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向我看过来,女人们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就像碧绿湖池中的一朵清莲,就算隔着远,也能闻到沁脾的香气。
“是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淡淡地回应。脸上却不是很愉悦。
我知道把狮子惹恼了,忙跳下凳子,向他跑过去。他紧张地伸出手,接住我,深棕色的眸光中有几许怪责。
福王把内眷和下人都遣退,只留下我,李悠和李玉蝉三人。待人都走光之后,我靠在李悠耳边轻轻说,“悠,你生气了?”
他难得没有否认,“嗯。”
我好笑地望着他,背对着李玉蝉和福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他的眸光变得温和,另一只手拂过我的鬓角。
“咳咳,二位可否入座了?”福王在我们身后说。
我挨着李悠坐下来,李玉蝉一直用手背掩着嘴,轻轻地发笑。
福王说,“民间传闻,陇西王对王妃用情至深,甚至不惜只身入虎|茓龙潭。本王只当那是传闻,王爷你的性子本王还是知道的。可今日一见,所传非虚啊。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李悠道,“让福王见笑了。”
我在桌子底下抓着李悠的手,听李玉蝉说,“玉蝉听闻陇西王被命为平西大将军一职时,就知道陇西王您慷慨赴任,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一看,西北这场战,三五年之内不会停息,倒也为我们众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霍党专政,朝政凋敝,百姓恐怕要受苦了。”
福王怒道,“说起这个本王就来气!霍勇那厮逼人太甚。本王经营江南日久,想要用一道圣旨就收了本王的盐铁专卖之权,来解江南水患之危。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偏偏谢明岚不肯合作,否则我们哪至于这么被动!”
我知谢明岚在当今大局之下如此行事,于谢太傅还有福王两方都十分不利。但小白龙少年时代就已入仕,一直随父皇左右。哪怕他做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也定然留有后招。何况,他拒婚于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福王,以我的愚见,这盐铁专卖之权不如交出去。”李悠沉吟了一下说,“如今局势,我们都明了,若您公然抗旨,于金陵还有您自身都是极大的损失。相反,福王若能摒弃前嫌,与谢太傅等通力合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爷,你的意思是?”
“奉旨交出盐铁之权,霍勇便不会再对您咄咄相逼。而您经营江南多年,短暂的盐铁之缺,并不妨碍您行大事。郡主冰雪聪明,才貌双绝,也并不是非谢侍郎不可。若是您誓不与霍党合流,除了谢太傅,放眼朝中,还有谁是更好的选择?谢家门楣,在我朝数一数二,谢太傅门生广布,便是这江南官吏之中,也多有他一手提拔的有为之士。福王想,月盈则缺,霍氏一意孤行,难保有一天不容于天下。到时,无论皇帝如何,谢家总是不会倒的。您说呢?”
福王与李玉蝉对视了一眼,捧腹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你个李悠。你直说此行是来帮谢翁当说客,也不至于绕这么一个大弯子了。”
李悠笑道,“也不尽然,李悠诚心与福王相交,还望这点心意能被福王知晓。”
“好说好说。陇西王为李氏正统,我等自然以你马首是瞻。”福王起身,见礼道,“既如此,本王也不耽搁,即日传密函于谢翁,共同商讨大计。不知陇西王何时返回炎凉?若有雅致,不若在金陵多逗留几日,也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机会难得嘛。”
李悠看我一眼,推辞,“公主身子不便,我们会尽快返回炎凉。”
福王点头,“既如此,本王也不强留了。但略备的薄礼,还望王爷你能笑纳。玉蝉,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玉蝉起身,行礼恭送福王离去。李悠携着我的手,就要告辞。
李玉蝉抬手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对李悠点了点头,随着李玉蝉到了方才逗留的长廊。她脸颊有两朵极俏丽的红云,支吾着开口,“玉蝉知情爱一事并没有因由,与谢侍郎实在是……玉蝉只想问公主……可否割爱?”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说,“我与谢侍郎早已没有任何的瓜葛,没有割爱这一说。你看到了,王爷待我极好,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玉蝉,我初到炎凉之时,王爷的一位长辈对我说,要打动一个人,先要取得他的信任。人心和人心之间都隔着一道门,但金诚所致,金石为开。”
“我怕他的心,高高在上,早已容不下我。”她侧头,脸上有一丝苦痛。
我拉着她的手,“玉蝉,我倒是衷心期望你们能在一起的。他那么好,也该有你这么好的人来爱他。”这话,我说的很诚心。
“玉蝉不知该何为……”
“玉蝉,政治的事情我不懂,但你瞧,如今谢太傅等人孤立无援,若你和你王父能倾力相助,于太傅和谢侍郎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有道是,患难才能见真情。”
李玉蝉若有所思,但没有再说什么,把我送回了李悠的身边。
她亲自把我们送到府门口,又送上了马车。我撩开窗上的帘子,向那个倩影挥手。一直到马车拐过弯,再也看不见王府高高的院墙,我才把帘子放下来。
“暖暖,康平郡主与你说什么了?”
“女儿家的私事,男人不要管。”
“又是关于小白龙?”他把我拉进怀里,揪我的耳朵,“娘子你好大胆,公然说了他一箩筐的好话也就算了,还那么积极地给他牵红线。置为夫于何地?”
“唉哟,疼。”我去抓他的手。他低下头来,撬开我的唇齿,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来。我被他的蛮横吓到,身子脱力就要往后倒,他伸手扶住我的腰,狠狠咬了一下我的唇才放开。
“小……小气鬼!……只是说说都不行……”
“不行。”
“王爷,我用你儿子发誓,对他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好不好?”我勾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脸,“你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衷心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等他成家了,我们再想有什么,也不可能了是不是?”
他的眉心挤成一个川字,我连忙摆手,“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好王爷,我拙于言谈,你知道的。”
不理我。
“王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妾身这一回吧。妾身心里眼里都只有你,天地可鉴。你不看我的面子,看宝宝的面子,好不好?”我靠进他怀里,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小柚子,快帮娘说说情啊。”
他终于笑了,揉着我的头,“他才多大,怎么帮你说情?”
