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和司机慌忙跳上陆虎越野车,《波士顿环球报》的女记者紧随其后,扬长而去。只有《纽约时报》的男记者还要在这儿多待几天。
柯汉在那堆防护服上浇上汽油,然后划燃一根火柴,说道:“愿上帝拯救我们,这些防护服可救不了咱们。”说完,便将火柴棍儿扔下去,那堆防护服顷刻便被包围在火海之中,烧得一片乌黑,升腾的烟雾将蓝蓝的天空熏成了灰色。
我们在多用途军车前面站成一排,维格拿着水管朝他们身上冲水,徒劳地想营造出洗澡的效果。说句老实话,只有真正震撼心灵的沐浴才能洗净我们身上的污秽、龌龊的东西。我将水抹在脸上,水顺着手臂流下,和防护服木炭保护层混合在一起。这时我发现皮肤上有一块奇怪的疤,像是文身留下的。这让我想起了在日本度过的童年。记忆变得既模糊又清晰。我的太阳|茓在不停地跳动,耳边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带有节奏的尖叫声。是身体高温造成的吗?还是由于带了一个小时的防毒面罩造成呼吸困难?还是长期待在沙漠里导致的疲惫?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坐下来。于是我便坐下来,像观察地图那样凝视着我的手臂。
小时候住在日本武藏野achikawa,Japan)的美国空军基地。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去,跑到城里,想找到那家我和妹妹都很喜欢的糖果店。记得当时我很紧张,因为每次和妈妈一起逛街,都会有日本女人不时地拦住我们,想看看我的蓝眼睛。她们抿嘴笑着,摸我的肚子,抚弄我的头发,搞得我不知所措,常常吓得尿裤子。可我还是一个人跑上了街,因为妹妹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个惊喜,送她一长串口哨糖,那可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我从没一个人出来过,没多久就迷了路。我记得糖果店在一条巷子里,就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找,可所有的店面都只像是面馆、茶馆、清酒吧、鱼店和电器商店,就连经过的糖果店也不是我要找的那家糖果店。最后,我在一个文身店铺门口停住了脚步。
两个手艺人正忙着给两位顾客文身。顾客中,一位是男的,另一位是女的。手艺人只顾着抽烟、聊天和埋头工作,根本没注意到我走进店铺。但是那两个客人看见了我,那女人还冲着我微笑。他们光着上身,身上涂满了墨水,画着龙、鱼和古代幕府武士邪恶的脸。文身的图案做的很别致,我被吸引住了,连那女人胸部的奶子都没去注意。两个客人的肚脐上都被文上了蘑菇云。过了一会儿,随着两位手艺人不停地工作,男的胸口上出现了那个女人脸的图案,而女的胸口上出现了那个男人脸的图案。男人长的真丑,丑得让人恶心,女人倒挺漂亮。那时我并不能明白这两个人的文身是有一种天长地久的含义,当时只觉得那男的真走运,能文上这么漂亮女人的脸。
手艺人依然没注意到我,我便接着看下去,至少看了有一个小时,直到他们完成两个人脸的图案,开始文顾客的前臂。他们在前臂上文鱼鳞的图案,用来文身的电子针像只在空中疯狂飞舞的苍蝇,不停地嗡嗡叫着。男人和女人互相凝视着对方,那女的还偶尔冲我笑笑。手艺人一边工作,一边抽烟,一边小声地聊天,只注意着眼前的活计。女人的文身先完成,此时给她文身的手艺人发现了我,他发出嘘声,用烟头向我扔来,没扔中。我捡起烟头,又向他扔了回去,然后转身便跑,只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我吓坏了,头也不回地一路跑回了家。
几小时后,我在防红外帐篷下的帆布床上醒过来,在这之前我和排里的其他几个战友一样,全都昏迷过去了。在未来的五天内,痢疾都伴随着我们。事情是这样的,昨天福勒开车去了后方,在那里的食堂里偷了一大桶食物。本来我们都以为是熟食——用肉汁、番茄和干酪烹制的卤汁宽面条、煮豆子、米饭、炖牛肉,或是任何一样在那个简陋的厨房里煮出来的东西。但令我们失望的事,里面只是些连调味品都没放的生菜沙拉。不过我们实在是饿极了,把它们统统吃了下去,便落得现在这种下场。我们吃的莴笋是约旦人用人粪浇灌出来的,所以现在在这里,我们保卫着一个跟自己一点屁关系都没有的国家,吃着这个国家的邻国人的粪便,将自己的粪便掩埋在沙堆里。
驻扎沙特:升腾的热浪、寂寞与愤怒(9)
《纽约时报》记者离开前,问我们对国家有何要求。我们给他列了张清单:欧洲或美国的Se情杂志(大小不论,形状不论,内容不论,用途不论)、奥利奥饼干、金枪鱼罐头、沙丁鱼饼干、佳得乐饮料、《真理》杂志、回国的具体日期、火腿、火鸡、意大利香肠、一个月的《纽约时报》、以防万一的避孕套、罐装汤料、写信要用的东西、电池、速溶巧克力粉、纯正的咖啡豆(不要晶体的)、巧克力棒、流行音乐、牛肉干、威士忌、漱口药、橡皮筋、胶带、腌牛肉饼、红琴酒、水果糖、监禁在联邦劳教机构的女犯人的名字和住址、菲佣名单邮寄编码、雪茄、给小孩起名的书、大麻、冰毒、可卡因、麻醉药、壮阳药、充气娃娃、撞珠、凡士林、婴儿粉、剃须膏、鞋带、牙膏、洗澡用的香皂、针线。
我们并不指望他会送来,但一个月后,我们收到一个有两个军用手提箱那么大的箱子,里面全是我们要的东西,还有些其他东西。我们很吃惊,几个人围着箱子踱了一圈,就是不去拿东西,似乎眼前这箱子就是个奇迹,一碰就会魔术般地消失了。
最后还是柯汉翻开一本淫秽杂志,说道:“真他娘的够哥们儿,我压根儿就没相信过他,他竟然真寄来了,好样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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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1)
在10月中旬,当我们第二次从三角训练与防卫区回到大后方时,我非常懊丧地得知:在将要驻扎的基地里我们所享受的一切——淋浴设置,可以在里面尽情手Yin的单间厕所,只有两个床位并带空调的房间,房屋里宽敞的通道、电视、录像机,餐厅和点心吧——可能并不是我们被告知的那样,而是废弃的石油公司工房。实际上,它应该是已经被腾空了好些年的军事基地,专等着美国利益保护者们的到来,这些保护者要参与这次区域冲突事件。这个地方要忍受着这些保护者的造访,直到他们排除威胁,将蕴藏着大量石油的地区交还到它们应有的主人手中。而我们就是为这芸芸众生造福的士兵。我是坐在便桶上读着英文版《阿拉伯时报》(Arab times)时意识到这点的。报上引用了国防部长迪克·切尼的话,他说可部署到海湾的美军人数是无限的,从东欧来的重机械化部队也已经启程。徒步的和机械化的步兵部队、炮兵营和空军的飞机是军队进行防御不可或缺的。数百乃至数千辆坦克却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是主动攻击,而不仅仅是被动防御。报纸上还报道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间的冲突。如果我有宿命论倾向,肯定会以为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营部长官们本来是想向我们证明,即使我们周围是广阔无垠的沙漠,我们也仍然是一群为了文明世界中人民的自由而准备参战的文明人,并且让我们相信自己受到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这种安慰人的说法。有人告诉我们,沙特人非常高兴能在他们的国土上招待我们。事实上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是喜出望外。他们推迟了某些钻井工作,撤走了油井上的石油工人,只为了能让我们凉快凉快自己那泡在汗水里的下身蛋子儿和脑袋瓜子。
