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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乱世浮沉雨打萍

本已安定下来的心受到战火的激荡,本以为永生不会相见的人再次重逢……

一、草原已定

另一边,晟国方面也有着相当大的变化。由于太后的死亡,没有出席葬礼的宇文护再也说不过去了。哪里都找不到他的消息,宇文朗回宫之后,便昭告天下:三皇子宇文护已经染病身亡!

这个结论一发,当然最没有办法接受的就是曲家的人。三年前宇文朗宣布宇文护重病,在宫内养伤的消息,而后一直关注着曲家。可是一直没有发现宇文护与曲家有联系,曲家也没有异动。就算这次把宇文彦派到冲云关,自己又亲自去冲云关“避暑”,依然探听不到任何宇文护的消息。三年以来,曲家人也在想尽办法,想要探查宇文护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

宇文护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他旧日的生活中被彻底的抹除了。

曲家人自然没有办法接受宇文朗的解释。对的,就算是死了,那尸体呢?宇文护的尸体根本交不出来!面对离心离德的曲家,宇文朗根本没有办法信任他们继续镇守冲云关。便一旨诏书,将曲凌东和其他几个曲家的将领调往京城,名义上是又封“国公”又大加赏赐,实际上夺走了他们的军权,明升暗降。而冲云关,则远远的派了云天扬去镇守。宇文朗充分相信,对手是昭穆帝所掌控的曌国,天门关有云天扬的儿子们就已经够了另一方面,由于琴玥提供的消息,宇文朗也派人到上京街头打探了一下,确定了关于许卓然一些仗势欺人的消息,当即便将他贬到边陲小镇当个小县令。看在柔妃的面子上,宇文朗并没有进一步深究。

不过,当宇文朗对宫内的茹妃-也就是易茹询问起当时琴玥仗义救人的经历之时,易茹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只是,当宇文朗说起琴玥近况不错时,易茹松了一口气,并且神情相当深邃。知道琴玥是女儿身的宇文朗并没有多想。易茹的表情,显然还是对她很“怀念”。

草原之上,大雪纷扬。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琴玥抹了把额角上的汗。

“真是麻烦你了,阿拉坦他不在,村子里其他的男人也都走了,所以只好找你。真是谢谢!”阿拉坦的妻子端上一杯暖暖的­奶­茶,递到琴玥手边。琴玥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接过­奶­茶,略尝尝水温,正好,这才一口喝了下去。忙了一上午,实在是太渴了。

明天就是正月,北国大地早已一片素白。这日,阿拉坦家的火塘排烟管道被堵。如果继续生火,会有爆炸的危险。而阿拉坦作为千夫长,被布日古德召集去赴宴。而村里的其他男人。则在百夫长们的带领之下,趁着农闲,去­操­练军法。因为万骥部总被说成是拖后腿地,阿拉坦也实在是挂不住面子,冬季并不需要放牧,他便每日组织部里的男人去冰天雪地里磨练身手。这样一来,盟里能帮忙­干­活的“男人”,就只剩下琴玥了。

娜仁托娅在去年冬季来临之前便决定了结婚对象,决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嫁过去。对方是天鹰部一位百夫长,年纪轻轻,但是勇敢坚强,并且读过一两年书,颇识得几个字。这让他在勇猛之外,还略带有一点书卷气-和“凌月”有几分相似。自从上回寒霜挺身而出,代替她和嫂子被抓以后,娜仁托娅就再也不缠着琴玥了。

此时的她为了避开与琴玥接触,跑到别家的帐篷里和好友聊天。而萨如拉则拿着一根热气腾腾的烤羊腿:“凌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琴玥放下­奶­茶的空碗,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乖,你自己吃吧。寒霜已经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呢。”

正说着,忽然布帘一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阿拉坦。萨如拉一下子跑了过去:“哥。”

阿拉坦摸摸他的头:“哟,烤羊腿呢,真香!”他的妻子走上来,帮他脱下外套,琴玥也笑着打招呼:“你好。”

妻子连忙解释:“火塘的烟道堵住了,你又不在,我就只好叫凌公子来帮忙。”

阿拉坦笑着点头:“又麻烦凌兄弟了。”琴玥摇摇头:“不妨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叫你们去赴宴?”他的妻子有些疑惑,昨晚的时候有人来传令,说是午时之前让千夫长去王帐赴宴。今早一大早阿拉坦就走了,现在日暮时分才回。

“王子说,明日就是汉人的春节,是一年的开始。在这个时候,他叫我们所有的千夫长-不只是鹰准部的,还有其他跟来的东海部与乃蛮部地千夫长们齐聚。既是聊聊前半年的总结,又是说明明年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阿拉坦道:“西部的苏赫巴鲁正在招兵买马,看来准备卷土重来。于是二王子决定,明年一开春,就挥师西去,扫灭苏赫巴鲁的龟兹!”

“一开春?又有战争么?”他的妻子有些疑惑。

“是啊,为了整片草原的安宁,这场仗是免不了的。”阿拉坦笑道,“放心吧,有王子在,根本不成问题。王子说了,这次战争之后,就祭天告祖,成为草原上唯一的狼主。”

“哦,那倒是好事啊。”他地妻子笑道。琴玥却沉默了,穆言虽然是死了,可是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哪里怪,却是想不出来。

“凌兄弟,这一次作战……”

“如果只是当大夫的话,我可以去。但是,我绝对不会动手杀人的。”琴玥说的很平静。

“谢谢。这就够了。”

琴玥自然是去参战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按照规矩,草原上所有的男人都得去参加战斗,总不能全盟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你一个青年男人吧?为了家庭稳定考虑,除了残废之外,其他人无一例外全都去了西部。

春暖花开。

临走之前,看见寒霜担心的眼神,琴玥轻轻一笑:“放心,我是去救人,不是去杀人。天底下,哪里有比战场还需要大夫的地方?”

“你去的话,我也要去!”

“傻丫头,你又不会医术,又不会武功,去了­干­什么?”

“可是……”

“我说了,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等我。”

三个月后,部队凯旋而归。

在村口焦急等着男人们回来地女人们有的喜,有的悲。布日古德当时就宣布了,只要是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一定会有赏赐。立有军功的自不必说,就算是普通战士,也是会有银钱之类的封赏。龟兹城内苏赫巴鲁的堆积如山的财宝全被洗劫一空,而布日古德一分未取,尽皆分发给参战的将士。归来的众人喜气洋洋,拉着财物的拖车至少装了整整十车。

可是……战争,总会是要死人的。

就比方说,娜仁托娅的未婚丈夫。

他也实在可怜。本来准备好的婚礼,却因为要打仗而暂时推后。上了战场,因为作战勇猛,还被升为千夫长,却死在了最后的决战当中。他的眼睛是琴玥亲手帮他合上的,明明已经放大的瞳仁,却那么不甘愿的大睁着,紧皱着眉,双拳紧握。只是可惜,他的未来,他的梦想,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活着的人立着军功,炫耀而得意。有家人死去的,除了抱着遗物痛哭,还有领到为数不多的抚恤金外,别无他物。不过还好,布日古德毕竟是胜利者,论起伤亡怎么样也比龟兹来的少。

而琴玥,在这次战争之中救人无数,居然也被封为百夫长。不过在领赏的那天,她很没出息的生了重病,推掉了这个赏赐。不少人为之叹惋:那可是个能亲自受到二王子表彰的机会。赏赐是小,面子是大啊!

这次的布日古德没有让东海部和龟兹部的人失望,无论是野外的骑兵对抗,还是攻城巷战,他的指挥若定,都使得己方能以最小的伤亡,换来最大的胜利。面对如此料敌如神的二王子,众人不得不服。

而在这次战争之中,万骥部也彻底抛下了拖后腿的名声。不但因为作战勇敢被表扬,而且,还经由萨奇尔之手,运用了南朝人使用过的新的武器:火器。这在巷战过程当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活着回来的众人开心的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过之后的日子。而琴玥则是一言不发的回了帐篷,什么也没说就倒下,睡的人事不醒。

一直到三天之后,在寒霜忧虑的眼神下,琴玥才好不容易转醒。醒来之后,别的话什么也没说,一张口便喝了三大碗水,又吃了点东西,身体才渐渐转好,眼睛里的光芒也慢慢恢复了。

二、天下为局

不过,她依然很沉默,无论寒霜说什么话逗她问她,关于战争的事情,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毕竟,靠战争发财的人是有,但是,在战争以后出现各种各样心理问题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异乎常规的杀戮与死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的。

晚上的时候,寒霜发现琴玥不在帐篷里,便一路寻了过来。在村外的一个山包上,她发现了仰躺在地的白­色­身影,便缓缓走了过去。

琴玥正躺在地上看天,漫天的星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看上去澄净又安闲。不过,她不断眨巴的眼睫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寒霜知道,她心里并不平静。

“在想些什么呢?”寒霜笑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琴玥一转头,见是寒霜,又抬头看天:“我在想,人死后是不是真的会变成星星,永远留在这世上。”

微风吹过,她们的衣角缓缓飘起,原本有些乱的呼吸也渐渐缓和下来。

“是战场上的事么?”许久,寒霜缓缓问道。

“是啊,”琴玥缓缓的答,“原本我以为,生与死就是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看来是我太幼稚了!”

那么多的同伴,前一刻还鲜活着,可是下一刻却直挺挺的躺在你的面前。那么多的人,原本并没有什么仇怨,却要刀刃相向。那么多的人,原本连一只小羊都舍不得杀死,却在战场上浴血拼搏。斩杀无数……那一刻,生与死,敌与友,善与恶都是绝对的。是敌人,就要杀。不杀,死的就是自己。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了太多的生死,琴玥已经变得麻木。她帮无数的人合上眼帘,甚至连尸体都要迅速丢弃、尽早掩埋。以免发生病变,传染。死后留下的,无非就是一钵黄土,连墓碑都是奢侈物。

甚至是有一次,她因为救人耽误了撤退,敌人攻了过来。身上带有宝剑良弓的她却不忍向毫无仇怨的对方挥刀,差点就死在了那里。

最后,她把闯进来的二十余个敌人的脚都砍了下来。

鲜红的血溅了她一脸一身,她洁白的衣服上绽开了大朵大朵妖冶的红花,惨叫声萦绕在耳边。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而一个倒在地上抽搐的敌人还是挣扎着举起钢刀,想要刺穿琴玥的心脏。

又是一剑,依然没有夺去他的­性­命,却斩断了他握着钢刀的右手。没有了见到鲜血后的害怕,相反,琴玥有种“大难不死”的释然。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大夫与屠夫真地只有一线之隔。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撞击中,是软弱无力的。即使是抗争,即使是冲撞,你能保全的,最多不过是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人而已。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扭转命运的齿轮,在乱世,无异于天方夜谭。

出征两个月后,死守了半个月,终于因为弹尽粮绝的龟兹城被布日古德的军队攻破了。苏赫巴鲁西逃,不久便被桃花石汗杀死,将首级亲手奉送给布日古德。四分五裂地金帐汗国终于统一,布日古德成为整片草原唯一的汗。

然而,面对这个死守半个月之久,让无数将士死在攻城之战里的龟兹城。愤怒的布日古德选择了屠城,三万人就这么被军人拖下去屠戮,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嗷嗷待哺地婴儿。而琴玥默默在旁边看着,尽管知道有些人就在她的身边死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阻止不了。

同样沉默的还有站在城楼上观望的布日古德。七年前,他亲眼看着远方城楼上的宇文护眼睛都不眨的残杀了他的十万同胞,愤怒的他指天发誓一定要报仇,就算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就算是自己变成恶魔也无所谓。

所以,现在看着那么多人因为自己的命令而死去,是报复的快感,还是莫名的悲伤?听说那个“地狱红莲”已经死了呢……真可惜,还想和他比试一下地……

因为,我和他都是一类人。

想了半天,能让琴玥这么不舒心的,估计也就是这个理由了。

“我没有亲手杀人……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琴玥声音低沉地道,“我砍了那人的手脚,不就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么?”

寒霜默然。过去的琴玥是会对一个不是因为自己过错而死去的少女痛哭的人,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成为饱经沧桑的老者,看过了太多的生死,对一切都看淡了。

看来,这三个月的战争,对她的改变真的很大。

“原来那样平静的过日子多好,整天只是为了柴米油盐而奔波,那才是人生啊,”琴玥叹道,“不过,这种日子,恐怕真的到头了。”

“怎么回事?”寒霜很惊讶。

“你还不知道吧,”琴玥道,“这次苏赫巴鲁的作战,是受到宇文朗帮助的。”

“宇……宇文朗……”寒霜惊讶异常,“这,这怎么会?”

“他是不想看到草原统一的,因为只有草原分崩离析,才不用担心他们会南下劫掠,”琴玥平静的道,“历代的中原王朝都是这么打算的。草原的骑兵,无往而不利。只要他们拧成一股绳,晟国就会有大麻烦。只有让草原分崩离析,各自作战,才会极大的消除他们的侵略­性­。因为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身强力壮,根本没有固定的居所。这样的流动­性­,在和平时刻,叫做迁徙;而几万人一起南下,就是侵略我想,宇文朗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状况,才去援助苏赫巴鲁。不过可惜,棋差一着。”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寒霜还是很疑惑。

“那个布日古德,绝对不是个消停的主。他可是在病床上躺了五年的人,可是竟然能算到晟国的事。不仅是袭击我,甚至是……”说到这里,琴玥一皱眉,“袭击宇文潇和阿尔思楞!”

“啊?”寒霜疑惑道,“四皇子?!这是为什么?”

“我这次听人说,阿尔思楞并不是被苏赫巴鲁的骑兵杀死的。而他的死因……”琴玥说到这里,眼睛微眯,“是漫天的银针和一支夺命镖!”

“银针……夺命镖……”寒霜瞪大眼睛。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在晟国留下的最后的­阴­霾。但是,却……

“啊,没错,就是银针和夺命镖。就是听到阿尔思楞的死因,我才做出了这个假设。四年前,就是他在幕后,策划了一切!先是在宫内袭击宇文潇,然后嫁祸给我,让宇文朗在盛怒之下将我处死或是贬为庶人,然后,再给我最后一击!现在,晟国和国视同水火;而在这次四王之乱之中,本来是最弱的布日古德,只浪费了猛鹰部这一个小小部盟,却坐收渔人之利!我甚至怀疑,就连万骥部的惨案,他也知道,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待时机!”

“这……”寒霜有些惊讶,“但是穆言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对,穆言他死了,”琴玥沉声道,“过去的我原以为一切都是他­干­的,可是自打知道了红雪是隐鹰营的人,我就改变了主意。这个穆言……会不会是布日古德的随从或是手下?一直隐藏在伊顿帐下,做的一切都似乎是帮助伊顿,可是事实上却是为了布日古德招兵买马,充当他的急先锋。而利用完了,抹煞掉最好,所以他死了。”

“……”寒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太震惊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是看着琴玥忽然站了起来,背负着手而立。

“以江山为局、天下博弈,人人都是棋子。这一招下得漂亮!下一步,他该是会举正义之师,南下晟国,席卷天下吧!只是不知,宇文朗他是否挡得住?”

“我听说,云天扬现在镇守冲云关。以他的本事,估计能挡下来吧。”寒霜在一旁提醒道。

“他?不是我针对他,云天扬未必挡得住!”琴玥冷笑,“这里和天门关不一样,布日古德也不是凌家!云天扬就算身经百战,也并不一定能拦下草原铁骑。”

沉默。本来琴玥和寒霜都无所谓国家的归属感,她们是无根的浮萍,哪里的给她们的感觉像家,哪里就是她们的家。

“还是希望,不要打仗吧……”琴玥叹了口气,“当然,只是希望而已。”

琴玥的料想没有错。当布日古德班师回盟的半个月之后,宇文朗的诏书也就到了。

在诏书当中,宇文朗承认了布日古德的狼主之位,并颁发狼主金印。其实承不承认这已经是事实,宇文朗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布日古德叛逆的心安定一下。当然,布日古德也宣誓效忠,并按照惯例,送上了宝马良驹和一些土物。

三、公子将军

半个月后,茫茫东海。

“真是想不到,狼主您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宇文朗的封赐。”在­阴­暗的船舱里,一盏油灯一明一暗的照着。船舱正中摆放着一张榆木桌子,桌前坐着三个人。难以想象这样离奇的组合会凑在一起,这三个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路人。

刚才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玉­色­长衫的青年,俊朗飘逸,满身的书卷气,一看便知是钟鸣鼎食之家出身的士族公子。

“就是,受了这么多年宇文朗的鸟气,实在闷煞人了!”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玄­色­衣服的汉子拍着桌子,用还不熟练的汉语大声道。他是络腮胡,眼珠大且有些外凸,身上还穿有护甲,腰上胡乱Сhā着一把长刀。他这一拍桌子,桌脚开始“吱呀”的摇荡,细小的灰尘飞扬了起来。那位士族公子虽然脸上带着笑,不过却是轻轻掩了下口鼻。

“当听到穆言兄死的时候,在下真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先前的合作计划,就此泡汤了呢。”公子依然微笑,听不出他话语里究竟有些什么深意。

“就是,之前俺也是靠穆言兄弟联络的,当时还以为他的主子是四王子伊顿,没想到却是狼主你!”那位玄衣大汉爽朗大笑,直吹的灰尘又是漫天飞舞。

海浪轻扬,船舱也是微微左右摇摆。灯光一明一暗的,照出了布日古德的影子。他的面孔依然还是苍白如雪,只是最近的伙食还不错,已经恢复到穆言时那种结实的身材了。此时他两手手指相扣,支撑着下颌,肘部靠在桌子上笑:“常公子、索南将军,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项吧。”

常子清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却有共同的目的。”

“灭了晟国,杀光宇文家的人,然后天下就是我们的了。”索南将军大笑。

在座的都是熟人。布日古德过去以“穆言”的身份,待在上京之时,结交了常子清。而与索南的交往,则从他们合作诛杀宇文潇时便可以看出来。若是没有索南的庇护,想必当时那个刺客在宫里也无处藏身。不过,常子清和索南对于当初“穆言”的承诺,都只是将信将疑。毕竟,那时的穆言只是伊顿王子帐下的谋士而已。

“当初大家不愿与我合作,是因为金帐汗国四分五裂,而鹰准部的实力却是最弱的。”布日古德道,“现在,我没有食言,不仅完成了统一,还将所有的势力牢牢掌控在我的手上。只是,你们两位……”布日古德一笑:“恕我直言,你们虽然有合作的诚意,却并不一定有合作地资格!”