“嘿嘿。”
“暖暖。”他俯□来抱紧我,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虽然他为你付出了很多,我感激在心。但你要知道,今生,我不可能成全你们。”
“嗯。我们的缘分早就断了。”
他靠在我耳边轻轻说,“以后,不论我站在什么样的立场,都能容下他。除非,他对你还有非分之想。暖暖,我怕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有不同于以往的严厉,还有很多的无奈。我没有太听懂意思,但仍然乖乖地点头。
“你有了身子,小陆子一个人照顾你,肯定不方便。我又给你找了个人,她已经在辛镇等我们了。”
我问他是谁,他怎么也不肯说,直到我推开辛镇家中的大门,看到一个人跪在我面前。她没什么变,宫装变成了粗布麻衣,鬓角也多了几根白发。她望着我,眼中盈满泪水,嘴巴开合了几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悠说,“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吊在一棵柏树上。若迟些,也就救不回来了。”
我捂嘴,“安姑姑,你为什么这么傻……”
茹安没说话,倒是小陆子跪了下来,“公主,求您别怪安姑姑。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命都不由自己。更何况安姑姑一家的性命,都攥在霍勇的手里。若是只有她一人,定然不会做一丁点对不起皇后和公主的事情,请公主明察!”小陆子给我磕头,安姑姑也给我磕头,我把他们俩都扶了起来。
“也好。”我握着茹安的手,“母后不在了,我还有你。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吧。”
“公主!”茹安伸手抱住我,我们相拥而泣。我想,冥冥之中,也许是母后在天之灵护佑我们重聚。若她还在世,也不会怪茹安的。
“公主别哭,有了身子,哭对孩子不好。”她温柔地给我擦眼泪,手心有母亲般的温暖。
李悠忽然对茹安说,“你腰上的香囊?”
“哦,王爷是说这个?”茹安把香囊取下来,“年轻时候做的,也懒得换新的。这是蜡染,金陵一带的手艺。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李悠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比照看了看,顿时笑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道这个时候用是不是刚好?”
我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我们此行,收获颇丰。
离开辛镇的时候,辛家和老马都来送我们。小齐因为李悠的安排,暂时得留在这里。李悠向众人告别,辛向晚拉着我到一边,扭捏着把一个香囊递给我,上面是一个抱着鲤鱼的福娃。
“我姑姑说,你对我们家有大恩。虽然我对你不服气,但是,”她羞答答地看了李悠一眼,“我能看出来,他只对你好。”
我笑道,“向晚,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良人。你还小,但迟早会遇见。这个香囊我收下,谢谢你。”
她捂着脸,跑回了辛老爹的身边。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青瓦白墙旁的一干人,问身边的李悠,“小齐一个人留下来,不要紧吗?”
“阿勒泰忙着打战,暂时教不了他。趁着这段时间,让他有机会多接触江南的生意,以后我也好转手给他。”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选小齐?珍宝房里有那么多的能人,他的天资并不出众,何况还有李丁这么好的人才。”
“李丁,他日要有大用。至于小齐,这个孩子能力并不出众,但好学肯吃苦,踏实厚道,最重要的是,”他停了一下,深深地望着我,“他重情重义。在你被抓去赤京的那段时间,他和明之,小陆子曾准备偷偷去救你,被外公发现,狠狠骂了他们一顿。而后他们每日都礼佛三个时辰,祈祷你安康。暖暖,父皇曾说仁者无敌。我相信你选的人,也决不亏待真心待你的人。”
我抱着他,心中暖暖的,除了“谢谢”,再也想不到别的语言。
小陆子和小齐在炎凉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两个人说了很久的悄悄话,他才同安姑姑一起上马车来。
我们顺利地离开了辛镇,一路上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有说有笑。我想也许我的人生就会定格在这样的美满上,有几个儿女,有一个能携手一生的爱人,还有许许多多我爱和爱我的人。
然而时光的车轮飞速地运转起来,人生永远有许多想不到的意外。
旧患
自新皇登基开始,霍勇的官位便被一再拔升,最后到了安国公这样的尊位,再无可提升之地。同时,众多官吏仰仗着霍勇的裙带关系,在地方横行,民生更加凋敝。不少反对霍党专政的清流被肃清或下狱,一时谈及霍家,忠良恨,百姓怨。
大兴三年,突厥可汗和龟兹王大战于突厥的安拉城,突厥可汗和龟兹王双双负伤,双方各自退兵十里。这场战争,终于以两败俱伤的结局告终。战事结束之际,霍勇招刘浣返京,刘浣不从。霍勇又以指挥不力之罪问责王盈和李悠,王盈隐而不发,李悠没有正面回应。霍勇怒,但暂无暇顾及西北。
大兴四年末,皇帝推行了一年的新政,以失败告终。霍党趁机再次铲除异己,一大批官员被革职。谢太傅的权利,几乎被架空,被气得卧床不起。
大兴五年的开春,突厥可汗终因伤重不治而逝世,突厥的诺力王子继位为可汗,边境的局势非但没有缓和,而变得更加紧张。
而我和李悠的第三个孩子在此时降临人间。生产中,我遭遇险情,险些没了小命。外公抢救了一天一夜,虽然保全了性命,但他也惋惜地表示,以后再度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经此一劫,李悠吓得魂飞魄散,把从来不离手的两个儿子交给小陆子和安姑姑,每天守着我喝药吃饭。头一个月,我基本上睁不开眼睛,连女儿的满月宴都没有出席。等我稍稍好转,已经是五月的开头。
这天,安姑姑来看我。闲谈起了李旦之事。
原来李旦本名卫星海,金陵人氏。这个人,我幼年时曾久仰大名。他少时落魄,青年时代参与科举,一举夺得功名,后晋为青州刺史。我父皇曾御批他为天下第一清流。然而在一次贪污案中,因为耿直得罪了霍党,被下属出卖,锒铛入狱。此后,谢太傅虽设法营救,但以失败告终。卫星海被流放于西北。
“他总是忘记不了以前的同僚,这次霍党肃清的名单里面,有他当年同科的旧友。”
我靠在软枕上点了点头,“赤京的形式,我们远在西北并不明了。李旦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稍安勿躁。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和公主一样的意思。我见他老睡不好,才来找公主叨念。还请公主恕罪。”
“我知道安姑姑你带锐儿也很辛苦。如今国家动荡,男人们志在四方,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也只能多担待些了。”
安姑姑眼睛一眯,“说起大公子,真是连我家老爷都没办法治住。皮得很。”
“他连我都不怕,只怕他爹一个。”我话音刚落,就听得洪亮的一声“娘!”循声看过去,一个小脑袋在床沿上露出来,深棕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大喜,“锐儿!”他一股脑儿地爬了上来,坐在我身边,“娘,锐儿来给您请安。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笑着把他抱进怀里。这是我和李悠的长子,李锐,他英俊的轮廓酷似他爹。名字是外公起的,他说取锐有勇往直前之意。
锐儿看向安姑姑,“阿姆,我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一会儿爹爹问起来,你可要替我说好话。”锐儿很聪明,更是早熟。不过三岁多而已,讲话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安姑姑捂嘴笑起来,“小祖宗,我哪回不是说你好话?王爷那么疼你,也舍不得打的。”
“才不。爹爹偏心,他疼李想那个胆小鬼。对我可严厉着呢。”
“咳咳咳。”几声沉闷的咳嗽从门口传来,锐儿眼睛一亮,马上从我怀里挣出来,飞奔向他爹。
“爹爹!”他亲昵地喊,伸出手去。李悠俯身把他抱起来,故意板着脸说,“儿子,你跟你娘说什么了?”
“我说我最爱爹爹!”