因此,我实在不喜欢待在这样的后方。还有一个侦察与目标捕获小组仍然待在三角训练区里。于是我问邓恩中士是否可以开车把我送到他们那里,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这里的空调和埃及人在他们的点心吧里叫卖的两美元一盒的糖块。邓恩说不行。他说我在这里享乐是上级命令的。然后他大声地问我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对这儿的空调有什么不满的?”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我告诉他:“这地方怪里怪气的,好像是专为我们事先设计好的。至少沙漠那地方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准备好铺了红地毯的营房在等着咱们。”
“别胡思乱想,去自蔚一下,然后洗个澡,到空调房里睡上一觉。你他妈的放松点儿,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还能洗上热水澡,什么时候还能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呢。”
这种宣传对多数锅盖头士兵还是奏效的。任何神经正常的新兵都会接受热水澡和一张舒服的床。新兵就是瘾君子,大后方恰好是让他过瘾的地方。你已经在沙漠里待了六周,上校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你穿着MOPP防护衣打完橄榄球赛,就可以洗上热水澡;你听到外面谣传说沙漠里的地面部队每天每个排级单位能得到10磅冰块,但你根本就没见过冰块的踪影。有一天,因为有人从邮车里偷了个箱子,你才能喝上一瓶被捂热的汽水。而在后方,你每天可以喝10瓶、20瓶甚至30瓶冰镇汽水。而且据说他们还在大后方放映战争影片:《野战排》、《现代启示录》、《C连的孩子们》he Boys in Company C)、《全金属外壳》,还有《硫磺岛浴血战》(Sands of Iwo Jima)。而从这些暴力影片中得来的快感,一点也不亚于从可卡因或一次全身心投入的Xing爱中得来的快感。
我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整整待了五天,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吃着盒饭和金枪鱼罐头,以及所有能从同排战友们的食品包裹里偷到的东西。特洛伊·科利尔和我住同一个宿舍。他老妈给他送来10磅太妃糖,我给吃掉了一半。我的战友们都强烈要求我闭上嘴巴,请求我不要再说这是个事先准备好的鬼地方,也不要说沙特人希望我们为了他们的石油去送命。除了我以外,侦察与目标捕获排里的每一位都在享受着后方的生活。这里已经安装了十部电话机,而我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给女朋友打电话质问她,即使她已经给我戴上了绿帽子;为什么不给自己的老妈打电话,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会依然爱我。好好享受眼前的一切吧,别再拿你的消极情绪去影响别人;看几部战争电影,振作起精神来,准备好上战场去杀人。
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2)
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待在营房里,擦着自己的M16自动步枪。排里的其他人都到C连的营房里看电影去了。他们在那儿期待着能重放头天晚上的录像。一个C连的新兵刚从他老婆那儿收到一个食品包裹,里面夹着一盘录像带。这盘录像带的内容是家庭自制簧片子与越战剪影的混合。营房里坐满了来看电影的陆战队队员,他们毫无顾忌地为银幕上充斥着的屠杀场面而欢呼。当看到一群陆战队队员冲向越共的碉堡时,他们更是激动万分。突然,银幕上的猛烈火力变成了暧昧的Xing爱力量,营房里的气氛从刚才戏剧性的战争狂怒急转为一片寂静。但几秒钟后,营房里沸腾起来,陆战队队员因为那个业余电影创作者避开了审查机构的耳目,给他们带来了这段精彩的表演而兴高采烈。这是继屠杀场面后又一出人意料的场面!但这场激动并没持续多久。从老婆那儿收到这盘录像带的老兄,发现银幕上被操的那个女人有点不对劲儿。他觉得在她ρi股上面的那颗黑痣或是她呻吟的方式有点儿熟悉,而当那女人扭过头来走向摄影机时,他发现那女人竟然是她老婆,那个男人就是他们的邻居。于是他大叫:“那是我老婆!操我老婆的是我的邻居,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其他锅盖头刚开始时只是哄堂大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叫个不停,最后竟然大哭起来。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那真是他老婆。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关掉了录像机。那是昨晚的事儿,但今晚我的战友们还想再看看那段录像。为什么不看呢,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位老兄已经受到伤害。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亲眼目睹这种不忠的画面呢,总之得让那位可怜的仁兄滚到一边儿去。他现在待在集合伤员的队伍里,接受防自杀的巡视。一旦医生认为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他就可以坐上紧急救护的飞机回国了。他就可以他妈的离开这该死的沙漠了。
我从步枪的枪栓连动座上取下撞针,把它当成牙签放进嘴里。我用舌头将针尖挑起摩擦着牙齿,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轻轻敲击着一块易碎的玻璃。
