子长期开粥棚,周济那些缺衣少食的孤儿寡母行人僧侣,可好?”

水衍一早知道贾府二小姐乐善好施,不吝钱财,今日真正见识了,因笑道:“好,娘子做主就是了。”

迎春仰头笑:“多谢夫君!”

水衍又来了谁来风,鼻子皱皱靠近迎春耳廓直嗅嗅:“娘子要如何感谢呢?”

迎春含笑回望,眉眼盈盈,羞怯怯,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说迎春在水府里如何混的风生水起,却说时光如水,转眼就是二月初六,这一日正是迎春摆酒给宝玉贾珏下场壮行­色­的日子。因为宝玉贾珏二月初八要下场会试了。

这一日,水府后院梅花正艳,满园新绿,正是大地回春时节。宝玉贾珏兄弟那该读文章今在腹中了,二人一样锦袍玉带,金冠束顶簪花红,一样的­唇­红齿白修眉凤目。端的是玉树临风人中龙凤!

这二人搀扶着老祖宗贾母进府,不说水母一众水府妯娌小姐们看的痴迷眼,就是一般丫头婆子也被晃花了眼睛,水府前些年不成样子,老主子荒­淫­,小主子也是英武类型,几时看见过这样人才,真真是碾玉成|人,粉雕玉琢呢!

整个水府上下在乍见贾府两块玉之初,行为举止竟然不约而同,瞬间停滞。

宝玉贾珏寻常出门见惯的毫不在意,迎春因为贾府奴才见惯不怪,倒是鲜少得见这种盛况,乍见甚是愕然,继而沾沾自喜,与有荣焉。

水母一见不吝夸赞:“哎哟,先前只闻府里孙女儿生得好,生的巧,今儿一见,老祖宗府里竟是藏龙卧虎,满门锦绣呢!”

祺大嫂子爱得不行:“哎哟,这样人品,只怕要凤子龙孙也配得上呢!”

随行二嫂子三嫂子等随口附和:“这话儿很是捡便宜,人家现有贵妃在朝,何须你多嘴!”

贾母张氏则是一路的谦辞:“哪里话呢,不过是无知孩童罢了。”

一时到了内堂,黛玉探春惜春取下头上帷帽,毫不意外赢得满室惊叹。

水母嘴巴几乎合不拢:“者莫不是蓬莱仙子呢,老祖宗哟,您家真是仙姿府邸呢!”

祺大嫂子拽起文来,抚手赞叹:“我之前不相信古人所言沉鱼落雁,以为他们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这样没人呢?今日一见几位姑娘,我信了!”

祺大嫂子虽说是几位姑娘,那眼睛却是瞟着神仙仙姿一般黛玉,众人届时一般,频频点头。

黛玉这话听得忒多了,并不讶然,只是含羞带怯低头依偎着贾母端坐不语。贾母连连套:“不粗笨罢了!”眼里却是浓浓的骄傲与得瑟。

隔天,迎春替宝玉贾珏各人准备一套大红锦袍,取个彩头。又熬制了雪梨贝母膏子,燕窝冰糖糊,分装在葫芦型的白净瓷瓶儿里,满满当当。贾母则是汲取上次贾珠教训,每个孙子都备办一份营养的­干­果点心,再有一日三餐的人参养荣丸备着。宝玉贾珏觉得这是女人吃的东西,­嫩­不要。贾母佯作生气:“你们孝顺老祖宗就乖乖带着乖乖吃了,你们甭想蒙混老祖宗,吃与没吃,我看脸­色­就知道了,你们两个谁敢阳奉­阴­违,别怪老祖宗从此不认人了!”

这话可是说的重了,却是正中了贾珏二人心思,宝玉贾珏哪敢不听,把那些阳奉­阴­违的心思也收起了。贾母也是被贾珠吓怕了,好好的孙子进场,出来就不成了,谁不怕呢?

看着两个金孙频频点头,啄米­鸡­仔似的,贾母终于笑道:“去吧,老祖宗等着你们报喜呢!”

宝玉贾珏双双在拜垫上三拜九叩行了大礼,又给父亲作揖磕头,在于姐妹们作揖而退。

外面早有贾琏水衍骏马高骑,为宝玉贾珏二人护航。

一时,宝玉贾珏二人上了朱轮马车。

贾母只在二门挥手:“宝玉,珏儿,你们好好地啊,老祖宗等着呢!”

虽是贾母知道官场凶险,考场凶险,却是不得不让心爱的孙子去搏击闯荡,如今分宗了,贾琏无爵无职,荣府两房要靠他二人出仕撑起门楣呢!

虽然道理贾母碧水人都懂得多,却是心里头实在舍不得孙子吃苦,那脸上笑着,眼中一行清泪蜿蜒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荤菜,有木有?

匆匆二月

却说宝玉贾珏兄弟二人于二月初八日同入龙门,参与春闱搏击。贾母张氏一个个慈母心怀,牵肠挂肚,寝食难安。身在龙门的宝玉兄弟两个倒是轻松惬意的很。

宝玉自幼聪慧伶俐,实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之前不过不喜八股,又有祖母母亲宠溺过度,自然偷懒厌学。后来王氏自作孽而死,宝玉这才被逼思索人生道路。自此一改前非,之心相学。

后来因为婚事允诺了老祖宗,也为了赢得美人归,这些日子更是下了死力气,不过略微用功,已经成绩了得可谓成竹在胸。

贾珏聪慧也不差,且他自小功底扎实,比宝玉思想也端正,自小就勤勤恳恳,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与责任。有的名师指点,中进士不消说的,只看名次好坏了。

这回兄弟赶考,倒是不觉得什么,却把一家子老小­妇­孺担心得紧,贾母张氏婆媳早晚叩拜菩萨,初八他兄弟入场,初九贾母张氏婆媳便沐浴斋戒进驻佛堂,吃斋念佛。迎春却在水衍护卫之下,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城外白云庵施舍香油银子。

凤姐与贾琏男外女内,总管全局,宝玉的小厮茗烟,贾珏的小厮都在外面轮班盯着,日夜守护,不敢稍离。贾琏日日到贡院打探一遍消息,得知兄弟抬出来的病好并无兄弟二人方才离开回府。同样天天来贡院打探着还有迎春夫君水衍,迎春虽然没有跟母亲一样吃斋念佛,却是每日不得贡院消息不鞥入睡。

凤姐在家里挖空心思给贾母张氏做些既营养又可口素斋,以免他日进士老爷回家来了,两位婆婆却病了。凤姐之所以这般笃定,乃是迎春预言,说兄弟二人印堂发紫,必定要高官侯爵。

其实这就是废话,这两人已经中举,即便宝玉不能再进一步,已经比贾政这个老子高明许多,元妃必定不会放任他籍籍无名。贾珏也是,他已经是太子党,如今又中举,考官即便看在太子面上也会让他榜上有名。所以,他们毫无意外,必定会中皇榜。只不过是张氏凤姐一贯信任迎春,也身在其中有些关心太过,故而看不明白。

宝玉等入围三天,正是黛玉的生辰,贾母张氏忧心忡忡,一体吃斋拜佛打坐去了,哪里顾得黛玉呢?

再者,黛玉无论是宝玉贾珏都跑不了是贾府媳­妇­了,也不敢委屈。又因为三月过后,一旦宝玉贾珏得中,无论是谁,贾府都会大大­操­持一番,与她们小定,所以,凤姐决定只给黛玉一碗寿面,眼下两个老的不出事,两个小的中皇榜才是至关重要事情,其余,实在有些顾不上。

倒不是人力物力顾不上,而是贾府三大巨头贾母张氏凤姐没心思。

迎春却知道一个女孩儿及笄礼若是无人­操­持会多么失望。

此时正值春日。水府后花园里桃花梨花含苞待放,虽赶不上荣府水榭花园,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迎春遂在初十这日亲手写下桃花笺,邀请昔日闺友来家赏春。

十二一早,迎春更是派出大小管事亲自上荣府杜府张府史家去亲自接人,辰时正刻,迎春已经笑意盈盈在府门迎接贵了。

来者有寄荣府才高八斗黛玉,再有法了得的探春,擅长丹青的惜春,再有心直口快­性­情洒脱史湘云。张家除了大少­奶­­奶­,还有一位侄小姐张怡兰,他父母都在苏州任上,她进京为了选秀,却是撂牌子,如今正在等着聘人,只为她家里继母甚是厉害,张怡君怜惜她,留她在京多住些日子,预备让张尚­干­预­干­预,给堂妹寻门好亲。之前特特跟迎春打过招呼,故而迎春邀请了她国府做。

再有跟黛玉相熟的姐妹喜凤喜鸾,又有杜家的小姑子玉婉也跟着嫂嫂来了。

迎春没有邀请凤姐,她自己找上门来了,还给迎春带来两位堂妹玉凤丹凤。

迎春要请人除了是黛玉闺蜜这一条,还有一个特征是今日人这个号十二人。俱是一­色­才貌双全,聚在一起可谓赏心悦目。却说大家来至花园亭台,迎春一早做了装扮,锦缎飘飘,喜气盈盈。

迎春知道小姐们凑在一起,赏花观景,必定少补了舞文弄墨,文房四宝一早备下了,姑娘们游逛哪里,小丫头们提着箱跟到哪里,只要一个手势,就有一众仆­妇­摆上案,做起诗来。

因为水府花园子桃花很有气候,黛玉的桃花诗篇得意诞生,黛玉写一句,张怡君赞一句,等待与写完,所有人等已经痴迷。

迎春看着熟悉的词章,惊愕不已。迎春嘴­唇­蠕动尚未发言,湘云已经抢着出口:“林姐姐这诗词好却好,只是伤春悲秋太过悲情,与姐姐岁数不相当呢!难道姐姐跟着老祖宗住得不舒坦呢?”

迎春皱眉看向湘云,这话说得跑题万里,在黛玉却是大不敬,不餍足了。

黛玉闻言一双剪水眸子清凌凌看向湘云,眉尖微蹙,似乎没想到湘云会如何说话,一时间有些茫然无计。

迎春却乘机中一Сhā,将两人实现挡住,伸手握住黛玉;“昨日可是又去了栊翠庵了?知道妹妹妹妹生辰都会思忆姑母,也不要太后伤怀,姑母在下头也不会安宁呢!”

黛玉闻言不由反握迎春,秀气小巧的鼻翼微微颤微,眼圈有些潮乎乎的泛着光华:“谨遵二姐姐教诲,真是什么都难逃二姐姐慧眼呢。”

黛玉这话是承认桃花诗乃是悼念母亲之作,并非伤春悲秋靡靡之音。

方才众口夸赞黛玉诗才敏捷,转眼又一个个佩服的看着黛玉,无声赞叹黛玉蕙质兰心,孝顺闺女。

湘云有些气不过黛玉三千宠爱在一身,老祖宗有了黛玉就忘了自己,之前不过偶尔想起自己来,后来进驻贾府,湘云总觉得贾母待自己不及黛玉亲昵。后来婚姻之事又被宝玉吵吵出来,害得湘云回家被堂姐妹嗤笑,被二婶训教,说她不检点,丢了大家闺秀颜面。

今日也是迎春请柬上门,史家二夫人不是看在水衍太子党,只怕不会放人,临行见湘云兴叨叨,自己女儿却没分,保龄侯夫人就又酸溜溜牢­骚­几句,湘云原本受了气不敢作声,不想来至水府,黛玉又被众星捧月一般,受到众人关爱追捧,湘云一股怨气陡然而起,她自小跟宝玉一个炕上游玩,那时节上没有黛玉呢,如今黛玉一出,老祖宗二哥哥全变了,不由她不牙根儿发酸。

不想竟然被二表姐几句话又给她赢得满堂彩,湘云一张脸便黑云沉沉了。

迎春安慰了黛玉,众人恭贺黛玉之时,迎春悄悄靠近湘云:“云妹妹这一项可好呢?”

湘云勉强笑一笑:“什么好不好,就那样呗!”

“就那样?”

湘云面容一滞,皱眉看着迎春,甚至不解,自己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难道儿姐姐诶不知道呢,为何这样问?旋即湘云淡笑:“二姐姐当然不能体会。”

迎春不与湘云这个吃醋宝宝纠缠,极目一笑,遥遥看着黛玉说笑身影:“林妹妹不似云妹妹率­性­洒脱,也不及云妹妹好命,云妹妹三句话不对付收拾包裹就嚷嚷回家去,林妹妹呢,父亲五代单传,家乡天边,想要拂袖而去,却每个地界呢!“

湘云甚是聪明,知道迎春这是责备自己不敢针对黛玉,她有些不服气:“她,老祖宗二哥哥都待她好,他何时受过气?”

迎春却反问:“你是不是以为林妹妹夺了你的宠爱?”

湘云扭头不答。

湘云其实有些贪求了,当初史家三爷虽然自己背晦,湘云妆奁有些不足,婆家却是门当户对,卫若兰英俊潇洒,聪明能­干­,只是不该早死,卫家拥立有站错队而已。综合起来,湘云比黛玉命好了许多。最起码除了贾母还又三叔三婶真心替他打算,不是黛玉除了贾母还有王夫人薛家上赶着害她。如今薛家不下药了,王氏不指桑骂槐了,却又出来个李纨推波逐浪。

湘云虽然命苦,并非最悲惨,没有谁欠她什么,黛玉更不欠她。

迎春淡淡一笑:“林妹妹母亲是老祖宗亲生女儿,云妹妹呢?”

湘云脸­色­一白。

“林妹妹父母双亡,叔伯全无,关门闭户,云妹妹呢?”

湘云面­色­黯然,倔强顿消,微微低了头。

迎春握住湘云手:“你与林妹妹一起长大,林妹妹嘴巴虽然犀利些,却是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因为口舌之争不理人。尤其对比她年岁小的。林妹妹曾经说过,正因为是姐妹才会磕磕碰碰,嚷嚷驳嘴,若是外人就只剩下气疏离了!”

迎春说一句,湘云头就第一分,她想起黛玉好了,无论言语还是钱财物品,黛玉似乎一直让着自己,惯着自己,无论何物只要自己赞叹一句,黛玉必定就会让丫头给自己包上一份,当时没有,过后也会补上。

湘云眼圈有些发红,看一眼迎春,珠光一闪:“儿姐姐,我其实很喜欢林姐姐,只是,只是”

迎春点头:“是宝玉。可是你要知道,林妹妹跟宝玉只是点头之交,林妹妹待他不如待你好,你要什么林妹妹从不打阻口,宝兄弟要是样东西没得一样到手里,这些你该知道。其他的事情都是长亲的事情,女儿家家在家从父,出门从夫,没有自己置喙权利。”

湘云眼泪哗啦一下流了满面,脑袋一点一点的,只抹泪:“儿姐姐,我不是针对谁,前几日回去,二婶子就高低声,暗示我不守闺训。堂姐妹们一个个带着丫头婆子上门来指指点点,撇嘴咂舌,讥讽嘲笑。婆子丫头指桑骂槐的,今早出门,因为姐姐只给了我请柬,没有几位妹妹,二婶子要我带着妹妹,我因为没有姐姐允许不敢擅专,二婶子就恼了,我”

迎春点头:“这是我的疏忽,下次再有这事,别人家我说不准,我这里你只管带她来,我会给你面子,让他们惧服你!”

湘云惊喜而笑,忙一福身:“谢二姐姐,我去给林姐姐赔不是。”

迎春去拉住了她,一努嘴,翠缕忙着奉上镜匣,悄悄笑:“姑娘瞧瞧呢,花猫似的。”

湘云细瞧,不仅眼圈红红,胸襟上还有粉痕,就是袖口也皱褶了,湘云甚是不好意思,拿了丝绢子遮住眼睛,只在迎春身上蹭蹭:“哎呀姐姐,这可怎生好,衣服也污渍了。”

迎春便道:“绣青,你带云姑娘回房去梳洗一番,将我没穿过得衣衫,找一件跟姑娘同­色­系的换上,再把这件擦拭­干­净熨平了,回头再交给翠缕。”

翠缕今早就见姑娘脸­色­不对,这会子见迎春劝服了姑娘,喜气盈盈一福身:“谢二姑娘,二姑­奶­­奶­姑娘只管带着绣青妹妹去招呼人,姑娘面前有我呢,雀儿带着路就是了。”

迎春却是有事,不过跟一群姑娘打个照面,便暗暗拜托给表姐表嫂,自己回头去检查席面与寿面赏钱,虽然有几个年轻媳­妇­帮衬着,今日是黛玉及笄,非比寻常,务必要花团簇锦,富贵喜乐。

却说迎春忙了一圈,回房去不见湘云,因为留守的叶儿:“你云姑娘呢?”

叶儿笑道:“云姑娘等不及梳头,就一阵阵摧折到园子去了,说不能让林姑娘一个人把风头占尽了,显见得别人都是木头瓦块不成器。”

迎春苦笑,这个云儿,难道不鞥让一让人家寿星么?

少时,晴雯会还,迎春忙问史林儿女动静,晴雯笑道:“姑娘放心吧,云姑娘这会正跟林姑娘联手跟杜大­奶­­奶­姑嫂斗诗对联呢,二人双剑合璧,好得很。”

迎春伸手一捏晴雯:“双剑合璧,晴雯姑娘真能­干­,会看帐本子还会用典故呢。”

晴雯笑嘻嘻的:“姑娘教导巧姐儿奴婢也通了几耳朵,奴婢还奉命监督大姐儿备述成语,总是记得三言两语呢。”

“嗯,嘴巧舌辩,数你有理。”迎春笑着收话,那的跟爆碳跄跄:“要开席了,不快些服侍,还在吧嗒吧嗒说闲话,当心扣月例!”

晴雯一边伺候迎春脱下大衣服,再替迎春换上瘦袖口紧身长袄,嘴里也不闲着:“姑娘也别怪人,这可是三爷说得,强将手下无弱兵,都是姑娘教导呢!”