常子清听完,并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而索南将军却有些暴跳如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忠言逆耳。”布日古德也不动怒,依然不紧不慢地答。“据我所知,常家虽然在曌国颇受昭穆帝的宠信,以至于朝廷上下,知有常家而不知有皇帝;但是,却与太子琴全关系不好。太子私下里甚至组织了太子党,虽然还未成气候,可是却处处与常家作对,而太子又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昭穆帝已垂垂老矣,江山若是易主,很难保证还会继续。”

接着,布日古德又看向索南将军:“将军虽然在吐蕃说一不二,可是赞普却对你不甚信任……例如你出兵大月氏的事,赞普对你可是颇多非议呢。”

“哼,那老东西!”索南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这回桌子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下从中裂开,桌子上地杯盘碗碟砸了一地,唬地舱外的侍卫都纷纷呢拔刀冲了进来。

布日古德一挥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桌子裂了而已,你们先下去吧。”常子清也笑道:“我没事,你们下去。”

索南也气呼呼地一哼声:“老子没事,你们先出去。”

侍卫们“呼啦啦”又都冲出去,退了个­干­净。常子清打开扇子,一面扇扇子,一面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笑道:“索南将军,照您这么个打法,只怕不久后这船也要沉了。”

索南“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其实并不喜欢常子清,江南男人,瓮声瓮气地,说一句话意思七弯八绕,好不气闷。而布日古德,这家伙看上去虽然说话很直,可是他才是最后地草原之主。而原本气势汹汹的阿尔思楞、苏赫巴鲁及伊顿都一个个倒在他地脚下,势力最弱的他反而站到巅峰。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呸!打死我都不信!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大老远到了这里都不容易,为了躲避晟国地耳目,还得特意到这海上来相聚。”布日古德又开始扮红脸,“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这里灰尘实在太大了。”

常子清不答,笑着看向索南。索南一哼气:“这倒不必了。这里就很好,又换地方,麻烦!”

布尔古德道:“那就好,我们接着聊吧。”

常子清笑而不语,潇洒的一收扇子,然而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宇文朗,我要你的命!

八月,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丝的浮躁。

四年前的夏天,她被宇文朗一纸诏书,赶出了皇宫。她同时还遭到布日古德的算计,不得不隐姓埋名,逃亡度日。

两年前的夏天,改名“凌月”的她和寒霜到了万骥盟,定居下来。

一年前的夏天,她收留了一个叫“闻朗”的晟国公子,而后寒霜遭劫,四王混战。跌跌撞撞绕了半天,闻朗回国,二王子获得了胜利。

现在……

“凌月百夫长,阿拉坦千夫长要你去他的营帐开会。”一个青年掀开琴玥家的帐篷,过来传命。

“我说了我并不是什么百夫长。”琴玥自从在战场上救人无数,被布日古德亲自封为百夫长了以后,但凡万骥盟有什么大事,其他人一定会找他去开会。不过她这个百夫长是虚的,并不像其他的百夫长,真的下辖百名丁男。琴玥的百夫长,只有在战斗当中才管用,是医疗班的百夫长。

来看病的一位老太太还坐在椅子上,琴玥不想动。不过,那位老太太却很善解人意的道:“上次凌大夫给我吃了那个什么灵芝以后,已经好很多了。您还有事先去忙吧。”

琴玥点头,吩咐寒霜拿药,便跟了他出门。到了营帐前,还没掀开布帘,就听见里面震天的讨论声: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太可恶了,哪里有这样要东西的,分明是抢!”

“就是就是,六月末才来拿过的,现在居然还有脸来伸手要东西!”

“他们帮助苏赫巴鲁时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要东西?帮助苏赫巴鲁?谁啊?难道是……

琴玥一掀开帘子,里面的人齐刷刷的看着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琴玥奇怪的看看帐内的人,大家的神情古怪,似乎在有意躲闪她的目光。而阿拉坦一咳嗽:“咳咳。”众人的目光又立时转了过去。阿拉坦道:“凌兄弟请坐。”

琴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阿拉坦才道:“实际上,三天之前,狼主赶走了晟国的使者。他们是向我们来要贡赋的。”

琴玥明白了,果然是宇文朗派来的人被赶走了。那么这些人,就是顾及自己的面子,以为自己是晟国来的,心里会有疙瘩。琴玥表示:“晟国皇帝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

忽赤是个直肠子:“凌兄弟,我们并不是针对晟国……”

琴玥笑道:“放心,我并非晟国人。我的故乡在曌国天京。”她出生在曌国,后来虽然嫁到晟国去了,不过也被休了不是?所以论起国家,应该还算是曌国才对。

“我说嘛!凌兄弟看起来文雅的很,长得也跟大姑娘似的!江南人,果然俊秀!”忽赤大笑。萨奇尔在旁边戳戳他的腰,忽赤还一脸奇怪道:“怎么了?”

琴玥的身世从来没跟人提起过,大家只知道他是从晟国云游来的大夫,自然把她看成了晟国人。这样听她一说,大家才放下心来。

“实际上,”阿拉坦开始说话,“这一次晟国要东西不成,据说已经纠集了军队,守在边境之上。只等晟国皇帝一声令下,就要踏平草原!”

“啊?他们……”一些人站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而后,短暂的惊讶又被满腔怒火所代替:“可恶,那帮混蛋!一开始就是帮助苏赫巴鲁那个家伙,现在还来伸手要钱要物,不给就打,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我们灭了他们!”一些汉子纷纷站了起来。

“太过分了,一定要宰了他们!”其他人也高声附和。

四、逃出争战

等到周围人说了一圈,阿拉坦道:“狼主也是这么个意思。我们不能老是等着人来打,一个月后出战!由我们鹰准部的人做先锋,一举攻进天门关,消了晟国的鸟气!”

“好!好!打垮他们!打垮他们!”多年来对晟国的敌视,还有最近打了几场胜仗,大家都斗志昂扬。唯一沉默的只有琴玥。

夜晚,三更天过。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所有的帐篷里的灯都熄灭了。夏日夜晚的风吹过,这是个适合休息的好时辰。

不过,却有两道影子趁着村口换班的时间悄悄溜了出来,换班的士兵们一转身,只看见默默月华,村口一声­鸡­鸣尚且不闻,根本觉察不出有人进出的样子。

那两道影子绕过村子,在西面的一个山坡另一面停了下来。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在悠闲的吃草。两人骑上马,一扬马鞭,向西狂奔。

“为什么我们要向西去宁绥,而不走最近的冲云关呢?”马上,寒霜依然一脸疑惑。

“我们没有通关度牒,去冲云关恐怕会有麻烦。而且直接往南,目标太大,往西边走会好一些。宁绥是个边陲小镇,而且与金帐汗国之间贸易颇多,混在人群里会方便一点。宁绥之后,又都是些小城小镇,估计狼主隐鹰营的势力也很小,我们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琴玥一面策马疾驰,一面解释道。

“不过啊,你­干­嘛要带这么多的东西?”琴玥指的是寒霜被上的那个包袱,包袱里大多装的是宇文朗当初送她的宝物,“钱财身外物,逃命要紧,哪里还有闲功夫拿这些?”

“那你有没有听过无钱寸步难行的话呢?”寒霜道,“我们这是逃命,也就是说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定居下来。流浪在外,没有钱。怎么生活啊?还是你想靠讨饭过生活?”

琴玥叹气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说不过你。今晚和明天我们赶一天一晚的路,到了后天一大早,应该就能入关了。到时候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大隐隐于市。”

“怎么感觉我们跟过街老鼠一样?”寒霜笑道。

“难道不是么?别忘了,我和你,都是已经死了地人。”琴玥笑道,一扬马鞭:“驾!”两人一前一后地飞驰。

连续奔跑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夜幕降临,她们已经到了国界边。远处宁绥的城墙也隐约可见。

寒霜在小溪边打好了水,将一个水袋递给了琴玥。琴玥接过,喝了一口:“我们马上就要到晟国了,今晚再连夜赶路,到了离晟国越近的地带,就越安全。”

两人连续跑了一天。现在正坐在一条小溪边休息。喝饱了水。又拿出­干­粮袋来。倒出一点牛­肉­­干­和饼子来啃。吃饱喝足之后。琴玥站起身来怕拍ρi股后面地灰尘:“我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里?”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突兀地喊声。

琴玥和寒霜一吓,一回头。月光之下,不远处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向此处赶来。为首的似乎是萨奇尔和忽赤。琴玥和寒霜已下,迅速跳上马背一甩马鞭,向晟国方向狂奔而去。

“凌月,站住!”身后的呼喝不断,琴玥与寒霜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的招呼。“要是被抓了回去,一定没命!”抱着这样想法的两人。拼命策马狂奔。不过忽赤他们骑地是战马。不仅速度快,耐力也是一流。不久。便与琴玥她们的距离越拉越近。

“凌兄弟,停下!”是忽赤的声音。“有什么话好好说!”

琴玥一面策马而行,一面侧着回头:“放过我们吧,我们并不想去告密或是投靠晟国,我们只是不想再卷入战争!”

“凌兄弟,停下!”这是萨奇尔的声音,“再不停下,别怪我们出手了!”

谁停谁是傻子。琴玥和寒霜不但不停下,反而跑的更快了。两拨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地距离,向着宁绥赶去。

眼见着离城不远了,琴玥心中一喜,更加策马狂奔。忽然,身后传来“嗖”的一声,微微一回头,只见月光之下有个不断接近的银光,正向着自己的后背打来。是箭!琴玥一面拉着缰绳,一手拔剑一档。“当”的一声,那东西撞在剑刃上,亮出一点火花来。

紧接着,不断有箭向她们俩­射­来。琴玥大声道:“寒霜小心!”挥舞着剑,将所有地箭矢尽皆挡去。

不过,这一挡,也花去了琴玥不少­精­力,马儿跑的稍稍慢了一些。忽赤他们却是快马加鞭,一瞬间就赶上了前方的两人。

离宁绥,已经不远了。

“可恶,跑不掉了么?”面对被十几个人包围起来的状况,琴玥和寒霜的两匹马紧紧靠在一起。

“凌月百夫长,我们受千夫长之命将你带回去,请跟我们走。”萨奇尔一骑当先,冷冷的道。

“凌兄弟,你真的是晟国的­奸­细么?”忽赤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

“我们并不想去告密或是投靠晟国,我们只是不想再卷入战争。”琴玥辩解道。

“这并不能说明你们的身份。”萨奇尔冷冷的回,他根本不信。“如果我是晟国的­奸­细,早在我参加征讨苏赫巴鲁的战争之时,我就会将军事情报告诉给晟国所支持地苏赫巴鲁,但是我却没有这样做。这说明我并非­奸­细。”琴玥解释。

“那又如何?”萨奇尔又道,“说不定,你只是想等待时机。”

“时机?”琴玥冷笑道,“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一厢情愿了!之前一直都在万骥盟治病的我,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狼主想用兵的事。何况我在万骥盟的这些年,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什么晟国人。”

“怎么没有?那个闻朗不就是么?”萨奇尔又冷冷道。

“他?”琴玥笑了起来,“若是你认为他就是和我接头的那个­奸­细,我也实在无话可说。他是什么人,大家应该都很清楚。若是他真是­奸­细,还会送来那些财宝?而且,他和他的家臣,也有一年多没有露面了。有这样的­奸­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倒是真的,平常就看宇文朗那个样子,怎么看也怎么就像一个傻呆呆的公子哥,除了马棚扫的还挺­干­净之外,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别的什么出众的地方。

众人沉默。琴玥又道:“我说了,我不是晟国人。我不仅不喜欢晟国,而且还可以说……对晟国有刻骨的仇恨,我根本不可能去通风报信!”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离开草原,跑去晟国?回到万骥盟不是更好么?”忽赤想不明白了。

“我只是,厌恶战争而已。”琴玥道。

“上战场建功立业,有什么不好?”忽赤不理解,男人不是都需要上战场磨砺自己么?

“我讨厌杀戮,讨厌死亡。”琴玥摇摇头,很痛苦的甩开一些回忆,“你们骂我胆小鬼也好,没种也罢,我是不想看着那么多的人在我身边死去,我不愿意再去打仗。而金帐汗国和晟国之间,迟早要爆发大的战争,我不想再去经历那些日子,所以我选择逃避。”

“确实上战场会死人,可是只要活着回来,就会有封赏,有军功,这样才能让日子过的更好啊!”忽赤劝道。

“我只想过些平静的日子,当个平凡的人。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不是我的愿望。”琴玥摇摇头,“你们放心,就算我回了晟国,也绝对不会通风报信。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普通小老百姓的这些危言耸听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愿跟我们回去么?”忽赤失望的道。

“是的,抱歉。”琴玥点点头,“请把我的意思转达给阿拉坦和村里的其他人。我并不想背叛,我只是逃避。”“是么?那就对不住了。”萨奇尔遗憾的一拔刀,“凌月,受千夫长之命:一定要把凌月给我带回万骥盟-不论死活。”

其他人也纷纷拔刀,刀尖指向琴玥和寒霜。忽赤依然劝道:“凌兄弟,这辈子我忽赤没什么真心佩服的人。除了千夫长,另一个就是你了!跟我们回去吧,万骥盟才是你的家啊!”

琴玥一撇头,状似不忍:“抱歉,我是真的不想打仗,真的不想。”

萨奇尔道:“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凌月,听说你剑法不错,我一直很想领教一番。那么,你出招吧!”

琴玥手里紧握着剑,却并不动手。萨奇尔道:“如果你不动手,我就先攻过来了!看看是你的剑法厉害,还是我的刀法厉害!”说罢,一拍马冲了上来。

“喂,萨奇尔!”忽赤想要阻止,萨奇尔已经先一步攻了过去。当头劈一刀,琴玥策马退了两步,还不够,便横剑一挡,格挡住了萨奇尔的刀。

五、晟国,我回来了

“哦,还真有点本事!这么轻松的闪开了我用尽全力的当空一击。那么,我可要使出所有功夫了,接下来,看你是否挡得住!”萨奇尔道,拍马又进了一步。一瞬间叮叮当当,两人已经过了十来招。

“那么,寒霜嫂子,既然凌月百夫长和萨奇尔百夫长两人斗的正厉害,就先请您跟我们回去吧!”其他几个跟班凑了上来,把寒霜围在中间。

“玥儿,救我!”不知所措的寒霜只好大声呼救。

“可恶!寒霜!”琴玥听到寒霜的求救声,回头看了一眼。这时,萨奇尔的刀也刚好递到,琴玥荡开萨奇尔的刀,萨奇尔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担心别人么?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处境?”琴玥笑道,“不好意思,我没空陪你玩了。我一定要去救寒霜!”说罢,手里的剑忽然舞出一个剑花,反守为攻,剑尖直指萨奇尔的胸膛。

“哦?有意思!”萨奇尔道,手里的刀跟着向下挥,想要挡住这一击。琴玥剑伸到一半,忽然变招,向上一挑,刚好撞到萨奇尔的刀。琴玥不退反进,剑向上削去,到了刀柄处,一发力,萨奇尔抓不住刀,刀便向上一挑,飞了出去。

琴玥冷冷道:“看来是我赢了。”说完便一拍马,赶去救寒霜。“让开让开,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琴玥挥剑冲入寒霜的包围圈,旁边的人看着她不要命的样子,有的站着原地被她挡了出去,有的躲她地剑而闪开。总之,琴玥顺利到达寒霜身边,刚想要冲出去的时候,萨奇尔赶了过来。大喝一声:“搭箭!”

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拉弓搭箭。萨奇尔缓缓策马过来道:“确实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次并不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争夺,而是我们这些人必须完成的任务。凌月,最好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别怪我们放箭!我想,你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这四面八方的箭矢吧!”

“玥儿。我们……”寒霜靠近琴玥,神情紧张的盯着周围地人。琴玥也是紧握着剑,瞪大眼睛盯紧周围,害怕他们忽然之间发力,两个人被钉成刺猬。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琴玥的额角流下一滴汗。

正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啊!”“啊!”琴玥身后的三四人纷纷落马,似乎中了招。这边琴玥和忽赤、萨奇尔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茫茫月­色­之下,一个黑衣人骑马而来。那人带着大斗笠,黑披风,帽檐压得低低的。琴玥看那打扮,不认识。但是他既然出手帮助自己,应该是站在己方这边的吧!

那边忽赤和萨奇尔也是极为惊讶。没想到此时琴玥居然会有救兵。萨奇尔当即立断:“放箭!­射­马。抓活地!”

琴玥陡然一惊。惨了!已经搭好弓箭地各位纷纷朝着两人地马上­射­来。琴玥挥舞白涟。倒是把她身边地一些箭矢挡落了。只是寒霜那边……

然而“嚓嚓”几声。琴玥发现­射­向寒霜马的箭居然被打断了飞行弧度,­射­落下来,好厉害地功夫,居然能在一瞬间之内,打落四五支飞驰的箭矢!

同样被那人的功法震住地还有萨奇尔和忽赤等人,他们呆呆地坐在马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被打落地箭。琴玥当机立断,大声道:“看见没有,你们不是我们地对手。我说了我绝对不会去告密,所以你们也别再追了,如果要命的话。”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弃我的使命。”萨奇尔上前道。“凌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是带不回你,我就只好把命留在此处!”

“萨奇尔,真的要到这一步么?”忽赤还在犹豫。

萨奇尔道:“我向千夫长发誓了,一定要留下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既然已经立誓,就没有违背的道理。凌月百夫长,出手吧。”

琴玥叹气,过去的兄弟,到现在真的要拔剑相向?她还是不愿动手。

然而,一把钢刀却横在琴玥眼前,是那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虽然帽檐依然低低地,看不出他地表情和长相,可是气势却很足。毕竟,这家伙可是不声不响­干­掉了四五个壮士,并且能够将飞驰的箭矢打落地人,实力差太多了。

琴玥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这个神秘的黑衣人是站在自己这边地,便大声道:“萨奇尔,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为誓言而战是值得尊敬的,但是明知毫无胜算还要来送死,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表现。如果无论如何你都想和我决一死战,我会接受。自然,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你。但是,砍断你的一只手或者一条腿,让你没有办法再继续追击,这样我也是做得出来的。”

琴玥说完,很认真的看着萨奇尔,萨奇尔却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样合算不合算。他皱着眉头看看被打落在地的同伴,没有死,但是每个人似乎都不好受的样子,又看看琴玥一眼。琴玥昂首挺胸,似乎成竹在胸。

终于萨奇尔一脸无奈的点点头,那意思就是“通过”。琴玥长出了口气,很江湖的道:“后会有期。”

然而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忽赤忽然高声道:“凌兄弟。”

琴玥回头,只见忽赤还在探望道:“真的要走么?”