防自杀巡视这个字眼儿老让我想起我的姐姐。在她自杀过好几次后,我才懂得什么叫自杀。她第一次自杀时,我大概在12~14岁之间。当时她被送进一家精神病院里待了很久[那地方名叫“好运气”(Serendipity),所以我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知道那是一家精神病院]。经过几次家庭会议后,她又回到家里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就像精神病医生说的那样,她的病情有了通常的进展。当然,我姐姐并不正常,之后的很多年里她都一直试图杀死自己。直到现在,我们偶尔还会发现她待在房间的角落里,手里拿着安眠药片——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应该明白,她并不是真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大喊着挣扎以求得到解救。因为她只是个女人,一个待在角落里试图吃药自杀的女人。但情况还是老样子——然后她就被送进了有梦幻般的名字,像是瘾君子应该待的精神病院,比如“好运气”这样的地方。
我喜欢到那些精神病院去探视姐姐。通常这些医院都坐落在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的山脚下。这座连绵起伏的山脉树木茂密,山下是大雪融化后形成的纵横交错的河流。老妈开车搭着我沿着萨克拉门托山谷(Sacramento Valley)爬行,然后离开烟雾缭绕着的高速公路,缓缓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上。公路两旁浓密的树荫遮住了阳光,让公路上的沥青路面寒气袭人。路上的急转弯不时地让我眼前出现一条条湍急的河流,令我头晕目眩。所以等我们到达医院时,我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到了那儿以后,我们先要在一间等候室里等候,然后到更里面的一间等候室里等待,最后才能走进在最里面的探访室。很快,姐姐便出来了。她穿着一件我认为是长袍的衣裳。不过,我肯定医院给这种服装起了个更恰当的名字。然后,我们三个便坐下来开始聊天。我哥哥没法来探视,因为他随部队驻扎在别的地方。老爸、老妈不许妹妹来探视,他们担心她会被医院里的情景吓坏的。老爸自己也不会来,他和姐姐一直相处得不好。姐姐常常认为她的精神问题是老爸一手造成的。虽然他有时对姐姐确实不太公平,但现在我们都知道致使姐姐打开药瓶并吞下上百粒甚至更多安眠药片的,不是她那严厉的父亲,而是她脑袋里的一种化学物质。顺便说一下,老爸从没对我不公平过,原因有很多,也许是因为我遗传了一点他的长相。所以我认为他从来不那样待我,是因为那样也就等于对他自己不公平。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他不想再强加到我身上。
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3)
看望姐姐让我感到伤心,不过也让我感到欣慰。我和妈妈总会给姐姐说一些鼓励的话语。我们相互紧握住对方的手,哭着,笑着,有时还会捧腹大笑。我们告诉她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好让她感到自己并没有被孤立,虽然事实上她已经被孤立了。近来她的脑袋时常会受到电刑,也就是接受电击疗法。我相信现在这种疗法已经有了其他更好听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什么“好运气”之类的称呼。如果她的大脑刚受过电击,我们就什么也不能交谈了。因为她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偶尔哼哼几声或是懒懒地抬一下眼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便静静地坐在那儿。我们三个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哭泣着。旁边,有一两个病人正和他们的家人聊得热火朝天。
观察其他病人探访者对病人的反应,也就是这些探访者表现出来的相应病态,这让我感到很痴迷。对多数人来说,无法正视这些相应的病态。我是从多年到医院探视姐姐的经历中总结出这点的。我目睹了这些探访者对他们生病的家人所做出的恶劣行径。我见过父亲训斥自己疯了的女儿,因为她伤害了自己的母亲;见过兄弟训斥自己疯了的兄弟,因为后者让他们的父母精神崩溃。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些长期封闭在医院里的可怜的疯子是完全无助的。不管接受多少专家的心理咨询,不管吃多少镇静药片,不管被禁闭多少年多少月,这些疯子到最后几乎都会回到原来那个将他们孤立起来的悲伤与疯狂的小岛。如果你是个局外人,那么,不管你认为自己有多么不舒服,你都只是个局外人,你没有资格宣称自己已经精神崩溃或是受到了多大伤害。
在这些年到精神病院探视姐姐的日子里,我也目睹了老妈对姐姐的反应。老妈的反应就是多少年来一直唉声叹气。她很爱姐姐,所以她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态反应。她不明白自己在养大爱女的同时,已经在女儿的心灵深处埋下了病根。她给女儿喂母|乳,逼着她去上芭蕾课、单簧管课和进行垒球训练,为她举办生日聚会,替她买新校服和新学期要用的字典。她在做所有这些事的同时,已经让女儿不知不觉地走向了崩溃。
唉声叹气是老妈伤心时惯用的做法。当我待在沙特阿拉伯,等待着战争时,收到几封老妈写来的信。我从她隽永的笔迹中感觉到了她的叹息声,觉得自己好像又和她一起身处一间精神病院的探访室,而这次的病人就是我,医院也不叫“好运气”,而是“战争”。
我重新组装好手中的武器。我在海军陆战队里待了还不到两年,但组装M16自动步枪这件事,已经做了不下一万次。我再拆开步枪,心想海军陆战队队员的母亲们担心的,是不是她们的儿子时刻与近在咫尺带有高强度杀伤威力的步枪为伴,怕他们伤到自己。
有时会有陆战队队员自杀,因为他们从家里得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这些消息往往是他们的爱人,也就是他们的老婆或女朋友告诉他们的。这些坏消息通常与人体下身的生植器有关——这些女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功夫,或是描述着这些陆战队队员不会使用的特别方式,比如用嘴或是ρi股,甚至用清白无邪的玩具或容易找到的烹调油。即使她们没怎么具体描述,他们也常会往那方面想。
