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地拆迁的公告终于贴出来,动员大会也陆续地展开。慕彤依旧没有头绪,想找文物保护的,却听说隔壁那家也是清朝时的老房子同意搬迁。这些都不打紧,有些人听说慕彤想用保护的手段,让这里不要拆迁,于是很多人都放话过来,让慕彤不要强出头,搞什么历史遗迹,否则就把她的房子砸了。慕彤现在是焦头烂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食坊还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招惹到他们就不好了。只能时常去食坊走走看看。
生意还是一如往常的好,食坊做的是熟客生意。这一方宁静的小天地,休闲的好场所,许子余的手艺也是一级棒,这些都是食坊吸引众多客人的特色所有。要是哪一天,不在古厝经营,换一个地方也是不差的。只是这里是他们梦开始的地点,是慕彤的心肝宝贝。
加完班,慕彤照例去食坊走动一下,刚好袁雷来接她下班。慕彤一直找不到机会和袁雷说古厝的事情,带他看过之后,并没有向他提及古厝的所有人是她。
“袁雷,你觉得食坊的环境如何?”有些事情始终是要面对的。
“很好啊,很特别,食物也很好吃。”袁雷笑了笑说。
慕彤停顿了一会,“那种古大厝,你觉得该保留还是拆掉重建?”
“占地面积是挺大的,但实际的使用面积只占1/2,按照现在寸土寸金的价钱,是有点浪费,那边的地段也属于黄金地段。保留有保留的价值,因为这种房子已经很少见。拆掉重建的话,可以多出几套房子。各有各的好处。”袁雷很实在地回答。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种?”终于问到点子上。
“拆掉吧,因为我没时间去兼顾。”让慕彤很失望的一句回答。
“这样啊。”
“怎么?据说这一段要拆掉重建,看来是真的。”袁雷把车停稳。“你为这个烦吗?你朋友他们怎么想的。”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慕彤钻出车子,往后门走去。
一下车,便听到大厅前面一阵的喧哗声,似乎有人在吵架。慕彤加快脚步,从后天井进到前厅。
黄依欣和许子余被六个人包围着,场面有点混乱。慕彤好不容易挤到他们中间,一看餐桌上,狼籍一片,“子余,发生什么事情?”
“你看桌上,菜里有蟑螂。”许子余懊恼地回答。“估计是在闹事的。”
“我说,先生。”慕彤的声音太小,直接被无视。“停一下,听我说。”依然被无视。
“都听我说。”慕彤大喝一声。众人回头一看,慕彤正站在椅子上,俯视他们。
“太好了,都静下来。”慕彤得意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你们说这只蟑螂是从我们菜里吃出来的?”
“废话,我要找12315,告你们。这东西都拿出来给人吃,不知道害死多少人。还好意思说。”带头是个胖子,块头很大。
“可以商量一下吗?”慕彤小心翼翼地。
“没得商量,要让卫检要重新检查。你们这是黑店,对消费者极大的污辱。”另一个又嚷嚷上。
慕彤扫视着他们,“你们真的确定?”
“找,肯定让卫检查他们。”
“没良心的黑店。”
……
“既然你们这么确定的话,那我也不介意跟你们去一趟消协或是卫检。”慕彤冷笑着,“你们要想好了。我把这只蟑螂拿去化验,再送些我们这里的一起过去做DNA鉴定。如果DNA比对的结果,它们是一家人。那么,我接受处罚。每一个地方生长的小强是不一样的,就跟人的血型似的。如果不是,所有的化验费你们要出。一次DNA比对要个千把块吧?再来嘛,这只小强的脚上肯定会有一些粘着物,泥土或是其他食物,也一并化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是栽脏的话,小强的脚上就会粘有某些人的皮屑和衣物的纤维。你们确定吗?”
“这个……”带头的大块头听慕彤这么一说,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别吓唬,肯定就是你们的。”
“对啊,就当是我们的,我们乐意去化验,乐意给小强认认亲戚,有什么不对吗?”慕彤假装疑惑地说。“你们刚才不是挺乐意的吗?”
“反正就是你们的错,还化什么验啊。浪费这么多时间干嘛,告你们啦。”大块头又是一阵嚷嚷。
“是啊。我承认是我们的错,我想让小强家族一家团圆,让死去的亲人泉下有知,也没有什么不妥吧?子余,赶紧把桌上的蟑螂包起来,去外面的草丛抓几只小强回来,滴血认亲咯。”慕彤恶作剧地说着。“”
“,我们没时间跟等结果啦,我们走。”大块头骂了句脏话,拉着一帮人赶紧开溜。
“不要走,还没认亲戚呢,你们太没有爱心了。”慕彤乐得故意不让他们走,其实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等他们都走远了,慕彤才扑哧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这般人被吓得不轻。”
“有你的。”黄依欣揽住慕彤的肩膀。“大妈越来越强悍,连撒谎都不带草稿的。”
“承让承让,我前段CSI看多了,就随便编一下出来,这帮文盲居然还相信。”慕彤不屑地撇撇嘴。
许子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我吓死了,他们要是真同意,我还不知道上哪抓小强呢,我的厨房可找不着这东西。”
“嘿嘿,这么来找茬,也不做好准备工作。”慕彤得意洋洋地说,“真丢人。”
黄依欣眼尖,看到袁雷站在柱子后面,“当然不怕,我们这还有大律师呢。”
袁雷!慕彤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英勇”表现,他不会没看到的,糟糕,淑女黄形象全没了。“袁雷,过来坐。”硬着头皮,慕彤的笑容有点僵硬。
“这是怎么回事?”袁雷有点严肃的表情。
“这间古厝是我的,我不想被拆迁走,决定当‘钉子户’。刚才那些人是为了赶走我们来闹事的。”既然都全看到,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里很旧了,拆掉重建也没什么不好的。”袁雷说。“总被人骚扰,很不安全的。”
很正常的反应,慕彤并不强求别人可以和她有一致的看法。“习惯就好,我不会让这里被拆的,拆迁的同意书我是不会签的。”
“小彤……”黄依欣小声地唤她。“别搞得太僵,你们要结婚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慕彤听得到。
“袁雷,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从小我妈就把我放外婆家,是外婆抚养我长大的。童年的回忆、外婆的托付,以及这些年来的付出,这里不仅仅是一幢房子。所以,我要守住这里。”慕彤放开了大胆地说。“既然我们有共识要走到一起,那么古厝就是我的另一部分,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袁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坐着,沉思着。
有我在(上)
慕彤想成为“钉子户”的愿望终于梦想成真,周边地区的住户都签了同意书,就差不超过5户人家没签,这当中当然包括慕彤家。
“依欣,你和子余把食坊收一收,再找个地方重新开业吧。这里万一人都搬光了,生意肯定不好。”周末,难得不用加班,慕彤就会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食坊。一方面怕食坊被骚扰,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想法。
黄依欣叹了口气,拍了拍慕彤。“傻瓜,我们会和你共同进退的。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的。”
周边的人有些都提前搬走,本地人都知道这里要拆迁,也很少再往这里跑,生意也就渐渐冷清。“你看这都没人,大周末的,午饭时间都没人。”慕彤噘着嘴,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连我妈都让我签了同意书。”
“又不差钱,这里也算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从最初的渗淡经营,到现在的独树一帜,花费的心血并不少。食坊到哪都能开,而古厝却只有这里,我也不希望这里被拆。拆掉重建,一切都不一样了。”黄依欣眷恋地环顾四周,当初如果没有慕彤无偿地让他们使用这里,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慕彤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欣,你知道吗?上好的茶一定要在这里泡,才会有茶香和老房子沉年松木香味的融合,在其他地方,怎么泡都泡不出这个味道。”念旧固然是好事,如果过于执着,却未尝会有好结果。就象她在劝沈航的,得到的过程过于漫长与艰辛,那么得到后的喜悦也会减半。
“别想这么多了,没人来吃饭,我们就自己吃,还清静些呢。”黄依欣从小就很看得开,似乎没有事情可以难得倒她,包括大学毕业的后,独自带着小嘉回来。“我让子余弄点好吃的来,不能亏待自己。”
慕彤从包里掏出手机,想找个人商量却不知道该打给谁。自从小强认亲那天,袁雷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后,也再没找过她。有这么难以接受吗?不过是一幢房子,不过是一场守护,不过是一句承诺。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坚持是无法让步的,有些回忆是不会忘却的。
手指一动,慕彤脑子一个闪念,号码拨出去。对方很快地接起,“小慕大妈?”