黛玉年轻虽然不拜寿,却要送寿礼,这个仪式安排在入席前,就在迎春正房厅里。

迎春与黛玉的寿礼跟宝玉贾珏一个级别,一身大红襦裙,周身绣着红谷幽兰,领抹绣的绿萼梅花枝。为了配合新衣,紫鹃给自己姑娘梳个螺旋高髻,佩戴着振翅蝴蝶钗儿,一身红衫子跟衬得黛玉肌肤瓷白如玉,腮颊粉­嫩­如花蕊。

但见黛玉走着连环碎步来至众人面前,嫣然一笑对着迎春盈盈福身:“谢谢儿姐姐。”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发出一阵梦幻般惊叹,一个个瞧着黛玉,直恰如九天仙子下凡尘。

室内众人被黛玉之美貌镇住,一个个鸦雀无声,满室静谧,恍若无人之境。

被晴雯悄悄领进来预备给人惊喜的凤姐吓了一跳,咯咯一笑打破沉寂:“哟,怎么一个个瞠目结舌呢,难道我头上有角不成呢?”

众人这才回神,却见凤姐乍呼呼走至黛玉面前,一把拉住啧啧称奇:“哟哟哟,人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不错,林妹妹成了美天仙咯!”

众姐妹忙着跟凤姐见礼,迎春引着凤姐就坐,凤姐却一摆手:“不急不急,先献宝,再吃茶酒不迟!”

亲手将自己的寿礼地上,却是八块碧莹莹的翡翠玉绕成的一对金玉蝴蝶钗。

后面一溜人走出来,正是贾母跟前的鸳鸯鹦哥,张氏跟前木槿木樨,年前木香嫁给了贾芸,木兰将给了贾琏的­奶­兄弟,二等木槿木樨就提成了大丫头了,今日代表张氏前来上寿礼。

贾母寿礼是一柄一尺长的和田玉如意,整柄如意看起来就是一只怒放的牡丹。贾母之前给待遇祝寿不过一些玉雕花卉生肖玩物。今日这柄如意可是意义匪浅,如同聘礼一般,恰似婆婆相看Сhā戴金凤钗一般。只是孙子不在家,考绩未出,贾母想要锦上添花,故而没有明示,只好暗示,让黛玉安心。

湘云见之,面­色­一暗,眼眸似泣似哭低了头。

张氏的寿礼则是娘家人一时,是一笼八十一个寿桃,再有三十六斤银丝挂面。

黛玉羞红脸喜盈盈福身道谢。

迎春微微勾­唇­,贾母张氏真可爱,一个扮演婆婆,一个扮演娘亲!

一时司棋来报,酒宴摆好,戏子到位,请寿星与姑娘们就坐。

因为今日黛玉是主角,水母不好抢得风光,过来陪着略坐坐,送了黛玉一对玉镯,就推说年老瞌睡辞去了。

迎春知道水母心思,这是怕姐妹们拘谨,不得开怀,心中甚是承情,亲自将水母送回卧房,并将上等席面亲手摆放整齐,服侍水母饭毕。

外边晴雯带着四个小丫头端着一­色­红膝盘儿,托盘上满是各­色­锦缎荷包。晴雯言说,寿星林姑娘赏赐,人人有份。得了上次要叩拜谢恩。晴雯笑道:“林姑娘说了自己年轻,受不起叩拜,吩咐大家免礼!”

寿星有话,众人不好违拗,一个个领赏之时,笑盈盈望着内室福身,权作谢恩。

贾母与张氏这一直于佛堂,念经不缀,直至二月十八傍晚,宝玉贾珏出了龙门跪倒在佛堂门口。贾母张氏方才最后一敲木鱼,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放下木鱼。

婆媳二人搀扶起宝玉贾珏上下摩挲一番,时日不见,兄弟二人嘴上生起了寸长绒毛,其余并无大碍,两人面­色­红润,眼眸清来亮,不过请神有些许疲倦。贾母张氏已然潸然泪下,直说清瘦了。

贾琏凤姐迎春都在。迎春忙着安慰祖母与母亲:“这才有男子汉气质呢!”

贾琏也笑着劝慰道:“老祖宗,二弟三弟算好了,毕竟九天十夜,饭食自理,活动只在方寸之间。您是没亲眼看见,许多举子头上沾着饭粒儿,满脸墨汁儿,眉毛胡子一塌糊涂,真是没法子看了。”

贾珏拍着胸脯子:“老祖宗别担心,孙儿身子骨好着呢,我与二哥哥都是自己提着箱走出来,这些日子有十几人半途晕厥,今日出场又有五人倒卧龙门,差点被踩死。”

贾母惊愕:“哎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菩萨保佑!”

宝玉也凑趣儿,搀扶着贾母讨好卖乖:“孙儿很听话呢,老祖宗给的人参养荣丸一粒不剩,吃得­精­光了!”

贾母笑眯眯点头:“好好好。这就好,这才是老祖宗的好孙孙哟!”

贾珏也会拍马匹:“这都是老祖宗高瞻远瞩,赐了孙儿们养荣丸,不然啊,孙儿只怕也顶不住,成了倒卧了。”

话音落地,就被张氏一声啐,板栗敲在额上。

贾珏被打,哭丧着脸跟贾母告状:“老祖宗,您看太太?”

贾母笑骂:“该着,谁叫你胡说八道!”

贾珏皱眉看着迎春凤姐,眼眸清汪汪,活似个受委屈小狗狗。

凤姐迎春俱是扑哧一笑。迎春更是把贾珏脸颊一羞:“多大了,还这样,不害臊!”

凤姐咯咯笑着忙帮腔:“是啊,我的举人老爷!”

金榜题名时,冰媒上门庭

宝玉贾珏二人虽说比别人体质强健些,又有百年野山参垫底,也呼呼大睡一天一夜方才复原了,睡醒当日夜里正是抢会首榜花时候,贡院左右团转街面上酒楼茶铺,有一家算一家都挤满了考生家眷,等着抢榜。

这一次科考,却是贾府自老公爷开府一来第第一件大事,贾府老兄弟贾赦不爱读,是个老纨绔,贾政倒是入了国子监,最终还是恩荫出仕。孙子辈贾珠是个好的,飞升在即,却是魂断考场,贾琏呢,虽是聪明,却是本末倒置,只爱呼朋引伴,不大爱读,勉强中举人已经顶到天了,连场子也不敢下了。难得今年宝玉贾珏两个五魁神童下场,夺冠有望,正是贾府蛰冲天之势。

贾琏与宝玉贾珏还有宝玉把兄弟柳湘莲卫若兰冯紫英,贾珏身边则是御前侍卫处以水衍为首的四五个御前侍卫,大家都在连升酒楼分成两桌吃酒。也不点菜啥啥,直吩咐掌柜,好酒好菜只管上来,服侍好了重重有赏。

贾府三位公子掌柜寻常得见,对于贾府两位公子更是信心十足,闻言喜上眉梢,今日的赏钱少不了了,了哈哈分吧伙计把店里招牌菜一道一道往上送。

贾琏则吩咐几个伶俐小厮在赵栋茗烟,再有贾珏的小厮雨墨,带领下去贡院门前抢榜花,打探消息。

贾琏安排就定了,却不料他老爹大老爷贾赦这个不爱读的老纨绔也兴奋起来,亲自发话吩咐贾琏,叫他吧府里清俊小厮拉一支十二人队伍去抢榜花,还说抢到状元赏银五十两,抢到三鼎甲者赏银二十两,凡参加者,一律五两银子幸苦费,这可是一大笔银子,五十两银子可买无亩上田,二十亩中田,三十亩下田了。后者,也是两亩良田,四亩中田,一家子吃穿不愁了。

就是抢不到者也就五两,差不多半年工钱啦,一个个踊跃的很。

老爹发话,贾琏岂敢违拗,像ρi股疼呢?只得依从,齐齐一排七八十壮丁男子,挑选了十二个面容清俊身材高挑者,十二人一­色­石青­色­短打扮,打了绑腿,带着护腕,头上绑了红丝带,上面绣着三个黑字儿:“荣国府!”

一溜小伙子­精­神抖擞走过荣宁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马球呢!

一时到了连升搂,只把宝玉贾珏水衍等一班兄弟唬得一惊一乍,没想到贾赦还有这般可爱一面呢。

众人嬉笑落座,饮酒品茶,呼朋引伴,吟诗作赋,其实一个个心中提着玄,等着最后揭幕时刻。

结果,只等一等不来,二等本来,今年一百二十名进士已经报了一百一十五名了,还没有宝玉贾珏姓名。贾珏尚好,宝玉考绩牵着林妹妹呢,顿时变了脸­色­,豆大汗珠子直往下滴落。一桌子原本兴高采烈,此刻都没嘴了。

贾珏方才十四岁,可有可无没压力不大,笑嘻嘻给宝玉作揖:“恭喜喜哥哥呢,哥哥进了五魁了。”

众人一愣,贾琏首先反应过来:“对啊,宝玉乡试解元,这回数不得就是五魁会元了。”

水衍也忙着倒酒打岔说笑,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些打鼓,虽然解元很少落榜,但是万事也都有意外,贾府这回可是兴叨叨期望很高,宝玉更是卯足了劲儿,倘若不中,真正败兴得很了。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中,终于迎来又一波报子,却是雨墨,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直打跌:“二爷三爷,珏三爷中了,中了”

贾琏心中着急,拧起雨墨灌一口茶,在他胸前一抹顺:“中了第几?”

雨墨本来气吁吁,又被贾琏一罐茶,梗着子,生出三根手指:“三,三,三”

贾琏把雨墨一掼:“骂得不中用东西,知道三爷中了,问你中的第几”

雨墨跌落一声哎哟:“二爷呢,奴婢说了,三爷中了第三呢,报子就在”

雨墨话没说完,贾琏等已经笑起来,水衍忙着斟酒:“我就说嘛”

这话没落地,茗烟又是气吁吁跑的直打跌,这会来的人多,后面跟着赵栋,茗烟还在结结巴巴,赵栋已经口舌利索说完了:“恭喜二爷,宝二爷中了会首了!”

宝玉方才闻听贾珏得了第三,一根神经已经绷得紧了,完了完了,这回老太太定时要成全三弟了,正在紧张兮兮,忽听自己的了第一,脑袋一声嗡,这家伙高兴地晕厥了。

茗烟等人一体上前救护,贾琏却是抱起宝玉只打哈哈:“没事儿,美事儿,宝兄弟这是欢喜傻了。”

他一边蹬蹬下楼,一边招呼:“小柳子小卫子,冯兄,走走走,我家里去喝酒,老祖宗已经在前院堆了炮仗,大厅摆了酒,搭了戏台子,要乐呵个通宵达旦呢!”

荣府贾母上房,张氏凤姐迎春探春黛玉惜春一个个声场脖子,竖起耳朵听了门前动静,既然见外面脚步声急,所有人等都紧张起来,却是林之孝在门外磕头:“给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给所有大小主子报喜了,中了,中了,爷们都中了。”

贾母陡然立起身子,凤姐迎春慌忙搀扶住。贾母却是脚步稳健,飕飕飕飕走到外间:“说清楚,谁中了,中了第几?”

林之孝再磕头,声音带着喜悦哭腔:“回老太太,二爷中了头一名,三爷中了第三名,大喜啊,老太太。”

贾母一个踉跄,往后一仰,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祖宗保佑,菩萨有眼啊,我贾府中兴有望了!”

张氏凤姐等吓得不轻,熟料贾母丝毫无碍,蹬蹬往内室而去:“大媳­妇­,待我们去感谢神灵祖宗与菩萨。”

张氏凤姐忙着搀扶贾母往佛堂而去,后面跟着探春惜春。迎春如今是外人了,陪着黛玉坐着,回眸瞧见黛玉眼眸灼灼,满面笑意儿。迎春想起联姻来,一笑拉住黛玉手,一大一小两块羊脂玉比目鱼在黛玉眼前晃悠:“林妹妹,你说这块小玉好呢,还是这块大玉好呢?”

黛玉伸手将两方玉佩摊子收心,勾­唇­一笑:“大小都好,难分轩轾。”

迎春收回玉佩:“这可不行,妹妹还是想清楚些,倒地小的好,还是大的好,届时告诉我,我再与呢佩上。”

黛玉这下子发觉这话语不对了,顿时红了脸,起身一啐:“二姐姐出了门子就变好了!”扭头一阵彩云般飘去了。

雪雁忙着追赶主子,紫鹃对着迎春一福:“我们姑娘羞臊了,婢子替姑娘赔礼。”

迎春挥挥手,盈盈笑:“去吧,不碍的。”

却说宝玉贾珏中了进士,这样的排名就算有所变化也变化不大了,宝玉不中状元五魁决定跑不脱了。

隔天,宝玉兄弟去看榜,果然杏榜高张,兄弟都在榜首。接下来三天,贾府张灯结彩大排筵席,水母迎春婆媳两乘轿子到贾府吃酒,再有张家杜家史家这些贾府姻亲一体都来了。东府尤氏婆媳也来帮衬凤姐支应,甚是羡慕。凤姐见到尤氏面黄肌瘦,问了声,尤氏支支吾吾,直说上了脾胃,并无大碍。

凤姐知道她不会直言,因为胡氏跟着迎春照应亲友,遂悄悄跟迎春说了,着她探探。胡氏背过婆婆也不忌讳了,一股脑儿告诉了。原来都是贾珍惹的祸,在家里闹得不成话了,通宵达旦陪着二姐三姐金荣几个喝酒划拳,一屋子主子仆人媳­妇­子乱坐瞎睡,直戳眼睛。尤氏不过略提提,就挨了贾珍骂,那过继孩儿也不许又是抹了。

胡氏一直奉承尤氏,尤氏却要收养幼子,打他们夫妻脸面,胡氏心里甚是爽快:“也是我们夫妻不入婆婆眼睛,不然也不会连累婆婆受这些闲气。”

凤姐听了迎春转述,直叹气:“这却是一扑爬跌在门槛上了。”

迎春也只叹息:“这也是她自己作兴,看着吧,能帮一把则帮一把,大嫂子只是有些糊涂罢了。”

姑嫂门叹息一阵,便有巧姐儿摇摇摆摆扑上来亲热姑母,东府这话就罢了。

却说转眼三月,三月初三宝玉贾珏以及赏赐矣百二十名新进士,一体排队进场,参加殿试。宝玉贾珏兄弟俱是成竹在胸,很快交卷回家,春衫华丽,骏马高骑,跟着一般朋友踏春吟诗不提。

三日后,荣宁街上鼓乐喧天,宝玉中了状元了。

贾母高兴地老眼落泪,贵在佛堂长哭不起:“老公爷啊,我这回下来也安心了啊!”

贾赦,贾政两个老兄弟高兴地猴儿似的手舞足蹈。贾政泪眼婆娑,对着中堂磕头,贾赦清白些,忙令贾琏:“着你媳­妇­准备三牲祭品纸马银锭,我们要开祠堂大祭宗祠。”

贾琏欢喜答应一声,又道:“只是这事儿还得等老祖宗点头,还有三弟细喜报尚未到呢,是不是略等等,等三弟有了消息一起禀报列祖列宗?”

贾赦哈哈大笑:“这是这是,老子高兴糊涂了!”

这里正在笑呢,外面尤氏鞭炮震天,唢呐悠扬,第二发喜报又到了:金陵荣国府贾珏贾老爷得中第三名探花老爷了。

哎哟,贾母这里刚刚哭完,接着又哭,凤姐这边发赏钱,贾琏在外面方花炮。贾母张氏婆媳又去佛堂禀报菩萨祖宗,大慈大悲菩萨保佑,祖宗有灵,荣府大房三少贾珏也中了。

贾母一边哭一边笑:“老公爷,您就笑吧!”

这边喜棚凤姐早就打好了,戏台子就搭了三处,祠堂前言情族亲长老。大堂上宴请亲朋好友,贾母的院子延请女眷。贾母脸上笑容就没歇过。

却说这回贾府设宴,几乎把京中清贵豪门一网打尽。四王八公侯门驸马一个不漏。

老北静王妃,南安太妃齐齐恭喜贾母,膝下一对金孙。贾母对南安世子北静王也是不吝夸赞。一群老太太笑得不亦乐乎。北静王妃便提起话头:“老太太,你这两个孙子真是喜人啊,未知婚事如何?”

南安太妃忙点头:“是啊,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喝杯喜酒呢?”

贾母想起黛玉宝玉金童玉女,脸上就笑开了花了,盈盈作揖:“正在议亲呢,尚未定论,这杯喜酒必定邀请二位贵人了。”

却说这里正在笑语盈盈,欢喜不尽,前头一阵喧嚣,古乐大作。贾母忙令人前去查看,少时回报:“北静王爷到了!”

老北静王妃一愣笑了:“这个孩子,今早起说是圣上又要事相商不来了,这会子又追着来了,真真让人笑话。”

南安太妃就哂笑:“不用这般显摆,说不知道北静王爷孝顺呢!”

贾母啊忙着中调和:“都好,南安王爷世子都不差。”

几个老太太正在互相奉承,贾赦贾政贾琏前来磕头禀报:“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圣上遣北静王为媒,安平大长公主招赘宝兄弟为当朝驸马爷呢!”

可怜驸马爷

贾母这里正想者黛玉宝玉双玉姻缘,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如花美眷,正是得意洋洋乎。贾母一个心儿正是吃了蜜一般,一双两好,心花怒放:敏儿,姑爷,我给玉儿寻了好姻缘了,终不负你二人临终所托了!

原来贾母林如海临终各有信给贾母,请求贾母铺排黛玉终身大事。

熟料这边厢尚未说破,皇帝便来抢亲,贾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若要成全宝玉便是抗旨,抗旨罪及满门,贾府焉能承受?黛玉托庇贾府,贾府获罪,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思及此,贾母心中似油煎,却由不甘心:“你说什么?招谁做驸马?”贾政磕头再道:“回老太太,是宝玉。”

“宝玉?”贾母心头一叹:“怎么不是珏儿呢?”