克莉斯汀娜,现在我应该还爱着的和应该还爱着我的女人,正在和别人发生着性关系。那人和她在同一间酒店工作,是酒店的一名服务生。尽管她在信中没有提起他们之间性行为的事儿,但我知道她已经和那人发生了关系。因为她在信中称他为好朋友和很棒的倾听者。同时,她的同事以及朋友——凯瑟琳(Katherine)给我写了一封很坦诚的信,谈到了克莉斯汀娜的那位“新朋友”。但我还是一个比较有幽默感的人,我想起我的教官西兹(Seats)中士曾经说过的话:“如果让我发现你们中间有人为了个小妞儿自杀,我会追到地狱里,再把你这蠢货干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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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4)
进入战略部署状态几周以后,克莉斯汀娜写信告诉我她在酒店找到一份工作。我想很快她就会和一个酒店服务生睡到一起——工作间隙,他们俩会钻进酒店的空房间。这个房间也被其他酒店工作人员用过,他们在里面干完事儿后甚至连床单都不换。我的战友们让我别再想象那样的场景,他们坚持说我是从电视或电影上看到过类似的场面,所以才会这样想。而且就算生活中真发生了这样的罪恶,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连他们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但我还是很感激他们想安慰我的好意。
我闭上眼睛,只用了七秒钟就组装好了自己的武器。我站起来,将步枪在两手之间甩来甩去,我的手掌和坚硬的硬质塑料做的步枪手柄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克莉斯汀娜在背叛我时,仍然可笑地坚持要我们俩在一起。因为她有要将自己与军队,尤其是海军陆战队联系起来的强烈欲望。而现在我正在战场上,领着作战津贴。所以,她认为自己也与战争有关系。(我在背叛她的时候,以及背叛她之后,再也不认为我们俩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别人还老是把我们看成一对儿。)克莉斯汀娜肯定觉得战争这玩意儿挺性感,我以轻蔑的态度看待她对军队的崇拜。因为我知道这崇拜的力量绝对敌不过她对肉体的欲望,即使那个酒店服务生只是一具寂寞的肉体。我知道她很喜欢告诉别人她男朋友是个参战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我能猜想得出她笑眯眯地去告诉那可怜的服务生,说他操的这个女孩的男朋友是个海军陆战队队员。我还肯定那个服务生也很喜欢跟他的朋友吹嘘自己新近玩过的女孩儿,说她是个笨蛋锅盖头士兵的女朋友。每个人都喜欢拿锅盖头说事儿,尤其锅盖头自己也喜欢议论其他的锅盖头。
我知道当我还在新兵训练营的时候,克莉斯汀娜就已经和一名海军陆战队的征兵员睡过觉。也许有人会认为选择这样一位替补的爱人更加显示出她对我的爱。认为她在和征兵员私通时心里面想的其实是我;认为她的背叛实际上缩短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因为待在新兵训练营里漫长的13周里,她没法碰到我。从这点来说,她选择了一个海军陆战队征兵员,而不是个普通老百姓,还是给足了我面子的。那个征兵员在干她的时候,让她知道了爱上一个锅盖头的生活会有多么混乱,这可真是替我做了件大好事儿。
但是我站在小房间中间,将M16自动步枪枪口放进嘴里,品尝着冰冷的步枪的金属味道和子弹射出后的余烟的味道,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克莉斯汀娜对我多次的背叛。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难搞得清楚:是我的家族遗传史和我的性格所致吗?是由于报道在北方驻扎的敌人都是英勇善战的斗士吗?(这些斗士在我刚断奶时就学会扔手榴弹了。)还是由于长期和姐姐的密切接触?或是因为懦弱?疲劳?无聊?还是因为好奇?但是如果想自杀,没必要搞清楚原因,只要行动就行了。
我身边到处都是武器:挂在身上的,放在床下的金属盒子和木板箱里的,有的还被密密实实地包了三十多层杂志纸。很难搞清楚我为什么选择了M16自动步枪,而不是狙击步枪。后者的口径比前者的更大些,射出的子弹也比一般的M16自动步枪子弹射程要远得多。拿狙击步枪与M16自动步枪进行比较,就好像是用精确射击与普通的投球相互比较。但我还是握住了M16自动步枪,并且装上了子弹。虽然M16自动步枪发射子弹的威力还不及狙击步枪的威力,但自动步枪在射击时会产生很强的后坐力和偏离。我们都无数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一颗M16自动步枪的子弹钻进一个家伙的脖子,然后从他左脚大拇指的指尖跑出来;或者这颗子弹从脚趾钻进去,再从左眼窝钻出来。我们把准确射中敌人头部的结果称为粉色的浓雾。多年来,我一直憧憬着怎么用我的子弹来对付我的敌人。
击中延髓是狙击手们渴望达到的最高境界,这种射击算得上是史诗性的一击。当然,子弹从嘴巴或眼球进入身体,这样的射击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开枪不是为了打伤敌人,而是制对方于死命。我想象中的敌人有时是俄国人,有时是中国人,有时又是阿拉伯人。这得取决于不同的国际事件和我对这些事件的理解或是我所卷入的事件。
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5)
我弯着腰,用步枪枪托顶住床板,把枪口伸进自己的嘴里,用大拇指抠住扳机。我紧紧地咬着钢制的枪口,感觉自己的牙齿好像已经被顶回到牙床里去。我的舌头在枪口上的消焰罩缝隙间舔过。我想象着子弹如何在我脑袋里行走,它经过我的大脑、小脑、胼胝体、松果体再到延髓。想象着子弹穿过我的脑袋,从眼窝里钻出来,或是没有出来,只在我脑袋里不停地打转,它被撕成碎片,直到受到血肉的阻碍放慢速度,停下来,然后我便死去。
当你的嘴里含着黑洞洞具有强大杀伤力步枪的枪口,除了绝望以外,容不得你考虑太多的事情。
这时特洛伊走进来,看到了我,他惊呆了。我已经打开了步枪的连发选择器,所以要进入我脑袋的不只是一发子弹,而是三发。这肯定就是我选择了M16自动步枪而不是狙击步枪的原因。我的脑袋将会被连发子弹打开花。
特洛伊叫道:“你他妈在干什么?”
就差那么半秒或很多秒,甚至是若干年,我就可以抠动扳机了。谁知道一个人在做好一件事之前要尝试多少次呢。但特洛伊在后面狠狠地拍我的脑袋,枪口突然顶进我的嘴巴里,弄掉我一颗牙齿。
我看着他说道:“只是玩玩而已,我早就知道你要进来了。”
他卸下我枪膛里的子弹,用各种脏话骂我,然后把枪扔到他床上。他的枪也在那儿。
他说:“他们都只当是好玩儿!那个可怜的锅盖头。营里有一半的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浑蛋坦克兵都看过他老婆被人操,那可是真的被人操,被他的邻居操。但我明天还要看看那个录像。你还想干掉自己吗?我要去跑步,要不要一起来?”