琴玥小声道:“在我的帐篷的书案之下,还放着那些写好的药方。药方上都有名字,而药就在西面的毯子上,有名字和药方对应的。以后都不能再给大家看病了呢,真是抱歉……还有萨如拉,这孩子一直想要吃我做的梅花米糕,都蒸好了放在碗里,也不知他找到没。其他也是……对不起了。”她说完,很决绝的一转身,扬起马鞭,便策马跑远。

黑衣人默默的看着琴玥和寒霜离开,又看了一眼待在原地的万骥盟诸人,也一甩马鞭,跟上琴玥的脚步。

路,在琴玥的眼前展开。不过,此时的她倒是心乱如麻。心中的空虚如同这茫茫夜­色­一点一点的涨满,她不知道以后的道路究竟该是怎样。一路从国嫁到晟国,又从皇宫被赶出来。就算是她来万骥盟,也是因为南面、西面和东面隐鹰营的人在重点把守着,而北面却少有人驻防-也许是他们也根本想不到,琴玥她们居然会在自家的大本营吧。而现在,又因为战争的关系,逃回晟国。

总之,就是一条,琴玥自从出生到现在,虽然尽力在以自己的意志生活,倒不如说是在周围环境的推动之下一步步的被动适应。想要靠自己的心意活着,在必要的时候就必须逃、必须躲。这点,她在宫里的时候尽量装成一位不问世事的皇后,就是这样了。但是,她显然还是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情愫,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冷漠无情。

怎么办?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光。万骥盟是她一生中唯一留恋的地方,那里的人质朴而爽朗,是真的会对她好的,是真的会把她当做家人来接纳的。要离开,要远离,要和过去划清界限。但是将来呢?又该何去何从?

她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以为只要有一双手,一把剑,天下任我行。人都是有惰­性­的,人都是会恋旧的。舍弃了那么多的过往,但是到底哪里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

天下之大,难道真的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黑衣人冷冷的看了她两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一夹马肚,马儿长嘶一声,大步跑了出去。这样的动作自然也惊醒了还在胡思乱想的琴玥和寒霜,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决定先跟着他一起走。

宁绥城边。

虽然说宁绥并不是边关重地,不过边防还是有长城作为掩护。最近草原之上动作频频,宇文朗也相应的加强了防守。原本弃之不用的长城烽火台设置了一里一警报的观测点,士兵们昼夜把守着。

当然,死角还是存在的。

比方说每夜子时换班的这一个时辰。

琴玥和寒霜跟着那个戴斗笠的黑衣人跑到一处低矮的长城前,借着月光,可以明显的看出有条小道可以登山去,而城砖也倒掉不少,部分地方只到人的膝盖处。只见他拉紧缰绳,那马便乖乖的顺着一条歪歪斜斜的山道爬到坡上,又一抬马腿轻松迈了过去。琴玥和寒霜相互看了两眼,也有学有样,策马翻越了长城。

骑在马背上的琴玥无限感慨的看着长城内的江山,神情复杂的喃喃自语:“晟国,我回来了。”

六、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过了长城,那个黑衣人骑着马,缓步而行。似乎有意放慢速度等着后面的琴玥和寒霜。两人觉得有些不妥,琴玥于是道:“感谢这位壮士……”

话还没说完,那个黑衣人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依然压低帽檐,看不清长相,但是,琴玥隐隐约约觉得他的嘴角似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他忽然策马疾驰,奔在夜幕里。

“他是怎么回事?”寒霜有些奇怪。

“救命之恩,怎么样也得先谢谢人家再说吧!”琴玥看看身边的寒霜,寒霜也点点头。于是两人也策马,尽量想要追上黑衣人的脚步。

三个人一前一后在山路上飞驰。宁绥是个山城,长城的国境线其实离宁绥县城还有好几十里左右的距离。黑衣人骑马在前,山区树木茂密,琴玥和寒霜费了老大功夫,才好不容易没被那个人甩掉。

淡淡的月华洒下,路旁高大的枫树投下婆娑的影子。山道上有规律的传来马蹄声,安静得如同异世。偶尔风吹树摇,枫叶片片飞落,与筛下点点是月光一起跳动,有如­精­灵一般。

走了不久,琴玥似乎看见一片枫林当中有一座小茅屋,那黑衣人就在茅屋前停下马来。拴好了马,他拧开了锁,径直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屋里亮出点点微光。

不久,琴玥和寒霜也到了木屋前,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两人将马拴在一棵小树上,琴玥走了过去,恭敬的道:“感谢恩人救命之恩。”

那人不答,不过木门却一下子开的很大。意思似乎是:你们进来吧。

琴玥和寒霜在门外有些踟蹰。随意进一个陌生人的屋子,让她们有些警觉。万一这是什么人设下的圈套怎么办?这是隐鹰营想要秘密处死她而故意设的局?

也不对,按照隐鹰营一贯的做法,应该是坐收渔人之利。眼看着琴玥和忽赤他们内斗,而在关键时刻捅刀子的人。没有必要再一开始就出手相助,到了这个时候才来下狠手。

但是他是谁?自己的印象里根本就不认识这号人,记忆里也没有可以与之对等地对象。琴玥过去的生活圈子其实很窄,虽然出过几次宫,认识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在宫里的就更别提了,除了皇帝和几个皇子之外,其他的男­性­就是太监。那么真的就是这人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咯?

想到这里,琴玥自己有些自嘲起来,也许是最近看多了太多的­阴­谋,总觉得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在别人的股掌之中,逃不出也躲不掉。她看了看寒霜,比出那种“没关系”的表情,便向屋子走了进去。

屋内一灯如豆。

这是堂屋,旁边还有别的房间,黑衣人并不在堂屋里。屋内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火光一跳一跳地。值得注意的是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副是月夜之下的湖边,一个白衣女子吹笛的图,杨柳依依,波光粼粼,女子背对着,看不见正面,却能让人感觉出她的出尘与美丽。另一幅是一人站在高高地城墙之上远眺,长风吹过,落叶萧萧,一片肃杀之景,看的人心有戚戚焉。

琴玥一圈扫过,回过神来,站在门边道:“失礼了。”

话音刚落,那人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依然带着大斗笠。琴玥正身道:“凌月、寒霜承蒙恩人相救,感激不尽。”

那人斜着帽子看了琴玥一眼,琴玥能感受到那人似乎在窥探自己。虽然由于光线昏暗,看的不甚清晰,但是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于是她再次低头,很郑重的敬礼:“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往后若有差遣,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真是你呢……”忽然,那人很突兀的道。

琴玥惊讶的抬起头。

“四年没见,还是老样子啊,”那人一笑,又强调了一个词,“-皇后。”

琴玥瞪大了眼睛,而寒霜也是惊得呆住了。我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可能?

“你,你是谁?”琴玥半低着头,言语里藏不住深深的恐惧,握紧双拳来驱赶惧怕,连身体都在颤抖着。

“诶呀,你还真是让人伤心呢,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那人感叹道,忽然身形一动,瞬间来到琴玥面前,“好久不见了,琴玥。”

说完,他忽然抱住她,将斗笠掀开,在她的­唇­上印上了深深的吻。

“你是……宇,宇文护?!”琴玥瞳孔猛地一缩。

“终于想起来了呢!”宇文护虽然离开了她的­唇­,却没有放开围住她腰的手,眼睛深深地,“你真的还活着,真好啊。”

四年没见了,宇文护似乎变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肌肤变成健康的小麦­色­,总是散落地长发也束到脑后,一身的华丽的红衣被黑­色­的夜行服所取代,身体看上去也更加结实了些。要说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看见女人时的轻佻和调笑,还有那双眸中安然若定的狡黠,怎么看怎么让人不愉快。

可是……这家伙不是已经死了么?那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还……

琴玥挣扎出他的怀抱,跳后好几步。宇文护也不追,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笑。“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琴玥惊讶不已。

“哎呀,你这话真是太伤人了……什么叫我已经死了?”宇文护随意的笑着,忽然眸光一闪,“你不是也一样么?晟国的废后、曌国的未央公主,应该已经在四年前的­骚­乱里死在了上京城。-这可是我哥哥宇文朗亲自颁发的诏书哦!琴玥,你已经死了,被抹除了,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而我,也是这样的。懂么?”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宇文护轻哼一声,笑道:“我?我一个死人,当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游荡咯!这里风景秀丽,野味又很肥美,还没有人整天惦记着,真是世外桃源啊!不过我跑的再远,也没有凌月你跑地远啊!是吧?凌月百夫长大人!”

“你!-”多年未见,宇文护看似随意的几句话还是把琴玥呛得要死。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站在眼前这个笑得如此随意的男人就是当年风流不羁的“地狱红莲”宇文护。这人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无良!

“太可恶了!”琴玥气愤之下,想要拔出白涟剑来和他一决高下。

“哟,刚刚是谁说的往后若有差遣,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转眼就要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拔剑,这世界还真是黑暗啊!”宇文护虽然在骂天骂地。不过脸上倒是笑得极为灿烂。

“你……”琴玥又被噎死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去赴汤蹈火的,”宇文护看着她笑。忽然话锋一转,“那么,以身相许总可以吧?”

“你。你去死吧!”琴玥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起了刚才这家伙对自己做地事,琴玥更是恨恨的用手背抹抹嘴­唇­。然而她也不敢真的对一脸看笑话的宇文护动手,一转身拉着寒霜,沉着脸道,“我们走!”

“要走啊,外面可有狼哦!”宇文护笑着提醒道。

“哼,你以为我会怕那些狼?”琴玥不屑的哼了一声。

宇文护笑容一收:“我说的是,四年前的那群狼。”

琴玥一惊。隐鹰营的人?他们也有在这里的人么?琴玥心神一收。“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就凭你这句话,能吓得了我?”

“吓不吓地了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宇文护眼睛微眯,“在这几年里,虽然你已经被宇文朗除名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留下尸体。那群家伙,可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宇文朗的说法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你懂吧?”

琴玥一愣,不过很快就抢过神智:“你想留下我?笑话!用这么拙劣的谎话,以为我会上当?”

宇文护却是懒得管她,一转身走进别的房子:“留不留下来随你。我这里反正空屋子多,你愿意的话随便找间屋子休息就行。当然你要是怕我霸王硬上弓,趁着天黑对你意图不轨的话,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不过我可说明白了,最近的一间茅屋,离这里也有好几里的山路,而且那里住的也是个单身猎户。三十来岁的人了,也老实的很,除了一身蛮劲,啥也没有。一直说不上媳­妇­,我这个做邻居地也心里不安啊!投靠他还是留下来,都看你高兴。我可是累了一晚上,不管你先去睡了,随你喜欢。”说完,他真地走进别的房子,留下了琴玥和寒霜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办?”许久,寒霜问了句。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那盏油灯一跳一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门外,星光灿烂。

七、‘死人’的样子

“啊……睡的真是舒服啊……”早晨,明媚的阳光撒进茅屋。宇文护十分舒服的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而琴玥和寒霜……她俩正靠在屋子的外墙,坐在一起,睡的正香。-琴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宇文护的房间休息的,所以她一晚上就睡在屋外,靠着墙稍微合了一下眼。

“诶呀,你们俩就睡在这里?”宇文护看见琴玥和寒霜转醒,故意大惊小怪道:“晚上外面风大,露水也重,这么睡觉会着凉的!”

琴玥横了他一眼,倚着剑慢慢站了起来。这样休息了一晚上,身体有些发麻。她缓了一会,才去马边拿起水袋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寒霜也洗漱了一番,整理了一下衣服。宇文护歪靠在门边提醒道:“距离最近的那个单身猎户,从东边一条山道上向下,下山以后再上到旁边那座山的半山腰,就到了。哦,对了,最好不要骑马去,下面有一道山涧,马过不去。而向西边走,翻过那边那座山头,再过一条小溪,还有四五户人家。不过也要走两个时辰,而且上山的时候马也不能用。”

“至于宁绥县城,从南边下了山,再向南绕个十七八里山路,然后可以看到一条官道,上去以后沿着官道一直往南跑个四五里,差不多就能看见县城了吧。不过上了官道也要小心,也许被发现的几率就增大了不少。”

琴玥气结:“你是故意消遣人的么?”

宇文护耸耸肩、摊摊手道:“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试试,不过要是多绕了多少路,就不关我的事了。”

琴玥怒道:“你这住的是什么鬼地方?”

“拜托啊,皇后娘娘,我们是死人诶!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宇文护似笑非笑的道,“虽然是死人,我还不想真的被抹除。你若是嫌命长,不妨大摇大摆去县城里逛逛试试。不过你死就死,可不要招出我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

“你什么你?”宇文护一打呵欠。摸摸肚皮道。“呀,说了这么老半天,我都饿了。我去烤只兔子,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过,看到寒霜姑娘要因为你的选择而稀里糊涂的送命,很是不值啊!”说罢,他摇摇摆摆地走进屋子,摆摆手。剩下琴玥站在门外气得要命。

琴玥自然不会受他威胁,拉过寒霜骑上马走了。过去宇文护给她的­阴­影太重了,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琴玥就会毫不犹疑想要逃离。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用考虑就会直接作出选择。而宇文护居然也不拦她们,随便琴玥和寒霜骑上马下山,而自己真的拿出昨天打的野兔烤了起来。

宇文护是变了,四年之前的他,习惯于以皇子的身份压着琴玥,习惯以他自己的思维来决定他人的行动。不过这几年东躲西藏的平民生活让他改变了不少,他不会再强势地决定别人应该如何做,而是用这种看似无所谓的话给她提醒提醒。当然,听不听都取决于琴玥,宇文护懒得管。

也许是几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真正做到了游戏人间吧。

刚走到半山腰,琴玥这才看清楚山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山峦起伏,别说是大大的官道了,连条小路都找不到。树木的掩映之下,只能缓慢地看路找路。又是荆棘又是石块,总之路况很不好。

回头去求宇文护是肯定不可能的。琴玥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见路看路。凭着她多年逃窜地历史-就是她还没到万骥盟之前在晟国逃窜两年的经历。对于走山路倒是也习以为常。

反正,一直往南就是了。

天黑时分,她们在山区一户人家家里借宿。

“这个该死的宇文护,要是下次再让我碰见,我绝对饶不了他!”琴玥捏紧拳头,恨声道。宇文护告诉她们一直往南,实际上在大方向是没错的。只是有些山沟里兜兜转转,两人绕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官道”。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去一户人家家里借宿。

这户人家只有一位银发如丝的老太太在,琴玥她们敲门进去地时候,这位老人刚好在做饭。山区里难得看到外人,面对前来借宿地琴玥和寒霜,老人家倒是相当欢迎。

“你们两位,是夫妻吧?看你们的装束,不像是晟国人啊。”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眯起眼睛看着寒霜和琴玥。

琴玥和寒霜点头:“我是商人,前些日子刚好去了金帐汗国。我妻子有个亲戚在这边,想过来看看。结果山路蜿蜒,就迷路了。”

“哦,是这样,”老太太装了一碗蔬菜汤,递给她们。清澈的汤汁里几片绿­色­地菜叶,看上去分外养眼,“自从­阴­山一战之后,这几年这里一直很和平,两国走得也近了不少。老身的儿子就在戍边,托三殿下的福,很是清闲,又没有了危险,每月还能拿到二两银子。过去认为是受苦受累的罪,到现在却成了抢手的工作。真是多亏了三殿下啊!”

琴玥默然。六年之前的­阴­山一战,金帐汗国损失了十万­精­兵,从此一蹶不振,臣服于晟国。这在金帐汗国的人眼中,自然是奇耻大辱,而布日古德和穆言为此立誓要报仇,就算是血流成河、用尽­阴­谋也在所不惜。但是无论是对于晟国。还是金帐汗国而言,那场大仗之后带来的是长达六年的和平。边关无事,就连原本戍边的苦差事也成了肥缺。

自从参加了征讨苏赫巴鲁的战争之后,琴玥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变得不同了。杀戮和战争,原本在她看来是血腥而绝对邪恶的东西。可是,在她眼睁睁的合上了无数战友的眼帘,无奈之下斩去了敌方的手脚,以及亲眼看着布日古德屠城之后,思想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回头来看,宇文护当初下令坑杀俘虏,十万士兵就这么死在­阴­山之下。虽然残忍而不近人情,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他宇文护学习诸葛亮对孟获的“七擒七纵”么?宇文护没有那个闲功夫,也不具备那个条件。放他们走倒是容易,但是放走了以后怎么办?

草原牧民是过的游牧生活,每年定时迁徙,逐水草而居,不像农耕文明那般安土重迁。一旦人数壮大,必然就会滋事。草原上有句俗话“家财万贯,喘气的不算”。一旦发生什么天灾人祸,牲畜多半跑不了。为了生计,饿着肚子的牧民自然会选择最方便的解决方式:劫掠。而晟国地域辽阔人民富庶,自然成为了首选的目标。

游牧民族与农耕文化的冲突,真正贯穿了人类文明的历程。草原骑兵的利刃尖兵,是腐朽的农耕王朝最害怕的利器。这是关于生存空间的争夺,无所谓什么正义与邪恶。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壮大后的牧民们必然会选择南下。而此时若是有人能站在顶端团结起这些骑兵,将他们凝成一股绳,将会成为无坚不摧的强大力量。基本上,在冷兵器时代,掌握了马背、弓箭和弯刀的民族,就意味着最强的攻击力。

说到底,宇文世家曾经也是活跃于­阴­山之下的游牧民族之一。九州曾经唯一的主人是端朝,那是七百年前统一天下的霸主。然而,端朝在经历了五百年的统治之后,外强中­干­的它终于在丞相琴玥氏一族及关外游牧的宇文家的强兵冲击之下覆灭。但是琴玥氏也挡不住宇文家的尖兵,率领原本端朝的遗民逃到了江南。而宇文世家也入主中原,两百年来,一直是九州最强的国。

曾经的辉煌,让宇文护深深明白草原骑兵的冲击力。身为皇子的他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与其放走十万俘虏,不如将火种斩杀在萌芽之中。可以想见,如果当初宇文岚将皇位传给了宇文护,恐怕以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想是会加强北部边防,将金帐汗国牢牢控制在掌中。

可惜,宇文护的后台曲家没有赢过宇文朗和太后所依靠的李家与云家,最终落败。有的时候,皇位的传承比的就是力与力的较量,权力的平衡。显然,得罪曲家和得罪李家与云家相比,宇文朗很容易就能做出决定。

何况,与宇文护相比,宇文朗虽然逊­色­不少,却不影响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守成”君王。至少,他登上皇位的这四五年,晟国一直国泰民安,甚至连大的灾荒都没有发生什么。也许是这种和平的景象,让他对北部的邻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觉察有些迟钝,尽管他还短暂的住在金帐汗国一段日子。

八、­阴­魂不散

四王之乱那会,宇文朗刚刚回国,处理太后的丧事。为了牵制布日古德,他便给了苏赫巴鲁不少支持。只可惜,苏赫巴鲁失败了。

如果是宇文护当政,应该会趁着四王之乱之机,派出大批军队冲击。谁的力量强大,就打谁。最好是能像汉朝一般,将他们的势力永远赶出这片大草原。至于之后西迁的他们会造成西域以及更远国家与文明的覆灭,那已经不再是宇文护要考虑的事情了。杀戮与冲突,还有战争,在历史的延绵长河之中,有时候是坏事,有时候却又是好事。

当然,琴玥虽然很清楚这些,却是始终无法理解与赞同。存在即是合理,虽然合理,却不一定合情。她明白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道理,但是却没有办法对敌人挥刀,看着毫无关系的对方死在自己手上。她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没有杀戮和战争的世界,可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么?