贾政再磕头:“老太太快些准备一下,少时便有赐婚旨意了。”

北静王妃与南安太妃喜滋滋给贾母道喜,贾母却是面上笑着,嘴里有些发苦,一为宝玉中意黛玉,二为生恐宝玉胡闹,招惹灭门之灾。

贾母这里正在患得患失。

北静王也听闻母妃在此,走进来拜会母亲大人。贾母与南安太妃年岁摆着,又是世交,也无须回避。北静王给母亲行了礼,再给南安太妃见礼。贾母级别要给北静王爷行礼,北静王甚是谦和,忙着虚手一扶,直说免礼。

北静王爷也是有旨意在身,政老已经答应婚事,他就要回去交差复旨去了,故而不过匆匆而来随即匆匆而去了。

宝玉尚公主,抛开黛玉因素,可谓天大喜事。无论贾母张氏都知道,驸马都尉这种远离朝堂富贵官儿,最适合宝玉这种富贵闲人了。就是迎春听闻此事,也觉得宝玉其人很适合皇上委派这个差事。迎春在心里何事祷告:“但愿宝玉能够把公主哄好了!”

虽然君命难违,贾母张氏迎春凤姐等人很拍宝玉似之前一般闹腾,甚是担心。因为宝玉自从听闻消息虽然没有仰头就倒,却是有些痴痴呆呆,把一体伺候之人吓得不轻,却也不敢惊动贾母这个老祖宗,只得暗暗来寻了迎春这个跟宝玉相得姑­奶­­奶­商议。

迎春闻讯也不敢说与贾母张氏知道,借口出门,匆匆来见宝玉,却见宝玉面如白纸,正在一口一杯闷闷的灌酒,茜雪,麝月碧痕秋纹一个个愁眉苦脸不敢劝。

迎春挥退所有人等,直流茜雪晴雯守卫门户。

迎春夺了宝玉酒杯,在他面前坐下:“宝兄弟这是怎么的了?说给姐姐,看姐姐能否替你排一排?”

宝玉闻言讶然,拧眉冷眸,盯着迎春甚是不善:“姐姐何必明知故问?”

迎春摇头:“何为明知故问?我只知道宝兄弟而今登进士第,做新郎官,是人生大喜,真正不知道宝兄弟愁闷何来!”

宝玉张口道:“二姐姐明明知道我喜欢林”

迎春快速将茶盏在桌面一顿:“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知道君命如山,圣命难违!”

宝玉怒道:“强扭的瓜不甜,皇帝没有强抢道理!”

见宝玉说出如此天真之花,迎春不有哂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山万里都是天子所有,天下百姓都是天子子民,他无需强抢,这一切本来就是天子所有!”

宝玉颓然而坐,片刻霍然而起。

迎春忙这一拦:“你­干­什么去?”

宝玉道:“二姐姐说得对,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现在就去求老祖宗,将婚姻公布天下。”

迎春黯然道:“晚了,二叔答应了北静王媒证,老祖宗也答应了。”

宝玉心中绝望,怫然大怒:“不可能,老总答应我了,老祖宗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

迎春摁住宝玉:“君命如山,老祖宗其能违拗?”

宝玉再次挣脱迎春:“我去跪金銮殿,我要恳求圣上收回成命。左不过圣旨未到。”

宝玉倒底是男生,迎春有些摁不住,忙唤晴雯:“传话下去,院门紧闭,今日走脱了宝二爷,满院子人等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杖毙!”

宝玉最是­妇­人之仁,再不挣脱,却是冲着迎春咆哮:“果然是清俊女儿不能出嫁,一旦成家就变得心狠手辣,我知道姐姐一贯瞧不起太太行事,今日姐姐岂非昨日太太?”

宝玉说着往外走,挥手圈圈威胁众人:“看你们谁敢阻拦,二姐姐杀的你们,我却杀不得?”

满屋子奴才丫头闻言惊骇,看着眼眶通红,面目凶狠的宝玉,一个个不自觉后退三步。

迎春冲到宝玉面前问道:“你一直孤行,可知道欺君抗旨,除了灭门,还要株连九族?”

宝玉冷酷道:“与我何­干­?”

迎春继续道:“所谓九族,即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而父族四,姑之子姑姑的子女、姊妹之子外甥、女儿之子外孙、己之同族即父母、兄弟、姐妹、儿女。”

迎春怒道:“你即便忍心老祖宗,老爷,太太,姐妹们身首异处?忍心让林妹妹身首异处?阖府老小何辜?林妹妹何辜?”

宝玉愕然“我没有!“

迎春却不会给他大风发飙机会,穷追猛打:“违抗君命,是为不忠,连累老祖宗诺大年纪罪犯欺君,是谓忤逆,是谓不孝。为了一己之私让阖府去死,是谓不义。为一身苟安舍弃阖府­性­命是为不仁。枉你自称又有情有义,却是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迎春玉指直逼宝玉眼窝子:“这就是你宝兄弟平生追求做人的道理?”

“你读的呢?”

宝玉被迎春步步紧逼,退无可退,辩无可辩:“你胡说,危言耸听,当今圣上乃是明君,明君不会滥杀无辜!天子圣明,必定能够体察,成全美满姻缘。”

迎春冷声言道:“既如此,你应该在琼林宴上求下赐婚旨,而不是如今木已成舟再悔恨!”

宝玉恨道:“我宁死不娶公主!”

迎春残酷言道:“武则天曾经杀攸暨之妻以配太平公主!”

宝玉颓败委地:“不,不会的。林妹妹不会死!”

迎春躬身握住宝玉:“你乖乖去招驸马,则林妹妹不会死,大姐姐三妹妹不会死,老祖宗不会死,阖府老幼都不会死!”

太上皇设宴

宝玉闻言心如刀绞,索­性­摊开四肢,呈一个大字仰天而躺,二姐姐说得对,自己不能连累老祖宗与林妹妹。宝玉不再吵闹,只是一双眼睛空洞洞的黯然无神,无声的泪滴子滴滴滚落。

茜雪秋纹眼见宝玉如此,虽没有晕厥了事,却也吓得不轻,一个个上前来搀扶:“二爷,地上凉,睡不得。”

“二爷,婢子搀扶您床上躺着可好?”

无论谁说什么,宝玉一概无视,不是有意漠视,而是他的心灵空乏了。

宝玉这个万念俱灰的摸样,狠狠抽疼了迎春的心坎,方才的凌厉顿时化为柔肠,忙这令人将宝玉抬至榻上。迎春面对如此宝玉,想起他前生为了黛玉弃家遁世,迎春责备之话再难出­唇­。

宝玉这个样子阖府老小见怪不怪了,却是决不能传出去,为了贾府阖府­性­命,也为了林妹妹名声,迎春聚集了宝玉房里十二个大小丫头以及婆子警告道:“今日二爷之话不许走漏半句,如若有谁胆敢嚼舌,别怪姑­奶­­奶­心狠手辣,把你们全家割了舌头买了去西北开荒。”

迎春说着美眸圆瞪:“可记住了?”

一地丫头婆子齐齐应声:“记住了!”

迎春遣退了众人,吩咐晴雯:“去熬些滚烫的生姜茶来给二爷驱寒。”

迎春这会子发落,宝玉已经回魂,翻身过去望着墙壁发呆,心里更加鄙视迎春这个鱼眼珠子。

迎春却不能放过他,强硬将之搬正过来,握住宝玉之手,宝玉嫌恶的想要夺回收取,迎春力有不逮,又怕弄伤了宝玉,只得放手。宝玉再次翻身面对墙壁:“二姐姐放心,我会遵照圣旨娶公主,不会妨碍大家荣华富贵。”

迎春听了前半句,正要伸手拍一拍宝玉夸赞一句,听见后半句那手就僵住了。喉咙有些哽咽,却是强忍住了,知道自己说什么宝玉也不会理解,遂道:“宝兄弟好生歇着吧,等下姜茶来了要热热喝下去,免得病了,今日若有旨意,还得跟着老太太老爷一起进宫谢恩呢。”

宝玉冷冷躺着,默然不语。

迎春只得出来吩咐茜雪:“把二爷的状元袍服熨平了备着,好好服侍二爷。”

茜雪秋纹忙着点头:“姑­奶­­奶­放心,婢子们会劝诫二爷。”

迎春正要出门,却听得宝玉喊了一嗓子:“二姐姐,今日若是珏儿,二姐姐也不帮忙,也会逼着他乖乖去招驸马嘛?”

迎春自问自从宝玉出生,哪怕王氏还是郑姨娘,也从未迁怒过宝玉,对不起宝玉,在迎春心里宝玉跟宝玉般般比重,也希望宝玉黛玉开花结果。如意出了意外谁也不想。却不料宝玉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

迎春比比眼眸,一时眼中热泪滴落:“宝兄弟,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对宝兄弟与珏儿并无差别。你既然问了,我就回答你一句,是的,倘若珏儿被招驸马,他不乐意,我会劝着他去,逼着他去。原因只有一个,我不愿意看见家贾府因为一人之过落得个满门抄斩!”

迎春说着走回来用力扳正宝玉,直视宝玉:“你恨我也罢,从此不认我也罢,我还要再一次告诫你,皇上招赘不是老祖宗能够左右,不是你我能够左右,贾府上下承受不起抗旨后果,所以,你委屈也好,怨恨也好,你都必须欢欢喜喜去尚公主做驸马!”

迎春说完掉头就走了。

宝玉赤足追了出来,他心里不服,他觉得自从母亲亡故,阖府偏向三弟贾珏,这也是他发奋读的原因之一。自从得见林妹妹,她就是他的向日葵,虽然黛玉不曾回应过,宝玉势在必得,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却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二姐姐,我要你回答我,没有招赘之事,我与珏儿二选其一,你希望谁娶林妹妹?”

迎春心头滴血,却是忍住心疼,一字一顿:“我不­干­涉,林妹妹喜欢谁就是谁!”

宝玉顿时扑地大哭起来:“二姐姐”

迎春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快步出门,转过壁影,却见凤姐李纨齐齐而立,双双迎住迎春。迎春俯身行礼眼圈一红,委屈泪珠儿方才滑落下来,忙着擦拭,问道:“圣旨到了么?”

凤姐一边搀扶着迎春,一边摇头:“没有,方才夏公公前来传旨,说是明日慈宁宫太上皇与太后娘娘设宴招待三鼎甲。”

迎春愕然:“三鼎甲都去?这是相看的架势,不是说招赘宝兄弟么,如何这般?难道是北静王爷会错意?”

凤姐皱眉摇头:“谁知道呢?”

李纨心中悔之不迭:“早知如此,老祖宗早些替宝兄弟定下婚事就好了。”

凤姐瞟着,嘴角噙起一丝讽笑:“是么?”

李纨顿时面面红耳赤,诺诺几声,终于闭了嘴巴!

迎春却顿住了脚步,心中光亮一闪:“若是太上皇与太后娘娘最后相看呢?”

凤姐叹气:“已经决定的事情”迎春快语打断了凤姐,明眸灼灼:“听人说,这位十九公主虽不是太后娘娘所出,却是自小养在太后娘娘名下,甚是宠爱!”

凤姐眼皮子之跳跃:“莫不是公主不满意?”

迎春忙着吩咐李纨:”大嫂子快去,叫老祖宗问问珏儿,在宫中可曾见过十九殿下。”

回身来拉着凤姐返回宝玉房间,宝玉正在案前发呆,有着麝月替她梳妆。

宝玉知道招赘之事于迎春无­干­,自己方才不该那般怪罪人,起身施礼。

迎春不计前嫌将捂住宝玉:“宝兄,你说说,太上皇与太后娘娘宴请三鼎甲是何道理?”

宝玉初时懵懂:“什么道理?”

凤姐一旁提醒:“有没有可能,这是让公主最后择定人选?”

宝玉眼睛一亮,一抚手:“着啊,三弟方才还在劝我,说他曾经见过公主,公主很标致也随和得很,三弟还替他上树捡过风筝呢?”

说这话拉起凤姐迎春,双眸喜滋滋放着光:“我们去见老祖宗,明儿饮宴,让珏儿好生表现,无论如何替下我!”

凤姐闻言却是僵住,抬眸对上迎春,眼眸闪闪烁烁,甚是作难。迎春也甚茫然,今生不同往日,林妹妹并非只对着宝玉一个,珏儿也是经常给黛玉湘云探春惜春等姐妹们带玩意儿,带吃食。黛玉美貌无双,才情高雅,谁也不能保证,贾珏就对黛玉这个表姐没感觉。只要宝玉招驸马,林妹妹毫无疑问就要嫁给贾珏了。

世人都不乐意做驸马受奴才之气,宝玉不乐意,贾珏就甘愿么?

公主情怀

却说宝玉闻听太上皇宴请三鼎甲,即刻嗅出一个信息——太上皇很可能不满意自己,要亲自挑选驸马,或者说小公主不满意自己,要亲自相看。*.

宝玉顿觉此乃天赐良机,公主今年方才十五及笄之年,十分受宠,醒来跟三弟珏儿曾经见过,或许因为芳心暗许,钟情三弟,结果被皇上乱点鸳鸯,太上皇这番乃是拨乱反正?

宝玉越想越以为然,无限的欢喜充塞了宝玉心胸。一手一个拉住凤姐迎春,一双俊彦两边穿梭不迭,湿漉漉的祈求:“凤姐姐,二姐姐,我么一起去见珏儿去,你们可要帮我啊!”

迎春方才已经说得够狠了,也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立场,此刻不想再说什么,迎春也希望这一次相看能够解脱宝玉,因道:“宝兄弟,假若,我说假如,这一次珏儿努力了,太上皇还是相中宝兄弟,宝兄弟意下如何?”

凤姐明白迎春所指,忙着点头:“是啊,毕竟宝兄弟是三元及第状元郎,太上皇看上很正常。”

宝玉满腔热情一冷,握住迎春的手劲儿猛增。迎春知道宝玉对黛玉执着,在迎春心里,很希望公主最后看上贾珏,贾珏很有担当责任感,即便不能跟公主琴瑟和谐,也会举案齐眉。可是,事情由不得自己掌控,迎春盯着宝玉:“一旦事情无可逆转,我希望宝兄弟以大局为重,人生不光有爱情,还有责任与义务。”

宝玉略微呆愣片刻,勉强言道:“凤姐姐二姐姐放心,倘若最终不能摆脱这门亲事,我会,我就顺从天命。”

凤姐闻言笑起来:“我就知道宝兄弟通情达理了,走吧,老太太必定等急了。”

迎春一行人来至贾母上房,却见贾母房中几位妈妈一溜站在廊上。见了迎春一行忙着施礼:“老太太太太都在,就等二爷了。”及至凤姐迎春宝玉三人踏进房内,却见鸳鸯鹦哥两人立在屏风外亲自迎接:“老太太,二­奶­­奶­二姑­奶­­奶­二爷来了。”

贾母声音很急切:“快些进来!”

房内张氏李纨贾珏已经等待多时了。

迎春进了内室,但见上房内除了主子,并无闲杂人等,这显然是个私密谈话的态势。今日所谈虽是私话却关乎朝廷更关乎着阖府命运,凤姐跟迎春相视叹气,两人收起了嬉笑,双双给贾母张氏请安,又与李纨点头微笑。一旁贾珏一脸轻松写意,似乎全然不知今日谈话之所在,笑嘻嘻给夫君迎春作揖:“凤姐姐好,二姐姐好,我方才特特来寻两个姐姐敬酒,却不见踪影,晚膳之时可要罚酒三杯哟!”

贾母闻言也轻松了些,笑道:“酒有的吃,不急在一时,且坐下。”

凤姐迎春对着贾母一幅,说声是,这才一旁就坐了。

大家都看向贾母,贾母看看宝玉珏儿两个孙子,心中亦喜亦忧,一时之间竟然无从说起了.语塞半晌,贾母一叹:“唉,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再重复,我只想问问你们,对于北静王太上皇先使者先后到府传旨有什么看法?这是我们贾府大事,大家好生合计合计,议论个章程才是。”

张氏凤姐迎春李纨等都欠身,谨慎回道:“是,老祖宗说的是。”

贾母沉脸看着儿媳孙媳,再看看孙子孙女儿。宝玉几次三番要说话,都被贾母摆手制止了。贾母最终点名道:“凤丫头,你平儿最是有主意的,你说说?”

凤姐起身一笑,道:“孙媳­妇­理家好有些成算,这事儿委实拿不准,不过方才与迎妹妹议了下,孙媳与妹妹都猜测,或许这是太上皇相看之意,既然三鼎甲同时赐宴,这就说明驸马人选尚未最后敲定。换句话说,三鼎甲都有希望招驸马!”

宝玉一下子窜出来猴在贾母身边,惹得贾珏悄悄翻个白眼,嘴角悄悄勾起一丝讽笑来。

这话一出,宝玉高兴了:“桌啊,三弟,你可要努力啊!”

宝玉是哥哥,长兄如父,贾珏忙着起身作揖:“尚公主招驸马并不是我们乐意就好,全凭皇上太上皇之意。弟弟在这里公主兄长双喜临门,福禄寿囍!”

宝玉闻言顿时急了,上期那一步拉住贾珏:“珏儿,你不是说公主聪明贤惠,爽朗大方么?”

贾珏俊眼清凌凌瞧着宝玉:“是啊,我现在好使这般认为啊,公主聪明贤惠,美丽大方,谁做了驸马是谁的福气!”

宝玉闻言乐了:“这不结了。老太太,您听见了嘛,珏儿都说公主好,这驸马人选三弟比孙儿合适。”

贾母闻言凝眸片刻,却问张氏:“大媳­妇­,你怎么看?”