我穿上了军靴。我们俩把各自的两夸脱水壶装得满满的,然后将它们绑在背上。从我们这边看到的营房,就像是一辆变大了一倍的拖车,里面装满了我们排里的战友,他们的嘴里都述说着头天看的黄|色录像。柯汉问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去跑步,福勒则说我们是装模作样,特洛伊用有关农场牲口和他们母亲的各种各样充满想象力的脏话来辱骂他们。然后,我们便走进了酷热难熬的夜色之中。我们走出营房,营房外数百个挂式空调运作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一辆巨型摩托车在我们的起跑线上空转待发。这是一辆看不到的、没有驾驶员的摩托车,只有前进的动力和燃料。
我们沿着基地的环形防线跑步。在沙漠里的基地被封锁起来,这听起来还真是可笑。每隔几百码就有坐在悍马越野车里的海军陆战队宪兵队进行警戒。我在想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些什么。如果我们大叫一下,他们很可能会朝我们开枪。
特洛伊说:“我真不明白你刚刚都在干些什么,如果是因为克莉斯汀娜,那就大可不必。振作起来,她可不会为了你而去自杀。”
“与她无关,全怪这该死的沙漠。”
“沙漠个屁!浑蛋,在菲律宾群岛时,我亲自花钱给你挑了个妓汝,让你开戒。别想对不起我!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呢,只要别抠那该死的扳机就行了!”
在菲律宾群岛的时候,他确实替我付了我一生中第一个妓汝的钱,他认为那代表着我们俩是亲兄弟。到西太平洋前一年,他随部队驻扎在菲律宾群岛,他非常熟悉那些岛屿和酒吧,好像他就生在马尼拉(Manila),而不是密歇根州的格林维尔(Greenville,Michigan)。
但在菲律宾群岛执勤时,他从下士降级为一等兵,因为在他的尿检中发现有大麻成分。就因为吸大麻,他没有被安排到好的单位,而被送进了海军陆战队。所以他特别好战,人也很粗暴,不过这才叫真正的有士气。他喝醉了酒就大哭大叫,常常抱怨老家一个叫利萨(Lisa)的女孩:她从小学起就一直在拒绝他的求爱。
在同时通过侦察与目标捕获排培训班考试之前,我们俩就常常在冲绳岛的基地一起跑步。看过几部黄|色电影,吃过一盘两美元的日本炒面,最后我们回到我的宿舍,大声喊出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吵着要免费啤酒。在冲绳喝到免费啤酒是件很容易的事儿。每个星期三的中午,麦格啤酒公司he Michelob)的半挂车都会开到基地来,以每箱五美元的价格兜售他们的啤酒。整个基地都没有足够的冰柜来冷冻锅盖头们买的所有啤酒。等你喝完一箱五美元的麦格黑啤酒后,毫无缘由地冲别人大吼就再正常不过了。冲别人大吼不仅仅是因为你喝醉了,还因为你的愚蠢、青春和遗忘。你必须忘掉你到海军陆战队来之前是个什么人。也必须忘掉将来你离开海军陆战队后,可能会变成个什么人。因为战争一来,你可能会死,那么你所有的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和预言都将只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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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与企图自杀(6)
我们默默地跑着。特洛伊个头比我小,但跑的速度比我快。不过我总是能超过他。他试图用速战速决来使我疲劳;我打算用拉锯战来拖垮他。我们跑着跑着,就这样度过了好几个小时。虽然我们在营房周围跑的是环形路线,但我还是常常会偏离轨道。我绕着所有的一切转圈,直到这一切成为圆圈的一部分,而这个圆圈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我还是没有抛掉自己的心病,这个病仍然占据着我心灵中的一部分。但它已经不能再让我弯下腰,把我的步枪枪口塞进我的嘴里;也许有一天它会再次发作,但现在我已经对付过去了。
特洛伊跑步时总会打响指,这是他的高中田径教练教他的把戏,可以给他自己打气,继续跑下去。我们的军靴拍打在沙地上,发出剧院的幕布落下的声音。我们就是在舞台上奔跑的演员,边跑边说着自己的台词。我们在向“全能的时间”戏剧的伟大导演证明,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上战场或是证明其他什么的。我们可以跑一整晚,整晚不停地穿过沙地,绕着我们假想的营地跑来跑去。我们听见马车在舞台上绕圈,我们就是这些马车。我们没理由这样来挑战对方,来向对方证明什么。没有什么好证明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挑战的。我们是一体的,几乎用着同一个脑袋。我们就这样跑下去,理论上可以跑到地底下去。我们绕着栅栏转圈,就像野兽绕着不知怎么下嘴的猎物那样转圈。
我的肩膀很痛,肚子也不舒服,而且跑得时间太久,连脚尖儿都跑痛了。但我们还是继续跑着。我的裆部已经擦伤,特洛伊也一样,因为他对我说:“真希望能在裆上擦点凡士林。”我也表示有同样的愿望,但我们仍然没有停下来。太阳升起来了,喇叭里照样传来起床的号声,催促那些埃及人起床作祷告。我们毫不理会,继续跑着。
也许那时我根本就不会抠动扳机。我的厌烦和孤独还没有让我走向绝望。也许特洛伊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我。我想到了我的姐姐,此刻她正在加利福尼亚的一家精神病院里。我认为自己是个可怜的冒名顶替者,一个念错了台词的演员。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很明显我要的不是糟糕到可以让人去死的处境。我想到了海明威,他那一枪开得多及时。他是那么的绝望,但他真的很有勇气。有人认为自杀是一种懦弱和欺骗的行为,但我认为自杀是一种很有勇气的做法。回顾自己的生命,认定自己不值得再活下去,然后做出这种恐怖的举动。有无数人生活得没有意义,却很少有人结束他们毫无意义的生命。面对着枪口或是一瓶打开瓶盖的安眠药,嘴里说:“这就是我想要的。这世界需要我这样做,而不是活着,也不是在这些悲伤的日子里苟且偷生。”——这才是勇敢的男人和女人该做的事,这就是自杀。但我没有勇气杀死我自己。我还得继续做我所知道的最棒的事,也许是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做一名锅盖头士兵。
特洛伊的葬礼:无言的悲伤(1)