李悠满意地点点头。跟在李悠身后的想想仰头看了哥哥一眼,嫣红的小嘴唇抿着,蹒跚地向我走过来。他的眼珠是正常人的颜色,但他的肤色像李悠一样莹白,他们都说,他长得更像我,“娘亲,今天好些了吗?”他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也很小声,长得就像一个小饭团。我忍不住低头逗弄他,“好多了。想娘了吗?”
“想!所以送花花。”他把一束鲜花举到我面前,我低头闻了一下,开心到,“想想乖,很香。”
他吮了吮手指,回头看安姑姑,“阿姆好。”
“二公子,让阿姆抱抱你。瞧瞧这可怜见的模样!”安姑姑把李想抱起来,低头就猛亲了一大口。李想笑着躲开,“阿姆每次亲我,都把口水弄得一脸。脏脏。”
“那是因为阿姆喜欢二公子呀。”
“我也喜欢阿姆。”
那边,李悠把锐儿抱过来,顺势坐在床边,俯身亲了我一下,“暖暖,今天气色很好。”
我嗔他,两个小家伙都很自觉地用手捂着眼睛。李锐很乖地跑到安姑姑的身边去,把床榻让给我和他爹。
“姝儿呢?我好几天没见她了。”我问李悠。
锐儿Сhā/话道,“娘,妹妹喜欢我,总对我笑。他不喜欢想想这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想想依然慢吞吞地说,“阿姆说,这叫温文尔雅。这样才像爹!”
我捂着嘴笑,某人无奈地摇头。
“喂,胆小鬼,你要跟我打一架吗?”锐儿开始亮出拳头,想想连忙躲到安姑姑的身后。李悠拉住锐儿,“儿子,别把你娘的霸道给学了。男子汉要懂得谦让。”
“喂!”我拍李悠的胸口,“什么叫我的霸道,我很霸道吗?尽在儿子面前拆我的台。”
李锐嘻嘻地笑起来,李想抿着嘴轻轻笑。
小陆子轻声进来,和安姑姑低语了一句,便招呼两个小家伙出去玩骑马。两个小人很恭敬地给我和李悠行礼,虽然动作有些怪模怪样的,但态度还是极认真的。然后安姑姑和小陆子一人牵着一个,出去了。
屋子终于安静下来。我把想想送的花放在床边,李悠和衣躺下来,伸手就把我抱进怀里。“还好。”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顶。
“什么还好?”我把他的衣领捋好,不解地看着他。
“还好你不用再生孩子了,还好你平安。生孩子这件事太痛苦了。”
“你现在知道痛苦了?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没好气地说。
“想了,但就是控制不住。”他笑,调皮地说,“谁叫你比想想还可口。”
“都是做爹的人了,还这么没正经!算了,反正以后我也生不出来了。”我叹了口气。
“没关系,暖暖。有了小小葡萄,我的人生就彻底圆满了。你也看见了,她长得有多像我。”
我用手按着他的鼻子,“恩,像你像你。还好最后一个是女儿,你家的那两个小子真让我头疼。”
“谁说的?锐儿和想想都很乖。”他把我的手指放到嘴边,亲吻着,
“我身体不好……姝儿都是小浣照顾的吗?”
“恩。”
我想了想说,“小东去突厥这么久了,诺力还是没松口?我猜他肯定归心似箭,要不你把他招回来吧。都是做爹的,不要这么心狠。”
他不说话。风把窗户吹得“砰砰”响,他微微撑起些身子,把窗户一下子推开。桃花的香气一下子就盈满了屋室,夹杂着我来不及欣赏的春天最后几抹清新雅致。
“喂!”我攀着他的肩,仰头看他,“你若是不想让云儿嫁给巴里坤,亲自去突厥不就好了吗?小东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诺力一直都不喜欢蒙塔。他打定主意要让那云嫁给巴里坤,我也没办法。”
我盯着他,起先他有些出神,后来大概察觉到我的视线,变得有些局促,“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不老实。”
他坐起来,拿背影对着我。脊梁是一道轻巧的弧线。
我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到他身前,“蒙塔要想做王,必须得娶那云。而边境真要平息下来,那云必须与蒙塔联姻。这是两国和解的唯一途径。但是你又怕他们一旦和解,霍勇就不会再给我们安宁的日子了,对不对?”
他双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沉吟了半响才说,“暖暖,你可知……”
“我知我知。”我枕着他的腿,伸手细细描摹着他英俊的轮廓,“兼爱,非攻。这几年,西北的百姓已经够苦了。可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战争也是洪水,荡涤人心,洪水过后,才能万象更新。现在,我们的国家,不正是需要洪水的时候吗?我哥哥,太过于儒弱,要想救万民于水火,靠他不行。”
他的笑容舒展开,一把擒住我的手,“暖暖,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劝我。”
鸽血红在我的手指上,璀璨光芒一如往昔。
“我就算不相信父皇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我可从来不后悔。”我仰起头,热切地吻住了他。
波澜
等我身体大好的时候,李悠召回了小东,准备亲自去一趟突厥的王庭。
自我认识那云,至今五年了。她和蒙塔一直是我心中未能完满的心愿。从突厥和龟兹开始打战,到最终在安拉城决战的三年里。他们隔着国仇家恨,隔着烽火硝烟,情比金坚。
“公主?”小陆子叫了我一声,我回头,看见刘浣把姝儿抱来了。
小宝贝正在熟睡。粉嫩的拳头抵在嘴边,嘴角还有一道水渍。她的嘴巴抿了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自然的阴影。美好得像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轻声对刘浣说,“辛苦你了。”
女子的身体因为正在哺|乳的缘故,有比往日更加丰满的曲线。她摇了摇头,把姝儿额上的头发掠好,对我笑道,“很可爱的小公主。”
我轻轻摇着姝儿,“小东这两天就会到炎凉了。近两年他事务缠身,你们夫妻聚少离多,委屈你了。”
“男儿志在四方,算不得什么委屈。”刘浣不在乎地说,“那个闷葫芦,就算在我身边,也跟不在时一样,好没趣。”
她这话,三分嗔怪,两分娇态,听得我和小陆子相视而笑。小陆子说,“东大人心里疼夫人和小姐,嘴上却说不出来。我们这些下人啊,都看在眼里。夫人生小姐那会儿,东大人特意从突厥赶回来,在产房外直打转。不过,要不是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奴才还真不知道东大人的一颗心要飘到哪家去。”
突厥和龟兹之战的三年里,刘浣和小东并肩作战,患难与共。说他们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战友。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小东喊刘浣都是“刘督军”。而刘浣则喊小东,“东大人”。这对夫妻别别扭扭的,时常被我们取笑。
时光真快啊,一晃眼,他们的女儿比我的姝儿都大了。
李悠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只静静地看着我们。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站多久了。刘浣和小陆子忙向他行礼。他对刘浣有不同于别人的亲切,大概还是记得五年前的照拂之恩,“小东快到了,李旦他们都在门口等他,你不去?”