“沈航,你在忙吗?”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没有太多的拘谨,很自然,也很轻松。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点讨人厌。
“还好,正准备填饱肚子。”接到慕彤的电话,沈航很意外,有一点小惊喜。
慕彤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一句是:“那来食坊吧。”
“想我了?”沈航开玩笑的口吻,内心却无比期待听到答案。
“对啊,我想你了。你来食坊吧。”慕彤也不掩饰,不想他也不会打电话。
沈航在电话那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马上到。”
“那我等你一起吃饭。”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沈航心里暖洋洋的,被人等的感觉似乎很好。
“恩?”黄依欣倚在门边,玩味着刚才电话里的对话。“这边袁雷不联系,那边又有候补啦。”
慕彤黑线,撇撇了嘴,说:“我见异思迁吗?”
“我倒希望你能见异思迁,起码你不会伤害自己。”黄依欣若有所指地盯着慕彤的手腕。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年少无知罢了。”慕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子余饭做好了吗?”是不是年少无知,只有慕彤知道。越是极力回避的问题,就越是无法忘怀的。因为不愿意面对,不愿意回忆,只能说明还是在乎的。
门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不象是来吃饭的,由远及近。“砰”的一声,有重地落地,似乎是门,又好象是花盘,连续着花盆持续掉落的声音。“老板在哪里?”
“人都出来……”
慕彤和黄依欣冲出去一看,大惊失色,天井的茉莉花全被扫落在地上。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铲子、棒球棍、铁锹……
“这里要拆迁了,我们来做热身运动的。”城管就是穿着制服的流氓,一点都没有错。
“我并没有签同意书,你们无权动这里的任何东西。”慕彤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否则,我会告你们的。”
“那就去告啊!”话说着,旁边的一个抡起棒球棍,将后一排的盆栽悉数扫落。“这里土地被征用,是属于正常的征地拆迁,你不搬那就是你的不对。”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手里还有房地契,只要我一天不签字,就没有人有权力到这里撒野。”说实在的,现在就她和黄依欣两个人,再加上子余,也不可能与面前这群流氓对抗。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慕彤刚说完,那边几个城管拿着铁锹就往墙体上挖。古厝是清朝时修建的,这么些年,中间也有加固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脆弱的,根本就经不起折腾。
“住手。”慕彤冲过去,围在墙的前面。又听着另一边的墙体土块落地的声音,黄依欣抢过其中一个人手里的棒球棍,抡起来就往人群里扫。
依欣这个笨蛋,“依欣不要打。”慕彤越喊越大声,黄依欣在那边就听到一个“打”字,还以为慕彤让她打呢,挥起棍子,一顿挥舞。
那边已经乱作一团,慕彤只好拾起一把铁锹,趁着那帮人围住黄依欣,在背后放冷箭。许子余在厨房听到前面的声响,一出来就看到一群男人围着黄依欣,慕彤在后面追打,也立刻冲进去,先护住被围攻的黄依欣。
可他们毕竟是弱女子,许子余的能力也是有限的,经不起他们的追打。不一会儿,三个人均被围在中间,脸上、手臂上都挂了彩,衣服也被扯破,狼狈不堪。
“到底搬不搬?”围在中间之后,他们也不再动手,其中一个拿出一张纸,“把同意书签了。”
“办不到。”慕彤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点英勇就义和宁死不屈的感觉。
“你们去把里面的东西都砸了。”
沈航和景维仁到达食坊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场景。慕彤、黄依欣、许子余身上都受了伤,站在一堆破碎的花盘旁边,大厅里一群城管把厅内的桌椅都掀翻了。“慕彤,发生什么事情了?”沈航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沈航,快去让他们住手。”慕彤救星一般地抓住沈航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别着急,有我在。”沈航掏出电话,给沈妈妈打了个电话。毕竟在Q城他不熟,老妈认识的人比较多。留下景维仁照顾慕彤他们,他跑到大厅,“你们都给我住手。”唉,气场果然不一样,比慕彤的有效多了。“你们都是哪一个分局的?”
没人敢出声,沈航的表情严肃得让他们心里直发毛。“不敢说?”肃杀的眼神扫视过众人,“把家伙都给我放下。”虽然心里发毛,他们也没放下手里的家伙。
沈航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应该是沈妈妈找的人,一接电话,老妈果然够效率的。
“你们自己跟你们局长说。”把电话扔过去给他们。其中一个接过来,立马屁颠屁颠地点头。不一会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快车,去医院。”沈航看着慕彤额头上的伤口,低声咒骂着自己,出门前还非得照那么长时间镜子,早一点出门,慕彤就不会受伤。
“皮外伤而己,不用去了。”慕彤摇摇头。“欣,子余,你们还好吧。”
“都是皮外伤。药箱在吧台下面。”黄依欣手臂上划出一道长口子。
“不行,他们那边家伙都生锈的,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沈航站在慕彤跟前,手指微触慕彤的额头,慕彤反射性地一缩,“慕彤,别逞强,清理干净,我才放心。好吗?”
很温柔,温柔到慕彤的眼泪一个劲地掉下来。“很疼吗?”沈航不再碰她的伤口,“不哭了,我带你看医生。”
“恩。”慕彤泪眼眶眶的看着沈航,现在的沈航就象天使一般,温柔的笑容,关切的表情,为什么自己受伤,他比自己还要难受。
有我在(下)
到医院包扎伤口,让慕彤他们照过X光片,确定没有伤到骨头,沈航才放心地送他们回食坊。食坊已经是一片狼籍,大门口的两扇门板摇摇欲坠,满地的土和碎瓦片散落在天井,大厅里的桌椅全都东倒西歪、残缺不全。
慕彤揽着黄依欣的肩膀,“欣,对不起。都怪我。”
“别这么说。”虽然有些伤感,但黄依欣还是一样的简而化之。“几张桌椅而己,就当装修换新的呗,也用了好些年。很有战场的感觉,哈哈。我终于轰轰烈烈一把,和城管打架。倒是你,这些茉莉花都是你外婆种的,现在全都成这样了。”
摔碎的花盆,被践踏的根茎,不知道还有几株是存活的。“还可以再种,应该还有活着的。”慕彤蹲在碎瓦片中,用手去拨开土渣。“和流氓打架算什么轰轰烈烈嘛,我不屑。”
沈航连忙蹲下去,拉住她的手。“别碰,小心被划伤了。”
慕彤摇了摇头。“现在救还来得及的。”
“那你别碰,我找人过来弄。”沈航打电话回家,让家里那些远房亲戚过来整理,都是在乡下长大的,对这些事情都很精通。顺便让沈妈妈对城管的事情做做处理。“这些你们也别收拾。”沈航对黄依欣和许子余说。“等一下我找人一起整理,你们就好好休息。”
“刚才那些城管是因为拆迁的事情吗?”景维仁四下张望。
“恩,我不敢签同意书。他们就来闹事。”慕彤皱起眉头。
“我觉得这里很眼熟。”景维仁若有所思。
“你来吃过饭的啊。”黄依欣打趣的说:“你健忘吗?我们还下过五子棋。”
景维仁回以微笑,他的熟悉指的并不是食坊,而是附近的地形。“沈航,你没有印象吗?”
“我?”沈航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慕彤,你这属于城南片区吧?”景维仁问。
“恩,这边被新城区包围着,是最后一块没有被征地拆迁的。”慕彤惊讶地说:“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啊,沈航……”景维仁对沈航使了使眼色,沈航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先送你们回去。”沈航招呼着,“好好休息。”
留下景维仁在食坊看着,等着人去收拾和打扫,沈航把黄依欣和许子余送回家,最后才送慕彤回家。
“你上去好好休息吧。”沈航停好车。
慕彤摇摇头,“我不想回去,你陪我坐一会儿。”回家老妈肯定又会唠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那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在医院里排队、包扎、拍片,一折腾下来已经日暮西山。
慕彤还是摇头。“吃不下。”
“那好。”沈航熄了火,摇下车窗。
“谢谢你,沈航。”慕彤由衷地感激他。“今天要是没有你,最后不知道会怎样。”
沈航对着慕彤温柔地笑着。“你应该谢谢你自己,是你请我过去的。”
慕彤微微一笑。“我现在是‘钉子户’,不肯签同意书,不肯搬出来,不肯停止营业。其实,我也怀疑,这样下去可以支撑多久。”
“那些花是外婆生前种的,现在都被践踏得差不多了。那些门、墙壁都没有改变过,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不曾想到去改变。即使请人来大修过,还是维持着原先的样子。我只是想留住所有的记忆,以及记忆中的温暖与快乐。”面对沈航,慕彤很容易地敞开心扉。“妈妈不支持我,袁雷也不理解我的行为。而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够轻易地说出,拆了拆了,反正还是会有新的。新的如果能和旧的一样,那些曾经在我们记忆中深刻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够一并被擦除干净,再重新架构。”
“慕彤……”沈航轻声唤着。
“我不想孤身一人苦苦的支撑,我知道很累,我也知道维护古厝的庞大修缮费让我疲于奔命。可是我挺过来了,才刚刚有点起色,现在说要拆了。”慕彤哽咽着。“钱没了,可以再赚。房子没了,可以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吗?包括所有的记忆。”
“如果按照原来的样子,拆除墙体的部分加固,屋顶翻掉重建,这么多年下来,屋顶应该会经常漏水。你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吗?”沈航想了想说。
“屋顶三年前做过一次修缮,墙体没敢动,还没存够修缮费。”慕彤按了按太阳|茓,这些事情让她伤透了脑筋。
“我可以去协调一下。”沈航说得很委婉。
“你可以?”慕彤瞪大眼睛。
“你不相信我?”