虽然海湾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但在沙漠上经历的一切,仍如海市蜃楼般地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特洛伊也许救了我的命,但之后他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退伍后作为平头老百姓的他,在密歇根找了份差事。有天早上他开车去上班,大概是脑袋不大灵光,或许是喝醉了酒,撞上了一堆黑色的冰块,然后又撞在一棵大树上。所以,现在他已经死了。
我们有六个人去密歇根州的格林维尔参加葬礼。有我、阿迪克斯·拉尔森(Atticus Larson)、罗杰·瓦格纳(Roger Wagner)、桑德·维格(Sandor Vegh)、约翰·邓肯医生(Doc. John Duncan)和道·威尔蒂(Doug Welty)。当我们到达底特律机场时,他们五个已经喝了三十六个小时的酒,我也喝了三十个小时的酒。(在大家恢复自由以后,我比他们晚回到基地,所以比他们晚六个小时知道特洛伊的死,并且还少喝了五箱啤酒。)因为我是六个当中最清醒的一个,所以由我来租车。密歇根的冬天可真是寒风刺骨。我们是在匆忙中离开高温的沙漠地区的,随身只带了一套制服和一套平常穿的衣服,没人带夹克衫,连阿迪克斯都没有带。他是个地道的威斯康星人,应该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气候。凌晨三点,我们在底特律城里兜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圈,才找到出城的路。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揣有烈酒,所以就互相交换着喝威士忌、杜松子酒、白兰地和苏格兰威士忌来御寒,免得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我开着车,这时候开始下起雪来。我们都一言不发,只是偶尔骂上两句:“真他妈的走狗屎运”或是“该死的,真该死”。我们已经被伤得太深,恨不得马上死去,去和我们刚走不久的朋友做伴。我们要结束一切痛苦,很显然酒精是起不到作用的。好朋友已经走了,我们他妈的也就不在乎其他什么了。
叫利萨的那个女孩,也就是特洛伊爱了很多年的那个女孩,给我们指了去殡仪馆的路。我们到的时候,利萨和她父母也在那儿。同时在那儿的还有特洛伊的未婚妻。(当利萨让特洛伊明白她只想和他做朋友后,他开始从沙漠给现在的未婚妻寄信。)特洛伊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他未来的妻子,让她加入海军陆战队。她是在我们作战时加入的。之后她告诉特洛伊他们俩的订婚可能没法实现,因为他已经回到密歇根,而她还和部队一起待在西海岸。但她还说他们俩应该等等再说。她是个好女人,聪明又坚强。作为新兵,我们在海军陆战队里和女兵打交道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刚开始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她相处,不过最终我们还是把她看成是自己的战友和一位死去的朋友的前未婚妻。
尸体查验如我们期待的那样进行了很久。我们还有点迷糊,不过醉意已渐渐退去。有个人,我已经不记得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咱们别喝了,浑蛋们。几小时后还得把特洛伊抬到墓|茓里去呢。”
在进行尸体查验时,我们继续咒骂着,说出的脏话和哀乐一样大声。一阵臭骂后我们安静了下来。说完“###”之后,我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们会给特洛伊穿上海军的蓝制服,还要刮掉他的胡子。他的未婚妻很生气,因为他们把胡子刮得太干净,可我倒觉得无所谓。他们还在他胸前放上些装饰品。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上去和往常的特洛伊一样,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快乐。
我们在利萨的父母家里睡了几小时。他们对我们很友善,在客厅里的长沙发椅上为我们准备铺盖,还要在地上给我们打地铺。但我们谢过他们之后,还是一起睡在起居室的地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我把我的手枪射手和步枪射手的奖章别在我的海军蓝制服上,和我得到的七条勋表放在一起。而我那枚战斗勋章被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它是红色的,红得像血的颜色。我讨厌穿上蓝色军服的感觉。但我也知道,穿着它的我看上去肯定容光焕发,就像他们那该死的征兵海报上的一名士兵,这听起来肯定像是我在给他们打广告呢。
特洛伊的葬礼:无言的悲伤(2)
特洛伊的母亲认为自己是个被基督拯救获得重生的人。我知道她常常不喜欢特洛伊的酗酒和骂人。我也知道特洛伊和我一样,不相信神明。但很明显他的葬礼是由他妈妈来张罗的,而不是他自己。牧师在葬礼上天花乱坠地歌颂着国度的统治者基督,将他吹成是神一般的人物,等等。我开始厌倦这一切。但我想也许特洛伊要的就是这样,即使他和他母亲有如此大的分歧,即使他和母亲为此争辩过,但是如果让他母亲看到他是以一名教徒的身份入土,也许他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这样可以让她母亲和其他人心里会得到一些安慰。不管你在生时如何伤害过或是如何辜负了你所爱的人的期望,在死后也没必要还这样对待他们。
墓|茓旁边站着三个从附近的后备役部队来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是来鸣枪行礼和为特洛伊的母亲叠军旗的。由于天气很糟糕——地上覆盖了一到两英寸厚的积雪,冷风吹过,本来就寒冷的天气更是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葬礼只进行了几分钟。牧师继续说出那些神圣的话语。后备役军人朝空中开枪射出空弹,然后用那种深奥莫测的代表死亡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叠好军旗。作为护送灵柩的送葬者,我们缓缓地将特洛伊的棺木放进冷冰冰的墓|茓里。他的未婚妻将自己的一对V形臂章扔了进去。然后他的弟弟将泥土和白雪踢下去,盖住棺木。