“啊!”刘浣轻叫了一声,也顾不得行礼,迅速跑了出去。
小陆子见状,也躬身退了下去。
李悠走到我身边,用手背摸了摸女儿的脸,轻声道,“小宝贝睡得可真香。来,给爹抱抱。”
我把云姝放进他怀里。他一个大男人,抱孩子却有模有样的。不过,锐儿和想想也都是他手把手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女的感应,姝儿一到李悠的怀里,就睁开了大眼睛,兴奋地挥舞着小手,一直笑。
“小宝贝,看到爹爹是不是很高兴?来,喊声爹。”他轻轻地拍着她,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笑意。当爹的男人,是不是特别有魅力?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拿手帕把孩子嘴角的口水擦掉,轻拍李悠的肩膀,“瞧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爹。她才多大,怎么会喊?”
他把云姝高高举起来,云姝笑得更大声了。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恩,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李悠仔细地端详着她,好像自言自语。
“喂!”我恼了。问他三遍什么时候去突厥,完全当做没听见。
“小陆子,快进来把小姐抱走!”我冲门外喊。小陆子连忙进来,躬身举起手,“王爷,请把小姐给奴才。”他偷偷看了我一眼,对李悠说,“王爷不妙,公主好像生气了。”
某人这才回过神来,忙把云姝交给他带走。
我转身到书桌后面,拿起一本胡语的易经看起来。
“暖暖。”某人贴过来。
“干嘛?你不是不理我么?”我背对着他,不理。
“我错了。”他俯身抱住我,附在我耳边说,“别吃女儿的醋好不好?她可是你生的呀。”
我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任由他抱着。
“跟我一起去突厥吧?”他沿着我的耳根,一路往下吻。我被他弄得很痒,转过身去按住他,“喂喂喂!”
“恩?”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是。”他把我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把我放在他的大腿上,环抱着我,“跟我一起去突厥。孩子们交给安姑姑和小陆子。如何?”
“你怕那云不听你的?”
“她性子刚烈……我怕劝不动。外公年纪大了,不再适合长途劳累。你跟我去,怎么样?”他轻点着我的鼻子,笑道,“当然,那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私心是,我这个老男人不想跟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妻子分开。”
我瞪他,“越老越没个正经。在你眼里,突厥和龟兹打得你死我活是小事,民不聊生是小事,霍党迫害忠良是小事,那蒙塔和那云能不能在一起,就更是小事了。”
“谁说这些都是小事?”
“你总是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撇嘴。
他难得认真地说,“暖暖,这些事,是当前的人力无法扭转的。我在意或者心痛,都无法改变什么。你要相信,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也希望能成全大多数人的幸福。”
我点头,“好吧,我陪你去突厥。”
他笑起来,“你也太好说服了吧?”
“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男人呢。”我趴在他怀里撒娇,“悠,我们好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
“恩。”他低头吻我,缓慢而深入。好像品尝一口美酒。
我的裙角忽然被人拉了拉,惊讶地低头去看,李锐正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拉着我。
我和李悠都很挫败,无奈地放开彼此。我好脾气地俯身问,“锐儿,怎么了?”
“娘,对不起,但是有件事很急,需要爹爹去解决一下。”
“怎么了锐儿?”李悠问。
“姑爹好像倒在后门呢。”
我和李悠大惊。李悠抱起锐儿,我们一起向后门走去。后门外,想想正蹲在一个人影旁边,看见我和李悠,连忙跑过来,“娘亲,爹爹,姑爹好像睡着了。”
我们看过去,蒙塔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他的马还在他身边不安地走来走去。
李悠过去查看了一下,对我说,“轻伤,可能还中了迷|药。暖暖,帮我把外公叫来。顺便把儿子们都带走。”
“好。”我拍了拍锐儿的肩,“锐儿,去告诉小陆子来后门帮爹。告诉了之后,自己回阿姆那里去,不要把姑爹的事情告诉别人。”
“恩!”锐儿跑开了。
我把想想抱起来,因为他走路还有些不稳。他抱着我说,“娘亲,姑爹不要紧吧?云姑姑说要生小妹妹给我玩的。”
“乖,不要紧。爹爹会救他的。”
想想乖巧地靠在我怀里不再问了。我去了外公的房间,外公正在喝茶,看到我和想想来,高兴地站了起来。
“大阿公,姑爹在后门,爹爹要你去。”想想说。
外公的脸色马上沉了一下,“我马上去看看。”
我抱着想想在房里等消息,直到掌灯时分,李悠才回来,脸色并不好看,“蒙塔去突厥王庭,要强行把云儿带出来,但被诺力发现了。”
“悠,我有件事不明白。突厥也用迷|药吗?”我把睡着的想想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他看了一眼想想,才说,“那云可能,怀孕了。而且,诺力软禁她,也许有别的目的……”他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一层担忧,“暖暖,你别等我了,我得再出去一趟。”
虽然他让我先睡,可我怎么睡得着?一直等到半夜,半梦半醒间,刘浣找来了。
她一进门,就问,“王爷不在?”
“恩,晚上的时候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低声说,“小堂,情况不太好,突厥可汗可能异心了。”
“怎么会?!”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我爹突然给我来了封密函,说的话我并不是很明白。但其中有一句是,‘突厥可汗定然不会同意与龟兹的联姻。李悠只等大兵压境了,你呆在炎凉还有什么意思?’”
我一惊,迅速地把那封信看了一遍,觉得刘岩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如果诺力已经归顺于霍党,或者与霍党有了什么交换,我们前去突厥,不正是羊入虎口?更何况,他信里的意思是,大兵压境?压哪里?
“可能王爷表示了希望突厥与龟兹联姻的意思,赤京那边知道了,准备阻止西北的大一统。”
我焦躁起来,刘浣也很急。我们一起坐着等李悠,一直到了天明。
李悠和小东一起回来,看到我和刘浣双双愣了一下。
“正好。你也在这里。”李悠用寻常的口气,对刘浣说,“我要去一趟突厥,你和小东留在炎凉城,负责部署防务。”
刘浣说,“王爷,您不能去突厥,因为……”
李悠抬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跟暖暖说。”
小东把刘浣拉出去,李悠上前一步,俯身便抱着我,“暖暖,有件事须和你商量。”
“你说。”
“我……若不打算再对霍勇退让,必定要起兵反他。但是,一旦我起兵,将来的形势便不再能由自己掌控。我的意思是,你们李家的江山……”
我捂住他的嘴,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要这么快回答我。决定权在你的手里。”他停了一下说,“或者等我从突厥回来,再说吧。”
“你从突厥回来?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去?”
“暖暖,你要留在炎凉城。”
“我不。”
他按住我,“按照我目前所掌握的最新情况,突厥现在很危险。我和蒙塔,没把握说服诺力。”
“我不。我的马术已经很好了,突厥话也没有问题。我不给你添麻烦。但是你必须带上我,你若是不带着我,你就别想去!”