不,永远不可能存在。只要人还活着,还会延续后代,战争就是无法避免的。

琴玥是为了逃避战争而逃回晟国的。可是就算她逃了,金帐汗国依然还是会发起战争,还是会有人死,仇恨也会一代代堆积下来。她虽然对着忽赤和萨奇尔发誓绝不会泄露他们发起战争的消息,可是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死于战火么?

逃,逃不掉;躲,躲不开。在哪里都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琴玥不是神,也不是君临者,救不了天下百姓。但是,至少她要尽力保护她身边的所有人。

“这位老太太,你……”琴玥想要将一个月后金帐汗国发动战争的消息告诉她,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嗯?年轻人。有事么?”老太太虽然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太灵光,总算能听见琴玥似乎想对她说话。

“您在这一个月内,有没有出行计划?”思前想后,琴玥还是用一种比较隐晦的方式问出来。

“出行?有啊,二十天后,我那儿子去嘉谷县娶媳­妇­。他特意请了十天的假,去嘉谷县把儿媳请回来,老身也会跟着一起去。嘉谷县离我们这里有四五天的山路,山高路远,路又实在难行,没有老身朗带领,只怕那些媒婆都会迷路呢!”说到这里,老太太脸上洋溢着满足与自豪。

“是么?那就好。”琴玥知道她逃过一劫了,心里有些安定。忽然又想到,就算老太太一家逃过了一劫,其他人还不是得陷入战火?但是将他们地计划告之官府么?首先官府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也会增加被发现的危险;还有更重要的是-若是告之了官府,加强了警备。那么金帐汗国那边攻击就会受阻,死伤也必定惨重。琴玥自问一直将草原当成自己的家,实在不愿意看到家人冒险。

寒霜像是知道了琴玥心里地危难。忽然伸手。紧紧握住琴玥地手。琴玥看看她。寒霜摇摇头:“这不是我们能左右朗事。”

琴玥长叹一声,点点头,她还是决定缄默不言算了。

第二天早上,在老太太朗指引之下,琴玥和寒霜又踏上了行程。临别之际,琴玥除了再次嘱咐老太太一定要离开这里朗事情。还留给她一个金扳指-这是宇文朗送给她首饰盒中朗一枚。去年朗时候琴玥想要把这些全部捐出去,却被阿拉坦截了回来。在琴玥出征朗三个月中,没有了诊金作为收入,寒霜差点饿死,还好将宇文朗送来地东西变卖了一点,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老太太自然是不愿意收朗。在琴玥朗一再坚持下,终于还是接受了。宇文朗送朗这些东西绝对是相当大朗一笔财富,琴玥不缺钱花。

这样到了日暮时分,琴玥和寒霜终于到了宁绥县城。

宁绥果然不愧是个小县城。琴玥和寒霜沿着城内最大朗一条大道从城南走到城北,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也许是夜晚将至,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屋子里倒是炊烟袅袅,开始做饭了。琴玥和寒霜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问清楚了客栈在哪里,两人这才到了本县唯一一家客栈-“云来”客栈。

房间倒是收拾地挺­干­净的,用过饭,再美美的洗了个澡,琴玥和寒霜也终于有了高床软枕可以休息了。不过每天舟车劳顿的,次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寒霜的身子便有些重,嗓子也哑了。很明显,她受了风寒。

寒霜虽然是丫鬟,可是跟自小打打闹闹地琴玥来说,身子反倒不及。琴玥从小便遭人打骂,被废后四处流浪,又上过战场,身体其实相当强健。寒霜生病,琴玥帮她把过脉,是连日来到处周转苦了一点,又加上晚上睡觉没有盖好被子,着了凉。不过病的不重,吃一副药,休息一两天就好了。反正战争也要二十多天后才打的起来,休息一两天倒也无所谓。琴玥开了方子,让寒霜好好躺着,自己去药铺抓药去了。

喝过了药,又吃了点稀粥,寒霜昏昏沉沉躺下去休息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基本上已经恢复了过来。知道自己耽搁了一天功夫的寒霜有些过意不去,琴玥倒是好言安慰。反正只是一两天的功夫,也不太在意。

不过到了傍晚的时候,趁着寒霜睡着的时间,琴玥出了客房想要伙计送饭过来。她刚走过转角进入大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男人随意的喊声:“小二,上酒菜!”琴玥唬了一跳,听这声音,分明就是宇文护!

可不就是么,宇文护此刻正歪坐在墙边,斜着脑袋,手里拨弄着竹筷。看到琴玥,他似乎一点也不惊奇,反而跟她似笑非笑地打招呼:“哟,巧啊!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巧个鬼!肯定是这个家伙暗地里跟踪,真是­阴­魂不散!琴玥想也不想,怒气冲冲地一转身回房。而宇文护还坐在原地,慢慢的斟了一杯店家自酿地好酒,送到嘴边喝光。哼,这家客栈就这么一个出口,咱稳如泰山的坐在这里,还怕你跑了不成?

回房以后地琴玥依旧气闷不已:这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还以为那天这人真的转­性­了,没想到居然追到这里来!躺在床上的寒霜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琴玥气呼呼的样子,连忙发问。琴玥眼神一躲闪,嘴里嘟囔着:“没事,你休息吧。”反正他宇文护已经没有了皇子身份,想躲想逃还不容易?

刚这样想着,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琴玥一惊:是宇文护么?忙问:“谁?”

店小二声音道:“我是来送茶水的。”

琴玥狐疑的打开了门,门口真的站的是端着茶水的店小二。等小二送完了茶退了出去,琴玥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将门撑住了。不用看,站在门边笑得一脸无良的人,除了宇文护,再没有别人。

琴玥两手用力,想将门关住。以她现在的力气,足以对付像萨奇尔那样的人,却动不了这门分毫。而宇文护单手撑门,笑眯眯的道:“再推,这门可就要坏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跟踪我们也就罢了,现在还来劲了!”琴玥懒得理他,依然用力的推门。但是门还是丝毫未动。

“我本来以为你们前天傍晚就能到的,没想到昨天才来!迷路了吧!”宇文护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

“我叫你出去!”琴玥愤怒的吼。

“父亲原来告诉过我,征服女人和打仗一样。我一直是不相信的,现在我还是不相信。”宇文护笑得很是轻佻,“征服女人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又很容易。而打仗需要的是脑子,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少嗦!要研究打仗你自己上战场去!要去追女人有大把的人等着你去宠幸,我这里不欢迎你!”琴玥才懒得听宇文护嗦,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这个花花公子。

“所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才会放着百夫长不做,狼狈的从草原跑回来!”宇文护意似嘲笑,“依我看,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是吧?”

琴玥一惊,手上的力道也没那么大了:“你……你全都知道了?”

趁着这个机会,宇文护手上一使力,闯了进来。琴玥刚想把他推出去,门已经被他合在身后。但是宇文护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佻的微笑,他更是难得的皱了皱眉,眼睛微眯:“本来我只是半信半疑,不过看你现在的表情……看来,我猜的没有错。”

九、不一样的他

琴玥一愣,也没有继续推阻他。宇文护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缓慢的道:“说吧,什么时候?”

琴玥撇过头,轻哼了一声:“什么什么时候?我听不明白!”

宇文护也懒得跟她争了,走到桌子前坐下,倒了碗茶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也不想管。反正,这天下是他宇文朗的,管不管的住,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宇文护喝下一口茶以后,再缓缓道:“自从父皇把皇位传给他的那一天起,我就放弃了做君临者的愿望。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还是三皇子,所以我必须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而去守护这个国家。现在,随他天下姓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所想的,只有我自己的事情。”

琴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安Сhā了­奸­细么?不然你怎么会……”

“­奸­细?”宇文护冷笑一声,“哼!根本无须那些东西!从你逃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场战争是避免不了的。不,自从六年前­阴­山一战之后,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之前我一直好心提醒皇兄要关注北部边防,可他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加强曲家的势力,反而削弱了对于金帐汗国的控制,才会任凭他们统一草原,而如今又……”

接着,宇文护眼神犀利的看了琴玥一眼,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的畏亵。至少,此刻在琴玥眼里,宇文护的目光仿佛一把尖刀,深深的洞穿了自己的心灵。宇文朗像是观摩一件货物一般点评道:“你很有思想,凡事也有自己的看法。作为一个女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朗了。不过,你心不够狠,做事没有办法做到绝对,所以心思也很容易被看穿。我想,你既然能当上百夫长,而又偷偷跑了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听你临别时对那几个草原汉子说地话,你应该是很不想离开金帐汗国才是。但是却有逼着你不得不走朗原因,除了战争,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确,确实是这样。琴玥目瞪口呆的看着宇文护,也无力的坐了下来。

宇文护继续道:“你会拼死逃回晟国,这战争应该就会马上打响。但是你不仅在我的木屋待了一晚,而在宁绥的客栈又住了两天。宁绥是边关,若是一打起仗来一定会最先波及。依我看,这场战争地日期虽近,但是还不到迫在眉睫的地步。十天……嗯,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战争才会打响,是吧?”

琴玥无力的点点头。平素看惯了他花花公子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宇文护,敏感、锐利,一针见血,对事情有着令人恐惧的洞察力和判断力。难怪当初他能打胜仗,难怪他能装死逃过宇文朗的追捕。仅凭一点线索就能有如此看法,真是可怕啊!

宇文护看到琴玥的表情,难得的叹了口气:“真是的啊……如果当初皇兄听了我的话。把伊顿一行人一直留在晟国,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吧……”

琴玥有些疑惑的问:“为什么是伊顿?”

宇文护道:“我也听说过四王之乱的一些事,可能知道地不是太详细,但是基本过程我还是明白的。事情的起因是在于二王子的鹰准部被毁吧,接着纠察出幕后黑手是大王子阿尔思楞,然后清机国师与三王子苏赫巴鲁借着这个机会打败了阿尔思楞,苏赫巴鲁坐上了狼主的位子。但是就在那天晚上,四王子伊顿来袭,剿灭了苏赫巴鲁地主力部队,然后想要处死在战争中功勋卓著的穆言。不料在阵前却被手下地将士所杀,而穆言更是在死前将一切托付给二王子布日古德,从容自尽。我说的可对?”

琴玥想想,是没什么错的,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遂点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宇文护忽然眼睛­精­光大闪,眉头深锁。“其一,事情的发展太过于戏剧化。虽然一环接一环很流畅,细细地考虑下来却有些怪异。其二,我不认为那个穆言,会是为了布日古德牺牲一切的人!”

“啊?”琴玥愣道。“你说些什么啊?”其实当初穆言死时,她也觉得有些疑惑,再加上穆言和布日古德扯不清楚的关系。隐鹰营的事情,彻底打乱了她的思路。但是穆言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琴玥也就没有多想。可是此时经宇文护一提醒,她也不免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而到底哪里奇怪,自己又说不上来。

宇文护道:“事情地发展看似顺风顺水。但是对于布日古德来说。一切也太顺利了点!且不说穆言临死前地托付。就说这之前地三王混战。阿尔思楞、苏赫巴鲁的力量被消耗殆尽。而国师清机也在战争之中死去。四王去其二,势力平衡大大倾斜。简直就像是在扫灭政敌的做法!而穆言又在这个关键时刻叛逃……虽然当时的情景似乎合情合理。可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局,而布日古德在接手之后病情大好,后来甚至参加了对苏赫巴鲁的讨伐战,时间拿捏地也是刚刚好,你不觉得对于一个患病数年的人,这些看上去有些奇怪么?”

“我也想过。”琴玥此刻很正式地与宇文护商议起来。“布日古德与穆言的关系。穆言或许就是布日古德地手下也说不定。因为他就是四年前袭击宇文潇和我的人!”

“啊?”这回连宇文护也疑惑了,“四弟?你?”

琴玥道:“阿尔思楞并不是被苏赫巴鲁杀死,他的死因是漫天的银针和一支夺命镖!四年前,他先是在宫内用银针袭击宇文潇,然后嫁祸给我。在我被废之后,埋伏下杀手,试图置我于死地!目的是想让晟国和国视同水火。现在他故技重施,乱军之中取走了阿尔思楞的­性­命,并且将谋杀阿尔思楞的罪名推给苏赫巴鲁,而伊顿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帮助阿尔思楞报仇。”

“好算计啊!然后这伊顿又替别人做嫁衣,他自己坐收渔人之利!真是妙啊!”宇文护拍手感叹。

“不止是伊顿吧,穆言又何尝不是?”琴玥道,“利用完了,抹煞掉最好,所以他死了。不仅他死了,整个穆家都被伊顿抄家灭族,平白的成了牺牲品。”

“什么?穆家是被伊顿……”宇文护大惊。

琴玥很沉重的点点头。

宇文护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深锁,目光如钜。琴玥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心里也开始盘旋起来。她早就知道穆言和布日古德不简单,可是推理到了此处,差不多也就到了一个尽头。再往前,仿佛是混沌的黑暗,看不清来路,凶险无比。

琴玥甩甩有些昏乱的头,拿起另一只茶杯,倒满了水。

宇文护忽然停了下来,觉察出不对劲的琴玥看着宇文护,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在熠熠生辉,而脸上也泛出不可思议的红­色­,像是激动,又像是难以置信:“我忽然想到……这个穆言,和布日古德,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砰”的一声,琴玥没有拿住手中的茶盏,任它掉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

“你,你说什么?你说穆言是……”琴玥觉得心都在颤动。

“除了穆言本人就是布日古德之外,我是实在想不出,能让这一切变得合情合理的说法。”宇文护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一切,只能能尘埃落定的那一天才能招揭吧!”

“怎……怎么会……”琴玥瞳孔猛缩,全身都在抖。

“不管穆言是不是布日古德,他布的这个局可是大的很啊!连我也被他算计了。”宇文护感叹道,“知道为什么宇文朗对我越来越不信任么?那次对四弟的袭击,四弟重病,自然不用说。皇兄和次真公主也受了伤,而唯一没有受一点伤的人,就是我!不仅仅是我本人,就连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侍卫们,都毫发无损。皇兄从此开始猜忌我,他是怀疑,我不仅是想篡权夺位,还想杀光皇族啊!”

“穆言……”琴玥想起那个送她戒指的高大少年,想起他很爽朗的大笑和豪气的对萍水相逢的自己说“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想起他在逸园指挥若定,谈笑间轻易收服了几个壮士的心,与云飞争锋的霸气。而后,又不加猜忌的帮助自己出宫……她当时是看出了穆言的一些不对劲,可是怎么样也不能把那个穆言和这个天才­阴­谋家联系在一起。更何况,要是万骥盟的惨案真的跟他有关的话,而又不信被宇文护说中了他就是布日古德本人。那么,所谓的“惨案”就是一场惊天的局。他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当中……

十、聚财当铺

虽然看惯了­阴­谋,看惯了厮杀,对明刀明枪,甚至是暗箭中伤,琴玥现在自信都能顺利接下。杀戮和死亡,立场不同的人生死相拼,她虽不能接受,却能理解。可若是宇文护的话真的成为现实,那琴玥这么多年所坚持的、所笃信的,所谓一点微薄的世道人心,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她发现她还是看不懂人心。对宇文朗、宇文潇是如此,宇文护亦是。而对穆言,又何尝不是?

光怪陆离的尘世,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然而,有一条铁则还是存在的。即使是穆言也好,宇文护也罢,都无法反对:最后的胜利者,才能代表“正义”!因为,成王败寇,历史始终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如画江山,群雄逐鹿,笑到最后的,才是真英雄!

琴玥自然不会留下宇文护,事实上,正是宇文护自己走的。他在喝完第四杯茶以后,还没跟琴玥打招呼,便站起来摇摇摆摆的走了。琴玥那时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思考着刚才宇文护的话。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门掩好,宇文护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琴玥若有所思的拿起那枚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金­色­的戒指闪耀出异样的光芒,翔鹰展翅,翎羽飞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刚才宇文护的一番话,她也是将信将疑。她心里很清楚。穆言那个人绝对不简单,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将他与那个布日古德划等号。就算是穆言,也有爽朗地大笑,在她心里的穆言。一直是对她说“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地那个人。不论穆言他究竟­干­了什么,总之他对自己很好。这一点,琴玥很感激。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坏人么?

琴玥长叹一声,坐到床边。寒霜刚刚就已经醒了,不过她没有敢Сhā话。听了宇文护和琴玥地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寒霜是没有见过穆言的,对他的印象也是从琴玥那里听过一些他地事情,点滴拼凑起来。这些年里,穆言帮助伊顿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海部逐渐壮大,怎么想也不会是个省油地灯。

当下,寒霜只是安慰了两句:“没事的,别多想了。”琴玥面有忧­色­。然而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管穆言是不是布日古德,现在都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第二天早上。

“掌柜的,结账。”收拾好东西,琴玥先一步走下楼。除了付账之外,她还想去药店抓两服药来着,虽说寒霜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留着个尾巴,买点药有备无患。而且以后可能要加速南行,去哪里都有可能。这万一去到深山老林里生了什么疾病,又临时找不到药材,才真叫冤枉呢!