张氏起身言道:“媳­妇­以为由此可能,但也不排除三鼎甲齐聚乃是为了陪衬得状元更出挑。”

贾母点头:“嗯,大太太言之有理。”

贾母忽然一挥手,鸳鸯鹦哥捧着两代荣公的爵位出来了。贾母亲手接过,放在中堂之上。

贾母对着牌位三拜叩首,张氏凤姐李纨迎春宝玉贾珏慌忙着跪下磕头。

贾母起身,又福了三福,双手一抬,张氏凤姐迎春搀扶而起。贾母候大家站定,忽然一声断喝:“宝玉,珏儿,你们给两位爷爷跪下!”

贾珏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身子挺得笔直。

宝玉却愕然片刻方才跪下了。

贾母站起身子,走下坐塌,一手一个摸索着宝玉极爱觉头上珠冠(状元驸马在家里也是常服,不会穿戴官府),叹道:“三鼎甲我贾府独占两个,你们都是好的,不愧为家贾府好男儿。”

宝玉贾珏双双抱拳:“都是祖宗福佑,老祖宗教导。”

贾母笑着点头:“好孩子!”

贾母再一次同时摩挲宝玉贾珏二人粉蕊蕊的脸颊,退后一步,言道:“我贾府爵位传承三代,屹立百年不倒,靠的祖宗浴血奋战,靠的是满门忠心不二。我贾府百年以来么有出过乱臣贼子忤逆之人。”贾母说这话转身指着两代荣国牌位:“现在,我要你们兄弟对着祖宗牌位发誓,要忠君报国,要光宗耀祖,誓死不做乱臣贼子五逆人!”

贾珏回头看眼宝玉,兄弟相视额首,双双磕头发誓:“不肖子孙贾宝玉,贾珏,对祖宗发誓,凡后,必定忠君报国,天下为公,成家立业,恭顺孝悌,若违此誓,天地不容,祖宗不佑!”随后三拜九叩,方才起身。

贾母闻言喜泪奔流,将宝玉贾珏一怀抱著:“好好好,好小子!”

贾母拉着宝玉贾珏坐在身边,笑盈盈挥手:“坐坐坐,大家都坐下。”回头气昂昂喊一嗓子:“鸳鸯丫头,上茶果点心来。”

鸳鸯脆生生一声答应,忙不迭奉上点心茶水来。

贾母招呼大家茶饮一遍,这才笑道:“宝玉,珏儿,明日进宫,你们两个好生表现,不要试图蒙蔽太上皇,太上皇圣明烛照,乃是英明天子,一切鬼魅伎俩都在他老人家眼里呢。至于你们二人谁人折桂,单凭天意,切勿自作聪明,可记住了?”

贾珏答应的爽朗­干­脆:“记住了,老祖宗放心吧。”

宝玉唧唧歪歪几声,方才应道:“孙儿领命!”

这一夜,贾府注定是个­骚­动之夜。贾母张氏老少两代主母不约而同跪在观音像前,诚心祷告,祈求明日顺风顺水。

第三代主母凤姐洗漱的喷香,靠着引枕跟夫君贾琏议论这事:“哎哟,这明日公主看中珏儿就好了,宝玉满意,我们也省心了。”

贾琏撩袍嗤笑:“这个傻子,娶公主有何不好,闹什么?”

凤姐本来十分烦躁,闻听此言顿时变了脸,眼睛锥子似的锥着贾琏:“怎么?羡慕了?嫉妒了?”

贾琏马上警觉自己失言了,忙着伸手把凤姐粉腮一捏,在鼻子下头嗅嗅,嘴里嬉笑:“瞧你说的这话,我多大年纪了,想这些?我是说宝兄弟也太不省心了。””说正事儿呢!”凤姐满腹愁绪,把他一推:“谁说不是呢!”复又一叹:“这宝兄弟也是命运乖张,先是二姑母生死作兴,生把自己作死了,连累宝兄弟抬不起头来,好容易进了学中了举人饮了琼林宴,以为这回心想事成,心满意足了,公主又来Сhā一杠子,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贾琏拍拍凤姐:“别急啊,我觉得吧,宝兄弟做个驸马是他最好出路了,他又不爱钻营,又不会接人待物,俗务更是一窍不通,这种人天生就是享福做主子指手画脚的命,如今上了公主,岂非恰好呢!所以说,宝玉做驸马是对贾府最大贡献,这是喜事啊!”

凤姐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就怕宝玉作兴,闹腾起来,一团欢喜成祸事!”

愁闷的凤姐眼眸悠远,眉睫扇儿似的扑闪,别有一番情绪,贾琏被勾引的□昂昂,丹田处一股邪火生疼,他不是忍耐主,将身一扑,压住凤姐。凤姐已经:“哎哟,你作死啊?人家说话呢?”

贾琏气喘吁吁,手里剥着凤姐,退杆子自己蹬裤腿儿,火辣辣缠打起来。可怜平儿忙叨叨奉命煮茶,回头却见丰儿那手摆的犹如狂风拂柳。平儿一愣,轻推双层绣花门帘,露出半边脸颊,却见内侍不见人影,唯有幔帐颤悠悠。

平儿回头一啐:“啐,大天光亮的!”

来迎接媳­妇­回府的御前一等侍卫水衍正在接受媳­妇­盘问:“我问你啊,三弟可有跟之九殿下见过呢?”

这几日迎春为了两个兄弟忙得脚不沾地,水衍多有愤懑,那鼻子围绕着媳­妇­耳垂鬓角磨蹭,守夜不规矩,直奔秀女峰,哪里耐烦:“想来,嗯嗯,似乎,见过吧。”

迎春心里焦急,玉手捂住夫君嘴巴,用力撑住:“倒地见过没有?”

水衍皱眉,指指迎春,暗示她不放松自己没法子说话,迎春松手,他乘机含住迎春小指,一吮:“见过二三次吧!”

迎春红脸,心中却是欢喜了些,看着水衍一本正经问道:“夫君看来,明日饮宴会不会是公主之意?她会中意谁?”

水衍不是傻人,问道:“是娘子偏向三舅爷,还是二舅爷别有怀抱?”

迎春心头一颤,忙着摇头:“想哪里去了,我是心里不定,怕是太上皇看不上宝玉。珏儿补上,总好过榜眼抢了驸马。北静王大张旗鼓上了门,结果落了空,只怕要成了街头笑柄了!”

水衍乘机把头埋进媳­妇­怀里嘟噜:“没事儿,公主看不中状元爷,也是探花郎,绝不会花落榜眼家。”

迎春一喜:“真的,何以见得?”

水衍嘻嘻笑:“三弟教导人家公主爬树,还夺了人家公主金瓜子珍珠打雀儿,还跟人家一口一个仁兄海涵,仁兄见谅。所以我说,公主若是看不中状元,必定花落探花家。”

翌日清晨,宝玉贾珏着了品级服饰,先去贾母上房问安,贾琏早就来了,三兄弟一起磕头问安,贾母每人上次一碟子竹荪燕窝卷。朝会上头可不简单,皇帝老子一旦说上了瘾,可以连续两三个时辰议事。参加朝会的大臣若是无用了汤汤水水,一旦在朝会上出丑,轻则申斥一顿,重则丢官罢爵。

这竹荪燕窝卷就是贾母特特为了宝玉两个兄弟初次临朝,吩咐小住房连夜制作。至于贾琏,则是占了两个弟弟光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草忏悔,草愧疚,草只想看金牌,不想写字!

画圈圈!

一波又起

却说贾琏贾珏宝玉兄弟三人骑马上朝,一般高头骏马,一样的人才俊秀,两队清俊小厮伺候着,俨然成了荣宁街上一道养眼的风景。

贾琏一行人施施然行过宁府,门上有一群仆从小厮伸头缩脑看热闹,嗡嗡议论嘀咕:看看自家老爷这是办的什么事儿,莫不是脑子犯迷糊呢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二寡­妇­,残花败柳,竟然跟荣府闹掰,看看荣府如今一门双进士,二爷还要招驸马,贵妃娘娘,驸马爷,西府如今可是满门富贵了,再加上个上天入地,无孔不入,拼命捞钱的琏二爷,可谓是钱权在握了。

总之一句话,西府更上一层楼,神奇了!

一群奴才一个个后悔不跌,自己当初如何不求进西府当差呢!

今日叫了大起,贾珍也在听朝之列,贾珍管委十足,贾蓉三孙子似的颠颠服侍老爹出府,准备好了车架,再去二门迎接亲爹,却见二姨娘尤二姐拉着老爹手臂直接送出二门来了。

贾蓉素日也敢偷偷跟二姐拉个小手,说句顽话,当着老子贾珍却是避猫鼠似的不敢抬头,贾珍可是会毫不气吐他个满脸浓痰吐沫子。贾蓉丢不起这个脸面。必恭必敬叫道:“老爷安,二姨娘安”!

尤二姐避过脸去。

贾珍却是指着门口一群小厮喝骂:“嗨嗨嗨,猴崽子,大清早的没事儿­干­,嚼什么蛆呢?”

贾珍可是­干­一顿板子打死的主儿,一群小厮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只磕头:“老爷早!”

贾珍张口就骂,就近抽了一边子,跪在前头一个小厮夹袄就开了花了。

贾珍一声怒喝:“说?哑巴呢?”

开了花儿小厮磕头:“将将西府琏二爷,宝二爷,珏三爷大门前经过,三位爷们一­色­黄骠马,大管家林之孝亲自带领两队人马二十四个清俊小厮,缠着簇新的衫子前呼后拥而去。三位爷们玉树临风,威风八面,小的们这才贪眼多看了一眼,没想到怠慢了老爷,小的该死,求老爷恕罪!”

开花小厮连连磕头,肩头的棉花一扇一扇的格外刺眼。

事关西府两位炙手可热的堂兄弟,即便是在府里,即便贾珍又被设计抛弃之疑惑,他依然不敢开口埋怨,两府下人不分你我,妁不得就有人暗的下蛆,贾珍老成­精­怪人物,除非遇见二尤,­精­虫上脑,否则,绝不会白白落下把柄。

贾珍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怨恨,一路气冲冲往门外,一边嘴里吩咐:“去长房令五两银子,做一件新棉袄子。”

贾蓉弓着腰杆子,撅着ρi股,之等他老子上轿走远了,他便成了秕谷子,伸直脑袋。快步跨进二门去,紧赶几步搀扶尤二姐:“侄儿送二姨!”

尤二姐拐了几下没拐脱身,仰头一口啐在贾蓉脸上,贾蓉却笑嘻嘻:“谢二姨儿疼我!”

一群人冷笑散去,偏是刚刚从庄子上回来焦大瞧见了,张口就骂:“呸呸,下流种子娼­妇­儿,这府邸迟早败在你们手里!”

尤二姐倒把脸一红,贾蓉听惯不怪了,或者说美­色­当头,耳聋眼瞎了。竟然不理焦大咒骂,双双扬长而去了。

回头却说贾母张氏凤姐三位主母夫人,自从贾府三杰离府,张氏凤姐便聚集在贾母房里,婆媳一起服侍贾母用餐。今日家里似乎胃口甚差,看着金­色­的玉米饽饽,黑­色­的荞麦合子,碧绿的稀粥,青碧的小白菜,恁是没有胃口。

凤姐亲手奉菜,嘴里劝着,贾母几次三番食不下咽,招呼张氏道:“大太太,你也坐下吧,一个人吃着不香。”

张氏坐下,却也是食不下咽,婆媳相视苦笑,两个人吃着似乎也不香呢!

凤姐急得不行,暗暗给平儿打眼­色­,吩咐她去葳莛轩请林姑娘巧姐儿过来救场子。倒不是林妹妹骄矜,委实宝玉这阵子说话无遮拦,贾母怕林妹妹恼羞,遂吩咐她姐妹们这几日免于早晚请安了。

今日若不是事出无奈,凤姐不也好意思商请林妹妹了。

黛玉是个好的,本来不乐意露面,却听平儿言称老太太长吁短叹,食不下咽,只怕熬坏了,她便顾不得了,忙着停下练字,牵了徒儿巧姐儿,姑侄忙着赶往老太太处。

却说黛玉与巧姐儿进房,正碰见贾母张氏味同嚼蜡。黛玉尚在施礼问安,巧姐儿已经在母亲示意下扑到贾母面前,黑瞳瞳杏眼黏糊着贾母直发娇嗲:“老祖,大姐儿好想您哟!”

贾母腾出手来摩挲巧姐儿脸颊:“是嘛,老祖也想你哟,我们大姐儿起得可真早呢!”

巧姐儿却拉着贾母不依,皱着娇俏鼻子:“老祖说谎,既然想念巧儿,如何有好东西却不叫巧儿呢?”

对着粉­嫩­娇嗲的巧姐儿,贾母心情大好:“哦,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让你母亲明儿做给你吃。”

巧姐儿娇嗲牵牵贾母衣袖:“老祖啊,巧儿今儿就想尝尝呢,我已经馋嘴老祖饭菜好久了,可是老祖总是不叫巧姐儿,巧姐儿好伤心呢,老祖可是嫌弃巧姐儿不及林姑姑聪明嘛?”

七岁巧姐儿得了凤姐真传,唱做俱佳,眼睛水盈盈活似个委屈小猫咪,让人不忍拒绝。

黛玉一贯跟着贾母缠磨依偎,而今到了谈婚论嫁之年,又有巧姐儿这个八哥嘴儿横空出世,黛玉又是巧姐儿女先生,素日间越发端庄娴熟起来。此刻闻听巧姐儿耍宝,赢得贾母欢心,黛玉脸上甚有光彩,见她攀扯自己,不由好笑,弯腰捏捏巧姐儿粉­嫩­­嫩­的香腮:“竟敢当面说先生坏话,可知为学生这要尊师重道么?”

巧姐儿红蕊蕊小嘴吧嗒一笑:“姑姑可是说了,学堂先生,下学姑姑呢,却又来计较?”

黛玉玉指羞羞巧姐儿:“为师不光说了尊师重道,还说过天地君亲师哟?”

巧姐儿’哎哟‘一声,把脸伏在贾母怀里咯咯笑:“这一句我忘记咯!”

少时,凤姐新一发早点呈上,贾母已然心情大好,喜滋滋吩咐道:“给林姐儿,巧姐儿添上碗筷来。”

贾母又吩咐张氏也重新就坐,祖孙四代吃的其乐融融。

看着贾母婆婆都进了办完碧米粥两个饽饽,虽然不多,也算是六分饱了,凤姐悄悄舒口气,悄悄冲着黛玉一眨眼,暗示她带着巧姐儿留下陪伴贾母张氏度过这段等待时光。

且说贾琏午餐后回府报信,却不说贾珏宝玉招赘之事,反而心事重重告知凤姐:“平安州乱民啸聚了!”

凤姐愕然:“平安州?”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不她想起迎春梦境来,当初凤姐半信半疑,不想今日果然梦境成真。

贾琏却没发觉凤姐异状,一声叹息:“史家祸事临门了!”

这又对上了!

凤姐的惊愕已经难以言喻表述了。她痴呆半晌,抓住贾琏:“一次说完,平安州出事,跟史家什么关系?”

贾琏咳嗽一声,习惯­性­左顾右盼一番。凤姐已经不耐烦:“我这里水也泼不进来,安心吧!”

贾琏这才言道:“巡抚衙门上折子参奏史家叔父,斥责史家叔父扰民欺民,不体恤民情,简直就是个酷吏,又说他这几年私下摊牌,苛捐杂税层层盘剥,致使名怨沸腾,下辖民众集结起来向官府抗议。史家叔父不说安抚自省,反而诬民为匪,血腥镇压。以致今日燎原之势。”

“血腥镇压?”

凤姐顿时惊慌失措:“这还了得?”

贾琏摇头:“这还不是最厉害之处呢!”

凤姐已经吓得面­色­煞白:“这样罪犯滔天,还不算厉害?”

贾琏点头,声音透着悲凉:“史家叔父不仅吃空饷,喝兵血,还有杀害无辜百姓,冒领军功一罪。”

凤姐已经手脚冰凉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开不起玩笑,你可打探清楚了?”

贾琏嗤笑:“你以为我这个吏部主簿吃­干­饭呢?那个衙门不卖吏部面子,我们不打听,他们乖乖送上门来。”

凤姐没心情跟贾琏驳嘴,收拾一番忙叨叨往婆婆张氏房中来了,进了房间,凤姐顾不得施礼问安,一把握住婆婆张氏,双手不自觉颤抖:“婆婆,平安州出事了,史家也出事了,巡抚衙门把史家二叔告下了。”

张氏浑身汗毛一竖,那个时候到了么?

“哪里消息?会不会误传?”

凤姐咬­唇­摇头:“不是,二爷回来了。”

张氏皱眉:“怎么不见他禀报老祖宗?”

凤姐摇头:“二爷是怕惊吓老祖宗,故而不敢告诉。”

凤姐握紧张氏手,声音带着哭腔:“婆婆可还记得,二妹妹当年梦兆?”

张氏看眼凤姐,口虽不言,眼中尽是愁烦,事关贾府,她如何不记得?

凤姐呐呐自语:“怎么办呢?东府会被牵连么?我们会不会?”

张氏厉声呵斥道:“不会,我们与东府分宗了,史家也只是亲眷,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应该不会牵连我们。”

凤姐却是抖得不成样子:“怎么办,太太?巧姐儿才八岁,尚未议亲,葳哥儿不足四岁,莛哥儿还在吃­奶­,还有宝玉珏儿兰儿三妹妹尚未说亲,一屋子­妇­孺,这可怎生好呢?”

张氏把凤姐手心狠狠一掐:“稳住!听风就是雨,你是当家主母,你若慌了,一家子老小怎么办?”

凤姐咬牙点头,生生撑住,不叫自己软弱颤抖。一双眼睛却是巴巴望着婆婆,又看了房方向:“要不要告诉公公出去打听打听?”

张氏冷笑:“他如今就是聋子耳朵,惊动他做什么?你回去吩咐琏儿,叫他莫要生长,叮嘱随行小厮,不许胡言乱语,府里决不允许有一丁点谣言传出来,否则,家法不饶!”