“相信。”慕彤顿了顿,说“沈航,我觉得今天的你,跟天使似的。和第一次恶魔般的你截然相反。”
“为什么是天使?难道你想说我是鸟人。”对慕彤的说话方式,沈航还是多想了一点。
慕彤扑哧一笑,“不是,你真的象天使。或者说,你今天就象神祗般高大,天使般温暖。”
沈航得意地说:“我一向就是高大威猛,温柔体贴。”
“呃……”慕彤探出车外,作势要吐。
“慕彤,万事有我在,你暂时别想太多。”沈航对着慕彤温柔地笑。
就这个笑容,天使般的笑容,慕彤呆呆地看着沈航,眼前这个男人让她产生依赖的信任感,有他在,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吗?那就姑且相信他吧。
沈航急匆匆地回家,立刻召集二个工作室的人开会,把之前做的标书和设计书,全部作废,重新拟定方案,做一份全新的标书和设计书。
“沈航,要不要先和crystal商量下?再和投资方做一下沟通。”景维仁把食坊的事情处理好,马上就回来,他知道沈航一定有所动作。
“暂时不用,出任何事情我担着。”沈航一脸凝重。“维仁,你的设计重新做吧。辛苦你了。”
景维仁鄙夷地看着他。“跟我还来这一套。”
“应该是我失误吧,赶着做标书,都忘了勘查地形,才会出这样的纰漏。”沈航有些懊恼。
“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向来不去做这些准备工作的,只是综合所有的资料,估算出最好的标的金额,并不是你的过失。”景维仁停顿了一下。“沈航,你真是深陷其中啊。这都能算你的失误。我太佩服你了!”
晦暗不明(上)
接下来的日子,沈航一心扑在整个城南片区的设计方案上,这种案子以前接过很多,无非都是一切把旧的房子拆了,建成大型的商业楼宇,特别是象城南片区位于市中心腹地,被新城区包围着的地段,都会是城市改造必不可少的拆迁重点。为了商业的需要,也为了城市发展的需要,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利益的需要,大量地拆除老旧城区,已经成为每个城市改造所必须经历的过程。
当人类的发展进展日益加快的今天,很多古文明都在消亡当中。很多遗迹被连根拔起,就象今天我们在拆除一些年代久远的危房一样,当我们再回头去寻找那些传说中的印迹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等到再过几个世纪,连所谓的传说也不复存在。那么,我们如何去见证曾经的过去。
当沈航第一次看到古厝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悦,那种与过去时光交错的朦胧感,那种蓦然回首的一目了然。经常,都在不同的城市穿梭,相同的脸孔已经让他麻木。类似的设计方案,他也是懒得再去看。按照客户的需要,做出他们要的东西,获得应得的报酬。这就是工作。这次,却不一样。他要保护的除了见证这座城市历史的建筑,还有慕彤。
从最初的天天开夜车,到现在依然还是通宵达旦的工作。沈航的工作团队,都忍不住地叹气。
“老大,我们这次返工,有没有返工费啊?”长得很象女生的阿同,原本长得水水嫩嫩的,一熬夜,皮肤都没有光泽。
苏白一听返工费,埋首在各类报表中的他,一抬头。“老大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
一个高帽戴上去,想拒绝也不行。沈航也没想拒绝:“这单标最后要是成功的话,欧洲10日游。”
众人三呼万岁。沈航想了想,又说:“这单标是一定要成功,没拿下的话,你们都给我面壁。”
“呼……”一阵阵懈气的声音。
“欧洲10日,外加夏威夷5日。”沈航又说。
“yeah……”半个月的假期,对他们这些全年无休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安抚好手下的人,沈航到三楼检查景维仁的工作进展。最受罪的其实就是他,之前的设计全部都变成废纸一张,重新构思,重新画图,按照古厝的建筑风格和整个城市遗留下来的老式建筑风格进行设计。无疑,都能景维仁的设计制造不少的难题。
“怎么样,有头绪没?”沈航翻了翻他桌上的图纸。
景维仁耸了耸肩,“想要保存原先的设计,又要让投资者获得最大的利润空间。还是有点困难的。”
“把那个地段做成古式的商业街,茶楼、酒肆、食肆,还有古厝风格的民宿。这样,同意拆迁的那些人也会有利润的空间,又可以繁荣整个地段。”这就是沈航设想的风格。
“可是投资方不会同意,他们没有利润。”为投资方设想,才是他们工作的重点。“一旦最终的房屋都归原先的主人,投资方哪来的利润?”
“那可以这样,愿意被征地的,赔偿款拿走,不愿意的,修缮费由开发商承担一半。或者,房屋还属于原先的主人。只是所有的使用权归开发商,统筹规划,他们每年拿走一定的分成比例。”
“这部分我就不想了,留给你去琢磨,这是你的强项。”景维仁几天没睡,也是一脸的拉里胡渣。“我要去睡一会儿。连身上都有点馊味儿,把工作室弄在你家是错误的选择。没有下班的休闲时间了。”
“那是你自找的。”沈航阴险在笑了笑。
“难道那天?”景维仁这才幡然悔悟,大呼上当。“你……”
“那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沈航得意地一笑,然后又说:“我自己不也是没闲着吗?自家兄弟,还计较这些。”
“哼,我告诉你,这是私人赞助,重新设计的返工费、延时费你都要算给我,一会给你一张价目表。”
沈航没有理会景维仁,让他加班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只管虐待就可以了。
在沈航对慕彤说“有我在”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沈航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都没有再提古厝的事情。慕彤只当他在忙,忘了她的事情。当时就是随口说说,他这样的大忙人,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小事情。虽然在城管问题的处理上,他做得很彻底,据说那些人全都回家吃自己了。
食坊暂时停业,慕彤让黄依欣尽早找地方重新开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问题而影响黄依欣和子余。
慕彤主动给袁雷打了电话,老爸从小就教导她,做人要有交代。袁雷那天凭空失踪之后,慕彤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过很多的问题。
老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人的一辈子到底在追求什么,无非是在为三餐奔波。没结婚的时候烦找对象,结了婚烦老公前后不一,有了孩子开始关注孩子,为孩子奔忙。一辈子就在不知所以中渐渐老去,等即将结束生命的时候,回头一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每个人的生存模式是早已定好的,来世间走一遭都必须按照即定的模式去生存。
那么,总结下来,袁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外在的条件来说,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为人做事方面,也没得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一个人的责任心。没有不偷腥的猫,而有责任心的人会相对克服一些,因为他明白自己对家庭的责任。找一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让父母放心。那么,袁雷就很好。
照例约在暮色,慕彤到得很早,一下班就在暮色吃饭,边看书边等袁雷。
“看什么这么入神。”袁雷站在她的身边,伸手过去翻了翻她正看着的书,“《陪你到最后》,这是什么书,爱情小说?”
“差不多吧。”慕彤放下书,揉了揉眼睛。
“说的是什么?”袁雷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一个男人有孤独恐惧症,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背叛和出轨。有一天,她的妻子得了|乳腺癌。在陪伴她走过最后日子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慕彤还没看完,“结局还没看完。”
袁雷皱了皱眉,“怎么看这样的书?”
“很感人,生活中缺少的,可以在文学作品当中寻找。”慕彤无奈地笑了笑。
袁雷若有所思地看着慕彤,“你喜欢官兵抓强盗的游戏?”