他看着我,目光比我的更坚决。我毫不示弱,转身去榻上抱了想想,“你要是非自己去,我当然拦不住你。但是,去之前,写好休书,就算你能回来,我也保证你见不到我们呣子了!”
我抱着想想往门外走,他疾走几步,从身后把我们抱入怀中,紧紧的。
想想醒了,用手揉着眼睛,“娘亲,你怎么眼眶红红的?爹爹欺负你了?”
我把头埋进他温暖的小怀抱里,他乖巧地抱着我,“爹爹,你不要把娘亲弄哭。不然想想就不爱你了。”
“暖暖,你明知道我不能……”
我抱着儿子,转身靠进他的怀里,他抱着我们,亲吻我的额头,“好,我带你去。”
稚子无知,高兴地拍了拍手。
大兴五年,一场血雨腥风,悄悄拉开了帷幕。
解困
我们三人在众人的担忧之中上路去了突厥。为了行路方便,我们都骑马,皮皮和我已经很有默契。当然,偶尔它还是会耍耍酷,发发脾气。
蒙塔一直愁眉不展。李悠试图说些话来缓解他的情绪,但都没有成功。
其实他的心情,李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妻儿身陷囹圄,这情景何其相似。
草原的天气多变,上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下午时已是乌云滚滚。一望无际的草原,看不到什么地方可以躲雨。李悠就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我,“暖暖,挡着头。”
我本来不想接,因为他在披风之下只穿了一件长衫,很单薄。但他很坚决,我只好乖乖地接过来。
地平线上忽然有了一道浓重的黑影,那黑影越来越大,变成了人和马。
零散的打斗声传过来,还夹杂着几句突厥话。李悠策马到我身边,蒙塔则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只听其中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汗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是他!”
那是巴里坤浑厚的嗓音。
另一个声音有些老迈,“巴里坤,你先杀出去,不要管我!”
“父王!”
那一群人马往我们这里迅速移动过来。靠近了才看见,巴里坤和一个男人被围在一个包围圈的中间。保护他们的骑兵被绑着红色头巾的骑兵打倒,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大概因为上了年纪,体力也有些不支,正重重地喘气,但一双眼仍凶狠得像是捕食的秃鹫。
“暖暖,你在这里等我。”李悠握了握我的手,就要策马上前,我拉住他,“你又不会打架,凑上去干什么?”
他安抚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骑着安安飞也似地冲进了包围圈中。
本来混战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李悠挡在男人的前面,缓缓扫视周围的骑兵,“你们都是可汗的亲兵?是可汗下命令要你们杀谷浑王的吗!”
那些骑兵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说话。
天空中的云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电闪雷鸣。
“说!”李悠大喝一声,马上有骑兵小声地应道,“是的……”
李悠一手执着马缰,神色凛然,“你们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你们的本事不用来抵御强敌,不用来保护家园,却用来残害自己的族人,我替你们羞愧!今天这件事情让我碰上了,我就不会不管。巴里坤,借你兵器!”
“好!”巴里坤把手中染血的长刀抛给李悠。
骑兵们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连他们的坐骑都发出了不安的声响。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但也只能用双手捏紧马缰。他要干什么?他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的骑兵?他简直是疯了!
“阿尔斯兰……”骑兵中的一个人试图解释什么,但李悠双腿一夹马肚,冲进了骑兵的包围圈之中。
他扬起刀,刀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银光。“叮当”几声,几个骑兵手中的兵器就Сhā进了草地上,或是直接飞了出去。他并不取人性命,而是在媲美闪电一样的速度中,卸掉了那些骑兵的武器。他的招式太快,骑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兵器早就不见了。
包围圈顿时乱作一团,马蹄声凌乱。只有那一道挥舞的刀光,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雨哗啦啦啦地落下来,天地雾茫茫的一片。李悠从容地回到巴里坤和谷浑王的面前,直面着被他卸了兵器的数十骑。四周死寂。
“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我马上就去王庭拜访他!”李悠把手中的长刀扔还给巴里坤,口气仍旧清淡。好像他刚才什么事都没做一样。
骑兵们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惊叫着,纷纷调转马头,向着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阿尔斯兰,我巴里坤又欠你一份情!”巴里坤拍了拍胸口咆哮道。我连忙策马到李悠身边,不管不顾地飞扑了过去。他忙伸手接住我,我稳当地落在他的身前,紧紧地抱着他。
“暖暖。”雨把他整个儿淋湿了。我把头上的披风拉到他的头上,同时盖住我们俩,仰起头就狂吻他。我用力咬他的嘴唇,又用手打他。他握住我的拳头,从喉头发出一声轻笑,“傻丫头,我没事。吓到了?”
“你又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
“你会武功,你明明就会!不是只会摔跤那么简单!”
他低头亲了我一下,拍了拍我的背,“好暖暖,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说着,就把盖在他头上的披风重新移回到我的脑袋上。
“巴里坤,我们必须得找一个地方避雨。”李悠倾着身子,把我整个儿护在怀里,挡着风雨。
“我们不直接去王庭吗?”巴里坤在暴雨中大喊,企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这里过去,一天就到了!”
“这雨太大了,我女人的身体受不了!”
巴里坤看我一眼,“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牧民区,你们都跟我来!”
李悠对落单的皮皮吹了一声哨子,我们跟在巴里坤的后面,全体飞奔了起来。
热情友好的突厥人,把我们让进了最大的帐子里。突厥姑娘拿了一套干净却有个补丁的衣服给我换,“若不是这几年打战,原本可以拿出更好的衣服来,您可千万别嫌弃。”
“不会,谢谢你。”
我换好了衣服,走进帐子里,四个大男人围在火堆前,三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李悠看到我进来,对我招了招手。我在他身边坐下,他把一碗热腾腾的东西递给我,犹豫,“羊奶,能喝的惯吗?”