凤姐点头,抬脚却是一个踉跄。

张氏知道她是关心则乱,忙着起身拉着凤姐,语气镇定自信:“放心吧,就算东府有什么,我们也不怕,我们如今有珏儿跟随太子,朝堂上有你舅舅,你舅舅是清流领袖,还有大­奶­­奶­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许多御史言官出自国子监,想来会留一二分情面,即便有些风吹草动,我们也可以应付得了,别怕,你上有老下有小,必须镇定,必须挺住。”

凤姐去了。

张氏再也坐不住了,如此情景,宝玉贾珏婚事已经是微末小事了。

张氏徘徊半晌,已然吩咐道:“何嫂子,吩咐备车,我要去尚府!”

方才张氏其实也很慌张,迎春当初的警示,张氏时不时会在脑子里过一过,就怕一语成谶,贾府受到牵连。这些日子,随着五月临近,张氏也紧张的探听着消息,不想平安州果然出事了。

张氏惊喜交加,喜得是,东西二府已经泾渭分明,惊的是,迎春再一次预测准确了。

却说张氏到了尚府,张舅舅被天子留下议事尚未退朝,却把张外婆高兴不了,拉着女儿不住口夸赞外孙子贾珏:“我就说珏儿是个好的,瞧他那个长相,天生聪明,果然应验了,如今是当朝第三,可不容易啊!”

张氏忙着笑道:“外甥多像舅,珏儿都是占了他舅舅姥姥的光了,不然,哪有他的探花郎呢!”

张外婆听了这话,心里恰似吃了蜜:“舅舅有功劳,也是外甥福分啊!”

这话里慈爱宠溺溢于言表。

张氏陪着母亲说笑,心里却是焦躁如火燎,张舅舅直至酉时正刻方才回府。及至张氏心事忡忡回府,已经戌时初刻了。

宝玉贾珏已经回府,在贾母房里静候张氏多时了。

招赘之事尚无定论!

张氏不得不打起­精­神,亲切询问宝玉贾珏饮宴过程,宝玉贾珏且说宴席之上很融洽,圣上虽然出题考校二人,二人之间确实心无芥蒂。

张氏其实想问一问公主对二人孰轻孰重,熟料二人所答非所问,直说太上皇说了什么话,公主的意向不明。

张氏猜测,只怕是圣上得了平安州民众啸聚,没有心思儿女情长了。

这头竟然没落定,张氏不由嘴里发苦,难道贾府要靠姑娘宠爱保平安么?

心念至此,张氏蓦然心惊不已,张氏记起迎春所言,贤德妃冬月薨了,还有王子腾。张氏不自觉瞟一眼凤姐,既然平安州动荡已经查实严明,那么,元春王子腾这对亲舅甥能够逃过命运桎么?

确是张氏一事未结,一事又来。贾珏护送张氏回房,竟然兴致勃勃说起平安州战事,他言称,太子若是率兵亲征,自己将作为亲卫团一同前往。

这一句话出,如同雷震,一下子把张氏打懵了:“你说什么?你要护卫太子前往平安州?”

平安州引发一系列风暴

建功立业男儿事,贾珏就是这个期望建功立业的男儿汉。他读圣贤,观天下事,颇有诺个生万户侯之志。他自顾说得高兴,不妨头被母这般惊诧喝问。

贾珏人小却是颇通人情世故,顿时警觉母亲上了年纪,听不得这些话,忙着猴到母亲身边,仰头嬉笑:“没有呢,太子殿下虽然摩拳擦掌,想来过不了皇上皇后那关呢!”

张氏紧紧拉住贾珏:“珏儿?”张氏担心,太子不去,自然有人要去,珏儿学武,她担心这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请愿前往平贼,如何是好呢?

张氏也知道,倘若太子果然受命前往历练,珏儿作为太子伴读侍卫,必定要寸步不离左右,为太子做盾牌。珏儿可是自己拼了老命养下老莱子,辛辛苦苦养大了难道是为了给人做盾牌呢?

张氏握住老儿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双有些松弛的美眸此刻瞪得老大,她嘴­唇­不由自主哆嗦:“珏儿,不许你主动请缨,答应母亲!”

“孩儿眼下是文官,若无诏命,绝不硬凑。”

贾珏点头点得甚迟疑,身为太子党,关键时刻若不挺身而出,就不成其为太子党了。

贾珏去后,张氏思前想后越想越怕,张舅舅说皇帝有意清除尾大不掉功勋之家。张氏知道这话含意,皇帝想要借刀杀人了。

思及此处,张氏再次惊慌吩咐众人:“何嫂子,派人去接二姑娘,就说老祖宗想她了。”

却说迎春也是一早就提着一颗心,对于尚公主这事儿迎春可没经历过,有了贾珏这个变数,她不知道花落谁家。自从夫君水衍上朝,迎春在家是坐立难安。水母也看出来了,她道是迎春担心宝玉不中选呢,笑道:“府里宝哥儿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必定能得太上皇青眼!”

迎春能说什么,唯有附和:“承婆婆吉言。”

晌午过后,本该返回的水衍却没了踪迹,只有全儿回家报信:“大爷朝上有事耽搁,请太太­奶­­奶­不用等候了。”

迎春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过迎春没有想到平安州上头,前世,平安州之事,是五月间王子腾奉命剿匪、,贾府才得了消息。迎春只道是宝玉贾珏在宫中出了事情呢,一时急得犹如热锅蚂蚁一般,无奈她之前天天在娘家照应,没有回家一晚上又走娘家道理,只得暂时忍耐,且等夫君消息。

熟料水衍酉时六刻方才疲惫而归,告诉迎春一句话:平安州民变!

迎春其实正替水衍除了官帽,预备疏通透了冠上墨玉,闻言手一抖,水衍一声惊叫:“哎哟,谋杀亲夫啊!”

迎春无意间很拽了水衍头发。

看着夫君皱眉苦脸,迎春甚是惭愧,忙着替他揉搓赔笑脸:“还疼不?我无意的。”

水衍俊眸含情,点点腮颊:“嗯嗯,香一个?”

平日里都是水衍主动香人,迎春一贯只是被动配合,这会子水衍却是故意为难调笑了。大天白日,迎春是怎么也做不来的,含羞带怯扭捏半晌,兀自不肯。水衍便打住话题,只是笑眯眯看着自己害羞的小娘子。

迎春见他不再吐露半句,眼眸雾蒙蒙睨着夫君:“晚上,成么?”

迎春答应就好了。水衍见好就收,心里佩服前辈,她说女人动情会主动,且主动别有风情,蚀骨。水衍一直向往那种蚀骨的感觉,也一直等着迎春主动求欢,却是美梦难圆。迎春虽然过程中甚是柔顺,也会配合,娇喘吁吁甚可爱,可是,却从来不会主动勾引缠磨。

前辈们好说女人很贪婪,食髓知味。

水衍很向往那种被娘子勾引,被吃­干­抹净的感觉!

却说迎春抛下诱饵,终于引诱夫君将今日朝堂之事细说一遍,迎春得以知晓,平安州农民因为不堪赋税,食不果腹暴|动了,他们杀了当地的县令,打开了官仓,将官仓粮食一抢而光,分而食之。

而暴动起因则是县令无法完成当地总督忠靖候所拍十万军饷,而把农民赋税层架三成,并且忠靖候还应了县令之情,派兵上门收税,抗税不交者,轻则一顿毒打,手写皮­肉­之苦,再把家里家具口粮一抢而光,重则残废丢命。

几次三番,终于导致了全面爆发。

迎春心头一声惨呼,平安州闹匪,史家倒了,东府事件离揭破不远了。荣府顶住吗?

想起阖府女眷被捆绑官卖的凄凉下场,迎春不由祷告上苍,把那个牵扯贾府的纨绔子被天收去吧,切莫再呆在世上害人了。如果可能,为了阖府女眷不受侮辱,迎春杀人之心也有了。

只可惜,迎春只知道有此事,不知道具体何人所为,如今想要提前预防也不能够了。

却说迎春夫妻到了上房问安,被水母打发回去各自安歇。水衍黏黏糊糊,恨不得即可一番。只是祸事当前,迎春哪里有心缠绵。粉腮含忧,愁锁眉梢,长吁短叹。

水衍缠绵的心情也熄了,反头细心安慰娇妻。

夫妻们正在细语犯愁,却有秋儿风一阵跑了来,附耳晴雯一阵嘀咕。晴雯忙着叩门:“姑娘姑爷,荣府来人了!”

迎春一听荣府,忙着道:“快些进来!”

晴雯忙着把老祖宗不大自在,想见见二姑娘之话说了。

迎春便问:“来的是谁?”

晴雯言道,是府里二管事,何管事。

迎春一听,这是母亲的人,知道是母亲为了堵塞婆母而托词祖母。回房去跟水衍说了:“祖母大约听闻世家事情,有些不好,母亲还我回去劝解一二,还望夫君见谅,与我同往婆婆处禀明了。”

水衍闻言忙着起身:“如此,你我速速装扮起来,我与你同去。”

水衍通行,水母并无二话,并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媳­妇­你多多那话宽慰,人生一世,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迎春谢过婆婆,夫妻们上马坐轿,不过一刻,已经到了荣府门前。大管家林之孝正在奉命等候,一路迎往荣禧堂。这一路何嫂子已经把话说给迎春,史家事情尚在瞒着老祖宗,乃是太太要见姑娘,只为姑娘刚刚回府,怕水母挑理,只好托词老祖宗想念孙女儿。

及至进了二门,却见凤姐也在,他告诉迎春,为防意外,太太已经吩咐将无依无靠史家大姑娘湘云接进府了,此刻正在葳莛轩梳洗。迎春听了心头一暖,母亲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替他人考虑一二,最难得对人有一股真情实意。对自己如此,对黛玉湘云亦是如此。

迎春握住凤姐手:“母亲跟凤姐姐必定会后福报。”

凤姐却是心神不宁,不敢言语,憋得难受得紧,却是对迎春这个姑妹子毫无隐瞒:“二妹妹,不会有事吧?”

这里正是仪门通道,迎春不敢吐露天机,只是握住凤姐微笑:“我说过,姐姐必有福报!”

一时到了荣禧堂上房西厢,张氏正靠着引枕冥思,喝着双眼,皱着眉峰,神­色­甚是肃穆。

迎春阻止了丫头大声,轻轻进房一声轻唤:“母亲?”

张氏并未熟睡,不过假寐沉思,当即睁眼,见了迎春展眉伸手,声音里透着苍凉:“二丫头来了,快些过来!”

迎春握住母亲手,张氏顿时眼圈一红:“平安州”

迎春点头:“我知道,你姑爷告诉我了,幸亏我们做了防范。”

张氏摇头:“这个还在其次,我担心珏儿啊!”

迎春见张氏抹泪,顿时心中紧张起来:“珏儿怎的了?”

张氏眼中蕴泪:“珏儿他说,他要去平安州剿匪。”

迎春皱眉:“珏儿剿匪?怎会?他大了说是个文官,小了说是太子”迎春说话间一愣:“难道是太子?”

张氏点头:“珏儿说了太子摩拳擦掌,说要亲征平叛,珏儿也是斗志昂扬,说要亲王保驾,与太子做个开路先锋!”

张氏言罢捂住嘴巴哭出来:“这可怎生好,他才不满十五岁,还没结婚生子呢!”

迎春闻听这话,心里到停当了,前生平叛者是王子腾,京中也有许多勋贵子孙前往平叛,其中并无太子什么事情。迎春握住母亲,眼暖暖的瞧着母亲,压低声音道:“母亲别急,我给母亲保证,只要珏儿步步紧跟太子,我担保珏儿无事。”

迎春说得轻巧,张氏如何能安心呢?

“可是太子当庭请战了,圣上也夸赞了太子。”

设计社稷大事,迎春低声笑道:“太子请战乃是高姿态,或者说是收买人心,国之储君,乃是根基稳妥之所在,试问太上皇圣上如何肯让国之根本去冒险?就是圣上人同意了,只怕皇后也不会答应。”

张氏一贯依赖迎春,也相信迎春直觉,合泪追问:“你肯定?”

迎春点头:“我肯定,母亲不记得祖母之言呢?珏儿降生乃是观音大士亲自送来,他沾了观音娘娘福气,如何会有事呢?”

张氏合泪而笑:“果然如此,我死意瞑目了!”

一个死字让迎春心惊­肉­跳,握着张氏手不由得一紧,前生那世,元妃实在冬月里。迎春瞅着凤姐,王子腾死在升官路上了。死得很窝囊,胡乱吃补药!

今生迎春没有那般天真了,这王子腾实在死得太可笑了!

一句话,飞鸟尽,走狗烹啊!

迎春抬眸看向母亲:“大姐姐,女儿是说,娘娘可有消息?”

张氏一愣,凤姐已经明白迎春所问何来,忙道:“宝兄弟珏儿中进士,娘娘派了太监来贺喜。”

迎春摇头:“我是问,可曾亲眼见过大姐姐?”

张氏,凤姐俱是一愣,齐齐摇头:“老祖宗年前倒是进宫了,可惜后来遇见东府事情,开年一直不大好,也不曾递牌子。”

迎春凝眉半晌抬眸看着张氏:“母亲,您这个月十二递牌子会亲吧。”

张氏眉头一挑:“这却为何?”

迎春言道:“您告诉大姐姐,贾府荣华富贵自有二哥哥珏儿宝玉们,大姐姐只需安于现状即可。”

凤姐声音里满是喜悦:“太子会?大千岁?”

凤姐甚是小心,说道太子把拇指往上一挑,说道淑妃大千岁则把手掌一翻。

迎春点头,至少迎春致死没有听见太子落马消息,且太子是皇后之子,想来固若金汤。再者,易迎春的阅历,太上皇皇上等着两双龙眼呢,岂容得宵小篡位?

只是,这个迎春也没有十分把握,那一世元妃死了,皇后却是依然母仪天下,元妃死后不准亲人告别,没有大臣命­妇­祭拜,匆匆忙忙送去皇家庙宇寄存。只比宫女待遇略好些。

迎春怀疑,元妃是否临阵倒戈背弃了皇后,或者她犯下了大逆之罪,否则,皇上不会再贵妃死后一月谋害了王子腾,三月间将四大家族连根拔起。

如今荣府老一辈子已经藏拙归隐,小一辈走了科举轻轨之路,并且搭上太子这条线。且跟江南巨贪甄家一早划清了界限,年前甄妃被贬,甄家跟着倒霉,满门抄斩,却并未波及贾府。

贾府当初被御史参奏逾越府门,也已经禀明圣上,得到圣上恩赐。圣旨就在香堂供着,万无一失。所有一切前生的祸害已经不复存在,唯有一点不再掌握之中,就是元妃之死了。

如今无论贾珏宝玉谁尚了公主,又是一层保险。娘家已经富贵荣华,元妃并无子嗣,她只需自保不忤逆欺君连累贾府就是一世荣华了。所以,至此关键时刻,必须有人劝阻元妃,千万不要临阵倒戈,谋取非常荣宠了。

迎春再一次握住母亲张氏之手,眼眸灼灼,满脸肃穆:“母亲务必进宫一趟,您告诉大姐姐,贾府子侄如日中天,她是姑­奶­­奶­,不要想着娘家,一心过好自己日子,安享荣华就是了!”

不说张氏如何进宫劝慰贵妃娘娘如何宠辱不惊,安享富贵。

且说平安州民变一日一变,迅速蔓延,除了军队驻扎领地,其余各县衙府衙兵丁根本不值一提,农民军以摧腐拉朽之势,蔓延了大半个省分。

靖安侯告急,天子震怒!

原本热火朝天招赘之事暂时搁浅,谁人领兵挂帅提上朝会之上。一时之间,京都中沉寂多年勋贵元老,纨绔才俊,一体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趋之若鹜,慷慨陈词,要到战场洒血搏击,誓死保卫江山一统。

这些热血青年之中,就有两位跟贾府息息相关,一位是御前侍卫,三等武官水家姑爷水衍。一位则是荣府弟子,本科探花郎贾珏贾大人。

此信一出,水家贾家都­骚­动起来。

贾府有了迎春垫底分析,贾母张氏虽然忧心忡忡,却是隐忍不发。一个个烧香磕头,祈求太子不要披挂上阵。

水府水母闻听独子要上前线,立时塌了天地一般,立时哭得惊天动地,把炕桌拍得山响:“逆子呢,把逆子给我找了来!”

迎春匆匆而来告诉婆母:“夫君上朝议事尚未回府,婆婆您有话吩咐媳­妇­就是了。”

水母顿时发了疯一般将茶水泼向迎春:“你是怎么做人老婆的?竟然拢不住男人,让他向往战场去送死?”

这样的诛心不识得大体之言迎春可不敢答话,为面祸从口出,迎春不理婆婆责骂,忙着劝慰:“男主外女主内,媳­妇­那里服侍不好,凭是少了月钱,还是言语少了恭敬,违拗婆婆,婆婆直管说出来,媳­妇­领罪受罚,去跪祠堂。”

水母正要发作,迎春逼得更近些,低声言道:“可是婆婆若说朝堂之事,请恕媳­妇­无能为力。却相公身袭武爵,皇上问计,岂能退缩?相公乃是一片丹心护国土,替君分忧,如何能说是送死之举?媳­妇­还请婆婆慎言。谨防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水母心急如焚,不想迎春却跟她如此针尖对麦芒,纠缠她话里毛病,不由恼恨交加,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起来:“好个学富五车大­奶­­奶­,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冠上金花,竟然不顾丈夫生死了么?”

迎春噗通就跪下了,砰砰砰以头点地:“婆婆此话媳­妇­万死不敢承受,为了荣华富贵不惜那夫君­性­命交换,这与谋杀何异?与畜生何异?媳­妇­万万不能承受。媳­妇­恳请婆婆收回此话,否则媳­妇­跪死不起!”

水母顿时觉得迎春太过骄矜,自己是长辈,不过一时口误,迎春竟然这般较真起来,难道想要自己这个婆婆强么?

她是咬死不改口:“我又说错么?你丈夫难道没有要上前线么?”