“好嘞!住了两天,房费每天五钱银子,饭六顿,花费二钱银子。客官,一共一两二钱!”掌柜的拨弄着珠算。“哗哗”几声,马上就得出答案来。

琴玥把宇文朗送她地一颗指甲盖大小地绿宝石递给他。这还算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有些例如猫儿眼、金刚钻之类地宝物。掌柜地还不一定见过。

不过,就这绿宝石也够让掌柜地吃惊了。他讪笑着道:“客官,咱这可不好算账,您有现钱么?”

“现钱?要是有地话我还拿这个做什么?”琴玥无奈。她和寒霜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拿多少银子来。这两天给寒霜抓药。银子基本上都花光了。就这。还是自己不愿拿。而寒霜一定要带过来地。

“要不,您先去市场上把它当了,再拿银子来?”掌柜地出了个主意。实际上他也想收这个绿宝石,但是太过贵重,不好算价啊。

问清楚了当铺的位置,琴玥先上楼吩咐寒霜稍等片刻,自己带着绿宝石去本县唯一地当铺“聚财当铺”。据说宁绥本来还有好几家当铺的,不过去年的时候这聚财当铺掌柜的爱女嫁给刚来本县的县太爷做三姨太,又是优势的聚财当铺渐渐就把周围的小当铺给挤垮了。

琴玥坐到这所“聚财当铺”门前,嗬,店面就相当于旁边米铺的三倍大。进出的人莫不穿的有派头,屋内的装饰也是别样奢华。琴玥进门的时候,由于穿着金帐汗国的衣服,灰布灰袍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财力,上前接待的伙计也懒洋洋的。

琴玥自然明白“敬人先敬衣”的道理,不过她也懒得管。这小子多年沉沉浮浮,皇后也做,公主也当,逃难过程中就连贩夫走卒也偶尔客串一把。脸皮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从怀里掏出那个绿宝石,递到柜台上。本来那个掌柜的还在打呵欠,看到宝石之后两眼放光,忙抓过去左看右看。琴玥问:“值多少银子?”

那边掌柜的故意做出一番挑三拣四的表情,不过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颗宝石:“死当还是活当?”

反正今次走了以后,此生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琴玥包袱里宝贝有的是,也不会在乎这么一颗小小的石头。再说死当的钱比活当给的多啊。

“当然是死当。”琴玥笃定的说。

掌柜的一听,眼睛里瞬间冒绿光,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恹恹的表情:“你看你这珠子吧,成­色­不怎么样,光泽也暗暗的,而且个头还这么小……这样吧,我给你二两银子。”

“什么?才二两?”琴玥这回不乐意了,“我这绿宝石少说也得要一百两银子。”给个二十两还差不多!二两!你怎么不去抢!

掌柜的故意摆黑脸,有些威胁的道:“这宝石就值这个价格。”

“还给我。”琴玥冷着脸,伸开手掌。

掌柜的显然不愿意还回宝石来,看着琴玥决绝的样子,再看看宝石,有些松口:“五两?”

“最少十两!没有的话就还给我!”琴玥也懒得跟他废话了。

掌柜的似乎做了半天的心理挣扎,终于在琴玥强大的威压之下好不容易拍板:“十两就十两!”说罢,他向旁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取出一个银袋子来:“客官,你的钱。”

琴玥打开袋子,看到里面装着几个锭子,遂拉上口袋,走人。掌柜的目送琴玥,叫着小二道:“还不快点,收拾收拾!”

琴玥到了旁边不远的一家药铺买药。递上配方,药方的伙计倒是动作迅速,拿药称药一下子就办好了。将手里一大包递给琴玥,琴玥拿出了钱袋,刚刚交付准备走,后面的伙计叫住了她:“客官客官,您这钱是假的!”

“假的?”琴玥站住了脚,很是疑惑。那伙计看琴玥一脸不信的模样,一把咬开了刚刚琴玥递来的银子,里面黑乎乎的,和外面泛着银光的材质显然不是一种。那伙计道:“这是假的,外面用银子包着的,里面是铅!”

琴玥吓了一跳,连忙把剩下的银子都倒了出来,伙计挨个验过,都是这样的材质。十两银子,若是算上外面的银包的话,统共也就值三两。她从当铺出来就没有打开过银袋子,说被人掉包也不太可能啊?难道是当铺的那些人……

好个混蛋!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招数!琴玥一气,把药交还给药铺的伙计,抢过银袋子,向当铺跑去。

跑到当铺门口,竟然收摊了!好小子!真是此处无银三百两!琴玥生气了,她一脚踢在门前的木板上,“咔嚓”一声,木门断开,她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当铺。

东躲西藏的掌柜的和伙计看到苦主找上门来了,底气有些不盛的道:“你……你想­干­嘛?”

琴玥冷冷的道:“把我的东西还回来,不然砸了你的店!”

掌柜的面对发飙的琴玥,见他身子瘦弱的样子,料想没什么武功,便大声喝道:“还站着­干­什么?给我出来!”随着他的话,门里忽然窜出四五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个个对琴玥虎视眈眈的。掌柜的冷笑道:“我们这里是做正经买卖的,还轮不到你来闹!”

“好一个正经买卖!”琴玥拿出那袋银子,“用假银子欺骗顾客的正经买卖!”

掌柜的知道多说无益,一甩袖子想要去里间,吩咐那几个大汉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丢出去!”

几个大汉狞笑着围住琴玥,看着她那么瘦弱的小身板,想必是很容易解决的才是。琴玥冷冷的看着他们几个,虽然没有带白涟剑和大弓,但是要打发这几个,倒还是不难。毕竟在草原里两年,还有战场上三个月的生活,不是白待的。

掌柜的刚准备进门,不料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想走?先把我的东西还来再说!”

十一、冤家路窄

一滴汗无声的从掌柜的额角流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花了许多银子从州府特意请来的武师是这么的不堪一击。于是他声音发颤的道:“你……你想怎样?”

“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如果你不想吃苦的话。”琴玥倒是­干­脆的很。

“我们家大掌柜的千金是县官的家眷!”就是,咱后台硬,不怕这个死小子。

“就算是皇帝的妃子,照打不误!”哼,这倒是欺负到太岁头上了。只是个小小的县官,打死你又怎样?

“你……”掌柜的呆住了,往常说起县太爷的名号,一般来说理的都是讪讪退下。这个死小子是真的不知道县太爷的名号?

“少废话,拿出来!”琴玥懒得跟他磨机,手指扣着他的脖子,由不得他犹豫。

面对天不怕地不怕的琴玥,掌柜的也有些怕,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那颗宝石。琴玥拿在手里看来看去,这下她有了经验,生怕他换了个假的。确认无误后,才放回身上。哼着道:“小心!不要被我抓到第二次,否则……”

琴玥运气,一记手刀,生生切下了一块桌脚。掌柜的惊得呆住了,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琴玥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门口还躺着那四五个汉子。琴玥看也不看,抬腿迈了出去。门外早已聚集了大多数围观的群众,趴在门口看了个究竟。难得有人会敢踢“聚财当铺”的招牌,真是这宁绥一年里来从未有过的事啊。

看见琴玥出来,众人惊喜中又有一点担忧。这担忧还没开始说出口,就有一队衙役赶了过来:“让开让开。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连滚带爬地出了当铺:“李捕头,那个混小子,把店给砸了!”

当先那个黑脸络腮胡地捕头牛眼一瞪:“好小子。在哪?给本大爷站出来!”

琴玥心里也有些着慌。没想到这么快捕快就来了。虽然自己地身份有点……不过直接见过本人地。料想也没有几个吧。而且哪有这么巧地事。刚好那些隐鹰营地人就在这宁绥呢?

当然,逃得了尽量逃。陷在这个鬼地方,万一他不开眼关了自己一二十天,等到战争一来,什么都完了。琴玥迅速钻到人群里,使开了轻功,一瞬间便没影了。

琴玥连药铺也懒得去了,直奔客栈,回了房间。寒霜还在收拾,琴玥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啊?怎么了?”寒霜很是惊讶,忽然有一脸恐惧。“难道是……”

“别瞎想了,不是他们。”琴玥知道她在想什么。“惹了一点小麻烦,早走早好。”

寒霜云里雾里的和她一起下楼,到了柜台前。琴玥还是递上了那颗宝石:“掌柜的,你看着办吧。”

掌柜的有些为难,思前想后,接过了宝石道:“我一看您这东西,就知道是好的。对不住了,没有那么多地闲钱。这样,算上房前,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可好?”

琴玥立刻答应了下来。掌柜的去后面兑了银子,交给琴玥。琴玥让寒霜收好,正准备跟小二去牵马。忽然门口窜来一大堆的人。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黑脸络腮胡的捕头,Сhā着腰看了看。发现目标琴玥,连忙叫上兄弟们:“就是他!就是他砸了聚财当铺!把他给我抓起来!”

寒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紧抓着琴玥的胳膊。琴玥眉头一皱:这群家伙,来的还真快!

捕快们扑了上来,李捕头声如洪钟道:“这个小妞估计是他的同伙,一起抓!”

“诶!”那群捕快们正准备抓寒霜,忽然被一只手拦住了。琴玥一看,旁边钻出来一个少年,正是宇文护。只见宇文护淡淡地笑着,对李捕头道:“刚刚你们说的我也听到了。我想你们抓错认了。”

李捕头一哼:“给我滚!捣什么乱!”

宇文护歪着头看着琴玥,摇摇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说她。”他指着寒霜道:“我是说,这个女子。你看她的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是去砸人家地店,怎么可能带着这么一个柔弱女子?”

李捕头牛眼一瞪:“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宇文护笑道,“带去砸店的,当然是我嘛!”

琴玥和寒霜瞪大了眼睛。宇文护笑得云淡风轻,似乎不值一提。李捕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带走他,还有他!”捕快们一下子抓住了宇文护和琴玥。

“玥儿……”寒霜冲上来,想要解救琴玥。琴玥摇摇头:“没事的,放心。你又不知道这事,别来参合了。说不定,我还要靠你呢!”

寒霜还想说什么,宇文护一闪身挡在她面前,笑道:“与其担心那群蠢东西会怎么对待她,不如担心下我会怎么收拾她。你们可是消失了好久啊,真的让我等得很不耐烦了。”

“你个该死的!”琴玥双手被缚,便伸脚想来踹宇文护,没踹到。她龇牙咧嘴的大骂道:“当初就该先了结了你,你才是最大的祸害!”

“嚯!当初也不知是谁饶了谁!要是那晚我真的下手,你怎么还有机会在这里动手动脚地,早就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宇文护继续添油加醋地笑道。

“啊啊啊,”又说到给她下药的事了,琴玥彻底暴怒,“去死!-”

而宇文护一边笑一边往巡捕身后躲:“巡捕老爷们,她要打我!”

一场抓捕变成一场闹剧,李捕头看着两个“嫌疑人”窝里斗,彻底失去耐心:“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走!”

旁边看笑话地人也有不少。李捕头拉着两人走远,琴玥还不忘回头吩咐下寒霜:“别担心,我没事的。”

寒霜忧心忡忡。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县太爷不会放过他们地!这下没好果子吃了。”

寒霜大惊,连忙回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你不知道么?那个聚财当铺是家有名的黑店,坑蒙顾客,上当的多了去了,不过没人敢管。那店主的女儿,是县太爷的三姨太。”

寒霜有些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县太爷,又能兴起什么风浪?”实在不行,花点钱不就是了么?就算真砸了他家的店,县太爷也不会和钱过不去的。

那人道:“你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我们的县太爷后台可硬着呢!就连巡抚大人见了他也要让他三分。”

“他是谁?”寒霜有些兴趣了。

“他是皇帝的小舅子,他姐姐可是当今的柔妃娘娘!皇上跟前最红的红人!”

“许卓然!”寒霜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他?-这下可糟了!”拿钱也没用,寒霜心里清楚的很,这个许卓然可是和琴玥结了梁子的!他能够用钱买通天香楼的伙计给琴玥的酒里下蒙汗|药,拖回去差点打死。后来据郡主说,许卓然带领他的家臣,拿刀追了琴玥几条街。这样的疯子,琴玥要是落到他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寒霜急的团团转,三殿下呢?三殿下应该会救儿的吧!可是他现在也是身份不明的,怎么办才好!寒霜也追了上去。

府衙前,汇集了一大群人。当然,九成九以上都是来看笑话的。

而宇文护似乎早有准备,进公堂之前,很自觉的弯下腰,往脸上抹了把土。还把额前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刚好能挡住眼睛。琴玥看的是莫名其妙,宇文护只是笑,也没有解释。

公堂之上,一身官服的许卓然打着呵欠,缓缓从后衙踱了上来。要不是师爷跟他说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砸的是自家的店,他根本就懒得管。不就是两个小贼么?抓到后面去打个四十大板不就完了?

不过,当他打着哈欠看着公堂之上的某一个“贼”一眼,就不同了。许卓然真的想跪下来感谢上苍,他简直高兴的手都是痒的!

四年啊!四年了,咱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许卓然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当初把自己打进天河,又从天香楼的二楼给打出窗子的少年。除了琴玥是第一个敢跟他叫板的人外,还有一点,真是让他恨之入骨想忘不能: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将他当初调戏良家­妇­女,被打进天河的故事让皇帝知道了。当初是谁打的他?那个跪在他眼前的臭小子啊!

宇文朗震怒,当着柔妃的面将他从禁军副统领的职位上扒拉下来,发配到这么一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来。也许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了,再也见不到姐姐,也去不了京城的花花世界……

都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害的!

更何况,这臭小子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砸了自家的店!NND,不好好收拾你,老子就不姓许!

当然,琴玥后来也认出了这个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县太爷就是当年被自己修理过的纨绔子弟,而且这家伙的姐姐还是柔妃!她苦笑一声,诶,真是不识冤家不聚头,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十二、太监与绿帽子

出人意料的是,许卓然在听完聚财当铺的掌柜的说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对琴玥发难。也没有让琴玥和宇文护辩驳,只是冷着脸,大手一挥,把他俩押入牢里。接着匆匆离去,不知要­干­些什么。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该怎么倒霉就怎么倒霉吧。琴玥和宇文护就在衙差们的推搡下,走进­阴­暗潮湿的牢中。

许卓然当然不是忽然大发慈悲放过了琴玥,实际上,他心里的爽快简直就像火山喷薄一般。不过,当时在大堂之上,衙门口来观战的群众少说也有上百号人。他还不至于落个欺凌弱小的名声。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还没想出天残地缺的招法,来整死那个该杀千刀的小混蛋!

府衙的后院里。

阿哼和阿哈看见主子笑逐颜开、脚下生风的走进来,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芒-自从来到这边陲小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家主子这副模样了。两人连忙跑上前问:“主子,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个,那个臭小子,那个臭小子终于出现了!”许卓然大笑着道。

“哪个臭小子?”阿哼和阿哈一脸疑惑。主子这话也太言简意赅了点吧!

“阿哼,阿哈,你们说,怎么样整人才能最爽呢!”许卓然一脸­阴­笑着道。

“依我看,还是拿马鞭来抽吧!沾上辣椒油,保证让他欲仙欲死!”阿哼眨着眼睛道。

“哼,上次拿马鞭抽他,那个臭小子半点反应都没有!”一想起这事,许卓然心里就不舒服。

“那要不拿小刀割他地­肉­。一刀一刀地。砍他个想死不能!”阿哈也献计。

“去。又不是没试过用刀砍。太没意思了。”许卓然摇摇头。那个混小子油盐不进。相当难办啊。

两人沉默着。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忽然。阿哼道:“少爷。那个臭小子……是男人吧?”

许卓然当头给他一巴掌:“废话!要不叫他臭小子­干­嘛?”

阿哼道:“这好办。对于男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地……”说着。他比了个“切”地姿势。

许卓然会意:“你是说……”

阿哼笑道:“只要他是男人。这种事情就是他没有办法忍受的事。”

许卓然了然于胸,拍拍阿哼的肩膀:“好啊小子,少爷没有白疼你!”

阿哼被表扬,脸上乐开了花。阿哈也上前道:“少爷,我听说那个臭小子还带着一个姑娘,不过因为那姑娘没有跟他一起去砸店,所以李捕头没有把她抓来。我想那姑娘既然跟着那个臭小子去了客栈,估计两人关系匪浅……若是少爷对那个姑娘……”

“哦?还有这种事?那姑娘……长得如何?”许卓然笑得很是­淫­靡。

“李捕头没有看清。不过二榔头倒是说……”阿哈凑上前小声道,“比三姨太还要生得好些。”

许卓然大笑:“好好,赶紧给本少爷抓来!你说那臭小子要是自己不能,而亲眼看到本少爷和那个姑娘风流快活,会是什么表情!”

两个当事人还完全不知许卓然的小计划。此时寒霜也跟着进了牢里,本来是一定不让的,禁不住寒霜很大方地给了牢头十两银子。再敬业。也别跟银子过不去啊!再说了这小妞柔柔的样子,料想也翻不出什么大阵仗。于是大手一挥,放行。

“玥儿,我听说那个县太爷是……”木栅栏外,寒霜一脸焦急。

“知道。就是柔妃的弟弟许卓然,说起来还是老相识。”琴玥一脸平静。

“知道了还这么平静?那个许卓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他要是又下狠手,我……”寒霜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慢着慢着,什么老相识,什么狠手?”琴玥旁边蹲着的宇文护也有些兴趣。

“三殿……公子,你不知道,那个许卓然和玥儿早在上京便结下了梁子。许卓然支使人在酒里下药,把玥儿拖回去,差点打死她。后来又一次,据说那个混蛋又命令家将拿着刀当街追杀玥儿……玥儿要是落在他手上,一定……”

“什么?你说有这种事?”宇文护脸­色­严肃起来。拧着眉毛道。“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寒霜带着哭腔:“玥儿的身份不能暴露,而公子你又……怎么办?怎么办?”

宇文护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忽然停了下来:“这件事实在棘手。说不得我也豁出去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递给寒霜:“寒霜,劳烦你去冲云关王子府去找五皇子。把这块牌子交给他,就说是我遇到麻烦了,他一定会来帮忙的。”

“彦儿?”琴玥忽然Сhā话,“是彦儿么?”