“非也。”慕彤神秘地一笑。“我喜欢按兵不动,才能显示我的自信与风度。”
“哈哈哈哈。”
“说正事。”慕彤收起笑脸。“我妈的意思你知道的。你的意思如何?”
“你的意思呢?”皮球被抛回来。
“我没意见。”慕彤有一种豁出去的视死如归,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个痛快。
晦暗不明(下)
透过薄薄的镜片,袁雷的眼角微微上翘,慕彤此刻的表情让他觉得有点好笑。明明说的是一件关乎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重大决定,她却一脸的坦然与无谓。坦然来自于她的内心的情感亦或是没有情感。无谓,不是无畏。那么和坦然的表情结合起来,就应该是和谁过一辈子都是无所谓的。如果没有袁雷,那将会是另一个与她条件相匹配的男人。
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她会有这样的表情?对未来的无所谓,这应该是一个历经人生沧桑的老人,才会有的。
慕彤等待着袁雷的答案,她真的无所谓答案。如果是,那么就走下去。如果不是,还可以是朋友,以后有麻烦,还有免费的律师可以咨询。
“那么。”袁雷清了清嗓子。“我也没意见。”
“那好。”慕彤得到答案,翻开书继续看,还不忘问他。“要喝点什么?”
“水就好了。”袁雷看着慕彤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很是纳闷。前一秒钟还在讨论着终身大事,后一秒钟神情自若地看书。“我们不用再讨论点什么吗?”
慕彤从书本中抬起头来,“需要讨论什么?”
“恩……”平时口若悬河的律师,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食坊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停业。”慕彤没有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袁雷。
“你想怎么处理?”
慕彤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说:“看情况吧。”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想在哪里摆酒?”袁雷又冒出这么一句。
“你决定就好。”只是仪式而己,走走过场,费那个心思干嘛。
“婚纱照,礼服?”袁雷又问。
“你觉得哪里好?”慕彤迷茫地看着他。
袁雷想发作,见她一脸无辜,只好说“问问别人吧。”
“好。”慕彤点了点头,又接一句:“我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
沈航当然不知道慕彤的决定,一门心思都在设计图和标书的最后冲刺阶段。这也是沈妈妈第一次看到儿子工作中的状态,她看在眼里,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有另一番的盘算。
“小航,有时间吗?”趁着沈航梳洗的时间,沈妈妈敲门而入。
“妈,有事吗?”和父母的相处少了,也会显得生疏。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工作的吗?”沈妈妈笑着问。“我是说,日夜不分。”
“偶尔吧。并不是经常,特别情况除外。”其实这种情况是经常的事情,不得不撒谎。
“我炖了些莲子百合,你一会下来喝,去去火气。”沈妈妈也没再说什么。
沈家就这么一枝独苗,长年放逐在外,因为不想让他局限在家族的事情以及她所处的官场中被污染。当年撒出去的网,也该收一收了。
沈航已经30岁,按道理应该成家立业。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现在沈航的现实条件都具备,成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做妈的也该是时候Сhā手了。
“谢谢,妈。”始终有一层隔膜。16岁那年,是沈妈妈首先提出让沈航出国念书的。
“要出去吗?”
“约了投资方谈细节。”沈航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汤放着,我回来再喝。”
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顺利,在商言商,当然要求投资的回报利益最大化,对于投资方来说,越高的楼收益越多,平方米可以N次方增长,利益也就能得到更多。
以往负责和投资方联系的是阿彦,这次沈航亲自出马,可见他势在必得的把握和信心。
对方听说是沈航前来,都小小的吃惊,毕竟沈航在业界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在他手中的投资方案有90%以上是营利的,而且纯利润都在50%-100%,有些行业甚至更高一些。说好听点,他们做的是投资顾问公司,其实在沈航的眼中,他们所做的事情就和企业雇佣军没有太多的区别。
一同前来的还有本次项目的操刀总设计师景维仁,投资方又是一阵惊恐。两个重量级人物出现在同一个项目当中,这是很平常的事情,用钱就能请得动。但是,让他们同时为一个项目做说明,是不常见的。通常对项目做说明只需要他们各自的助理或副手即可,今天惊现二大人物同台,所谓何事。
在投资方看来,这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件征地拆迁开发案,将老旧城区改建成商住小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项目。每个城市都在重复这样模式,虽然他们这些出的价钱高了一些,因为城市的特殊性,在市中心的楼宇不能超过10层,而且还要绕过重点的文物保护建筑物,形成环绕包围的楼群。
两个重量级人物的亲自到场,投资方的恒润集团总裁方羽白立刻中断另一个会议,匆匆赶到门口迎接。
双方没有太多的客套,进入会议室直奔主题,沈航的标书加上景维仁的设计图,都没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这些都有恒润集团最初的构想背道而驰。
方羽白听完他们的说明,沉思着,“二位,这份方案和当初给你们的设计构思,完全是不同的方案。当然,这份方案比起原先的构想要好很多,只是在盈利的时间上,会比原先的晚。”在商言商,方羽白站在集团的利益考虑,利润为首要前提。
沈航凝重的表情,直视着方羽白,“方总,之前的设计可以说是一份大部分城市都能看到的,复制的模式没有太多特色可言,而且要绕过特定区域,在设计上就更有局限性。虽然有新旧交错的美感,却更显设计上的凌乱与粗糙。”
方羽白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景维仁,“设计这部分,不是该景设计师……”
“方总,沈航说的就是我想要表达的,不要怀疑沈航在设计方面的意见。他读过二年的设计,后来突然转系,导师叹称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设计奇才。”景维仁戏谑地朝沈航眨眨眼,一脸的无辜。“这个项目他全权说明就可以。”
沈航狠狠瞪了瞪他。“在收益的问题上,我们提供两个方案可供选择,方总可以权衡一下。”
对这个方案不动心是假的,只是在销售的问题上,手下的团队都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如果销售的主题策划也一并做了的话……“好吧,我再详细评估一下。”方羽白还是有顾虑的。
“有任何的修改意见,随时联系。”这就是技巧,要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不能急躁。
等沈航他们快走出会议室,方羽白突然问了一句:“我听说沈先生是营销专家,经手的个案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方总谬赞了。”沈航停下脚步。
“我还听说沈先生已经不再接任何的营销案子,不知道传闻的真实与否。”
沈航和景维仁交换了一下眼神,“方总不妨直说。”
方羽白微露笑容,“为之前的设计,我手下的销售团队已经拟好方案。现在改动如此之大,所有的方案都要重新做。营利的时间将拉长,银行的贷款也会变得紧张。一旦接受你的方案,投入将会比先生增加一倍以上,那么项目的进行就会变得艰难。不知道,沈先生能够破例?”
“破例可以,但我有附带条件。”沈航也不是吃素的,知道方羽白的目的,那么他也不能空手而归,只是他的空手还真的是放空了双手。
晴天霹雳一声雷(上)
得到方羽白的认可,整个方案正式进行投标的冲刺阶段,修改标书、确定设计方案,以及为整个方案命名——南国古坊街。很普通的名字,容易一眼就记住,不需要华丽词藻的修辞,简单而复古。原先的设计方案并没有打破整个片区的建筑格局,重新修订的方案以突出“街”为主题,因此把在片区的腹地打开一条步行街,征地拆迁还是需要的。而最终重新入住的老住户,只是房屋的实用拥有者,而非管理者,所有的房屋和店铺除了原先的住户可以申请购得之外,一律不外售。
最辛苦的莫过于沈航,标书和设计图一把抓。当停下来的时候,他开始反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如此义无返顾地投身其中。对于慕彤的好感真的能让他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他还在确定当中。而对于历史文化建筑的保护,是一种使命。游历过很多的国家,没有哪一个国家是用毁灭过去来重塑现在的。过去的经典是无法复制的永恒。世界上所有不朽的建筑物,都是一代代传承下来。每个时代都有其特有的文化,打造着每一个不朽的传奇。
在确定与不确定的两种关系当中,沈航选择在确定的关系当中努力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将方案最终定稿,送到市政府招标办,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并不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在这些招标的背后,有着太多的猫腻和暗箱操作,这些沈航太熟悉不过。只不过,沈航不愿意动用自身的社会关系来铺平这条路,他不想麻烦老妈,不想欠太多的人情,这些事情都应该对方羽白去打点一切。等待是漫长的,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人更是度日如年。
沈航每天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看得身边的人都烦了,打发他出去走走。不知不觉,走到慕彤家楼下,已是深夜时分。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自从上次在食坊一别,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他承诺过,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的明朗,他不敢贸贸然前来,有过的承诺,只有在做到的那一天,才能算是圆满。现在,只能算是一半,另一半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命运。
“沈航。”一辆车在沈航身后停了下来,慕彤从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到沈航。
沈航转过身,有一种释然的轻松。可是,这么晚袁雷还和慕彤在一起?