“你喝得惯,我自然就喝的惯!”我豪迈地说。虽然那味道闻起来十有些奇怪,我还是毫不畏惧地喝下去。可当马奶的味道刚在嘴里蔓延开,我就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咳咳咳……这味道好奇怪……”
李悠叹气,“早就说过……”
“说过什么?”我瞪着他,他摇头不说了。
“这么危险的地方,带个女娃子来做什么?!”对面一个稍显老迈阴鸷的声音响起来。我循声看过去,只见谷浑王盯着我,银黑相杂的络腮胡子,显得他更加得凶狠。这就是突厥最为善战凶狠的谷浑王,我久仰大名了。
我要说话,李悠把我按进怀里。
谷浑王“哼”了一声,又对蒙塔说,“就是这个龟兹人惹出来的祸,你还敢把他带来?突厥全是被你们这些人搅乱了。汉人,龟兹人,突厥人,各个唯恐天下不乱!”他起身出去,巴里坤没叫住,正要去追,李悠站起来说,“巴里坤,你留在这里,我去。”
“兄弟,真是对不住,我父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李悠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乐意,拉着李悠,李悠摸了下我的头,还是跟出去了。
剩下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阿尔斯兰家的媳妇,上次见你,你的突厥话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啊!”巴里坤笑吟吟地说。突厥人就是这样,生性豁达,碰到再惨烈的事情,他们也有法子高兴起来。
“我有名有姓,我叫李画堂!”我没好气。
巴里坤摸了摸头,“好,画堂,你真勇敢。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也敢来。”
“没办法,我总不能看着阿尔斯兰和那云不管吧。”我看了低头闷声不吭的蒙塔一眼,“那云都有孩子了,一个人肯定很辛苦。”
“说起这个我就有气。我们草原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爷爷的,真不知道可汗是怎么想的?那云公主摆明了不喜欢我,他非要赐婚,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巴里坤挠了挠头,“本来我也是要去找阿尔斯兰的。这件事非他出面不可。现在的突厥,唉,真是乱死了!”
蒙塔抬起头来,用生涩的突厥话说,“那云,好吗?”
“好什么好?我跟父王去王庭,劝可汗不要一意孤行,跟汉人的那个什么将军有所勾结。他非但不听,还要拿下我跟父王。那云公主想要劝,可汗更生气了。唉!都是什么事!”
蒙塔用手抱住头,哀嚎了一声,猛地起身站起来。我连忙叫住他,“蒙塔,你去哪?”
“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去救那云!”
“唉,你坐下啊!”巴里坤站起来,就像堵人墙。他挡在蒙塔面前,“你去没用,这事必须得阿尔斯兰去解决。可汗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见去,他就怕阿尔斯兰一个!”
我也劝道,“蒙塔,你已经试过了,突厥的王庭是什么地方?能任由你来来去去?反正我们都来突厥了,能不去救那云吗?”
“是啊。坐下坐下!”巴里坤按着蒙塔的坐下,自己则又往火堆里添了一块干柴,“要我说,那云就该跟了你。不仅突厥和龟兹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也省事。你那两个哥哥,都不是什么好货!”
“你!”蒙塔皱眉。
巴里坤不以为意,“我有说错吗?同样是负伤,龟兹王的伤轻得多。你那两个哥哥却巴不得龟兹王死,死了正好可以把龟兹国给分了。哼,这不就是汉人最希望看到的吗?”
蒙塔不说话,只盯着火堆。巴里坤见状,也不说话了。
雨下到晚上,总算是停了。突厥姑娘把我领到休息的大帐,床都已经铺好了。
说实话,嫁给李悠这么久,我从未像这次这么劳累过。所以刚沾上床,马上就睡了过去。梦里冷热交替,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我困倦地伸手去推,手却被抓住了。意识清晰了一些,睁开眼睛,借着不远处微弱的烛火看他。模糊的轮廓,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毫不遮掩的情、欲。
他低头吻我,从脖子到胸口。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着一物,像是放在案板上待宰的一尾鱼。
“嘶,疼!”我伸手去拉他,几声呻吟溢出来。从怀上云姝,到生下她,身体一直不好。几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和李悠都没有亲热过。虽然有情难自禁的时刻,但比起以往,总是克制了许多。
此刻,他虽然温纯,但嘴和手,都有些不同于往常的蛮横。像被禁锢了太久的猛兽被放出来,咬得我胸口生疼。
我本来打算乖乖地配合他,毕竟我也想他。可是当他进入身体里的时候,那种像第一次一样,被狠狠贯穿的感觉,还是让我产生了抵触的情绪。“你这个狠心的家伙!”我咬牙切齿地推他。
“暖暖。”他吻我的耳朵,轻抚我的背,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可这一声呼唤,泄露了他的情绪。我妥协了。
我们对坐着,用最激烈的方式融合。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他背上的皮肉里,情动的时刻,还差点咬掉了他的耳朵。
他心里有事,他不是神,他只能借由这样的结合,来舒缓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凶狠,更像是一种发泄,而承受这些的我,不是不心疼。但心疼归心疼,这只野狮子也太狠了。第二天醒来,我不仅腰酸背疼,连腿都张不开,全身还没一块好肉。
这样,还怎么骑马?
他吻着我的背,小声道歉,“暖暖,对不起……”
我哼一声,不回答。
“生气了?我保证下次轻些……男人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他的手又在不老实,我转过身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这下,彻底冷静了。
吃早饭的时候,那三个男人都用很怪异的目光看着我们俩。我被看得如坐针毡,李悠却怡然自得,胃口还很好。
吃完早饭,我们准备启程去王庭。趁着李悠去牵马,巴里坤笑嘻嘻地凑到我身边,“阿尔斯兰很棒吧?炎凉第一宝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们昨晚太激烈了。吵得我们都没睡呢。”巴里坤暧昧地说。
“啊!”我捂着脸,跑到李悠身后,“咚”的一下把脑袋埋进他背上。丢人!丢到草原来了!
李悠把安安牵出来,回头说,“怎么了暖暖?”
“都是你,都是你!”
他把我抱进怀里,不解地看巴里坤。我快哭了,“他们听见了,他们都听见了啦!”
“恩,你昨晚是叫的大声了点。”他轻声说,“听到是正常的。”
我简直要气炸了,张牙舞爪。
“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吗?”他按着我,对巴里坤说,“兄弟,我女人脸皮薄,你别逗她了。否则,回头我得遭殃。”
“兄弟,你堂堂的草原第一勇士,还怕女人?”