迎春也不回嘴,只是磕头:“媳­妇­请婆婆收回此话,媳­妇­万死不敢当!”

晴雯绣青跟着迎春一起前来,不料水母却是这样一同诛心之言。莫说迎春气得心头滴血,就是晴雯绣青也是气得半死。晴雯是下人丫头,不敢指责老夫人,却是跟着迎春磕头哭起来,一时之间,水母上房磕头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金二家里,顾管家夫妻,还有迎春的教养嬷嬷们一个个上前劝慰。

迎春却是磕头不止,磕头一下说一句,:“请婆婆收回此话,媳­妇­万死不敢当!”

顾管家仗着­奶­娘身份上前劝慰:“大­奶­­奶­,太太不过一时口误,­奶­­奶­是小辈,难道还有长辈给你赔不是啊?”

迎春含泪反问:“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夫君­性­命,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责?顾妈妈,您这是要我承认包藏祸心么?”

水母也甚觉后悔,不该说话造次,却是覆水难收。

却说这里正在不可开交,族里的祺大嫂子与五嫂子来了,他们是被司棋请来,潘又安已经往贾府去了。

祺大嫂子听闻前因后果,心里责怪水母糊涂,之前只觉得这个婶子爽快泼辣,却没想到如此不顾大局,看不清楚形势。不说如此敏感时刻,朝堂之事要三缄其口,就是迎春这个媳­妇­,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门户,那容得这般红口白牙胡乱打压诬陷?

婆媳交锋

却说祺大嫂子进门,正瞧见水母坐在上座咬牙切齿指天誓日:“你这个不贤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做婆婆不能说你一句呢?”

迎春却是磕头砰砰作响,话语哽咽不成句:“媳­妇­,媳­妇­幼承庭训,知晓大道纲常论理,贵贱尊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有道是夫为妻纲,夫君要做什么,媳­妇­岂能阻碍?”

迎春声声泣血:“婆婆是长辈,若是婆婆只是心气不顺,无端打骂,媳­妇­纵然委屈也不敢委屈,拼死也认了。只是,婆婆不该这般罗列罪责,谋算夫君这种十恶不赦之罪,媳­妇­委实担不起,还请婆婆收回责罚,还媳­妇­一个清白,否则,媳­妇­宁死不能承受!”

水母拍桌子怒骂:“反了反了,你竟敢威胁我?这是哪家规矩,婆婆说话媳­妇­敢顶嘴来?从夫,难道没听说过妻贤夫祸少吗?”

迎春再次磕头哭泣:“婆婆若只是岂有不顺打骂几句,媳­妇­忍下尚可,可是婆婆这般定下媳­妇­毒­妇­之罪,您叫媳­妇­如何忍下?您让媳­妇­今后如何在这家里立足?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再有,夫君此番不是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乃是为国为民尽本分,媳­妇­纵然惧怕,纵然不舍,却也不好拉扯夫君后退,让夫君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啊,婆婆啊,请您三思,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媳­妇­一条­性­命吧。否则,媳­妇­背着这样恶毒名声,如何有脸苟活呢!”

迎春听见外面脚步声响,知道有人前来,不是水衍下朝就是族里嫂子,或者婆家之人,迎春索­性­放声苦求起来。迎春一边悲声辩白,一边碰碰磕头,少时,青砖之上已经有了血迹。

祺大嫂子进门正碰上这茬子。

晴雯眼见有人进门一声惊呼:“哎哟,姑娘,姑娘啊,您都流血了,咱别磕了,既然太太不容,我们回荣府吧。”

后宅备嫁绣橘此时也赶了来,惊见迎春额头见红,顿时如丧考妣,扑上前抱住大哭:“我的姑娘啊,您自小金尊玉贵,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那个不是把姑娘捧在手心里疼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磋磨啊,不想出门不过半载,竟然让人作践成这个样子啊,我的姑娘啊,您好命苦啊”

绣橘晴雯一打头,迎春房里一­干­人等大小二十几口一起抹泪哭将起来,把个水母哭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了。

新近返回的月姨娘拉起这个,跪下那个,只记得­干­瞪眼,无计可施了。

祺大嫂子悲苦的眼睛也酸了,水母当日求取迎春他是知道的,那是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天花乱坠,如今竟然这般诛心逼迫,莫说无心之过,若是有心,不知道如何了!

祺大嫂子分开众人,双手挡在迎春面前,不许迎春再磕:“她九婶,你贤惠不贤惠,我们左右邻舍都看在眼里了,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你的委屈我已经知道了,我婆婆也知道了,元要过来,只是进来有些头疼脑热,着我过来跟你说一句,‘九婶子是个贤惠的,我们合族都知道,念在她婆婆守寡半辈子不易,谅解了吧’。所以,你听嫂嫂一句劝,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迎春已经跪了两刻钟,水母诛心之言,让迎春悲愤不已,一口气撑着到现在。此刻闻听气祺大嫂子之话,迎春一口气送,抓住祺大嫂子双臂,迎春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站了几次,却是站不起来。她想问问,自己难道做的还不够好么?却是心头千头万绪,五味交织,嘴­唇­蠕动颤栗,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直如万箭攒心。

迎春顺势搂着祺大嫂子腰肢放声大哭起来:“大嫂子啊,我冤啊,婆婆这般”

祺大嫂子忙道:“我知道,族里也知道,你是个孝顺媳­妇­”

水母闻言顿足喝骂:“老大家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她唆使男人上战阵,难道还有理了?我做婆婆难道骂不得媳­妇­了?”

迎春也不回嘴,只是拿丝绢子无捂住眼睛往外冲:“婆婆说这话,叫媳­妇­如何有脸活了啊”

祺大嫂子吓得一激灵,忙着搂进迎春责骂:“胡说,年纪轻轻胡说什么呢?”言罢,祺大嫂子把迎春递交给一同前来五嫂子,气愤愤扭头对上水母:“我说婶子啊,你这是作兴什么呢?是不是日子过好了,闲得慌呢?您老去街门口看看听听去,街坊邻都怎么说得?”

那边祺大嫂子跟水母对上,这边五嫂子悄悄耳语迎春:“我婆婆说了,叫你自管可劲儿闹腾,好好下下她的面子。婶子这些年跋扈惯了,不能贯她脾气,否则,你这一辈子有的受。只是,那你那寻死觅活的话收起来,不吉利!”

迎春听到这样知心话,伏在五嫂子肩膀上可劲儿哭起来。

晴雯绣青等一般丫头见迎春哭得伤心,一个个哭得直抽抽。活似在这府里被欺负的活不下去了。

迎春今日这般大动静,乃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族里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让自己正身正名。否则,他日水衍出征,自己日子如何挨的下去?

说一句诛心之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她了解水母寡母养儿作兴,今日若不发出来,日后还不知道她如何磋磨折腾。

自己碍着媳­妇­身份不敢反抗,岂非又要走会老路上去?那样子自己重生一切谋略岂非白费!

当然,迎春夫妻情深,水衍有好有歹,迎春也没准备独活。可是自己死也要死的尊严,死的敞亮,死的光明磊落。决不能再窝囊死了。

这是迎春万万不能接受的。

故而,迎春今日势必要闹他一场,给水母扬扬名,给自己立立威。让众人知道知道,自己如何委曲求全,水母如何作兴凉薄。

迎春今日之所以豁出去一闹,乃是忍着一口腌臜气。

月姨娘回返水府,竟然把云英十三岁的妹子云霞给带了来,一如既往,按着云英路子,占个近水楼台,把人放在水母院子里待着。

三月以来,迎春因为宝玉贾珏中了进士一心扑在娘家,回家就多了这么个东西来。

那日,水衍悄悄休沐,水衍与迎春一早到上方问安,预备过家爱抚帮衬照应人,这些日子贾府似云来,张氏凤姐有些照应不过来,李纨寡,不好人前张扬,迎春日日国服帮衬。

熟料进门就有一抹红霞窜上来,合身挂在水衍身上,嘴里称呼水衍表哥之时,手里就着挽上了水衍胳膊,喜滋滋花枝乱颤:“表哥,瞧我长高了吧,那一回你去庄子上头,胳膊上提着我与弟弟满山挑水玩儿呢,可记得不!”

水衍不妨头这一出,浑身不自在,掰下云霞,给他引荐迎春:“这是你大­奶­­奶­!”又对迎春道:“这是运营的妹子云霞。”

水衍这话很有深意,也摆明了自己立场,他不认云霞这个表妹子。

云霞却故作懵懂,俯身称呼迎春为表嫂,仰面微笑盈盈,犹如带露花枝一般。

迎春当然顺从夫君咯,既然夫君不认亲戚,自己何必多事,遂不大兜揽,缓缓走过去,微微额首:“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婆婆正好有人说笑解闷了。缺什么告诉绣青一声,且别委屈自己。”

抬脚跟上快步如梭的夫君,夫妻双双给水母见礼。

云霞低头掩去眼里恼恨,还不及我姐姐生得好,不过有些臭钱罢了,竟然仗势欺人­阴­我姐姐,哼,且别惹我!

月姨娘当时脸­色­不大好看了,眼睛瞟了迎春几眼,当初迎春可是认了云英做表妹,几月不见,竟然这般硬起了。

脸­色­便沉静了。

水母也是有意给云霞一个体面身份,一来为了月姨娘上次的明理,二来自己也有个亲近姑娘在跟前说笑,丫头们服侍再好倒地隔着一层皮­肉­,不可心。三来,水母在心里,迎春过门正十八岁,半年了却没动静,虽说当初保证了,四十岁前不纳妾。这话虽是水母亲口所说,却也没料到迎春健康的身子竟然养不下孩子来。

水家三代单传,千里良田一根葱,单根独苗,单丝独线,实在是耽搁不起。

是故,水母早就打算好了,三年后迎春依然无所出,就要给水衍纳一房良妾。这个云霞今年才正十二岁,三年后正是春花怒放时节。至于儿子媳­妇­鹣鲽情深,男人都是贪花辈,云霞住在自己院子里,二人天天见面,水母不信,儿子天天面对娇滴滴水灵灵的美女会不动心。

之前水母严防死守,是因为儿子尚小,早早失去肾水,与生养寿岁有碍,如今不同,水衍已经二十周岁,正是血气方年之年,不成这年轻养下儿子吗,难道真等到四十岁养下病秧子吗?

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孙子的出身就不能太低,故而,谁母要把云霞抬高成表姑娘,在等云英夫君中了功名,也算得门当户对了。

熟料水衍不兜揽,迎春也是不咸不淡。

水母心里就有些不对付,老酸水泛滥,以为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了。眼睛再看迎春,就有些不善起来,挨着迎春实在跳不出搓出来,娘家又芝麻开花一般节节攀升,水母这才按下­性­子来。

熟料好好的平地风雷,平安州出事了,儿子就开始跃跃欲试了。说什么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战场是好上的吗?那可是真刀真枪,提着脑袋的事情。

水母当即把儿子责骂一顿,着他不许胡闹。什么功名利禄,生命最重要。

最可恼的是,媳­妇­竟然不规劝,还跟着兴头,私下里竟然再替水衍打听什么金丝甲胄,这是怂恿儿子拿命博取前程啊!自己辛苦养大儿子难道就是给人做嫁衣的吗?

水母当即怒火熊熊。之所以这几日隐忍不发,是水母还想再看看事由真假。这话必定水母水母没有亲眼得见,她想看看,迎春倒地是否暗地支持夫君。

今日,顾妈妈终于逮住了自家小子泉儿,事实果然如此。迎春已经让当铺掌柜潘又安四处张罗去了,要替水衍寻求利剑金丝甲胄,并说不吝钱财。

虽然月姨娘顾妈妈都说这是大­奶­­奶­心疼大爷,水母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奔命半辈子养大的儿子要上战场去送死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之事。

他内心也知道辞世不管媳­妇­之事,可是迎春甚为妻子难道就不能劝劝?那有个丈夫出征,妻子热之闹之帮着兴头呢?她也不想想,君命难违,一旦圣上下旨,谁敢临阵脱逃?迎春闻讯也是夜夜难眠,泪湿枕巾,还不敢人前显露,也不敢让丈夫知道。

水衍若是拒绝出征,不但有抗旨之罪,后半辈子也无颜见人了。迎春身为妻子,如此关键时刻,难道能够拖住丈夫,让她做个妻奴,做懦夫,下半辈子躲在­阴­暗角落过日子么?

迎春正是知道一旦圣旨下达,万无更改,军令如山,君命难违。迎春出了祈求圣上点将漏掉水衍,余下只有积极备战了。这才一掷千金为丈夫置办保命兴头,战场上瞬即万变,谁的刀快,谁就得胜。迎春不敢告诉水母,也是怕水母担惊受怕,索­性­等到水衍出征再有水衍自己告诉。

或者,圣上驳回一­干­御前侍卫请命,水衍写血之事便可不了了之,又何必让水母诺大年纪受煎熬呢?却不料自己一片好心,却被水母这般践踏,不仅当面泼茶,还说出这般诛心之话,迎春今日若不狠狠闹一场,让水母知道知道厉害,让她知道,迎春只是善良孝顺,并非懦弱可欺。否则,迎春今后再也别想在这水府挺腰子过日子了。

撒赖

如今已经惊动了族长家长子嫡媳,亦即本族宗­妇­,目的已经达到,迎春不再赘述,只是嘤嘤哭泣,释放自己委屈,等着水母反口,自打嘴巴子。也好叫她知道疼痛,记得话不能乱说,贾迎春不是泥人,任人揉捏。下次说话,最好三思!

却说祺大嫂子跟水母接上话,提起街坊邻居,左右邻舍以及族里亲眷。水母眼中有一丝悔恨,看向迎春的眼­色­甚是恼怒,胸脯子一起一伏:“怎么的?棋哥媳­妇­今儿来是为了要我的强,下我的脸的?”

祺大嫂子脸上堆笑,话里却是绵里藏针:“婶婶莫要这般说话,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婶婶如今家有佳儿佳­妇­,族中之人那个不羡慕婶婶,都道您是苦尽甘来,中有福报。衍哥儿自从娶亲,行事越发方正,大家都在议论,只怕叔父被降爵位要在水衍兄弟手里赏赐回来了。水衍兄弟只怕也是想要光耀门楣才踊跃参战,您该庆幸又九婶子这样通情达理,夫唱­妇­随的媳­妇­才是,然您呢?”

祺大嫂子说话间顿一顿,笑而摇头,道:“您却在这儿说什么媳­妇­唆使儿子上战场送死,什么拿命换荣誉诰命,您这话后果很严重,婶婶知道么?”

水母心里怒气升腾,挑眉冷笑不语。

祺大嫂子笑道:“您这话若叫有心人听去,吵吵出去,那可是犯了太子了,您知道么?水衍兄弟是太子贴身侍卫,这回写血书,乃是要跟随太子督战,太子尚未出征,您就吵吵什么送死,丧命,您这是诅咒谁呢?”

水母眼眸冷凉瞪视着祺大嫂子,嘴­唇­因为愤怒,也因为害怕而哆嗦起来:“棋哥媳­妇­,你不要胡说八道,老身焉有此意?”忽然手指祺大嫂子:“我警告你,今日之话若是传出去,我死必定要拉个垫背人。”

祺大嫂子肃静脸­色­:“这个婶娘放心,若非害怕这话传出去,我也不会走这一趟了。眼下最要紧是,您必须安抚九弟妹,立时将这场祸事­阴­消了。”

水母闻听祺大嫂子之话,知道族里不会把自己怎样,家族之间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族里绝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这个理由可不敢宣之于口。

顿时硬气得很:“哼,安抚?如何安抚,难道我做婆婆就不能教导媳­妇­了?”

祺大嫂子笑道:“是,您若只是随口打骂自然无妨,九婶子看在您是长辈也许就忍下了,族人也最多议论您不慈而已。可是如今您如今指责九婶子犯了恶逆,十恶不赦,九婶岂能默认重罪,坐以待毙?您若不收回这话,一旦叫亲家听去了,传到宫里宫妃耳朵里,或是九婶子两个兄弟为姐姐不平,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您想想后果如何呢?”

水母愕然:“家务之事,如何会惊动圣上?”

祺大嫂子冷笑:“您都定了九婶恶逆,即便此事族里不追究,九婶子顶着这样的恶名还如何这族里做媳­妇­?再者世上立足?一般人家若有奇冤难白,就会叩阙鸣冤,以示清白.

水母大惊:“叩阙?”

祺大嫂子淡淡一笑:“这是一般寻常人家,九婶子就不必如何麻烦了,一来荣府老太太大太太身上有诰封,二来宫中有贵妃娘娘在,三来,婶娘大约听说了,荣府如今有两位哥儿得中三鼎甲,其中宝二爷中了状元,三爷中了探花,据闻皇上看中贾府儿郎,要招赘驸马,人选不是二爷就是三爷。您说说,这事儿一旦闹出去,对簿公堂,公堂之上会向着谁?”

水母双手颤抖起来:“我们水衍哥儿也是太子侍卫。”

祺大嫂子笑道:“可是您如今不是不许衍兄弟在跟随太子了?就连支持水淹兄弟的九婶子,您都要以十恶之罪处置了,您还替太子?”

祺大嫂子想要完美结束话题,却不察自己满脸讥讽:“之媳­妇­以为,此事婶娘若无交待,只怕不能善了哟!”

水母一时间黯然神伤,她不知道,原本温顺谦和的媳­妇­如何陡然这般锐利起来,自己优哉游哉的富贵日子,怎么陡然成了这般了。

水母眼里又悔又恨又不甘,她气愤愤死盯着祺大嫂子:“依你之意,难道要我做婆婆去给她做媳­妇­的认错去?”

祺大嫂子反问道:“不然呢?叫九婶子去回娘家喊冤?”

水母心头犹如沸水一般咕嘟嘟的翻滚,一旦自己跟媳­妇­低头,今后好如何自处?媳­妇­一旦得了意,从今后还不天天骑在自己头上过日子?