“来找我的?”慕彤从车上拎下来一堆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满满的东西。
沈航不自然地笑了笑。“刚好路过,想找你宵夜。”
慕彤把购物袋递给下车的袁雷,“你把东西拿上去,我和沈航宵夜去。我正好也饿了。”东西一甩手,她很自然地走到沈航身边,“走吧。”
走出一小段路,沈航说:“食坊那边还好吧?”
“收拾东西,说不定我会签同意书。”慕彤无奈地摇摇头。“凭我的力量是渺小的,如果我继续做‘钉子户’,我会失去工作,我失去工作不要紧,我的父母也会因为这事受到牵连,他们工作了一辈子,如果现在失去工作,我如何自处呢?”
“没有这么严重,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沈航好想告诉她,事情快有结果。可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带给她希望,而过几天再将她推入深渊。
“你能解决吗?”慕彤停下脚步。“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沈航沉默着,他变得畏畏缩缩,逃避着话题,只要等结果出来,一切就好。“我也在等消息。”
“没关系的。”慕彤摇摇头,声音充满无力感。“你并不是一定非要为我做这些事情的,那天可能是你一时冲动而说的话,没有必要当真。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听我说,慕彤。”那个骄傲的、自信的沈航似乎只限于他擅长的领域当中。“同意书这些天不要签,可以吗?”
“可以。我可以一直拖着,可是那些每天找谈话的,按三餐来,有时候还包括点心时间。反正一天没来个几次他们是不放心的,我爸这还没回来呢,等我爸一回来,我家肯定特别热闹。全是来做说服工作的人。”慕彤气不打一处来,社区、街道、区里,老妈的工作单位,她的工作单位,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耳提面命。
沈航微微一愣,他不清楚这些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他缺乏对普通民众最基本的了解以及基层执行者手段的掌控,他忽略了这些。原本面面兼顾,八面玲珑的人,这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慌乱。关心则乱,沈航算是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沈航把手拍在慕彤肩膀上,说:“我承诺过的,我就一定会做到。目前的困境是我没有预估到的,明天我就把事情平息。再发生此类事情,你一定要通知我。”
沈航的眼睛里充满着愧疚与歉意,慕彤被震撼到,为什么这个男人在为自己正在承受的事情感到抱歉呢。“我不想麻烦你太多,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连袁雷都无法为她分担,何况是他。
沈航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相信我,不要放弃。”食坊已经不是慕彤一个人的事情,沈航在整个项目中所倾注的,不止是精力,还赌上他在业界的声望,还有这些年来的积蓄。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保住慕彤所要守护的古厝。
慕彤又一次没有清醒地意识到,她和沈航如此亲密的行为,她很自然地依靠在他的胸口上,倾听他的每一次心跳。“我相信你,一直就相信,可是你总是突然消失,又突然跑出来。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也不敢打电话找你。”
“再有事情发生,一定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吗?”沈航手臂一收,紧紧地将慕彤抱在怀中。为了慕彤,为了她心爱的古厝,沈航知道,有一些手段必须用上,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有些生疼的感觉,慕彤一个机灵,离开沈航的怀抱。她怎么会在沈航怀里的,而且她的双手还抱着他的腰。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切那么自然,好象他们对彼此都并不陌生,好象那个怀抱在很早之前就是属于她的,好象……慕彤在心里连忙喊停,停止这种怪诞的想法。“对不起……”慕彤缩回双手,脸色一下涨得通红。“我……”
沈航倒是不见一丝慌乱,无视慕彤的紧张,笑了笑说:“走吧,宵夜。”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来与欲望无关的拥抱是这样的。沈航狡诘地一笑。
晴天霹雳一声雷(下)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投标结果公布的时候,沈航只是淡淡地一笑,他对自己有信心,虽然手中也曾经有过失败的个案,但这次他知道这份设计方案没有人可以拒绝。
无论是从构思还是最终投标的标的金额,都让人无法拒绝。中标是情理之中的,只是当中还耍了些小手段。及时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能出百分之一的意外。
沈妈妈叩开临时工作室的门,五人小组已有三人先行离开,为下一个项目铺路,剩下的两个人为“南国古坊街”的项目,在恒润集团的力邀之下,搬进专门准备的办公室。临时拼成的工作室正在一件件地拆除当中,沈航正在收拾东西。
“小航,都收拾好了吗?”
沈航手中没有停,继续整理着东西。“快好了。这些日子,给家里添麻烦了。”
“小航,有没有想过,辞职回家呢?”沈妈妈不想再继续拖下去。
沈航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说:“妈,我有自己的事业,当初您让我独自闯荡,不也是想着我能闯出一番名堂,现在如您所愿。”
“倦鸟总是要归巢。”
沈航把桌上的文件叠成一堆,“妈,我的事情我会打理好的。我以后要做什么,我心里清楚。”
孩子从出国之后,便与自己不亲,这也是当年狠心的结果。“你爸爸老了,家中的一切也要有人打理才好。”
“三叔和四叔一家都在公司帮忙不是吗?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兄弟阋墙这种戏码,在沈家是不会上演的,您放心吧。”将最后一叠文件放进箱子里,扣上盖子。“妈,我有自己的生活,该往什么方向发展,我心里有数。既然您放我独立,放我去闯,那么您就必须接受我的选择。”没有任何的转寰余地,沈航抱着箱子往外走。
“小航……我和你爸都老了,希望你能在身边。”沈妈妈只好打亲情情牌。
沈航放缓脚步,回过头说:“你们经常四处游玩,反正我的工作也是四海为家,你们可以跟着我一起,我也能照顾你们,这样能在身边了。”
虽然有些无情,但也在情理之中。早年被放逐的儿子,羽翼渐丰,已不再需要父母的僻护,也不再如当年,可以随意支配他的生活。
沈妈妈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不送他出国的话,今天或许会好控制一些。只是只会听父母话的儿子,并不是她所乐意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看着儿子今日的成就,任何一个当妈妈都会骄傲,也会有重重的失落感。
把项目相关的文件资料都送到恒润集团,沈航驱车直奔社区办公室。
狗腿的万主任依旧是点头哈腰,眼睛中放射着一种暧昧的眼神,这种暧昧来自于金钱的诱惑以及权利的渴望。
世界上的人都喜欢,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得到。因此,在离金钱与权利最近地方,所要做的就是靠近、靠近、再靠近。
就象万主任此时的举动,跟在沈航的后面,一个劲儿地说着恭维的话:“沈先生,您送的器材相当好用了,老年活动中心的爷爷奶奶们都说您是大善人。”
沈航没有理会他,继续直走,右拐,上二楼。
“沈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社区有个奠基活动,请你抽空剪剪彩。”狗腿啊狗腿,人家都不理他,还是一张笑脸凑上去,比穿山甲的皮还要厚。
“不好意思,没空。”沈航在慕彤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慕彤呢?”
“小慕巡片区去了。”惊讶地发现沈航是来找慕彤的,万主任立马给慕彤打了电话,确定她现在所在的地段。
拿着电话,万主任又奉承地说:“沈先生,要不我立刻叫慕彤回来?”