他看着我,笑道,“怕。但就怕这一个。”
魂断
突厥虽然有的地方已经像中原一样,建起了固定的城池。但匈奴的王庭依然保留这个北方民族古老的传统,建在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
我们下了马,王庭的守兵们一下子蜂拥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李悠牵着我,无所畏惧地往前走,那包围圈就紧紧跟着我们移动,但没有人敢动手。其间有个不怕死的士兵试图冲上来,李悠一个眼刀过去,那士兵马上又缩了回去。
我们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入突厥的王庭。主道两旁的大小帐子里钻出了很多人,他们在守兵们的阻挡下,在道路两旁汇成了黑压压的人群。
我有点紧张,紧紧地握着李悠的手,我们的脚步声在一片静寂之中显得特别地突兀。前面的主帐里面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诺力。他看到我们,有些惊愣,先是环视了一下,而后目光落在李悠的身上。
李悠停下来,包围圈也停了下来。
诺力一挥手,挡在我们前面的士兵就往两边退开。
“阿尔斯兰,我知道这些人加起来,也都不是你的对手。”诺力向我们走过来,声音低沉,“但兄弟,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别叫我兄弟!”李悠高声喝道,脸颊因为发怒而绯红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但与其说是生气,但不如说是痛心更为贴切。
“诺力,你身为突厥的可汗!你不管你的人民,反而去与汉人的奸党勾结,你太让我失望了!”李悠怒气冲冲地往前走,那些士兵欲冲上来挡住他,他吼了一声,把他们一把全推到地上。
诺力身边的贴身护卫挡在诺力身前,也被李悠毫不客气地摔了出去。
诺力丝毫不退。李悠逼到他身前,高高地扬起拳头。
“兄弟,你不给我个机会解释吗?如果你觉得我该死,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诺力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也不打算躲避李悠的拳头。
李悠扯着他的领子,缓缓地把拳头放下来,恢复了冷静,“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原谅你的理由。否则,我们今生就不再是兄弟。”
“那你们先随我进来。”诺力看了我们一眼,抬手道。
李悠率先跟着他进入主帐,我们几个人也跟在他后面依次进入主帐。诺力恭敬地请我们坐,还让人奉上了香浓的羊奶。谷浑王本来不买他的帐,他使劲地拜了拜,才勉强坐下来。
“兄弟,你要知道,我这个可汗当得也不容易。”诺力喝了一口羊奶,捧着碗说,“就我们现在手上的羊奶,也是今年为数不多的食物了。今年的草长得不好,水又一年比一年干涸。许多牧民都为了躲避天灾,住到了城池里。但我们常年逐水草而居,无法放牧,在城池里根本没法生存。所以我需要钱,需要很多的物资,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
我抿了一口羊奶,又偷偷吐掉,这东西的味道,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可汗,这就是你与那姓霍的相勾结的理由么?他们给你送来几个美女,送来几匹布,你就相信他们真的会把炎凉等几个边境的城割给你?”谷浑王大声地说。
诺力把手里的碗放下来,对谷浑王拜道,“叔叔,您真是误会我了……什么美女,什么布匹?那都是谣言。我一直与他们周旋,就是想多争取些时间。你看,在王庭生活的人民,不是都好好的吗?”
谷浑王哼了一声,把碗里的羊奶一口喝掉。
“放开我,你们让我进去!”帐外有人喧哗,诺力高声说,“什么人在外面?”
“哥哥,您不能再昧着良心了!阿尔斯兰,你在里面吗?那马奶被下了药,千万不能喝啊!”
我听清楚了,是那云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惊,李悠和蒙塔率先站了起来,可明显药力发挥了作用,他们都瘫软回原位上。
李悠倒在地上,伸手指着诺力,“你!”
“悠!”我跑过去扶着他,对诺力怒斥道,“诺力,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你!你不仅侮辱了突厥人,你也侮辱了把你当成兄弟和朋友的人!”
诺力仰天笑了两声,入口的帘子被人掀开,那云强行闯了进来。
蒙塔用龟兹话喊了一声,那云扑到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兄弟?朋友?我父汗跟我说,坐上可汗这个位置,就没有什么兄弟朋友了!”他回到铺着虎皮的主座上,缓缓扫视众人,最后停在了李悠的身上,“兄弟?别开玩笑了。你富可敌国,何曾见你用你的钱帮助过被你称作兄弟的我?你只会用钱来让那些愚蠢的人,对你那微不足道的功绩口口相传。他们说你是神,你是最伟大的忽底,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为了可笑的感情,如今被我攥在了手心里?你苦心经营的炎凉城,我势在必得!只要把你和这个公主交出去!”
李悠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扑在地上的毛毯子,手背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巴里坤咆哮道,“诺力,我和父王尊你为可汗,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你别忘了,在我们的地方,还有五万的精兵!你要是一意孤行,我们将不再效忠于你!”
“你给我闭嘴!巴里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父汗曾属意你继承这汗位。你们是我的敌人,全部都是!你以为,我会放你们活着离开么?”诺力猩红着眼睛,站到主座上张开双手狂笑着。我看他的神色不太对,对李悠说,“悠,诺力好像不太对劲。他的心智好像都乱了。”
李悠锁眉,看向诺力。
“啪啪啪”帐子的侧帘忽然被掀开,一个人影从帘子后走了出来,还在拍掌。
他长得是一副人的皮囊,却有野狼般的内心。一旦被他的眼睛盯上,你就会觉得掉进了地狱。
“啧啧,真是太精彩了。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戏了,你说是不是啊,小阳春?”他回头一笑,用扇柄挑着一个人的下巴。我惊诧地看过去,那张乍看之下酷似我的脸,冷冷地扯出一个笑容。
“将军不就爱看别人自相残杀吗?”
杜雪衣是小阳春?杜雪衣竟然是小阳春!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响。我爱看戏是谢明岚带的,我会去听小阳春的戏也是听他说起的。如果杜雪衣是小阳春,此前种种,此后斑斑……是啊,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情不知所起?!
“霍羽,人全在这里了,契约呢?”诺力用汉语叫道。
霍羽撑开扇子摇了摇,缓步走到众人之间,阴戾地笑道,“哪来的什么契约?诺力可汗,不是我说你,这个突厥的王,你还真当不了。你还不如他呢。”霍羽指着瘫在地上的巴里坤说。
“你!”诺力要上前,忽然痛苦地用手捂着胸口,嘴角滑下血丝,“霍羽,你这个王八蛋,你下毒……害我!”
“哥哥!”那云扑到诺力的身边,“你振作一点!”
巴里坤咬牙,同样用汉语对霍羽说道,“我就知道是你!你冒充什么劳什子的商人,混到王庭里来,说要给可汗什么药治病。可汗明明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别这么咬牙切齿的大个子。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霍羽用扇子拍巴里坤的脸,巴里坤喊道,“我要杀了你!”
霍羽敲了下巴里坤的脑袋,“劝你还是省省吧。”然后走到我和李悠面前,蹲□来,摇摇头,“瞧瞧我们伟大的忽底,无所不能的神,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我的面前。是啊,当年的安拉城是我屠的,我知道那曾是你的故乡。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可那又能怎样?现在你在我手里,突厥和龟兹分崩离析。你自以为你聪明,可惜,也只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笨蛋而已。”
“霍羽……!”李悠一手把我推到后面,忽然起身,用另一只手掐住了霍羽的脖子。
形势变化得太快,我们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霍羽也是大惊,伸手要挡,李悠却加重了力道,“别动,再动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你走不了,外面都是我的人。只要我现在高喊一声,说你们要杀了突厥的可汗,你觉得你们走的了么?!”霍羽说话变得很吃力,双手本能地握着李悠掐着他的手。
李悠把他举了起来,满眼喷火,“当年我王父不该一时不忍,留下你这个祸害!如果你想活,马上把解药交出来!”