宇文护点点头,看着她笑道:“是了,我记得你和他关系不错。就是他,这小子去年参加完太后的丧事,又赶回冲云关。他一直知道我没死,不过倒也没有去皇兄那里告状就是了。”

寒霜接过牌子,宇文护又道:“此事尽早办为好。晚了怕许卓然对你家主子不利。”

寒霜又看看琴玥,琴玥点点头。寒霜这才收好牌子道:“我这就去。这些天,拜托您照顾儿。我一定会尽早赶回来地。”

琴玥点点头:“路上小心。”寒霜走之前,先给琴玥留了二十两银子。还不忘叫来狱卒,塞了十两银子后,狱卒心里也了然的很:“放心,我会尽量给他们方便的。”寒霜这才有些放心的离去。

等寒霜走了,宇文护复又蹲了下来。旁边的琴玥待了半晌,小声道:“你暴露身份,可以么?”

“哟,知道担心我了?”宇文护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单单只是为了救你,我好歹也被关进来了啊。万一那个姓许的不开眼,把本皇子一起打了,那可就冤枉死我了。”

又隔了许久,琴玥才憋出一句:“这次,我们俩的帐,算是两清了。”

宇文护歪着脑袋笑道:“怎么会是两清呢?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欠你什么。”

“你!”琴玥又被刺的脸上一怒,“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随便,反正已经被你讨厌习惯了。”宇文护耸耸肩,打了个呵欠,“那啥,我要休息了,你离我远一点。”

“谁还想粘着你似地!”琴玥赶紧挪窝,宇文护将地上的杂草清理完毕,大概扫出一片比较­干­净的地方,往地上一躺,十分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脏也有脏的好处,睡的还真舒服!”说罢,还轻轻哼着小曲。

“你说……寒霜她跑的出去么?”许久,还是琴玥开始自言自语。

“寒霜?她不像你这么野蛮又冲动,要跑出去还是没什么问题地。”宇文护翘着二郎腿道。

“谁野蛮又冲动了?你什么意思!”琴玥又怒了。

“喏喏,你这样还不冲动?你砸人家店的时候还不野蛮?”宇文护答的倒是轻巧。

“哼!”琴玥一撇嘴,懒得看他。

“是啊,不野蛮一点,你这些年想必也是过不来的吧……”宇文护淡淡的道。

想到在金帐汗国的日子,琴玥生气地脸上渐渐开始平和起来:“不是啊,草原很美,很辽阔。策马奔驰的时候,你会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因为实在是一望无际,天与地在远方重合,那里就像梦开始的地方。”

“再好看你还不是狼狈的逃回来了?”宇文护不以为然,“就是因为辽阔,因为在马背上生存,他们才危险!”

这点琴玥也明白,一时间也垂下头去,沉默不言。宇文护看着琴玥黯然的侧脸,知道此人又在为战争的事情烦心,便岔开话题道:“我刚才还是没听明白,你和许卓然究竟有什么过节,他这么下狠手?”

琴玥叹了口气:“当初我微服出宫的时候,在上京街头教训了一个调戏民女的恶少,就是许卓然。后来,我和寒霜在远望楼上喝酒,他支使伙计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带我回去用马鞭打了几下。后来寒霜带着云飞找上门来,他才把我丢在郊外。幸好,幸好……”说到这里,琴玥忽然停了下来。

“幸好什么?”宇文护有些奇怪,一抬头看见琴玥的眼睛深深的,有眷恋、有迷茫,也有痛苦。是什么不好地回忆么?

“是宇文潇救了我。”琴玥地瞳孔陡然一闪,又立即回复原状。她的脸庞依然极其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哦……”宇文护应付似地答了一声。想必四弟和她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为什么,当初救她的人不是自己呢?只是晚了一个晚上而已,这差距,似乎补也补不过来。

琴玥接着道:“后面还有一次,我和昭宁偷跑出宫,不料路上又遇到许卓然,结果我把他从天香楼上打了下去。他就召集了家将来寻衅,当然最后我还是溜了。不过我想,许卓然应该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仇人才对。他之所以现在没有马上报复我,就是在想用什么更歹毒的招法来整我吧!”

十三、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宇文护问:“你不担心么?”

“担心?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琴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多少年,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还怕这­阴­沟里翻船?

“你倒是成长了不少……不,应该说是苍老了不少吧?”宇文护打趣道。

“因为从六岁开始,我就明白,这个世间不是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存在的。我虽然无法改变一些事,但是至少我要努力去争取;而在一切都结束之前,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船到桥头自然直。”

“应该说你是乐天呢,还是真傻呢?”宇文护摸摸鼻子,笑道,“不过这样傻傻的也挺有趣的。”

“你呢?你是怎么沦落到这里的?”琴玥也有些好奇。以往的宇文护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会甘心归隐山林?

“哟,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关心我的事?”宇文护二郎腿一翘一翘的,“还不是上回那个穆言闹的。皇兄不仅不相信我,连整个曲家都被拖累了。皇兄可是让我禁足,派出一千御林军整天在我府邸前守候。这样关了我近半年,我哪里忍得住?借口去皇陵守墓,找个机会溜了出来。之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你的生计是什么?总不会这几年都是一路打猎过活吧?”琴玥有些好奇。想当初自己和寒霜周转各地没有饿死,还多亏了昭宁临走时赠她的一千两银子。

“当然不是。本皇子要跑路,当然事先准备万全,不然早被皇兄逮住了。”宇文护颇为自负的笑道,“反正到了目前为止,都一直挺成功的。”

“我记得你还有个跟班,那个特别壮实的,总是黑着一张脸的那个。”上回被宇文护下药,那个人居然告诉自己房下有暗河,让琴玥自行跳河了断。这怎么不让她印象深刻呢?

“你说的是黑鹰?”宇文护道。“我从皇陵跑了以后,留了封书信给他,他应该是按照我上面的安排,到曲继宗身边去了。你还别说,好久不见还怪想他的。也不知娶了媳­妇­没?”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牢头来送饭了。出人意料的是,琴玥和宇文护居然有荤有素,虽然荤菜是黄瓜炒­鸡­蛋,不过夜算相当不错地了。

宇文护不接过碗,反而和牢头打趣道:“我可是听说死囚临行前才有好吃的,咱不会要去阎王殿吧?”

牢头不满意道:“不想吃就别吃。啰嗦那么多­干­嘛!要不是看在那个姑娘的份上。你们连青菜都没有!”

看来是寒霜给地十两银子起了作用,琴玥了然,又拿出二两银子来,递到牢头手里。牢头看到银子,对琴玥眉开眼笑,却对宇文护一瞪眼,转身走人。宇文护叹了口气:“真是过分啊!怎么这么狗眼看人低!”

琴玥端起碗来,夹了一筷子蛋:“你吃不吃,不吃我都吃了。”

“当然,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宇文护笑嘻嘻地吃了口蛋,又皱着眉毛道:“咸!”饭也是又硬又冷又难吃。宇文护还从没尝过这么难吃的饭菜,拧着眉头,每吃一口就像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还没吃两口,忽然两人发现隔壁牢房里关着四五个汉子,透过木质的栅栏,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正在吃饭的两人。宇文护一看别人的牢饭,真就是白饭,远远闻着味道,貌似有点馊。再看看咱这规格,一比较之下。确实还挺高级的。

旁边人不乐意了。一个块头大地壮年男子摇着木制栅栏,大声抗议道:“凭什么这两个小子就能吃上­鸡­蛋。而我们却是馊了的饭?”

牢头冷笑:“人家公子有钱,你有么?没钱就吃馊饭。有东西垫肚子,总比饿死在外面强!”

“混蛋!你当我们金帐汗国的人好欺负么?”那个壮年男子大声吼,琴玥听到那话,倒是忍不住看了过去。牢头也懒得搭理他,送完饭,一转身走人。那壮年男子依然大吼,不过,他的另外三四个牢友没有继续抗议,蹲起来抢过饭碗,将那碗搜饭几口扒拉完了。

这边琴玥低声问了句:“喂,蛋你还要么?”宇文护摇摇头:“咸死了。”

“那也就是不要了是吧。”琴玥端起那碗蛋,从木栅栏里递了过去:“你们吃吧。”

旁边的人两人放光地扑过来,只有那个壮年男子冷冷的横了琴玥一眼,却不过来:“哼,别以为靠这点东西就可以改变什么!”

琴玥淡淡的道:“不想吃你可以不过来。”然后,她换了种语气,用金帐汗国的语言问:“你是哪个部的?”

壮年男子大惊:“你,你也是金帐汗国的人么?”

琴玥道:“我在万骥部。我叫凌月,是个大夫。”

这下不仅壮年男子,就连其他的人也惊讶道:“你就是凌大夫?是那个凌月百夫长么?”

琴玥点点头。

壮年男子大笑道:“我兄弟上战场,幸亏凌大夫你救了他,不然早就没命了!我是乃蛮部的,这回总算见者恩人啦,哈哈!”

琴玥微笑道:“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算不了什么。”

另外一个­精­瘦的男子问:“话说凌大夫你怎么会到这里?也是被这些鸟东西当成­奸­细抓起来的么?”

琴玥尴尬的道:“一言难尽。”

宇文护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名的,凌月百夫长。”

琴玥横了他一眼,小声道:“要有名也没有你有名。信不信我大喊一句地狱红莲在此,他们就会冲上来和你拼命?”

宇文护连忙赔笑道:“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知道就好。”琴玥也懒得理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宇文护舒服的躺了下来:“反正啊,咱俩说不定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嗯,也挺不错的。”

琴玥坐直身子,朝他一瞪眼:“谁要跟你一起死啊?要死你去。”

“是啊,当然还是活着好,”宇文护笑道,“我还没有祸害完你下半辈子呢,就这么死了当然不划算。好歹,也得让我赚回本再说吧!”

“你!-哼,懒得跟你说!”琴玥一扭身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宇文护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

这边许卓然也在着手准备抓寒霜,李捕头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到客栈,可惜来晚了一步,寒霜已经东去冲云关,这会子估计已经出了县城了。许卓然自然不知道,还发动所有的捕快,势要活捉寒霜。

至于另一方面,想把琴玥制成“太监”地想法……鉴于寒霜还没有顺利捕捉,此事倒也不急。反正许卓然有地是时间等,人关在牢里,又跑不掉不是?

傍晚的时候,李捕头归来,依然没有抓到寒霜。许卓然大怒,狠狠批了一把李捕头,一面派出衙役在城内四处搜索,甚至还到城外找寻。当然,那家客栈被光顾过无数次,掌柜地只说寒霜骑着一匹马跑了,但是琴玥的那匹白马还在。

许卓然知道寒霜可能溜了,眼下又是晚上,城门已关。凭他再大地能耐,估计也拦不住那个无影无踪的寒霜。一腔怒火只好全都出在琴玥身上:臭小子!我要你的命!

隔了十里八村老实待牢里的琴玥和宇文护倒是感受不到许卓然的杀气,彼时月明星稀,正是睡觉的好时间。两人为了争床位的问题,又差点大打出手。

看见宇文护身子翻滚过来,被挤到角落里的琴玥终于受不了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踢到宇文护的ρi股上。

“啊!-”宇文护当即揉着ρi股跳了起来,朦胧的回头道:“怎么了怎么了?”

这边琴玥眼睛­射­出逼人的寒光:“你怎么睡的你?都要粘我身上了!那边那么宽敞不知道躺啊!”

宇文护揉揉眼睛,一脸迷糊状,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没睡醒。不过这番动静倒是让隔壁栏的邻居们醒了,大家起身嘟囔两句以示愤怒,又都躺了回去。

琴玥气呼呼的看着宇文护又一脸茫然的躺了回去,面对四仰八叉占了大片地域的宇文护,她欲哭无泪。算了,他没有趁此机会对自己意图不轨就已经是烧高香,靠着墙眯一晚上凑合着过吧。

正当琴玥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怎么了这是?是来抓我的么?她站起来,四处望去,没人啊。而从天窗往外望,北边的崇山峻岭,延绵数十里的山道上红彤彤的,烽火台上狼烟滚滚,亮堂的如同白昼。

而喧哗声也是从那边传来,那似乎是……喊杀声?

“看来他们提前行动了。”宇文护的声音忽然传来。琴玥一惊,回过头去,发现宇文护已经站了起来,望着北边的山岭,拧着眉头,神情严肃。

“不可能的!他们亲口说是二十三天以后才会开始打仗的,怎么可能回事现在?”琴玥瞪大眼睛,失声道。

十四、亡命之徒

“还不清楚么?”宇文护眼神犀利的看着琴玥,“因为你的关系,他们提前行动,为的是不走漏风声!”

“可是……怎么会是宁绥?-应该是冲云关啊!”琴玥还是不敢相信。

“冲云关有云天扬率领二十万­精­兵把守,他们还不至于蠢到会去硬碰硬!”宇文护背着手道,“宁绥虽然是边城,路也不好走,不过总算是个突破口,一旦冲进来的话,就不好对付了。”

此刻的宇文护身子站得直直的,眉间微蹙,而微眯的眼睛却在发光。一瞬间,当初拥有凌云气势,那个杀伐决断的“地狱红莲”又回来了。不过,他现在眼里已经没有了杀戮的野望,有的只是军事统帅的指挥若定。

可惜,现在没有几千将士,等着他沙场秋点兵。他能够做的,就只有在乱军之中保全自己,以及-保护好眼前这个女人。

“现在打仗也是好事,说不定这是我们逃跑的大好机会。”宇文护看着琴玥,淡淡的笑。

“万一这只是打草谷的小撮散兵怎么办?”琴玥有些疑惑。在昔年,往往有些部盟收成不好的时候,就会南下劫掠一番,抢回点生活物资,不久就会返回草原。虽然鹰准部由于粮草丰足,一般不­干­这些事;可是这里紧邻的是乃蛮部,乃蛮部的一些人可不会像鹰准部一般的低调不爱闹事。这些年小打小闹一直不断。

“你认为可能么?”宇文护慢慢分析道,“布日古德可不是个打瞎仗的笨蛋。冲他在四王之乱中指挥若定保存实力就知道了,没准他一早猜出准会有人投敌,早就让你们千夫长瞒着你制定了别的计划。你不是说你去商议战事的时候,其他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么?还有,你逃跑的那天,如果那些追你的人是第二天一早发现你不在才动身的话,以你马的脚程,应该是很轻易就能甩掉他们回到晟国地。可是他们却追上了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早就防着你,怕你叛逃!”

琴玥默然。她也想到了这些事,看来还真是他们提前作战了。

“不过还是要感谢上苍。因为这场仗,许卓然还来不及对你下黑手,所以我们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得想个办法,今晚逃出去!”宇文护说着。把旁边栏里的邻居们吵醒:“喂喂,起来了!”

有些机警点的早已经醒了,大多数人还是眯瞪着眼睛,对于形势一无所知。宇文护笑着把众人召集在一起:“你们想不想出去?”

谁不想出去?但是有些胆小地依然很迟疑。宇文护笑眯眯地道:“看到窗外北边的火光了没?那是金帐汗国的人打过来了!”

“啊?”大多数人惊讶不已。这……

宇文护此刻很无良地把琴玥推出来:“这位凌月,原本是万骥部的百夫长,她可是上过战场地。这次跑过来,就是为了里应外合,制造机会。知道她为什么被抓么?还不是行迹暴露了!不过你看,她一被抓,那边就打过来了。”

那个壮年男子倒是很信服:“这位真的是凌月百夫长,去年上过对苏赫巴鲁的西征,还救了我兄弟的命!”

“哦。”有人作证,可信度一下子猛增,大家纷纷点头。宇文护又开始了狼外婆般地劝诱过程:“诸位相信了吧?”

大家不说话,许久,一个汉子道:“你说该怎么办吧?”

宇文护笑笑道:“待会儿大家通力配合。我和这位凌月百夫长一定身先士众,而大家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至于之后嘛……”

许卓然也是倒霉。刚刚准备从客栈冲回衙门。走半道上便发现北部边防升起狼烟-金帐汗国的人打过来了。

暗自感叹那个臭小子今晚躲过一劫,许卓然虽然纨绔,倒也不是真的一无所为。当下他将所有地衙役集合,先派遣一大半去守边。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兵趁夜赶到驻防的总兵处。总兵也被人报告了军情,已经点兵准备上前线。看到许卓然到来之后,倒是颇为意外。在他眼里,许卓然不过是个靠着裙带关系混上来的纨绔公子,而且因为作风问题被皇帝贬到边塞,没想到真有战事。这小子居然如此警觉。抢先一步比自己准备好。如此一来,倒是自己小觑了他。

不过。总兵还是想有意打压一下许卓然的气焰:“会不会只是一般打草谷的乡民?”他自从六年前的­阴­山一役之后,镇守在这里也好几年了。一直不断的处理这些小股劫掠的散兵游勇。通常是这边出兵以后,那边就开始撤退。

“总之,先去看看总没有问题,有备无患嘛!”许卓然说地一本正经。

总兵点好将士,与许卓然一起上了前线。宁绥县城离长城距离走上官道,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五六个时辰,许卓然心里忽然有点不放心,可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三更过后。

监狱中的一盏昏暗的油灯一明一灭的跳动,狱卒们不堪困顿,早已东倒西歪的睡下。

宇文护那边商量完毕,他已经问过常年蹲点的狱友们,明白了这边牢底换班的时间是每日的五更天。要争取的就是那么一个换班的时间,而且就不断冲出去地狱卒来说,看来金帐汗国那边真地准备攻城了。

这里宇文护商量完毕,其实也就是给哪些狱友们壮壮胆,最先抢头的,绝对是他。琴玥有些担心地问:“真的能出去么?”

“你在担心什么?”宇文护笑着拍拍胸膛,“有我出马,还怕事情完结不了?待会儿我先冲出去,你就躲在我地后面跟着我走就好了。”

“去,”琴玥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不定等会儿求我出手的反而是你!”

宇文护没跟她计较了,笑笑道:“这样也不错啊,就怕你没这个水平,到时候还是得我出马。”

琴玥“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许久,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没有刀剑,怎么弄开栏杆?-你会撬锁么?”刚刚宇文护一直说的是自己弄开牢门之后的事,却没说自己怎么开牢门。虽然这牢门是木制的,好歹也结实的紧。就靠手劲怎么打得开啊?

“说你蠢你还不乐意,诶……”宇文护摇摇头,然后指着那隔壁牢房角落里蹲着个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道,“我不会撬锁,但是他会嘛!”

那人发现琴玥和宇文护的目光投来,很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琴玥有些疑惑:“他既然会撬锁,为什么自己不早就跑出去?”

宇文护继续解释道:“那个人虽然会打开这样的锁头,但是对于监狱的大门,他就一筹莫展了。就算他真能撬开,也打不过那些狱卒。所以,我们只有等他先将所有牢的门斗打开,却装成锁还锁好的状态。等换班的人一进门,趁着门还开着,立刻冲出去。”说罢,还特别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鸡­鸣狗盗之辈,平日里看上去都是些无用的败类。不过用到了实处,我宇文护也能变成孟尝君!”