沈航转身就离开,没有理会万主任在背后的鬼哭狼嚎。
慕彤正在社区的小公园里陪着老人们下跳棋,大树底下好乘凉,扫把放在一旁,不干活的时候就是比较舒畅。退休真好,慕彤羡慕起这些老人来,辛苦了一辈子,可以好好地享受剩下的幸福时光,没有压力,没有负担,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于爷爷,不许悔棋啊,您都悔3回了。”慕彤轻声地抗议着。
于爷爷却耍赖着要继续悔棋,慕彤只是稍微地抗议着,继续让着他。老人家们,开心就好,不必跟他们当真。
如果外婆在世的话,慕彤也会宠着她的。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慕彤的肩膀,她没有回头,因为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沈航。对沈航,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似乎所有的举动包括那天的亲昵拥抱,都是缘自于生命中最自然的一部分。跟他相处,很舒服,很自然,能让她把内心所有的不痛快全部都说出来,没有任何的隐瞒。相反的,和袁雷在一起的时候,她反倒有些局促,有很多的保留,很难呈现最真实的一面。
“这么快啊?稍等我一下。”慕彤转过头,冲沈航扮了个鬼脸。
沈航找了张椅子,搬到慕彤身边坐下。“走左边那个。”观棋不语真君子,沈航看她笨的样子,只好出声。
谁知慕彤微微侧过脸,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
沈航这才明白过来,慕彤是故意的要输的。看着她一脸成竹在胸地表情,也不禁嘴角微扬。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能够站在别人的立场来想问题,是非常难得的。和长辈下棋,能偷偷地故意输掉来逗他们开心,更是显得她的细腻与体贴。
不一会儿功夫,慕彤挫败般地垂下头,“于爷爷,我不玩了,您太厉害了,我甘败下风。”
“走吧,沈航。”起身抓起旁边的扫把。
慕彤手里的扫把实在是有点有碍观瞻,两个人走着中间还夹着一把扫把,画面的和谐有待改进。
“说吧,什么事。”慕彤边走边四下张望,看看垃圾都扫干净了没。
沈航一脸严肃的表情,说:“慕彤,古厝那边必须拆掉重建。”
慕彤听罢,站在原地,直视着远方。“没有其他办法?”
“恩,必须的。”沈航知道不该开玩笑。
“拆完之后,要建成什么样子的?”慕彤依然直视着前方。
“恩。。”沈航卖了个关子,“说出来,我怕你承受不了……”
慕彤深吸一口气。“说吧。”
“还是原来的样子。”沈航说完,哈哈大笑。
“你敢骗我。。。”慕彤手上的扫把一挥,作势要往沈航身上打。
沈 航一闪,“哇……有你这么报恩的吗?”
“哼,本来是需要报恩的,可是现在你骗我,我得好好惩罚你。”慕彤手中的扫把在空中划下一道很漂亮的灰尘弧线。
沈航握住她手中的扫把。“而且是免费修缮,墙体的部分全部做新的上去。”
慕彤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免费?有这么好的事情。”
“嘴巴闭上啦,小心苍蝇飞进去。”沈航打趣地说道。“怎么样?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你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来报恩啊?”
慕彤撇了一眼沈航,扬了扬眉毛说:“我是想,可惜呢,我要结婚了!”
“结婚!?”沈航当场石化。怎么可能,这才多久的时间,为什么自己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和谁?什么时候?”
“袁雷,年底吧。”
“怎么没有告诉我?”当沈航把古厝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慕彤要结婚的消息无异于晴天打雷,让他一时无法找到平衡的支点。
纠结(上)
慕彤鼓着腮帮子,说:“你又没问啊。”
沈航沉默,淡淡的酸楚在心间蔓延开来,嘴角微微翘起,“那恭喜你。”
沈航知道,他现在的笑容肯定十分的假。不过,这也是他要的结局。等做完这个项目,他就会离开,从此在慕彤的生命中消失,或者是一生的好朋友。他把一切都计划好的,完成她的心愿,然后离开。可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他一丁点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刚刚放晴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虽然知道风雨过后会有彩虹,但他依恋的那片云彩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当你精心布置好一切的时候,却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你的计划。打得你原形毕露、遍体鳞伤。
慕彤俏皮地笑了笑,“现在是双喜临门。我要守护的东西终于圆满了,谢谢你沈航。”说完,拉过沈航的手,“走吧,请你吃饭。”
慕彤的手很小,不是很软,这些天拿扫把拿得有点长茧。沈航任由她牵着走,“你不觉得我们总是在吃饭吗?”
“哈哈。”慕彤放声大笑。“民以食为天,不吃饭那干嘛呀?”
“可我们俩碰一块,就会想起吃饭。”怪圈,这是个相当大的怪圈。
慕彤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人说,能同桌吃饭是千年修来的福气。”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沈航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酸……”慕彤鄙夷地皱了皱鼻子。“那是古人才这么说的。现在流行说同桌吃饭。”
“可是……我要是和你同桌吃饭,那袁雷怎么办?”沈航绝对是故意的。
“对哦。”慕彤停下脚步,“不过和你吃饭我会放开肚皮吃,和他吃饭我都吃得不尽兴。”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慕彤迷茫地望天。“我连和他开玩笑都说不出来,感觉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她总觉得和袁雷之间缺少一些什么,或许是因为不太熟悉的关系吧。
沈航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慕彤是把他当好朋友看待,才会这么放得开。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有所隐瞒,把自己不太美好的一面收起来呢。虽然,沈航觉得那样的慕彤很可爱,也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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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古坊街”的方案已正式着手进行,沈航的工作也告一段落,留下阿彦跟踪整个流程,他回上海总部汇报工作并接下一个案子。如果没有这次的休假,没有这单案子,他不会有机会在出生的城市逗留这么长的时间,从离开之后的10多年,他不曾如此不舍、如此眷恋。每一个城市对他来说都是相同的,包括他出生的地方。而这一切,随着某一个人而变得不同。
没有需要打包的行为,沈航到每一个城市唯一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一台笔记本、二只不同号码的手机,其他的生活用品则有专人准备,不需要费心。
“机票订好了?”景维仁也跟他一起回上海总部。
沈航掐灭烟头,“明天中午的。”
“拜托你,工作时抽这么多烟,平时就不要抽啦。”景维仁用手在空气中挥了挥,试图把烟雾都挥走。
沈航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你的洁癖居然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能抽,别人不许抽啊?”
“我就工作抽。”景维仁摊摊双手。“你最近抽得特别多。”
“工作多,抽得当然多。”沈航没好气地回答。
“我看不这么简单吧。”景维仁暧昧地用肩膀碰了碰沈航。“为了那个大妈吧?”
沈航用眼角余光狠狠地瞪他。“我象那种人吗?”没有正面回答,肯定是在掩饰。
“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景维仁笑得很奸诈。“你还是没有行李吧?我的行李你拿点,免得超重。”
“去,又带一堆东西,你也不嫌累。”沈航已经习惯景维仁出差都是大包小包地折腾。“当你助理真轻松。”
“那你给我当助理吧。”
“不行,那太屈就我了。”沈航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正说着,慕彤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沈航,你在哪?”慕彤愉快地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在家里。”
“你等我一下,我有礼物送你。”说完,电话就断了。
景维仁不怀好意地眼神在沈航身上打转,沈航两眼一瞪,“回去收拾你的行李吧。”
“航,”景维仁突然收起戏谑的表情,换上一副颇为严肃的面孔。“你没有把这个案子最终怎么定案的细节告诉慕彤吧?”
沈航一愣,“没有。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算是服了你。你沈航什么时候自降身价为别人工作啊?这回还不是自降身价的问题,值得吗?”景维仁发现他并不了解这时沈航的内心世界,认识这么长的时间,沈航在任何一个项目上都得到颇丰的报酬,每一个细节都精打细算。这次破了这么大的例,景维仁还以为会有后续。糟糕的是,居然没有后续。
“我乐意。”
“多少年不碰销售案子,别人不知道你不碰的原因,可是我知道。你今天破例,以后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的。”
“那又如何?”沈航很不以为然。
景维仁气结。“小心Crystal发飙,做了销售的案子,而且还不收钱,就要了那处古厝,不许开发商碰,让屋主随意处理,修缮费由你出,也不纳入统一的规划。最后,钱还不在你的口袋里。Crystal肯定会很恼火。”
“她发发火就好了,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沈航看了看时间。
“我现在算明白了,自古红颜多败国啊。”景维仁假装感叹道。
沈航忽略掉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某人,在某个谁的问题上,做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的……”
“我收拾行李。”打断沈航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景维仁愤愤然地下楼。
慕彤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沈航。“喏,谢谢你帮我留住古厝。我知道送什么都不能和你的努力相比,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沈航注视着盒子,礼物?他收到的礼物有时候动辄楼宇、汽车,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盒子里装着什么,他并不特别在意,关键在于送礼物的人。“我能拆开吗?”