特洛伊本来想一直待在海军陆战队,希望到死都是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可是因为几年前在菲律宾群岛时他就没有通过尿检,所以他们不再给他机会,没让他回到海军陆战队里来。海军陆战队的做法有一点让人气愤的是:部队规则常常会破坏明智的选择。让特洛伊回来其实就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他是个好队员,是个优秀的头领,他对海军陆战队是又爱又恨;他流出来的血液是绿色的,据说在新兵训练营里,只有真正的魔狗才会这样;他喜欢当一名士兵,喜欢当一名被诅咒的、讲着粗话并有着下流想法的士兵。
他在1991年11月退伍后,继续和我们一起在营房里住了六个星期。每顿饭都是由我们从食堂里给他买,给他时间擦拭自己曾经用过的武器。他还训练了几个刚来不久的队员,教他们怎样瞄准和伪装。他甚至还和我们一起到战场上去过一次。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儿,因为当时我是观察狙击队队长,行动中出现了任何差错,我都会被关禁闭。还好那次行动很顺利。特洛伊也在这次行动中进行了他最后的沙漠行军,最后一次用狙击步枪开火。
我望着特洛伊的母亲被他儿时的伙伴扶进轿车里。她一直将军旗紧紧地攫在胸前。来到密歇根州的格林维尔,让我更加懂得了特洛伊对海军陆战队的爱。这座城市完全就是个工业发展失败的例证。这里一片白茫茫的,充斥着酒味和宗教的气息。我想这样的印象是由我在这里见到的那些人所造成的。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在哀悼一个与他们一样的人。我不能告诉他们特洛伊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让他们知道真相却还要继续为他哀悼,这样做显得我太无情了。
葬礼完了之后,特洛伊的家人在附近的一个叫“狮群”(Lions)或是“祝你好运”(Kiwanis)的俱乐部举办葬礼晚宴。去的路上,我们几个在一家酒店前停下,买了些啤酒和几瓶威士忌。还没走到晚餐大厅,这些酒就全被我们喝光了。晚餐上的老人们显得很激动,因为他们身边有一群年轻的戴着部队肩章的战士。他们说了不少奉承话,夸奖我们的军服、我们的举止以及我们在上次战争中怎样英勇作战。
那几个后备役军人也在大厅里。当他们的中士走到阿迪克斯旁边,问他的勋表来得是否正当时,我们两帮人之间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一等兵,你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是有资格得到战斗勋章的人。我敢打赌你在沙特的时候肯定是在新兵训练营里。知道戴上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勋表是要受军事处罚的吗?”
特洛伊的葬礼:无言的悲伤(3)
阿迪克斯说:“老兄,你他妈离我的战斗勋章远点儿。我可没在你胸前看到什么奖章或是勋表。我在沙漠里拼死作战时,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后方的军需储备中心干什么呢。”
“陆战队队员,我要回总部好好查查你的档案。我可不在乎你是不是个现役军人。我是一名中士,而你连个军衔都没有,你得尊重我。”
“我他妈会尊重你的,我要拿拳头来揍你的ρi股。”
罗杰是我们几个里军衔最高的,是名中士。这时他过来给我们撑腰。他告诉那个可爱的后备役军人,除非他想在自己的老家被狠狠地揍一顿,否则他和他的手下最好他妈的赶快从这儿滚出去。所以他们每人抓了一片蛋糕,灰溜溜地从大厅的后门走了出去。
葬礼宴会结束后,我们到利萨的父母家和特洛伊高中时的朋友一起参加聚会。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家伙,和我们多数人同岁。对于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从部队回来后不久就离开人世,他们感到很伤心。我们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因为特洛伊虽然不喜欢格林维尔这个地方,但他喜欢这里的朋友。而在部队里,一等兵们除了用步枪射击以外,还会花大量时间对其他人讲述自己入伍前的平民生活、在老家的朋友等,虽然他们本来应该将一切忘掉。
特洛伊回家后的几个月里,曾经对他的朋友们谈起过我们。所以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愉快的交谈,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彼此多年。他们非常感激我们在海外为国效力,这让我们觉得很尴尬。他们叙述着特洛伊跟他们讲过的战事。这时我们才发现在他们所听到的故事里,特洛伊将我们塑造成了英雄式的人物,因为对他来说,我们就是英雄。此刻为了特洛伊的离去,我觉得无比悲伤。真正的朋友,就是那些从战场上回来后,只讲别人的英雄事迹,而对自己只字不提的硬汉子。特洛伊通过对他的朋友讲述排里其他战士的经历,很有效地淡化了自己在战争中的英雄角色。他成了那个讲故事的人,将自己变成了旁观者。不管怎么说,我在海军陆战队时对自己能在那里服役是感到自豪的。因为不管海军陆战队和海湾战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朋友特洛伊,在部队里光荣自豪地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并且在回到家后,他是快乐的。他是个好人,不应该卷入到战争中来。知道我的朋友是幸福地离去的,这让我很欣慰。死时,他是个戴着战斗勋章和各种战斗勋表的战士,还有一身让他充满自豪的、无用的杀人绝技。
特洛伊的朋友们都散了。阿迪克斯建议我们去他们说的特洛伊最喜欢去的那个酒吧——他那一大帮朋友在他死前几小时还和他一起在那里喝过酒。
酒吧在一家古玩店的地下室里。罗杰买了一瓶威士忌,一轮下来就被我们倒光了。阿迪克斯坐在吧台前,对女招待说他觉得她很漂亮,如果她能让他干一下,他就会忘记特洛伊的死,并且给她100美元。桑德硬塞了四颗什么东西到我面前。我一口喝下杯里的酒,烈酒流下去,燃烧着我的喉咙。我知道,在黎明到来前,我们要在这个酒吧里惹出点乱子来。
酒吧里的当地人都不是特洛伊的朋友。里面的男人大都留着长发,穿着有重金属标志的T恤衫、破牛仔裤和匡威(Converse)的网球鞋。女人中有不走运的醉鬼,也有雍容地走下舞池、新近荣登高中美人头把交椅的校花。我们几个跑进小小的舞池里,随着工业音乐翩翩起舞。我相信那是尼彻·艾布乐队(Nitzer Ebb)演唱的歌曲。我们互相推搡着,击打着对方。那些当地人根本没法儿到舞池里来跳舞。我们用头去顶着对方的头。道和桑德还互相攻击对方的脸部。罗杰又买了一瓶酒,我们轮流喝着。阿迪克斯喝完后,将酒瓶朝墙上扔去。那些文明的公民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或是对我们不屑一顾。我们又喝光了几瓶酒。于是女招待弄了一种被她叫做特洛伊·科利尔的东西给我们喝。我们看到窄口酒杯里装满了只有上帝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不过还是每个人都喝了好几杯。