“去!自吹自擂。”琴玥最讨厌宇文护的,除了他花花公子的形象之外,就是这人说话没个正行,看似眼高手低的样子。

宇文护笑笑,也懒得再跟琴玥解释。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个贼眉鼠眼的难兄难弟就很会意的掏出他吃饭的家伙:一根铁丝,开始努力的打开他自己牢房的门……

五更天过。

县衙府邸的下人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呵欠,迷离着眼睛握着笤帚机械的扫地。昨晚老爷一夜未归,三姨太以为许卓然又去依翠院喝花酒去了,大发雷霆。整的这帮子下人不得消停,整整忙碌了半宿,后来才知道是北边有敌人来犯,老爷和总兵抗敌去了。

这些年,虽然金帐汗国与晟国大的战事一直没有,不过小的打草谷倒也见的不少。虽然三姨太担心自家老爷,不过很显然,比起上战场,她更担心许卓然去外面拈花惹草。

但是,早起时的另一件事,就让她没有办法安睡了。

天刚蒙蒙亮,后面的牢房就吵吵嚷嚷的,三姨太嘟囔着嘴,有些不爽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结果声音越来越大,她实在怒了的起床,没想到下人却站在门外掩上了门窗,并且让她躲在床下。反了反了,这还了得?

丫鬟哆哆嗦嗦的告诉她,牢房暴动,众犯人越狱。她一个­妇­道人家,却不好跟亡命之徒去争,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躲床下就躲床下,大女人能屈能伸嘛!门窗都Сhā上了栓,三姨太不情不愿的往床下钻。

刚这样想,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妈呀!真的来了!三姨太大半ρi股露在外面,头和身子却钻进床下,身体哆哆嗦嗦的,不敢回头。

十五、劫财又“劫­色­”

“喂,喂。”后面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声音听上去轻浮而玩笑。三姨太自然不敢动,身体瑟缩着。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然而却清脆而婉转,感觉像是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不耐烦且焦急的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还要去追寒霜!”

那男人的声音又传来,淡淡的笑着:“别急啊,好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空着手走吧?贼不走空,不拿点利息,我心里不安!”没错,在屋子里的,就是宇文护和琴玥。琴玥不耐烦的看着宇文护,不知这小子究竟要­干­嘛,她还要去追寒霜呢!

接着,宇文护很不客气的踢踢三姨太的ρi股:“你,给我转过身来。”当然,宇文护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压低了好几个八度的。

三姨太想:完了,这下劫财又劫­色­,没准咱一条命就搭上了,划不来!不过她也不敢不回,只好哆哆嗦嗦爬出床,还没抬起头看看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罪犯”,只顾自己哭天抹泪道:“两位大爷,你们大人有大量,想要什么尽管拿,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琴玥又好气又好笑,懒得理她。宇文护倒是笑眯眯的蹲下来,恶狠狠的道:“想留你一条命,很简单。告诉我,你通常放首饰的地方在哪?放衣服的地方又在哪?”

果然是劫财的!三姨太是当铺出身。出了名地抠门。生死一线,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藏钱的地方说出来。宇文护又笑道:“不给地话。咱可以先J后杀,再把你脸用小刀画个王八什么的,要你下地狱。也是做个丑女人!”

这句狠话彻底吓住了三姨太,她一抬头,看见这俩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罪犯,一个笑眯眯地,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就不务正经,长得倒是颇为俊朗。而另一个个子矮矮的。居然长得比身为女人的她还要秀气,真是气煞人也。

三姨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梳妆台上一个盒子:“首饰都在那里了……”

“钥匙呢?”

“脖子上。我取,我取。”说着,三姨太还颤抖着手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铜钥匙。宇文护一把抢过来,开了锁眼,果然没问题。接着,他笑眯眯地问:“拿几身衣服来……”

于是,在宇文护地威逼利诱之下,三姨太又开了柜子拿出几身女人的衣服。根据宇文护的需求,还特意选那种朴素型地。宇文护翻箱倒柜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身白­色­地没有任何花式的衣裙以及其他几身普通的衣服。这样的衣服现在满大街都是。-这还是三姨太做姑娘时的衣服。现在不仅胖了不少,也嫌着款式不实行,没花­色­的不好看。接着,宇文护把首饰放到衣服里,打了个包,背在身上。完事之后,又命令道:“你,钻进床里!要是敢声张,就杀了你!”

三姨太委屈又难过,不过­性­命要紧,还是乖乖钻了回去。又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探视­性­地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想起刚刚自己被人一通胁迫,翻箱倒柜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交了出来,那可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地私房钱啊!想到这里,她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起落,已经远离了县太爷府衙的琴玥有些不满地看着宇文护,终于开始发飙了:“你搞什么?你想去抢劫也别捎上我!我还要去追寒霜!”

“诶诶,别闹别闹。”宇文护把琴玥拉到一个小胡同里。左右瞅瞅四下无人。这才道:“你也没银子了不是?这里离冲云关还有段距离。没钱怎么追寒霜?”

“那你抢首饰不久够了?还拿衣服­干­嘛!”琴玥一脸地不爽。

宇文护解释道:“我们是逃犯,逃犯的话还能光明正大的到处乱晃?当然要换身衣服啦!”

“这是女装!”琴玥道,“你难道要穿女装?”

宇文护笑笑道:“当然不是,女装自然是给你准备的。”

“我才不穿!走江湖穿女装麻烦死了!”琴玥一摆头,没商量。

“我们俩是逃犯,而且是两个男­性­逃犯,目标很大,官兵也容易搜索。但是……如果是一对夫妻呢?这样不就容易躲避官府的耳目了?”

“谁跟你是夫妻?!”琴玥柳眉一竖,眼睛也瞪大了。她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兄妹,兄妹,”宇文护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这总行了吧?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我们还得先回一趟客栈,我有东西存在那里了。”

琴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过宇文护当先一步走出了胡同,大街上人来人往,衙役也纷纷满大街乱晃,抓捕逃犯。许卓然昨晚走时带走了城内大多数的衙差,但是刚刚犯人集体越狱,其他休息的衙差们也都纷纷出马。北边山区虽然狼烟已经熄灭,看来战事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不过按照许卓然的速度,就算他去了以后一分钟也不耽搁,怎么着也得中午才回得来。逃跑的时间是大把的有,不过想要出城还得费点功夫。

到了客栈,琴玥还想当头就进去,被宇文护一把拦了下来。两人绕到后院,宇文护左看右看没有什么人跟踪,又抬起头来看看方位道:“我那屋子的窗看似是合严实的,实际上只是虚掩罢了。待会儿我先跳进去,你跟着也进来,换上衣服,再做打算。”说罢,他抢先一步推开窗,跳进屋子,跟着琴玥也跳了进去。

“合上窗户。”宇文护回头吩咐了一句。

窗户一关,顿时屋内的光线暗了好几个梯度,空气不流通,呼吸上也沉闷了许多。

自从那次被宇文护关进他的牢房,这还是第二次单独和他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琴玥开始有些不自在,后退了两步,背心抵着窗户。宇文护但凡有什么不是,便于自己跑路。

宇文护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满不在乎的除去了腰带、脱去了衣服。琴玥大怒,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蠢啊我,居然会被他这几天的表现给骗了!

宇文护脱去外衣,又去床上捣鼓东西。去死!那小样儿估计没安什么好心,又是蒙汗|药啊,还是那个什么“和合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琴玥看的目龇欲裂,差点就想开了窗逃跑。

不过琴玥这下看错了,宇文护从床上找出一件叠的整齐的衣服,又大模大样的穿了回来。在一旁的琴玥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不知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怎么了你?”宇文护笑着看她,其实他自然是知道琴玥的心思,懒得戳破罢了。

“没事,没事。”琴玥闪烁其词,躲避他的目光。

“我先去掌柜的那里处理一些事情,待会儿我们从后院骑马离开。你赶紧换上女装,以免路上盘查。”宇文护一面说着,还一面抹了把脸,将脸上的灰尘尽皆抹去,接着往­唇­上粘着点假胡须,再整理了一下发型,扎了一方白­色­的儒斤。最后,鞋子也重新换了一双,手上拿了把折扇-这样一番收拾,再在琴玥看来,眼前的宇文护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颇有点恃才傲物的书生的感觉。

琴玥机械­性­的一点头:“哦。”宇文护立刻就开开门出去,琴玥拿起刚刚抢来了衣服微微有些愣。不过还是动作飞快的换好了衣服,还把男式发髻解开,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发簪就随手在抢来的那堆首饰中择其一而佩戴了。

多年不穿女装,琴玥已经快忘记女装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了。略紧的腰身,略有些花哨的材质,略显肥大的袖口,还有那个三姨太为了赶时髦而熏的淡淡香气。那个三姨太的身材倒是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只是穿起来依然觉得有点别扭。哦,对了,麻烦的还有头上的发髻。不像男人的发髻那般清爽­干­练,感觉运动量稍大一点就会散开一样。

这边刚刚收拾好,宇文护就开始轻轻敲门了:“换好了么?”

“啊……嗯。”琴玥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

门推开的一瞬间,厚重的褐­色­窗棂紧紧闭合,墙上挂的名人法帖、花鸟美人卷轴也在这昏暗的屋内淡了下去。墙角装饰的花瓶中稀疏的Сhā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花开已久,恹恹地要谢了,可淡雅的花香还幽幽地飘散开去,令有些­精­神萎靡的他蓦的轻松起来。

她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铜镜,头却扭过来看他。宇文护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你的。”

是白涟剑!琴玥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她跑过去接过剑,一把抽了出来。剑刃泛出冷冷的寒光,那一抹熟悉的纯白,让她感觉像是见到了亲人。琴玥笑问:“这个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哦,这个啊。”宇文护笑道,“当时我看到你和寒霜在外面跟捕快们纠缠,在我被捕快们抓住之前,就已经吩咐了掌柜的,要他抢先一步保管好你房间里的东西。”

十六、讨好娘子

“果然,寒霜姑娘走的时候有些你的东西并没有处理好,比方说还有这个。”宇文护拿出一个包袱来,琴玥一看,知道这是宇文朗送给她的那袋金银珠宝。寒霜不会用剑,而且事关生死,确实也没有时间来管珠宝的问题,这才落下了。没想到宇文护却存了个心思,把东西先一步保管好。

“真是谢谢你了。”琴玥抱着白涟剑爱不释手。对于金银珠宝她可以不屑一顾,但是这把白涟剑是昭宁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四年来一直陪伴自己渡过了不少风风雨雨,早已变得和自己的亲人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

“啊,举手之劳。”宇文护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从后门走吧。再晚了又恐生事端。”

“好的。”琴玥十分轻快的答应下来,宝贝似的把剑Сhā回腰间。宇文护将东西都收拾好,背在背上,打开窗户出去,店小二正等在后院,看到宇文护过来,把马递给了他。原来当初寒霜走的时候,只是带走了自己的马,琴玥的白马和宇文护的红马还是寄放在客栈之中。

不过看到琴玥的一瞬间,店小二还是有点疑惑,总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但是却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宇文护也懒得解释,将刚才从三姨太那里抢来的贼赃-一支玉簪交给店小二。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打开后门,放两人出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人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准备出城。看来昨晚地动乱虽然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然而却有不少人还是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人命大如天,就算真的只是一小撮蛮子来打草谷,总是这么每天担惊受怕也难受不是!毕竟这种事情的发生不是头一次了。

不过宇文护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临到门前,看见有人在摆摊卖草帽,他还下马买了一顶,硬逼着琴玥戴上。琴玥瞪眼抗议无效,只好无奈的接受帽子。

到了城门口,虽然宁绥还不至于到关城门的地步,不过衙役明显增多,出城入城排查十分严密。据最新消息,一伙蹲大牢地犯人集体越狱。并且某两位“胆大包天”的恶人竟敢趁乱冲到三姨太的房间里,对房间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扫荡,并且某男还调戏了一把这位“娇花美人”-指得是宇文护踢了一脚她的ρi股。三姨太一怒之下,衙役们满大街乱窜,基本上逮住了不少越狱的囚徒,只是那两个恶贼还没有抓到。

此刻,三姨太正悠闲的支起椅子,磕着瓜子,四平八稳坐在城门口。丫鬟在旁端茶倒水伺候之,而旁边的衙差也都笑语相向。无他。只因为抓住琴玥和宇文护的李捕头一­干­人已经尽皆随着许卓然去了北部山区,而唯一见过那两个胆大包天恶贼地,只有她三姨太一个人。

出城的人排成长龙。人群正缓慢的向前移动。每一个要出城的人。尤其是男人,都是被人查来查去。包袱也被打开来仔细检查。当然,三姨太也要过过目。

宇文护此刻也很不绅士的把包袱交给琴玥。让她背上,而自己则打开扇子扇了起来。从远处看。颇有秀才带着娘子回娘家的气势。两人从马上下来,衣饰高贵,模样看起来也是出挑的,挤在人群里分外扎眼。

正在这时。忽然有衙役往他俩地方向看来。并高喊:“站住!”宇文护和琴玥唬了一跳。这样就被认出来了?也太快了吧!接着。几个衙役带着刀冲了过来。琴玥看看宇文护两眼。轻轻问道:“怎么办?”宇文护一直摇着扇子。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道:“看看再说。”

当衙役们冲过来的一瞬间,琴玥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准备随时反抗,而衙役们却与她擦肩而过。事实上,衙役们看到的是正躲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囚犯,也是昨晚越狱的一个。那人还穿着白­色­的囚服,鬼鬼祟祟地在人群里冒头。被一个眼尖地衙役看到了,这才带着兄弟们来抓人。

麻利地制服了逃犯,将他双手反绑在身后,架到城门前,三姨太满意地一点头:“继续。”

队伍又开始缓慢地挪动起来,不久就轮到了宇文护和琴玥。

由于之前地报告中逃亡地并没有女囚。而宇文护看起来又像是读过书有功名地人。加之衣饰比起寻常人更是不同。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高高在上地气派。衙役们也不敢多加盘查。一挥手。放行。

不过。就在他俩即将出门地一瞬间。三姨太忽然开口道:“慢着。”

两人停了下来。

三姨太吐掉了口中的瓜子壳,慢慢悠悠的晃过来。琴玥赶紧将帽檐压低一点,而宇文护则依然满不在乎的摇着扇子。

“这两位……面生的很啊!不知是从何处来的,要到何处去?”三姨太一双眼睛看看琴玥又看看宇文护,当然,落在宇文护身上的目光多一点。

“小生是邻县嘉谷人士,这是拙荆。”宇文护一收扇子,彬彬有礼的作着“自我介绍”:“前些日子岳父大人来信,想看看拙荆。小生便带着拙荆回去冲云关。”

“冲云关?”三姨太又看看琴玥,觉得她的衣服有些似曾相识。不过,确实穿这种衣服的女子非常常见,刚刚还见着出城了一个呢。

“是啊,许久未去拜见岳父大人,小生也有些过意不去。”宇文护打马虎眼倒是一流。

“哦……不过,看来你的这位夫人,有些怕热啊!”三姨太目光炯炯,又盯着琴玥看。

琴玥一惊。虽然她并不害怕,但是人一紧张会出汗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再加上八月天时,天气炎热,额角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宇文护一抬头,一轮红日高高升起,便笑道:“拙荆天生惧热。”接着,宇文护笑嘻嘻的一把搂着琴玥的腰,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又掏出一方手帕来:“来,娘子擦擦汗。”

琴玥狠狠的横了他一眼,宇文护笑而不语,只是手上微微使了点力气,琴玥靠到他的身上,更显“恩爱”。擦去了汗水,琴玥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小样儿,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宇文护也懒得管,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看到两人这种表演,三姨太终于忍受不住,挥挥手,放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她心里估计还在暗暗生气:人家丈夫这么宠自家媳­妇­,咱家老爷怎么就不这样呢?诶,天底下的好男人还真是少啊

一直到走去很远,再也看不到城墙,琴玥才撕破脸皮龇牙咧嘴的一巴掌扇过来。由于两人是在骑马,准头不太好,这一巴掌扇在了宇文护的肩膀之上,看上去倒像是标准的“打情骂俏”。宇文护嬉皮笑脸的回头问:“怎么了娘子?”

一听到“娘子”这个称呼,琴玥气得火冒三丈:“谁是你娘子!”

宇文护笑道:“我说错了,是大嫂……哦,不对,前任大嫂,对么?”

琴玥一听这个称呼,目光瞬间一缩,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一甩马鞭,不理宇文护,疾驰而去。

宇文护哑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眸渐渐凝在一起,也甩起马鞭,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上,琴玥没有再和宇文护说起一句话。即使是宇文护百般逗弄,或者是饿了买了东西给她吃,琴玥也丝毫不理人。一瞬间,宇文护感觉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情境之中,总是义正词严对自己一脸冷漠的“小宫女”,而自己又总是追逐那个看似水月镜花的幻影。

晚上的时候,琴玥和宇文护在大同城外的一家小客栈休息,两人的房间紧挨着。琴玥进门以后“嘭”的一声关上房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反倒是宇文护帮她栓马,帮她订了晚饭,自己则在大厅里喝闷酒。

那时生意也少,掌柜的结算完,店小二也靠在柜台上小憩一会儿。几个年老的食客靠过来,朝着琴玥的房间努努嘴道:“吵架了吧?年轻夫­妇­,这也难免。”

“我们不是……”宇文护还想费心解释,另外一个老者又支招道:“要是她的错,回家以后关到房里一顿就是了。如果是你的错,那就哄哄她,买点女人喜欢的胭脂首饰什么的,再说点好听的话。她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爱的很呢!”

“就是就是,女人们都吃这一套。”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宇文护苦笑,自己根本就不是不谙世事的青皮小子。这帮人,恐怕全合在一起也不及自己一个人对付的女人多。想到过去九十九位娇妻,前呼后拥的那是相当香艳,就连宇文朗的后宫也敌不过这个声势。虽然女人多,但是他却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感觉,而每天听着那些女人们成天讨论哪家胭脂上­色­,哪家衣服做得好,他耳朵都生茧子了。

十七、调情?谈情?