霍羽的脸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声音从牙缝里面出来,“你……休……想。”
“我告诉你,我不说第三遍,解药!”李悠吼了一声,我甚至听到了骨头的“咯吱”声。
此时,杜雪衣淡淡地说,“王爷,您别忙了,解药在我这里。你拿去就是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抛给李悠,李悠接过之后,把霍羽摔在地上,迅速地给蒙塔,巴里坤还有谷浑王服药。谷浑王已经昏迷,怎么也吞不下药。
那边,霍羽只在地上缓了口气,就丧心病狂地冲我猛扑了过来。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畏惧地对着他。忽然,他的扇顶转出了一把尖刀,银光闪闪,我猝不及防地闭上了眼睛。
“去死吧!”我听到杜雪衣的大喝,而后是刀没入血肉的声音。
我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她拿着一把刀,Сhā入了霍羽的后背。霍羽的双目睁大,震惊地转过身去,而后把扇尖狠狠地转刺入她的心脏。
“不要!”我大喊。嫣红的血在她的胸口开成了一朵凄艳的海棠,她倒在地上,霍勇伺机,夺路而逃。
“雪衣,你振作一点!”我爬过去抱起她,用手拼命地按住她的胸口。她伸手握住我的手,淡淡地摇了摇头。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我泪如雨下。我喜欢了那么久的小阳春,无论是杜丽娘还是崔莺莺,每一出戏都唱的那么有模有样。我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把戏中的百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仰慕她却不敢想象她的真颜。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干枯的紫色枝叶,放进我的手里,“……我单独给他唱过几场戏。他一个人坐在园子里,那么悲伤那么孤独……我以为凭着我的长相,凭我的……费尽心机,终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可无论是痴情的郡主还是我,都没有人能胜过你。画堂……”她咳了两声,一大口的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我出卖了他,委身于霍羽……是我把他帮助皇上改革的新政作为交换信任的条件,给了霍羽……最终导致新政的失败……可不这样,我就偷不来这个……”她吃力地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塞进了我的手里,“霍勇即将倾兵攻打炎凉,这是他们所发兵力的详细资料……他们不知道,还以为在家里的暗格里……”她干涩地笑了两声,血越流越多。
“别说了,雪衣……”我的手颤抖着,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最后,我求你……求你两件事……”她吃力地说。我连忙点头,“你说!”
她费劲地仰起身,贴在我的耳边说,“不要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就说我自己离开了……他心里已经够苦,不要再让他难过……另一件事……求你让他幸福吧……只有你能说服他,只有你才能让他放过他自己。郡主……郡主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儿……”她话还没说完,就无力地摔回地上,侧头闭上了眼睛。
“雪衣!”我伏在她身上大哭。我仿佛见她当年在梨园里,舞着长袖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台下众人欢呼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动人心魄。
余音绕梁,芳魂却已断于他乡。
立威
“暖暖。”李悠伸出手来按住我的肩膀,那云高声叫道,“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把手覆在李悠的手背上,停止哭泣,“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可汗。”
李悠点头,走到诺力身边,伸手把他的脉。
那云焦急地问,“怎么样?”
李悠刚要说话,帐外响起了好几声喧哗,“快看,那不是中原来的商人吗?他怎么受伤了?”
“他骑的那个马,怎么这么像当年可汗送给阿尔斯兰的那匹悍马?”
我站起来,掀开帘子疾走几步出去,看到霍羽正骑着皮皮向王庭外狂奔而去。
围在帐外的众人看到我,都惊愣了一下,恭敬地俯□去。
我快速返回大帐,问坐在地上的巴里坤,“能动吗?”
“应该没问题。”
“霍羽把皮皮骑走了,你跟我去追。”我按着他的肩膀。
“好!”巴里坤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往外走,李悠在我身后叫道,“暖暖!”
“这是我和霍羽之间的恩怨,我必须亲自解决。”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奔向还被拴住的安安。安安常年和皮皮在一起,最熟悉它的气味,也是少数几匹能跑过皮皮的马。巴里坤在我身后高声喊道,“突厥最善战的勇士们!跟我一起去把杀害先可汗的凶手抓回来!”
“好!”
我们一行人跟在皮皮的身后狂奔,我看着前方那个黑点,只有一个信念,绝对不能再放过他。他逃跑的方向是呼图城。呼图城的守将是王盈那个笨蛋。一旦他进入呼图城,不知道又要搅起什么风雨来。
我和李悠从来舍不得打马,可是为了追上狂奔的皮皮,我不得不狠心地抽了安安一鞭子。安安撒蹄飞奔,把巴里坤他们甩下一段,我也终于能清楚地看清霍羽和皮皮。
平日里练马的时候,我和皮皮对过口哨。虽然它时常不配合,怒起来的时候还会踢人,可毕竟是日久练起来的默契。我刚吹了一口哨子,它就慢了下来。霍羽却挥鞭子抽它,抽得非常狠。
“畜生,你快给我跑!”
霍羽也是马背上练就的本事,对于御马很有一套。
我又吹了一个表示停下来的哨子,皮皮开始显露了暴躁。速度慢了下来不说,还不断地踢蹬着蹄子。我趁机骑着安安,横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霍羽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胸,一边抬头看着我。他的目光仍是残暴的,甚至带有冲天的杀气。他说,“跟我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以为我怕吗?”我伸手指着他身后追上来的巴里坤等人,“现在该怕的是你!”
他抽着冷气,显然是伤势很重,已经伏在马背上,“你别得意,我有突厥可汗的豁免……”
“省省吧。你以为凭一个豁免令,能改变什么?西北不是你们姓霍的能够做主的地方。皮皮!”我又吹了一声响哨,皮皮登时立了起来,把它背上的霍羽给摔了下去。
霍羽在地上滚了几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此时,巴里坤他们赶到,七手八脚地把他压制住。
巴里坤问我,“画堂,接下来怎么做?”
我看着霍羽说,“救他。一定要让他活着。”
“啊?”
我摸着皮皮的鬃毛,思索着说,“他爹不是很爱玩要挟,很爱攻人心吗?这次我们原样奉还。大兵压境?好,我倒要看看在安国公的心目中,是江山权利重要,还是唯一的儿子重要。”
霍羽抬头,怒瞪着我,“李画堂,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蹲在他面前,笑道,“霍将军,省省力气吧,死得太快了,这戏就不精彩了。老话说的好啊,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作孽作多了,老天爷也会看见的。”
他挣了几下,突厥的勇士连忙用力地按住他,把他的脸直按到草地里去。
“李画堂,李画堂!他日我定会十倍奉还!”
“好啊,我等着!我跟你们霍家,堂堂正正地斗这一次。为我父皇母后,为我哥哥嫂子,为所有冤死在你们手下的亡灵!”我翻身上马,看着那个被拔掉了獠牙的猛兽,轻蔑地说,“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公主,以及她所受到的,最伟大的帝王的教育!驾!”
我回到王庭。发现主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帐外的人都在吵嚷,谷浑王老迈的声音依然雄浑有力,“你们都冷静一下,阿尔斯兰和蒙塔在想办法救可汗。”
“我们要讨个说法!”
“老可汗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可汗到底让谁继承汗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