水母眼眸冷冽起来:不行,这绝对不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满世界都是,难道自己能­干­儿子找不到一个媳­妇­呢?倒是你个忤逆贾氏,忤逆婆婆被休弃,谁还敢要你!

水母咬牙就要硬顶硬,抵死不改口,打死不认错!

月姨娘跟了水母半辈子,她一早知道水母绝不会服输,她一旁冷眼旁观,想看看水母如何耍心机手段,白婆婆威风逼迫迎春屈服。月姨娘每逢挑得老高,这个大­奶­­奶­如今一人独大,过得也太舒心了。连着一般丫头都成了­精­了。当初自己跟着太太进水府,那可是水里火力,刀光剑影厮杀出来的,凭什么贾迎春进门就摆着主子谱儿,把他们这些鞠躬尽瘁之人踢到一边去?

云英虽然让她丢人,却倒地是嫡亲侄女儿,若非这个贾迎春婚前就­干­涉水府,逼迫太太许下诺言,云英这会子脸长子只怕生下来了。

自从祺大嫂子进门,月姨娘暗观动静,她一直盯着迎春一举一动,但见她哭泣,丫头婆子便跟着哭泣,间或还叫人搬来族里说得上话祺大­奶­­奶­,五嫂子。这个态势说明贾迎春根本就是有备而战,也摆明了贾迎春逼迫太太雌服之意。想得通透了,月姨娘不免心头愤怒,这个大­奶­­奶­可是不简单!

先是不动声­色­就唆使大爷背弃跟云英十几年的兄妹情分,还把自己娘家兄弟搂钱事情公之于众。虽然太太没追究,大爷没追究,月姨娘兄妹忠心为主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最最恼火者,是贾迎春短短时日竟然迷惑了大爷,一心想着她,把其他人等都不在眼里了。

看似她温墩和蔼,实则绵里藏针,胸怀沟壑。就连自己也被她表象蒙蔽,以为是个糍糯的,差点着道。不是自己见机快,几十年的老脸差点叫他撕破了。如今不过半年时间,族里宗­妇­被他唆使句句针对太太,口口声声向着大­奶­­奶­,可见这族里也尽被收买了。

如今太太所剩下唯有婆婆威仪,若是今日被逼着给媳­妇­认错,他日如何在这府里立足?自己这个跟着太太的你才岂非要日日躲在­阴­暗角落过日子?

不成!

这绝对不成!

自己拼尽一生得来的后半生荣耀,不能这般被她只手毁灭了!

月姨娘眼见水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水母要爆发,月姨娘知道,这一爆发,太太必定讨不得好,虽不及祺大­奶­­奶­说的厉害,必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荣府出动,太太的恶名就会再次漫天飞扬,贾迎春跟大爷的夫妻情分只怕就要烟硝。

果然如此,只怕大爷也要怪太太不明事理。

月姨娘虽然暗恨迎春,却也十分清楚迎春进府给水府带来了什么。迎春不但给水府带来了大批金银财宝,还给水府带来了许多人事关系。且大­奶­­奶­治家理财是把好手,短短时日,就立起来三家铺面,且是家家盈利,特别琉璃厂两家铺面可谓日进斗金。水府的收益,短短半年之间,竟然翻了十倍不止。

一旦大­奶­­奶­跟大爷分崩,这些财产就会荡然无存。即便云霞进府做了正当­奶­­奶­也是清贫度日,遑论太太绝不会任云霞做媳­妇­。这一点,月姨娘很清楚,否则,也没贾迎春什么事儿了。

月姨娘眼观八路,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悠,脑子里紧张思索着,思来想去,要全身而退实在不易。万般无计之下,倒给她想到一计:装糊涂,病遁!

月姨娘悄悄拉拉水母衣衫,暗示她稍安勿躁,一切看自己。她自己快步走向迎春,高声夺人:“哎哟,我的大­奶­­奶­,太太这一项身子骨欠安,乍听大爷之事又惊又怕,一片心都在大爷身上,满心替大爷担忧,难免词不达意,太太这会子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了,大­奶­­奶­您大人大量,何必跟太太一个病人计较呢?”

水母跟月姨娘双剑合璧半辈子,之前是跟婆婆丈夫姨娘斗法,不想如今却要跟媳­妇­耍宝,但是眼下除了病遁撒赖,也被无他法了。既然月姨娘已经铺好路径,水母只得顺势而为了。

月姨娘话音刚落,她马上扶额呻吟起来:“哎哟,头疼得厉害,月姨娘,月姨娘,快些儿扶我进去吃药吧。”

言罢对着祺大嫂子挥挥手:“老大家里,你婶子我今儿早起就头疼如裂眼发花,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你九婶子年轻,难免骄矜些,你替我劝劝她啊,居家过日子,哪能事事较真呢?我进去躺躺去,叫你九婶子陪你吃酒啊?”

留下了满屋子丫头婆子面面相觑,晴雯绣青绣橘们更是瞠目结舌,忘记了装哭!

晴雯怄得差点叫骂起来,你娘的个屁,你个老妖婆子,你过家家,大耍活人玩儿呢!

迎春正在嘤嘤哭泣,闻言抬眸,却见祺大嫂子五嫂子俱是一幅见鬼表情。

水衍得了张家表兄使人传信:婆婆罗列大罪,媳­妇­委屈喊冤。总之一句话,老弟后院失火了,速速扑灭之。

张家表兄一本正经,那字儿写的正气凛然,气贯长虹。由不得水衍不信。他原本正在慷慨陈词,激扬文字,不舍的离开,却也知道,后院不稳,百事不成。无奈之下,只得辞别同僚,给太子告罪,匆匆回家。他着急上火赶回家来,进府就见这一幅场景:丫头婆子瞠目结舌,族里祺大嫂子五嫂子却是一副哭笑不得面容。

再看自己娘子,直哭得双目赤红,额头带彩,头发也披散了,可谓狼狈之极。乍见自己,珠泪簌簌滚落,翘鼻子一皱一皱,抽抽噎噎,活似个委屈小狗猫咪。

水衍心里一痛,正要举步上前,却见迎春低头拭泪,耳钉连连晃动。水衍止住脚步,转而向祺大嫂子躬身长揖:“有劳祺大嫂子。”祺大嫂子抬手:“九弟客气!”

水衍转向五嫂子,又是躬身大礼:“有劳五嫂子,兄弟惭愧!”

祺大嫂子挥挥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进去瞧瞧神婶子吧,你自己惹祸自己说清楚了,惹得你媳­妇­替你受过。”

水衍连连点头,满眼祈求冲着祺大嫂子拱拱手:“是,是,是,娘子面前,还要有劳而为嫂嫂替我向娘子多多美言抚慰。”

闹出孩子来

却说这边祺大嫂子五嫂子一起劝慰着迎春,将她送回房间梳洗,祺大嫂子亲手替迎春擦拭,迎春额上已经青紫渗血,祺大嫂子五嫂子一边一个温言细语劝慰迎春,晴雯绣橘则是忙忙替迎春抹上带着薄荷香味化瘀膏药。

晴雯心里不服气,一边替迎春梳头一边饮泣:“姑娘,我们收拾收拾家去吧?”

绣青绣橘都道:“就是,姑娘,我们不受这份气了。”

五嫂子这半年跟迎春房里混的熟悉了,闻言把绣橘腮颊一捏,嗔怪道:“哎哟,我的绣橘姑娘,晴雯姑娘­性­子急些,你可是一贯稳重,比个后门­奶­­奶­也不差。怎的如今毛躁起来呢?”

说着把祺大嫂子手一捏,挤眉弄眼:“大嫂子你说这可是待嫁女儿羞涩心呢?记得我当年可是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夜夜难眠呢!”

绣橘虽然婚期已定,倒地还是闺阁女儿面皮薄,顿时羞臊的满脸通红,个平日早跑了,今日却是非常时期,守着迎春不敢稍离,睨言五嫂子垂了眸子:“五­奶­­奶­平日倒好,今日看着不老成。”

祺大嫂子只是微笑着,心里想着怎么把今日之事抹平了,怎么也不能叫迎春带了委屈过夜。略微几句就套出了叶儿话,迎春清晨不过略略进些粥就被水母召唤而去,直闹到现在。祺大嫂子不免叹气,接替晴雯手替迎春梳头,一边劝慰晴雯:“知道你心疼­奶­­奶­,人赌气,别跟饭食制气,万事都等吃饱肚子再说。快去替你­奶­­奶­弄些吃食来,早餐也没吃好,可别饿坏了,落了病根儿。”

晴雯想着这些日子姑娘总是不思饮食,说病又没病,就是人有些疲倦。晴雯几次提议请先生瞧瞧,迎春提说这些日子娘家婆家两面跑累着了,歇息歇息就好了,没得在这个繁忙之时在添乱。

今早又是吃几口没胃口,就被水母一顿呛呛。此刻闻言忙着答应了:“哎,我们­奶­­奶­这些日子累得慌,饭也吃不下,今日又是一场闹,只怕更没胃口。一早我瞧见厨下有些发面,不如婢子去做三碗猫耳汤来,二为­奶­­奶­陪着我们­奶­­奶­,必能进的多些呢?”

祺大嫂子微笑一拍晴雯:”这感情好,早听说了九婶子屋里几位姑娘厨艺了得,今日就让我们一饱口福吧!”

五嫂子忙凑趣:“听说亲闻姑娘针线必绣娘还­精­巧呢,那日有缘定要瞧一瞧。”

晴雯被夸赞的红了脸,忙着一福:“­奶­­奶­们没听他们以讹传讹,婢子粗笨得很呢。”

言罢笑盈盈出了房门,径直去了厨房。

这边祺大嫂子五嫂子便东扯西拉说起绣橘楚家事情,因为女方是祺大嫂子的媒人,这可是老大面子,不知绣橘,就是迎春也要承他的情。五嫂子局中层参合,绣橘偶尔会答几句,迎春虽不言语,听着他们说起妆奁铺排等事儿,心里逐渐缓和些了。

不说祺大嫂子五嫂子攒足劲儿制造和谐氛围,回头却说水衍听了祺大嫂子之话,进了水母内室参见母亲,却是水母一见儿子怒从心头起,今日一场闹都是这个忤逆子的起因,顺手抄起拐杖就往儿子身上敲。月姨娘正在水母身边弓腰劝慰着,哪里肯教水衍吃亏,忙着拉住水母:“太太息怒,呣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哥儿自来孝顺,太太只要玉哥儿好生说说,哥儿必定了解太太苦心。”

水母就捶着炕桌哭起来:“可怜我吃苦受累半辈子,到如今儿子忤逆,媳­妇­不孝,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哟?”

月姨娘一边替水母拭泪,自己也抹抹眼角叹道:“唉,我们太太不过是担心大爷,不是我说,这个大­奶­­奶­往日都好,不想在这个时候不能体谅太太一片父母苦心,跟太太胡搅蛮缠,唉,可把太太气着了。”

云霞给水母递上绞好敷子,杏眼一冷,添油加醋:“人都说大­奶­­奶­大家闺秀,知情达理,今日竟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真是叫人惊诧的很呢。”

水衍闻言把脸一沉,眼眸冷冷看眼云霞:“我跟太太有话要说,月姨娘留下来,其余闲杂人等,退下去!”

云霞一愣,面­色­甚是委屈,蹙着眉头就要张嘴。月姨娘已经听出了水衍不悦,忙着瞪了云霞一眼,把嘴一努,示意她退下去。

他一早已经知道母亲与媳­妇­对垒起因经过,他知道媳­妇­委屈,却也知道母亲固执倔强,他既不敢指责水母,也不好昧着良心顺着水母之话责怪迎春。迎春是他自己当日心仪方才千方百计求回家来,且母亲话也太重了,无论如何不能纵容母亲,否则他日必定家宅不宁。可是,水衍目前不想退缩,也不敢退缩,如今若是反口退缩,那么他这一辈子将会跌进尘埃,退不可退了。最好的结局就是回家来求田问舍,走狗斗­鸡­了。水衍是个有抱负之人,不说封疆大吏,绝不甘心碌碌无为,吃软饭。

水衍拿定主意,要劝解母亲,故而跪地磕头请罪:“都是儿子不是,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是儿子不孝,不该母亲尚在就出仕为官,到如今骑虎难下。不过,请母亲安心,既然母亲有令,儿子就算拼着被同僚嘲笑,世人毁谤,被太子圣上厌恶,也要上辞官,从次回家来一心一意伺候母亲,早晚问安,朝夕陪伴。”

水母正在抹泪啼哭,想要压服水衍,让水衍勒令迎春来给自己陪情人错,不想水衍竟然会错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水母一时愣住了,疑惑之下看眼月姨娘,自己几时说过不叫儿子做官,自毁前程呢?

水母尚在疑惑,月姨娘已经听出了大爷这是以退为进,在将太太,替大­奶­­奶­开脱。月姨娘眉峰一耸,心中嗟叹,没想到自己与太太苦心经营数十年,却不敌她进府半年情分,不由眼眸黯淡。她心中甚是膈应,却是不敢当着大爷点拨太太,搭着眼皮子一笑:“大爷这是说孩子话呢,太太一心巴望大爷光宗耀祖呢!”

水母恍然:“是啊,我盼着你升官进爵尚且不及,如何忍心叫你放弃辛苦挣来的前程呢?快些给我打消了念头,男子汉大丈夫,那能够窝在家里吃闲饭,你不嫌丢脸,我还臊得慌。”

水衍就等她母亲上钩来,闻言忙着苦着脸一叹:“唉,儿子也不甘心呢,想当初,四百兵勇里挑选是个侍卫官,儿子当时为了争取这个机会真是拼杀的­精­疲力竭,最后还是太子拉了儿子一把才得中了呢。”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却是含意昭彰。当初因为太子青眼得中御前侍卫,如今太子需要帮助,自己却要辞官,这便是背信弃义。太子是他日君王,今日得罪太子,他日下场如何,不言自喻!

水衍言罢垂头丧气。一双眼睛却在暗暗管着动静。

水母先是愕然,继而彷徨,再后来就是凄凉了,除非平安州和谈休战,否则儿子参战在所难免。

在所难免,自己能做什么?

除了烧香祈福,就是替儿子准备上好兵器甲胄。想到兵器甲胄,水母眼皮子直抽抽。

看来自己实在冤枉了媳­妇­儿。

水母是个爽直­性­子,这会儿方才惊觉迎春闹得实在理所当然。想着媳­妇­的背景,儿子前程,水母抬眸看向月姨娘:难道真要给媳­妇­儿赔情呢?

月姨娘看懂了水母之意,就着搀扶水衍:“大爷快些起身说话,地上凉!”回头来看着水母,脑袋不动,眼皮子一眨,耳坠子晃了几晃:不能!

月姨娘自小对待水衍,跟一个慈母无异,水衍顺从起身,却是躬身道:“辞官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太太好生歇着,儿子这就回去写奏折去!”

水母眼皮子乱跳,冲口就道:“胡来!”

水衍却是躬身退下:“太太歇着吧!”

水母抓起引枕砸了过去:“你给我回来,你想气死娘啊?”

水衍忙着返身跪下磕头:“儿子焉敢!”水衍抬头之时,牙齿吧舌头尖尖狠狠一咬,嘴里伴随一丝腥味是钻心疼痛,水衍抬眸,虽没哭泣,却是虎目蕴泪:“可是,母亲,孩儿辞官,您不许,上战阵去,您又闹腾,您倒是教教孩儿,儿子倒地该怎么做呢?”

这边厢水母愕然之下哑口无言。

外边却是一阵叫不乱走:“太太,张家姨太太来了!”

丫头话语落地,就见张舅母张尚夫人跨步而进,水母忙着见礼,张舅母勉强回礼,却是唬脸而坐。

水母陪着小心:“表姐今日如何得空呢?”

张舅母坐定,水衍忙着上前行礼:“侄儿给姨母请安!”

张舅母瞅着水母以叹息,欲言又止,反头冲着水衍一啐:“安?我倒想安呢,你们呣子叫人不得安宁呢?”

水母讪讪。

水衍忙着赔情:“都是侄儿不是!”

张舅母咬牙把炕桌一拍:“你呆这儿做什么啊?还不去看看你媳­妇­去?你要做爹了,不知道啊?”

水衍真不知道,闻言又惊又喜:“啊?您说真的啊,姨母?”

张舅母一声冷哼:“我哄你做什么,都快两个月了。太医说是胎儿有些不稳,也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呢,真是罪孽啊!”

水母闻言喜极而泣,后悔莫及,伸手就打水衍:“愣着做什么啊,快些看看去啊?”

水衍闻听这话,顾不得行礼,撒腿就跑了。

水母顿时急得团团转:“这是神话说的呢,怎么一声不闻呢?唉,都是我,今日这一闹”

月姨娘忙着一声咳嗽扶住水母:“太太别急,您元不知道啊。这大­奶­­奶­也是,这样的喜事瞒着做什么呢?”

水母随口便道:“是啊,瞒我做什么?”

张舅母横眉瞅一眼月姨娘,水姨娘立时把头一缩,垂下眼眸。

“一个多月的身子,谁也不是神仙,谁能知道?且这一个月来,你媳­妇­是怎么­操­心劳力,你没看见?”张舅母冷笑起身:“唉,我这个外人急什么,我走了。这回孩子保得住万事大吉,若是保不住,我看你如何跟我交代,跟亲家母交代。水衍哥儿马上要出征平安州,一旦,哼,我看你下半生如何跟自己交代!”

水母想起迎春肚里孩儿,后怕无比,双手竟然抖索起来,似乎留着张舅母,一切就好了:“姐姐难得来,媳­妇­又这样,姐姐孙子孙女都有了,比我有经验,就留一夜,陪我去看着媳­妇­儿可好呢?”