“恩。拆吧。”慕彤有点害羞,她想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礼物。
沈航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圆圆的杯子,保温杯。“这个……”沈航有点纳闷,很普通的保温杯,杯身上是一幅画,好象是另外加上去的。上面是一个小孩坐在牛背上,手指向远方。沈航不懂画,只看得懂画者本身的笔法相当的娴熟,整幅画栩栩如生。
“杯子,如你所见,很普通的杯子。”慕彤看出沈航的疑问。“我知道你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人,经常四处飞。夏天喝喝瓶装水是没事,一到冬天就不能经常喝凉水,对胃不好。就送你个杯子,可以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子,走到哪都喝到热水。”
有温度的杯子,带着恒温撞击着沈航趋冷的心。礼轻情意重,这句话的意义就在于此,未曾收到过,就不会明白。沈航对着杯子发呆,心刹时间满满的,有一些温暖倾泻而出,有一些感动融化坚决。
慕彤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喜欢,小心翼翼地说:“杯身上的图案是我画上去的,这幅画的名字叫‘牧童遥指杏花村’,有我的名字在里面。画的不是很好,时间有点赶,还好我底子没忘,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画一个去。”沈航半天没反应,慕彤还以为他不喜欢,伸手就想去拿。
“牧童遥指杏花村……”沈航喃喃地念着,然后“扑哧”笑出声来。“你爸给你起名的时候,是不是正喝着呢。”
慕彤一挑眉。“你怎么知道的?”她这个名字让她困扰很久。小时候,她跟人一介绍自己叫慕彤,马上就有人把整句念出来。都怪她老爸,老妈生产的时候,他在外面喝醉了。醉熏熏在产房看到慕彤,就念了一句“牧童遥指杏花村”,于是医生就在出生证明上面写了“慕彤”。
“很明显的嘛。”沈航乐呵呵地笑着。“你姓慕,谐音。”
“喝多了,应该是,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慕彤翻了翻白眼。
“那可不行。你爸会立刻醒酒的,一下养三胞胎,就再也不能喝酒了。”
“哈哈……”慕彤也被逗乐了。“回头我爸回来,我要跟他说说。你太抵毁他的美好形象了。”
沈航收起笑脸。“你爸肯定会引为知己的。”
“少臭美了。”慕彤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少废话,这杯子你要不要啊?”
“送出去的礼物可以收回去吗?”沈航把杯子放回盒子里。“再说,这是限量版,以后可以换不少钱呢。”原来杯子上的画是慕彤画的,沈航忙不迭地收起来。
慕彤手一伸,正想抢过杯子,大喊:“换钱呢你,不干不干。全球限量只有一个的,一般人我是不送的。”
沈航把手放在背后。“那是我什么人?”
“中国人啊,你连这都不知道。”慕彤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转移话题。
“我没身份证的。”沈航抓住她乱挥的手臂。“你把我当什么人呢?”
慕彤微抬起头,歪歪地注视着他。沈航的嘴角有自然的上翘,整个人看起来很亲切的感觉。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他的眉毛,更显得眼睛的轮廓深邃。与他的眼睛凝视着,不舍分开,为什么会这样?慕彤试图提醒自己,不能再看下去,却仍然无法分开眼神的胶着。
纠结(下)
肢体的亲密接触让她迅速穿越到第一次见到沈航时的遐想,原来身材比看起来要好得多,紧贴的身体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实,小腹感觉不到一丝的赘肉。“沈航,你捏疼我了。”手臂的疼痛让慕彤下意识地直接反应,出声之时发现自己颤抖的声音有点暧昧的味道。
沈航退了一步,松开手。“恩……对……”刚想出声,嗓子眼却紧得发慌,“咳……咳……”用力地清清嗓子借以回复迷乱的表情。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失控,还好慕彤还出声,否则后果……沈航握紧拳头,渐渐回复平静。
慕彤低下头,借以掩盖红通通的脸蛋,“那个,我先走了……”原地转身,大跨步向前走。
“我明天走,回上海总部。”暂时忽略掉先前的失控,沈航这才想起没有道别。
慕彤一个机灵,停住脚步。“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很快,可能很久。”沈航的工作一向是突发的状况,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哪里给的钱高就去哪去。
“为什么?”慕彤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是很愚蠢的。对一个算不上很熟悉却似乎处处透露着亲昵的男人,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
“工作需要。”官方的表达方式,却是最恰当不过的原因。不一定非要这么快就离开,只是想要避开一些事情,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情愫。或者说,他不愿意被人控制。
“我要是想你怎么办?”慕彤再一次被自己雷倒,如此小白的话怎么会说得这么的顺溜呢。
沈航先是一愣,“你老公可能会杀了我。”他慢条丝理地说出这句话,提醒她,也提醒自己,不能继续顺着她的话讲下去。
“啊……”慕彤轻呼一声,“那保重咯。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沈航的嘴角一丝嘲讽的微笑。爱情是他不太需要的装饰,他的生活里本来就没有牵挂这个词,更没有爱情。因为爱太奢侈,他负担不起为爱情所消耗的时间和精力。
当沈航和慕彤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站在客厅的边上,他们的举动和谈话内容都落入沈妈妈的眼睛。沈妈妈若有所思,脸上慢慢地涌现出一丝老谋深算般与了然于心的微笑。天下父母心,有哪个妈妈不想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的。只是当有些条件无法满足的时候,必然有另外的途径可以去开发。譬如,为他物色一个人,可以照顾他的人,那么也可以让自己省点心。毕竟,儿大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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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进办公室,沈航就闻到一股极其昂贵又很媚俗的香水味,Chanel NO.5。他不喜欢过于浓烈的香味,也不喜欢这种在高档写字楼随时都可以闻到的味道。本身是极其昂贵的,却因为普遍的使用而变得廉价。
沈航微笑着摇了摇头,径自打开办公室的门,“我还以为现在的清洁工也用Chanel NO.5。早啊,Crystal。”
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妆容极其细致的女人,利落的短发,高挑的眉峰,凌厉的眼神,烟熏妆的搭配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妩媚的干练。得体的黑色无袖连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曲线,她抱胸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眼神中透露出犀利与不言而喻的愤怒。
“我们换办公室了吗?”沈航装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探出头去看了下门口的牌子。“Crystal,你走错办公室了。”
Crystal直视着他,沉默着。此女正是D&P投资顾问公司亚洲首代,是沈航的直系上司。本来,亚洲首代的位置是沈航的,可是他不喜欢和日本人、韩国人打交道,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大中华区的位置让出来,只好由D&P当中的P,也就是Crystal一直坚守着。Crystal的中文名是裴斐,而D则是她的老公段野。
“真的想换办公室?我看你坐在我精心挑选的椅子上,还是满怡然自得的。”沈航还在装傻。“那我去你办公室了。”说着,转身便要走出来。
“沈航你给我滚回来。”果然有御姐风范,声音都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Come on,Crystal。你一大清早就发脾气,很影响皮肤健康的。”沈航讪讪地笑着,自顾自在坐在裴斐最远的沙发上。
裴斐丝毫不理会他的调侃,“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恒润的案子为什么最后的收益这么少?”
“很少吗?这案子不是你接的吗?我没有低下交易啊。”装傻就是一路装到底。
裴斐一拍桌子,“销售的案子你怎么解释?分文不取的事情,你沈航什么时候干过?”
“我正好有兴趣,就买一送一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沈航耸耸肩。
裴斐眯着眼睛,“我记得沈航最大的兴趣是赚钱,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事业了。”
“为造福后世子孙,积点阴德。”
“少废话。”裴斐从椅子上站起来。“年底分红扣掉10%。”终于歹着机会,当一回资本家。
沈航依然淡定地坐在沙发上,“够不够?不够的话多扣一点。”
“别和我来这套,我这次不会心软不扣的。”裴斐踩着她那双8公分的高跟鞋,走到沈航的面前。“沈航,你学说耍贫嘴了?很破坏美感。”她叹了叹气,“在D&P的所有合伙人和高层当中,我觉得你是最MAN的,不爱说话也不贫嘴。怎么回趟家之后,差这么多。”
“有吗?不觉得。”沈航撇撇嘴。
“早上好。”一个欢快且高昂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在办公室门口探了探头。“两强对峙?谁赢了?”
“景维仁你也给我死过来。”裴斐的声调再度往上调。
“Crystal,女人生一次气等于男人抽8包烟,一大早生气对皮肤不好的哦。”景维仁气定神闲,早已司空见怪裴斐的发飙。
裴斐看着站着的景维仁,又看着坐着的沈航。“为什么你们说一样的话?难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暧昧的眼神在沈航和景维仁身上瞄啊瞄。“难不成D&P的两大绝世美男发生不可告人的奸情?”