特洛伊的葬礼:无言的悲伤(4)
乐曲换成了乡村音乐,这明显是想给当地上了年纪的人们一点时间让他们跳舞享乐。我们停下来回到酒桌旁。阿迪克斯走到吧台后面和女招待在一起。她又给他喝了一杯特洛伊·科利尔,然后便扶他到厕所里去吐。吐完后阿迪克斯坐回到吧台边,双手抱着头倒了下去。这时,一个当地的男孩儿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揪住阿迪克斯头顶上的一小撮头发,把他的头转过来,对我们说:“喂,锅盖头,你们不觉得自己应该学学你们他妈的那个死了的朋友,去理个发吗?”说完他抓住阿迪克斯的头,撞向吧台。我是第一个发作的。我一把提起他,将他扔到了吧台后面。他摔倒在地上,伴随着一阵碎瓶子掉在地上的稀里哗啦的声音。女招待尖声叫着,从后门跑了出去。酒吧里的当地人立即堵住了各个角落,将我们包围在中间。我们六个人要对付他们十个或十二个人。可我们毫不手软,痛痛快快地臭揍了他们一顿。整个过程可能有十分钟左右。我们将椅子和白酒瓶砸到他们头上,打破了他们的骨头、头骨和我们自己的手指。但我们还是狠揍着他们,好像我们还从来没有这样打过谁。而他们难得的还击,对我们来说真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打得太过温柔,根本伤不到我们。他们骂我们是愚蠢的锅盖头,说他们很庆幸我们的朋友死了,说我们那个从战争中回来的笨蛋锅盖头朋友认为自己是个坏蛋。我们痛打着他们,打得他们说不出话来。我们边打边叫,骂他们是表子养的、他妈的平民和该死的妓汝。我们就这样肆意地发泄着,直到警察的到来。
我们无路可逃,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们,也知道我们现在住在哪儿。警察将我们带出来,塞进了警车。他们说我们揍的可是城里最可恶的大坏蛋,说我们的战友死了他们挺难过,还问是不是要将我们送回现在住的地方,让我们在明天一大早离开前好好地睡上一觉。
我有点替被我们揍的那些人难过。他们完全有理由不让我们走进他们的酒吧——他们可以把我们当成老外,就像他们将特洛伊排除在格林维尔之外那样。这些家伙其实比特洛伊的家人或朋友们更尊重他。他的家人和朋友们爱他,他们的自私和爱促使他们希望他回来再次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这些人却愿意告诉他,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了。
第二天早上,特洛伊的母亲来到了利萨的父母家里。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她冲约翰医生大喊大叫,说我们对她死去的儿子做出了极不尊重的行为,我们的酗酒和暴力行径永远玷污了她儿子光荣的牺牲。我为特洛伊的母亲感到难过。虽然我明白,从她的角度来看,我们确实损坏了特洛伊的光辉形象。但我知道,如果特洛伊在这件事中有选择的权利,我相信他肯定宁愿让我们在他葬礼后的那个夜晚去酗酒和打架。
锅盖头是Logo:退伍后的各色生活(1)
他知道我们永远都只能是锅盖头。令人悲哀的事实是:当你是个锅盖头,你没办法不当锅盖头,你就是锅盖头的象征。所以,在圣迭戈这样的城市里,锅盖头比窗户还要多。他们感到很难堪,为他们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而感到难堪。你想尽一切办法不将自己同海军陆战队的秃鹰、地球、船锚的徽章美国海军陆战队徽章为一只秃鹰站在地球上,地球右侧有一个船锚。——译者注联系在一起。可你还是摆脱不了,你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你还是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一个锅盖头。所以,必定要同每个走过海滨搭建的木板路、喝得醉醺醺并且喜好打架的锅盖头的不良行为和攻击性的穿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许你只是一个人,但首先你是个符号,或至少是人们认为的代表自由、荣誉、英勇、上帝、国家和海军陆战队的庞大符号的一部分。有时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有时是愚蠢的。正确也好,愚蠢也罢,你都是那该死的锅盖头的一部分。
有个锅盖头,留着又长又密的头发,穿着迪斯尼游乐园的T恤衫和经过水洗处理的牛仔裤;皮肤晒得和农民一样黑;说话时语无伦次,一脸的无知愚蠢——这个锅盖头就是你。而另一个,留着一脸乱蓬蓬的络腮胡,因为在老家时的放荡生活而不得不娶了个胖婆娘;还拉扯着三个儿女,孩子们全身都粘满了黏糊糊的廉价食品和潮湿的沙子;其中一个哭着要撒尿,而小姐姐却给了他几巴掌——这些孩子的爹,那个锅盖头,就是你。还有个锅盖头,从菲律宾群岛的酒吧出来二十四小时后,就娶了老婆。他们深深地相爱着,还是十足的美国人——你可以从女人穿的美国国旗图案的迷你短裙和她那双红白蓝相间的高跟鞋,还有男人脸上的嘴巴乐得都可以歪到大洋彼岸的爱国主义笑容中看出这点——该死的,这个锅盖头也是你。还有两个喝醉后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出来走进海边强烈的阳光下的锅盖头,他们在追赶着一群私立学院的兄弟会男孩儿,然后抓住这些男孩儿猛打;那些男孩儿一边大叫着“操所有白痴浑蛋的锅盖头”,一边企图从酒吧逃出去——而这两个锅盖头揍着他们,享受着自己生命中的美好时光,这两个锅盖头也是你。锅盖头将浑身是血的兄弟会男孩儿从地上提起来,对他们说“你们这些白痴杂种,你们都是些该死的兄弟会男孩儿,让咱们去喝两杯”——这些锅盖头也是你。锅盖头们自1775年起就一直在这个荒凉世界的每个肮脏角落战斗着、诅咒着、杀戮着——而这些锅盖头,就是你。
想要承认这一点确实令人心烦意乱,也很困难。它会给你带来无尽的苦恼,你企图加以否认,但它却是真实的,直到现在也是事实。
M40A1型步枪武器装置与光学仪器保养清洁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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