敲打

张舅母闻听水母说得低声下气,期期艾艾,心里一软,必定在­奶­­奶­个节哀之时两人是最好的姐妹。.正所谓树大有枯枝,纵然大户人家,也有心怀叵测居心不良之人。

张舅母在娘家虽然没有后母姨娘磋磨,只因祖父是族长,­性­格耿直爱说直话,得罪不少人。一些爱调三窝四伯娘婶母总会不是挑衅生事儿,舌根子压人。张舅母受得淑女教育,不好撕破脸俩与人争辩。

水母不用说受到继母老子磋磨。张舅母幼时看不上水母泼辣,起初不过看不过她继母故意颠倒黑白,偶尔替她税句公道话,使得继母传扬水母恶名的伎俩泡汤。水母虽然彪悍,却是知道好歹之人,投桃报李,每每言语上替张舅母帮腔,事后还会打击报复。比如针对过张舅母之人不是宴会上被死猫死老鼠吓得狼狈不堪就是衣服开线,身上泼茶,总之是出丑卖乖。张舅母虽然不认同,却也解恨。这两位­性­格极端的族姐妹,刺猬一般相处,无形中互补,久而久之结成同盟。

张舅母是族长家的小姐,在场面上替这个堂姐撑腰,使她继母打起来不敢下死手。水母这个做堂姐的却在跟继母争斗中练就铁齿铜牙,一身­阴­人技巧,私下里帮张舅母收拾那些爱占便宜的婶婶,尖酸刻薄的族姐妹。

水母可说是­阴­整过无数人,无数人家里死过­鸡­鸭猪崽子,往嘴坏婶母家酱缸里淋冷水生蛆的事情没少­干­,却是从来没有害过张舅母一家人,可说是想也没想过。

水母出嫁,逼迫继母吐嫁妆,无不又张舅母推波助澜的影子。就是那次水母被继母上门败坏,也是当时尚未出嫁张舅母替她周旋递话,一直事情圆满解决,老族长威胁‘去母留子,收回族产’。方才彻底把继母呣子们打压住了,虽然水母没有娘家依靠,继母异母弟弟们再也不敢生事害人了。

再后来,大家天各一方,却没断绝信笺。张家落魄,水母年礼虽薄,却没断过。直至张舅母随夫起复,两姐妹又相互亲密起来。张舅母之所以替水家做宝山,既是为了提拔堂姐一家子,也是受了张氏所托,要开辟新的姻亲,不再受世婚束缚,免得帮成一团死。

水母之前隔岸观火行为张舅母虽然不满意,却也挑不得礼儿,一个媳­妇­来那个外四路的表姑娘都摆不平,还成什么­奶­­奶­呢。今日得到了张氏传信,张舅母却是气着了,当日跟自己答应好生的,转眼又是预备通房又是诛心之言,人家孩子才­操­心劳力,挖心掏肺却落得婆婆恶逆评价,搁谁也要翻车了。

张舅母原本要拂袖而去,却被水母拉住祈求,返身坐下,一句你莫要嫌我嘴直,开始一场长篇大论,只把水母说亲起点点滴滴一一提起来,又把迎春所作所为一一陈述,最后管总一句话:“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你又想媳­妇­听话能­干­,又想媳­妇­软糯随你拿捏,勤爬苦做挣银子替你儿子养活小老婆,跟你继母当年磋磨你有什么区别?跟你婆婆当年何异?你当年既然憎恨继母婆婆,如今为何要把自己变成她们一路人?”

水母面红耳赤:“我没有,你听谁瞎说?”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张舅母冷眸剜一眼月姨娘,鼻子里一声哼哼:“你知道荣宁两府百年连宗如何一朝分崩?”

水母不知道张舅母缘何提起这话来,讶然道:“为何?与我家什么相­干­么?”

张舅母一嗤:“告诉你,是我们姑­奶­­奶­主意。起因就是东府珍大爷把两个如花似玉姨妹子养在府里,黏黏糊糊,不成体统,我们姑­奶­­奶­是清贵出身,眼里不揉砂子。迎春丫头可是我姑妹子血盆里抱在身边养大,那也是眼里见不得鬼魅丫头。”

张舅母说这话把茶杯一顿:“别说我没提醒,一日把自己算计到岭南熏瘴气,或者到大草甸子上卧冰雪,且别来跟我哭诉。”

水母诺诺道:“哪能呢?”眼睛跟月姨娘一碰倏然分开,生怕被张舅母扑捉到。

月姨娘也忙着帮腔:“姨太太这是打哪儿来的话呢!”

张舅母瞟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刮着茶盏:“这每年进京举子就有好几百,听说几百个秀才才出一个举人呢,秀才要出头那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要湮灭一个秀才,不过扬手一抖,百十两银子事情。”

月姨娘正是因为云英将给了秀才,一日中举就是诰命夫人而得意,那经得这样的话,正如文火顶头一盆水,湮灭殆尽,心里只打颤悠,嘴里不敢再言语。

她原本站在水母侧面,这一下子似乎害怕张舅母怒火烧到自己,慢慢将身子退到水母座位后边去了。

水母见状,甚是不忍,忙着拉住张舅母,转移话题:“妹妹所言至理名言,我都记下了,原是我一时糊涂,也是为了水衍哥儿,妹妹知道,我劳苦一辈子就得了这一棵独苗苗,岂能不忘他好呢,实在不是有意。”

张舅母睨着水母:“不是有意?为提示眼下你媳­妇­胎位不稳,你是叫她背着怨气掉了孩子呢,还是想你媳­妇­欢欢喜喜养下一个白胖孙子来?”

水母闻言眉开眼笑:“这话说得,当然要白白胖胖大孙子啊!”

张舅母把茶盏一放:“这就好,不是说要看媳­妇­么?我陪你,去跟你媳­妇­说几句软话,关心关心。”

月姨娘闻言忙在后面悄悄一拉水母衣襟。

水母心里发苦,面上苦涩:“妹子,我改了不就成了,我到底是婆婆,婆婆哪有跟媳­妇­”

张舅母拍拍衣袖一声唤:“水莲啊,去吩咐顺轿。”

水母顿时慌了,知道张舅母今日一去,再要请她上门可是难了。忙着拉住张舅母忙着点头:“我去,我说,成么?”

张舅母额首。

月姨娘却是一声喊叫:“不成啊,太太,您今日一低头,他日如何做婆婆呢?”

张舅母这回不客气了,把眼一瞪:“这是哪家立规矩?主子说话奴才敢Сhā嘴?”

月姨娘委屈道:“姨太太此话太重了,月眉早被太太烧了卖身契了。”

张舅母挑眉:“是么?一个外人,太太­奶­­奶­又没下帖子,有你Сhā嘴份儿?”

月姨娘嘤嘤起来:“太太?”

张舅母抬脚就走了:“不是我说姐姐,实在是二伯母去的早了,这府里混每个章程。”

水母再也顾不得月姨娘,忙着跟上,讪讪道:“倒地是一起长大缘分。”

张舅母拧眉:“一起长大就要分丈夫,分住房,分儿子,现在难道还要你媳­妇­认他做婆婆呢?”

水母愕然:“谁说的?”

张舅母气冲冲往前走:“还用的说?自己细品!”

水母可不敢得罪这个妹子,至少眼下不敢。哄回媳­妇­,跟亲家周旋,替儿子打探消息,哪一宗都离不开张家贾家。张舅母不过四十出头不到五十,也不要丫头搀扶,脚下如风,穿过抄手游廊往迎春院子里赶去。水母虽只比张舅母大了三四岁,却是一头花白头发,不说面皮皱褶不及张舅母圆润,就是腿脚也不及张舅母利索,她搭着丫头紧赶慢赶方才跟上张舅母。嘴里直嗔怪:“妹子啊,不知道你姐姐未老先衰许多年呢?”

张舅母见她又装可怜,心里好笑,还是站住脚跟。

回头却说水衍三脚猫似的连跑带跳回了卧房,不及丫头通报,一头撞进内室,也顾不得祺大嫂子五嫂子正在陪坐,上前蹲在迎春面前,面上笑得花儿一般绽放:“嘿嘿嘿,姨母说得真的呢?我要做爹呢?”

迎春头上缠着粉­色­头箍,正在听着祺大嫂子五嫂子传授育儿经,不妨头被水衍不管不顾一头扑在膝盖上,抓住双手直摇晃。稍微惊诧之余,顿起满面羞涩:“嫂子们在呢,也不叫人!”

水衍这才笑盈盈放了迎春,对着祺大嫂子五嫂子直拱手:“有劳有劳,他日叔子摆酒,两位嫂嫂一定多喝几杯啊!”

祺大嫂子哂笑起身:“得勒,这可真是媳­妇­娶进门,媒人摔过墙,老五家里,我们走吧,免得别人嫌弃。”

五嫂子乐呵呵应和着,跟迎春夫妻告别。迎春再三挽留,两人恳留,执意告辞。迎春只得使个眼­色­吩咐:“晴雯,绣青,送大­奶­­奶­五­奶­­奶­出去。”

晴雯绣青得令,一人提留一个小包裹将二人送至二门。二门出门展开,却是每人一个荷包,两块银红锦缎,银块尚在其次。两人家里都有十二三岁的大姐儿,料子正好小姑娘做春衫,妯娌相视一笑,暗暗夸赞迎春回事儿,不叫人白耽误工夫。

却说这边祺大嫂子刚才跟张舅母照了面,闻听太医之话气哼哼去了,他们知道水母脾气,这两下里只怕要吵吵起了,也是水衍前来顶缸,她二人估摸着时间告辞了,一路生怕遇见水母被缠住,若是见证他们婆媳将相和,他日买难眠尴尬,这条路却是要竖了。他们仰仗迎春水衍之处还多呢,不想做他们一家子磨芯子,出门三进来,那是脚步如梭,急忙忙告辞出了门。

绣青不免跟晴雯嘀咕:“­奶­­奶­们这般飞奔,不知道还以为撵牲口呢!”

晴雯笑道:“就你爱嚼蛆。叫我说,他们是怕被牲口撵呢!”

绣青指着晴雯笑:“晴雯姐姐,你这一张好嘴啊!”

两人笑嘻嘻回头,迎面碰见张舅母一行人。二人忙使了小丫头前面通报,她两个敛衽见礼。

水母方才被她主仆挤兑,虽是自己不对,却是一时难以回心,灭有好脸­色­的。张舅母十分热情:“你们两个丫头不在­奶­­奶­跟前服侍小少爷,到跟这儿来说笑,看我不告诉你们姑娘,把你们一个个赔了女婿去。”

晴雯笑盈盈上来搀扶张舅母:“舅太太,您好没喝上酒,倒先醉了呢!”

张舅母哈哈笑起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迎春院子,叶儿雀儿站在门前迎接:“姑娘姑爷,姨太太太太来了!”

迎春要起身,却被水衍拦住:“我去迎!”

张舅母进房,迎春敛衽行礼。张舅母快步拉起来就笑:“外甥女儿,舅母又来看你了,可好些儿?汤药喝了呢?”

其实迎春根本没有胎位不稳,只是张舅母诈兵之计!

迎春当着水母不好意思装病,想要站立伺候。

张舅母毫不客气拉了迎春在窗下坐下了,不住口询问:“肚子还坠么?头还疼么?放宽心啊,一定要心情愉快才好呢,头一抬可是马虎不得。你们年轻不晓得厉害,可别使­性­子,要好生听太医吩咐,卧床休养啊。”

水母刚被水衍搀扶着坐下,张舅母一声笑:“你婆婆已经知道错了,跟我后悔的不得了呢,你婆婆是长辈,虽然错了,小辈儿也不要太计较,就让你婆婆跟你陪个情儿也就是了,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和和美美过日子啊。”

张舅母说这话,见水母不停暗示兀自坐着没表示,不由提高声量:“要听舅母话,有什么委屈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做主,可不许再怄气生气,要当心孩子啊!”

迎春笑道:“舅母家里也忙,外甥女儿哪敢麻烦呢?”

水母被张舅母使眼­色­,哪里肯就此屈服,一时间坐立难安。

张舅母几好笑又好气,只得顺着迎春花,暗地提点:“我忙什么啊,有子不要父上前,家里有呢表嫂们,我不过坐着说几句罢了。“

水母闻言眼皮子一跳,张嘴就喊水衍:”衍哥儿,快些给你媳­妇­作个揖,就说太太年纪老迈,有省得社稷大事,朝堂事情也不懂,一时着急,说了什么了自己也不记得了,叫你媳­妇­莫生气,安心养下哥儿,就是我们水家功臣呢!”

喜事

却说水母也没笨完,听得张舅母一句有子不教父上前,眼眸一转拔高姿态,吩咐儿子水衍给媳­妇­代为赔情。水衍当然乐得做这个和事老,自己也好清静清静,他可不想整日家做磨芯子。跟他老子似的折在女人手里。他不会忤逆母亲,却也不会听任老娘,夫妻交恶,妻离子散。如今老娘退一步,有了其乐融融天下大同的机会,莫说赔不是,就是负荆请罪又何妨?

水衍当即长揖点地:“母亲一时情急,娘子”

水衍代替水母赔情,张舅母在侧,迎春岂会当着外人坐而受礼,传将出去岂不落个嚣张跋扈名声?忙着一闪身将身子藏在张舅母身后,嗔道:“为妻只求一家和睦,别为了旁­干­之事生分了,岂敢受夫君之理?还不快些儿起来,当心舅母笑话。”

张舅母却是不肯放过水母去,这一次轻巧了,下次不定再犯,将迎春推到身前,受了水衍一礼:“父债子还,理所当然,你今日受了这大委屈,又跪又哭,差点伙计子嗣,这都是水衍小子做事不分明,受他一礼又怎的?”

迎春杯张舅母趁着受礼,水衍知道这里不行等下难得跟迎春相对,忙着躬身长揖:“母亲年纪大了,外面的大事不明白,倒叫娘子受委屈,这都是为夫的不是,还望娘子海涵!”

迎春被张舅母坤着受礼,不得动弹,只好玉手款摆:“做什么,做什么?快些起来。”

水衍见迎春脸­色­依旧沉静,知道他心结未解,想起太医所言,胎儿不稳,不能再受刺激,如今这般郁闷光景可对孩子不好。一时i型呢里不知如何和是好,那眼睛瞟着张舅母使眼­色­。

张舅母虎着脸,把眼眸一瞟水母,嘴里趁着水衍:“合手言欢将相和,衍哥儿,你媳­妇­不笑不做准啊!”

水衍眼珠子一转悠,却见晴雯前来给众人上茶,俯身退下,水衍心下一亮,撅起ρi股唱个喏:“喏喏喏,为夫这厢赔礼了!”

水衍一个武将,学者戏台上文弱生摇摇摆摆,拿腔拿调,怎么看,怎么别扭,迎春掩口一哂:“当着舅母忒轻狂!”

张舅母这才一抬手:“好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今后要做什么乘早跟你娘亲媳­妇­商议清楚了,须知老母在堂,妻室在房,你不是从前的毛小子,你是儿子更是人家夫君,马上还要做父亲,做事老实这般毛躁,如何能成?你姨夫日常念叨‘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且吧那些慷慨激扬先收起,把后院安排妥帖了,否则你一心挂两肠,一事无成!”

水母见儿子赔了情,迎春还要骄矜,张舅母还要不依不饶。顿时有些脸­色­讪讪:“衍哥儿一项都是好孩子。”

张舅母点头:“嗯,说的是,歹竹出好笋!”

水母诺诺脸红,丝帕子掩嘴吃茶,却是茶盏叮铛喝不到嘴里:“妹妹说笑。”

张舅母挤兑得水母也够了,这才一笑:“衍哥儿好在不肖父,姐姐你有福气了。”

张舅母说水衍不肖父,已经是很气了,很有修养了。水父在左右邻舍亲戚之间就是一个笑话,人们说起他来,不自觉就带着一种鄙视。虽然父亲不是东西,水衍除了觉得痛心余下就是难堪。

张舅母正是深知这一点,不过点到为止。今日来此为的是给水母呣子们惊醒惊醒,贾府之于水府可谓是天差地别,水家名声那是败到极致。警告水母,要想好日子一直过下去,就不要再作兴了。

当然,张舅母知道水母嚣张一辈子,一帮子打死不切实际,她今儿来就是摆明白一个姿态,对迎春在水府遭遇贾府无论什么态度,自己是立场鲜明,要站在迎春一边。

张舅母见今日的目的差不多到了,遂起身告辞,迎春忙着要送,张舅母拉着迎春送回榻上:“好好坐着,你的孝心舅母一早知道,不再这一朝一夕上头。你好好的养胎,水衍哥儿若­干­给你气受,直管给舅母捎一句话来,舅母我立时打上门来给你撑腰,记住了。”

张舅母说得水衍,却是看的水母,水母心里虽然不自在,随着这个从小护着自己妹妹却是恼不得。

却说水母送张舅母到了二门上了软轿,上舅母临走回头看了眼招呼轿夫水衍,对着水母一招手,示意水母附耳,言道:“云英之前管过厨房?”

水母愕然挑眉,等着张舅母说下去。

张舅母却不愿意再多说一句,放下帘子:“走吧!”

水母目送轿子远去了,水衍搀扶母亲:”儿子送太太回房。”水母却是挥退水衍:“去陪着你媳­妇­吧,好好与她说话,就说今日那话,原是我气头上一句话,且别搁在心里瞎捉摸。”

水衍却是坚持把母亲送回上房,方才往后面去了。

水母看着儿子明明急之无奈,却跟自己装模作样,心里满是辛酸,心酸之余却是找回自己荣升祖母的喜悦:“告诉你媳­妇­,好好养着,这些日子不用请安了。”

却说水母走后,月姨娘想着张舅母的指责,新阿里甚是忐忑不安。这会子见了水母忙着上前搀扶,眼睛巴巴看着水母:“太太,姨太太?”

水母虽然不相信月姨娘姑侄们管厨房会出什么事情,却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必定孙子是自己嫡亲血脉,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不容有失。

正巧顾管事夫妻得了喜讯前来给水母贺喜。

水母忙着吩咐打赏下去,阖府老少,月例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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