“切……怎么可能?!”两人异口同声。
“我这人很开明的,我不反对这样的关系的。”裴斐摊摊手。“放心,我不会到处说的。”
“Crystal,你太误会我了。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暗恋你的吗?”景维仁嬉皮笑脸地坐到沈航身边。“要不是野那家伙捷足先登的话。”跟着,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少来,不许转移话题。”裴斐打断景维仁的“告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我跟野在一起,所以你转投沈航的怀抱。”然后摆出一副“小人,敢跟我斗?”的表情。
“这是你们俩的问题,别把我扯上。”沈航很不屑地皱眉。
“老实交代,你们俩这次玩‘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因是什么?”站在他们面前,手一抱胸。
景维仁抢先呛声,“Crystal,与我无关,我是被逼的,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要是不照办,沈航肯定把我扫地出门,我一个人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朋友可以依靠……”
“小人你给我闭嘴。”裴斐再次升高声阶。
沈航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丝毫不理会眼前的两个人。“案子顺利完成,只是比计划中的修改很多的细节,有什么问题吗?”
“Crystal应该是在奇怪,是什么原因让沈航破例,明明是一个投标案,最后却免费送销售案。一向只认钱的沈航,竟然做了赔本生意,还甘之如饴。”抓到机会可以损沈航,景维仁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小人,你又抢我话。”裴斐抗议着,从读书的时候到现在,这家伙就喜欢自作聪明。“我的问题跟你不一样的。”不能让小人得逞。“是什么给你灵感,做出如此有意义的投标设计案的?”问完之后,抛给景维仁一个挑衅的眼神。
裴斐不是很在意钱的问题,倒是突然改了设计方案,投资方又同意,再加上沈航的免费劳动。沈航愿意,她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每个女人都八卦。
“是另一个和你一样,会喊我‘小人’的女人给的灵感。”景维仁再次呛声。
“你不说话,我们不会当你是哑巴的。”沈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如果可以杀人……
裴斐一听有八卦,也不再跟景维仁耍孩子气,坐在他们俩中间。“说来听听,女人?沈航会为女人改变,逻辑很有问题。”落差很大,马上从御姐变身八卦妹。“有没有照片,看一下先啊。”刚才还和景维仁唱对台,这下马上就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
“是一个大妈。”景维仁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说。
“耍我啊?”
“不骗你,我亲眼所见。”
裴斐转过脸看着沈航,“那你说?”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沈航鄙夷地笑着。
如果?爱(上)
裴斐翘着二郎腿,俨然和沈航一样的坐姿。慢条丝理地说:“那个狒狒最近吧,经常来咱们这溜达,而且还故意跟咱们打对台。我告诉她,沈航这几天就回来了。”边说边瞄了眼沈航,嘴角尽是笑意。
景维仁探出头,往门口处张望。“怎么还不来?”
“我哪知道啊,估计是化妆耽搁了。”裴斐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化妆总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沈航维持不变的面部表情,嘴角微翘,眼睛直视前方,看不出在想什么。
“沈航,狒狒晚上睡觉的时候卸妆不?”景维仁表现出一脸的疑惑。故意的,他纯粹是故意的。
裴斐美目一转,“不卸妆那不得蹭一床单都是,那么……”暧昧的表情尽显无疑。
“好脏啊……”景维仁拉长声调。
“她又抢走几个案子?”沈航不理会他们的调侃。
“三个,二个融资案,一个工程招标。”裴斐很不以为然地说。“都不是什么大案子,看她那么积极,我也懒得跟她争。不过,下个月的一个上亿的案子,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
“上亿的案子我们又不是没拿过。”沈航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办公桌边。
“这次不一样,规模大,是对一个城市中心城区的全部改造。收益不会很多,但是却能为D&P带来声望,从而跻身国内顶级投资公司。在大中华区的国内市场脚根还是没有站稳,所以赔本也得拿下这单。”裴斐回复御姐神态。
沈航紧抿着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顺手打开电脑。“让易新帮我查查李卉最近的行程安排。”
“这种小事情还用得着易新出马?你一个电话过去,狒狒肯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景维仁嗤之以鼻。
“少废话。”沈航凌厉的眼神射向景维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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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航离开的那天,慕彤是打算去道个别的,结果睡过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沈航实现了她不可能完成的心愿,这一份情,她是无论如何也报答不了。想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声,却总是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沈航走的前一天落荒而逃的尴尬……慕彤想起来会有一丝的紧张与莫名的心悸。
古厝的修缮协议书慕彤已经签署,很奇怪的是,修缮费用居然是零,现在的开发商还会做善事,慕彤很是费解。修缮之后也由慕彤自行决定,只需要每月交纳1000元的管理费。她觉得这样的事情就跟天上掉下个馅饼一样,捡了个大便宜。又实在想不起来沈航和恒润集团是什么关系,他如何把原定的拆迁方案变成“南国古坊街”的。沈航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些都是疑问,堆在慕彤的心里,而解答的人只有沈航。
放下心里所有的疑问,目前着手解决的便是食坊的搬家工程。古厝需要修缮,食坊里的所有桌椅、电器、甚至是盆栽,都需要搬到别处去。按照黄依欣的计划,所有的桌椅和电器都搬到二手市场卖掉,等古厝修缮好了,重新装修全部换新的上来。盆栽就比较成问题,那天和城管打架摔碎了一些,后来沈航找专业的园艺师重新栽种,花盆是新的,茉莉花还是原来的那些。
慕彤蹲在天井边上,对着一盆盆的茉莉花发呆,该放到哪里去呢,一共60盆的茉莉花、20盆百合、40盆盆景,还有零零总总差不多60盆的海棠、栀子、兰花……
“不能暂时放着吗?”黄依欣叹了口气,蹲在慕彤身边。
慕彤摇摇头,“不行啊,墙体拆除、地板也会翻新,那些水泥、沙子、砖头都会堆满这里,他们是不会顾及这些花的。”
“平时浇水都需要大半天,有的要天天浇,有的要隔天浇,有的是每周浇一次。等修缮完成了,我们请专人打理吧。”黄依欣知道这些是慕彤的宝贝。
“以后再说吧。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解决放置的地方。”慕彤托着腮,一脸的迷茫。
“哎,彤彤”黄依欣用手肘捅了捅慕彤。“沈航家里不是挺大的吗,还有花园,寄放他那里如何?”
“不要了。”慕彤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太麻烦人家。”
“你想想,他们家肯定有专人在照料花园的,而且地方大,是很完美的选择。而且从他对古厝的尽力程度来看,这点小忙他是不会拒绝的。”黄依欣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沈航合适。
“你怎么知道他们家地方大的?”
“你说过的,第一次你带他来的时候,说他家是地主,家里大得不象话,典型的地主资本家。”
慕彤茫然,“我有这么说过吗?”第一次是被沈航强迫带着他出去吃饭,想也没想就带他到古厝。一来,这是的东西确实好吃。二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较安全。那时候她认为沈航是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以财压人的坏蛋。现在想来,第一眼的印象并不是绝对的。
“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慕彤你该死,更年期提前了。”黄依欣站起身来,条件反射地搓了搓手。
方羽白站在古厝的大门外,一眼就看到天井里站着一个身穿浅蓝色改良式旗袍上装的女子,斜分的刘海遮住大半边的额头,鬓角散落着几绺微卷的发丝,头发绾在脑后,有种时光交差的幻觉,象小时候小巷深处倚门独立的旧时女子。下身搭配的牛仔七分裤和细带高跟凉鞋,却处处透露出张扬的痕迹。另一个则蹲在地上低着头,披散着的长卷发覆盖着整个后背。
不知道沈航为什么会把这处地产当成销售的酬劳,方羽白带着疑惑来到这里,从外面看来,这里和很多古厝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大部分荒废的古厝更懂得修缮,加上食坊的合理组合,更突出古厝原有的古朴与韵味。
这些都不是原因,方羽白深信。房产证明上的所有人也不是沈航,而是慕彤。那么,会是哪一个呢?
“饿死了,欣欣,问子余还有剩菜剩饭没。”慕彤索性坐在地上,伸直双腿。
黄依欣白了她一眼。“你傻了啊,都好几天没营业,哪有剩菜剩饭。”
“冰箱呢,应该还有点吃的吧。”
“他正收拾他的宝贝菜刀呢,你不怕死的就进去问问。”黄依欣脑海中闪过许子余对菜刀的依恋表情,一个冷颤。
慕彤搭拉着头,苦着脸,“你们都想虐待我。”
“请问……”浑厚的男音让她们转过头看向门口,门口站着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没有沈航的张扬与霸气,慕彤坐在地上往上看的第一个念头。
“门口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黄依欣提醒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