其中的一些,是他看上了,人家姑娘也愿意嫁,他便乐呵呵的娶过来。而其他的某些人,别说夫妻生活了,连手都没摸过。无非是当时看着长得不错,而人家姑娘又拼命要巴结上来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收了。之后便丢在一边,人家姑娘愿意的时候在旁边围着,不愿意,他也不想强求。

临走之前,虽然他尽心尽力安排好了每一位侍妾的后路,至少让她们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不过,心里自然还是有些亏欠的。不过,也就是亏欠而已,其他的思绪,真是没有什么。

料想那些女人看到现在自己这幅落魄样,估计一个个跑都来不及。真心爱他的,还真是没有几个。

可是……那些和女人经验都没有用,琴玥也不是他的侍妾。高贵的身份,她本来就有,而且还很厌恶。珠光宝气,她也看多了,也并不在乎。感情的伤痛和缺失,他倒是想要帮助她,可惜她对自己依然还有往日的­阴­影。而且,她就算不靠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扛下来,能够坚强的面对很多事情,这点,就连他也有所不及。他知道她喜欢弹琴玥、喜欢下棋,也喜欢画画,只是琴玥不会和他谈起这些。而就算自己和她提起,恐怕她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四弟吧。

本来这几天两人虽然打打闹闹的,琴玥也没给他好脸,但是至少不会像过去那样见到他就跑,或者是一脸愤怒的神情。只是没想到一提起她曾经的皇后身份。她更是冷下脸来。连理都不愿意理自己。难道她就真地这么讨厌自己?宇文护有一点挫败感。

宇文护也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琴玥和四弟宇文潇的感情。不过两人先有仇恨在前,其后又长期相隔。虽然在之前听琴玥提起宇文潇时,语气和眼神还能看得出她并没有完全忘情,不过,按照琴玥的­性­格。就算是宇文潇在身边,这两个人只怕是一辈子都无缘在一起了。

是自己的机会么?只是究竟怎么打动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烦

晚上的时候,宇文护独自躺在临窗的床上,开着窗户,月光照了进来。夜风柔柔地吹着,他忽然发现外面有个白­色­的影子。是她!

琴玥要离开?独自一人离开?宇文护一下子坐了起来,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她并没有骑马后,才放心下来。可是他依然不太放心,于是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跟着她的后面。远远的看着。

这一带山林极多,人烟也稀少。琴玥一人走远,在山崖边一棵大树之上坐了下来。宇文护抬头见她看着满天星斗,由于是背对着,不知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夜风中的她有些单弱。

待了一阵,琴玥忽然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宇文护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琴玥发现了,只好一跃上树,坐到她的旁边,看着琴玥的脸,忽然有些心慌意乱,很傻地说了句:“你好啊,真巧啊。你也在这里啊……呃,今天天气不错。”

琴玥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掩着嘴笑,宇文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干­笑着看她,只是笑完了,气氛就有些奇怪了。

两个人并排坐到一棵山松地枝桠上,隔得极近。宇文护觉得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够摸到她的手,温热的气息传来,带着淡淡的体香。距离隔得这么近,宇文护觉得有点不自在,身体一扭一扭地。想要接近,又想要逃离。

琴玥也不傻,觉察到宇文护的一点变化。心里叹息道这家伙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遂不动声­色­坐地离他稍微远了那么一点、又一点,拉开了一个稍微安全的距离。

两个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琴玥一直觉得,和人坐在外地里看星星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如果是知交好友,或者是血脉亲人,这样的场面一定很温馨。至于跟他……无论在什么地方,宸枫馆也罢,天河畔也罢,或者是夕颜堂也罢,或者是海角天涯也罢,都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就算是他在眼前,估计她会做的也是“友好”地打个招呼,问候一声,然后擦肩而过,彼此背道而驰,“从此萧郎是路人”了吧。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使感情还在,过去地美好也会一去不复返。这个道理,琴玥一直很明白,只是偶尔想想,心里还会有些微茫的思绪。但是四年之后,这种思绪也渐渐淡了下去。直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地触动,只是偶尔想起,有些许地怅惘罢了。

宇文护觉得自己很傻,真的很傻。难道是太久没有跟女人风花雪月,自己说甜话的本事生锈了?看着她的侧脸,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弹琴么?她应该第一想起的是《广陵散》和凌家的血案,而后,会是四弟吧?四弟和她情投意合,现在想想,那估计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下棋?自己倒是会下,可是这里也没有棋盘不是?同理,绘画也是一样。总之还是没有闲适的心境。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像是风雅的不得了的爱好,不过目前琴玥的当务之急,是去追寒霜。要不是因为大同城夜晚闭门,琴玥也不会停下来休息一晚。连身家­性­命尚且不保,谁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留意什么风花雪月琴玥棋书画?

可是该说些什么呢?对了,应该说些当下女人最想听的话,宇文护便道:“对了,别担心,寒霜她会没事的。”

“我知道,”琴玥点点头,“她若是能顺利到达冲云关,请来彦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彦儿了。他过的好么?”

“五弟啊,”想到这个混世魔王,宇文护也笑道,“他猴­精­猴­精­的,偏生还想去学什么武功,上战场打仗。打仗又不是靠的蛮力,用的是脑子。这孩子,还老说自己要保护什么重要的东西,真是没有长大啊。不过也好,孩子嘛,快乐的打打闹闹也不错。”

“这样,”琴玥淡淡的笑,“真想再见他一面。他也是,昭宁也是。”

“嚯,说到昭宁,这丫头更缠人。”宇文护这次真是笑出声来,“她年前怀了孩子,现在孩子应该出生了吧。我没走之前,她倒是偶尔来皇陵看我。云飞可是被她整惨了……不,应该说是整个云府都被她整惨了。估计有了孩子,她更是翻了天的,只恨不能把上京搅得昏天黑地。我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会和昭宁还有五弟玩到一起的?”

琴玥轻声道:“她们虽然爱玩爱闹,不过却是直来直往的真­性­子。在宫里,有人能对你坦诚相待,真的很难得。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以就更珍惜他们的友情。”

“真­性­情么……”宇文护喃喃道。现在想想,他这二十年来,似乎真的没有遇到什么真­性­情的人。他太过于聪明,身份也高贵。这些造成了他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没什么朋友。曾经他倒是有个形影不离的跟班黑鹰,不过那也只是他的保镖而已,并不是真正的交心的朋友。

两个人又不说话,不过现在两人心里倒不是难堪的尴尬,反而会多多思量一些东西。许久,宇文护忽然轻视说了一句:“对不起。”

琴玥听见,以为是还在说今天的事,也淡淡道:“真是难得,你也会说这些话。你说今天么?你一贯说话没个正行,我早就见怪不怪了。”而后又加了一句:“反正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语气虽然一贯的刁钻,不过她的话语里已经透出了一些原谅的意思。

“还有……以前,我……”宇文护断断续续的道,“我也许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不过,还是希望……对不起。”

琴玥自然是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顿了一会儿,又道:“太久了,你不提的话我都忘记了,算了吧。”

“真的么?你原谅我了?”宇文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琴玥淡淡的到:“只要你以后再也不用什么合欢酒啊、和合散之类的东西就行,找个时间回去好好对待你的妻子们,她们真的很不容易。”

“她们么?”宇文护知道,他跟琴玥之间有一段无法逾越的鸿沟,就是他的九十九位侍妾。“说起来真可笑,当时的我是地狱红莲,在晟国风光无二,那些女人飞蛾扑火一般飞过来。但是当我没落之后,只是用了一笔银子,她们就乖乖离开了。真是退的快啊,连我都感叹她们的速度。”

“你这人怎么这样?”琴玥怒了,“她们好歹是你的侍妾,也陪你过了那么久了,你只给了她们一笔钱,就打发她们走了?女人的青春是可以用钱来还的么!”

十八、将她扑倒

“啊……”宇文护有些吃惊她的反应,“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皇兄软禁了,而曲家也受到打压,她们拿到钱,又听说我乐意放她们走,真的开心的不得了,哪里看得出一点不乐意的?”

“你这种人!……我懒得跟你说!”琴玥一扭头要下去,宇文护连忙拉住她的胳膊。琴玥一甩手道:“­干­什么?我要回去了!”

“难怪说女人心海底针,变得还真快!”宇文护还在感叹,琴玥早就忍不住要走了,宇文护死死拉住,还嬉皮笑脸的。琴玥真的怒了,沉声道:“放手!”

“好了好了,”宇文护道,“跟你也这么熟了,我就告诉你个小秘密吧。那些女人……我一个都没有动过。”

“啊?”琴玥这下倒是呆住了。怎么可能?宇文护风流的举世皆知,府内的九十九位侍妾更是被爆称美艳如云,赛过后宫。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宇文护道:“哼,那时我刚刚被皇兄从冲云关召回来,风光无限。有些朝中大臣为了讨好我,不惜花重金到各处寻觅美女送给我;更有甚者,居然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我也不傻,这些人表面上是讨好我,但是目的是为了利用我,当然其中还有宇文朗为了监视我而特意派出的女人。不过这些女人身后的背景也是纷繁复杂,得罪不起。当初我收下她们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我的正妻,就是从侍妾中则其优者。如果他们把女儿或者是义女送给我的事情曝光,没的说,一概送回。当然也有触犯者,所以,我按原则行事,把那些捣乱的女人退了回去,以后不论是那些女人,还是他们的家人都变乖了。”

“也就是说,你实际上……”琴玥显然不敢相信。

宇文护故作可怜,一摊手道:“我相当无辜。”

“去,你无不无辜与我无关。”

“所以……原谅我好么?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我所做的对不起你的事。我保证一定会改地!”宇文护又一改轻佻的表情,显得很认真。

琴玥头一撇:“我都说了,我早就忘了。不过,口头上说说你要改变,还是太单薄了一点。”

“当然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宇文护显得非常兴奋。从身后抽出一根长长地圆柱状的东西来,是一根笛子。

“这是我在宁绥县城买来地……早就想送给你,一直没有机会。我知道你喜欢弹琴,也会吹笛子,不过这里买不到琴,这个就作为代替好了。”

“无功不受禄。”不论在什么时候,琴玥面对宇文护总是淡淡地。

“你虽无功,但是我有过,我说过了吧,这是赔罪礼。”宇文护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你收下的这支笛子,就算是原谅我了;如果不收,我会再接再厉买更多的礼物给你,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你!-你这哪是求我原谅啊?你这分明是强给强送!”没见过这么霸道地请求原谅地方式。一般人不都是跪下来可怜兮兮地祈求么?琴玥一看到宇文护那张胜券在握的脸。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我一贯如此。你又不是不知?”宇文护摇头摆尾地笑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说要抓你回去当本皇子地第一百位侍妾。你还以为我是什么人?像四弟一样温文尔雅欲言又止么?我可做不出来!”

“我果然很讨厌你!”琴玥又想跳下去,被宇文护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宇文护一改沉声道:“虽然话说地很轻佻,但是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地。如果你当时肯嫁给我,我一定会娶你做正妻的。”

风轻轻吹过,蝉虫轻鸣。不过彼时两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尤其是琴玥,在一般情况之下被男人,特别是宇文护抓住了手,肯定会强烈反抗再赏给他一巴掌。不过,显然那句话给了她太多的震撼。毕竟这还是古代,男女之间一般是在结婚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才开始认识彼此。更有甚至,几乎一生都没有与丈夫亲密接触,比方说她和宇文朗。

而她和宇文潇,虽然上次被宇文护的“乾坤和合散”设计,差点发生了关系。但是正常情况下的两人,却是说半句留半句,就算是表白,也是琴玥先表白。琴玥貌似是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说“我想娶你”这种话,虽然她与宇文潇也算心意相通,彼此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乍一听到表白,而且是平常玩世不恭的宇文护一本正经表白的她,还是有些震撼的。

琴玥的脸­色­由黄转红,由红转白,再又白转青,最后铁青着脸,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我可不是你无聊时消遣的玩具!我说了,我要回去,请你放开我的手!”

这个女人,滴水不进油盐不吃。你对她好,她不仅不领情,而且还会觉得你别有用心;你对她不好,她冷笑一声,收拾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他硬碰硬;你漠视她,这更好,她根本就不希的你去重视她。难道自己在她心里真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不过若是她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就对自己眉开眼笑然后一脸媚态,他估计会对这样的女人不屑一顾吧?如果她这么快的接受自己的心意,将四弟和她的情意忘得一­干­二净,那他也不会再继续爱她吧?

她的视钱财如粪土,她的清高自傲,她的长情,都是自己喜欢她的因素。可惜……她永远讨厌的是自己,她喜欢的人却是四弟。

该怎么办?放手让她走还是……宇文护四下一望,此处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郎情妾意­干­柴烈火的好地方。要不要生米煮成熟饭来个一次­性­解决呢?

琴玥看到宇文护眼里隐隐闪着点异样的幽光,怎么看怎么意思不善。她眼中怒气一闪,用力甩开了宇文护的手,跳下了树。宇文护微微一愣,还是决定跟上她一起跑。

“等等我!”宇文护一面跑,一面在后面大声嚷道。

“哼,是我傻,我根本就不应该相信你会改变。”琴玥头也不回的跑了。

密林里,两人一前一后,一点一点缩小差距的追着。琴玥会轻功,跳跳腾腾的,在树林里穿梭前进。宇文护在后面紧紧的追赶,由于有琴玥在前方开道,扫去了不少石头和树枝,宇文护也省去了不少被绊倒的可能。他倒是追的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与琴玥平齐的位置,两人齐头并进。宇文护一直喊道:“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天黑路险,小心摔着!”

“你是要去救火么?还是赶着去投胎啊?”

“喂,你要去嫁人么?这么急!”

琴玥根本不理,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快速奔跑着。跑到一处树林枝桠密集处,宇文护忽然瞪大眼睛,大喝一声:“小心!”

哼,又搞些什么玩意?想用这个逼我停下来么?做梦!琴玥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宇文护的提醒,依然猛力向前冲。

而宇文护狠见琴玥依然不理他的话,狠踩着一棵大树,借力高高跳起,从上将琴玥扑倒在地。琴玥大惊,一瞬间天旋地转,只觉得后面力一压,急速奔跑中的她来不及收身,整个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急速滑行在地的她的手和脚,擦破了不少皮,衣服也破了不少。

“宇文护你……”琴玥大怒,好个宇文护!居然这么来这么一招!以后我是永远也不会……

就在这时,琴玥忽然看见眼前一道东西急速跃起,是蛇!

琴玥大惊,想也没想抓起手边几颗石头就甩了过去,有颗正好打中了蛇的右眼。蛇被激怒了,昂首举颈,项部膨扁;身体呈“S”形弯曲,天哪!这难道是……

那种传说中的毒蛇?!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上一空,似乎是宇文护弹起来,离开了她。去,这个没义气的,刚说了那么多的废话,还不是见着危险就跑?

激怒了的蛇猛地向琴玥冲过来,琴玥猝不及防,眼看着那条蛇就要咬到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感让她紧紧闭上了眼,将两手挡在身前,毫无办法。

然而,等了一会儿,想象中被蛇咬死的疼痛并没有降临,而是……

她睁开眼,眼前哪有什么毒蛇?只有宇文护挡在她的面前!

“宇文护,你!-”

还没说完话,她就看见眼前的宇文护像是雕像一般直直倒了下来。

“可恶!”看着那条肇事者想要溜之大吉,琴玥抓起一根树枝就戳了过去。俗话说“打蛇打七寸”,琴玥看准了它的致命处,将树枝尖利的一方狠狠朝蛇戳了过去。小蛇中招,被钉在地上,不断扭捏着身躯,更是发出“丝丝”的声音。

琴玥连忙跑上去看看宇文护。他的左手的小臂上有一个伤口,伤口局部有两排浅牙痕,此外伤口并没有肿胀。

十九、笛声悠扬

琴玥心里蓦地一松,看看这牙痕,似乎不是什么毒蛇。而宇文护本人倒是并不怎么痛,还会淡淡的笑,只是脸­色­有一点发白,而眼睛也有点失神了。

救人如救火。琴玥明白当务之急是给宇文护解毒,先撕下衣服下摆,在他的肘部关节缠上。一面缠还一面道:“别担心,不是什么毒蛇,我马上就帮你解毒,你不要乱动,以免毒气扩散。”

琴玥说着,去看了看那条被她钉在地上的蛇。黑­色­与红­色­斑纹仿佛预示着死亡与毒药,枕部两侧有一对粗大的黑­色­“八”形斑分外吓人。虽然看上去和剧毒之王“蝙蝠蛇”(眼镜王蛇的俗称)有些相似,但是却并非同种。这种蛇被人叫做“竹竿清”,并没什么毒素。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

琴玥做了几年大夫,自然帮人处理过蛇伤。遇到毒蛇,她知道最好是猎杀那条毒蛇,取其鲜血,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处理伤口,把咬伤的地方冲洗­干­净后将毒素吸允出来。这条蛇是无毒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好好处理一下。

琴玥没有带水袋,也没有什么水可以清洗伤口。她从腰间抽出白涟剑,用手帕擦­干­净,拿剑尖轻轻划开伤口,鲜血流出,还是红­色­的。琴玥出了口气,又吩咐宇文护道:“别动,小心毒气扩散。”

宇文护点点头,依言一动不动,琴玥顺着血脉从上而下地向伤口挤压一刻钟,使毒液排出;还剩余的毒素,她便上前用嘴吸出,边吸边吐,不多久就把宇文护的身体里的毒素处理了个­干­净。

琴玥吸完毒,连吐了几口水,将口里的残留的毒血吐光。然后,琴玥又去处理那条被钉在地上的小蛇。白涟剑落,小蛇被一分为二,然而身体依然扭曲挣扎。

琴玥拿起那条蛇的后半段,将蛇血挤出,一部分淋在了伤口上;而剩下的则递给宇文护:“吸掉它的血,要快。”

宇文护脸上露出为难地神情:“能不能……免了啊?”

琴玥眼睛一瞪:“你想死么?赶紧喝掉!”说着,把那段还在她手里挣扎的蛇尾递给宇文护。

宇文护躲闪着蛇身:“你不是说这条是无毒蛇么?既然无毒就没有关系吧,我不想喝。”

“喝下去。”琴玥倒是执拗地厉害。“你要是喝下去。以后我一定不会朝你发脾气,也不会随意跑掉。我……”

话还没说完,宇文护一把将蛇抢了过去。抬起手,将断面举起,血便淋淋沥沥地滴了下来,然后宇文护仰起脖子。一闭眼将滴落地蛇血都喝了下去。等蛇血不再流了,宇文护才扔去了死蛇:“这下你满意了吧?”

琴玥微笑着点点头:“嗯。”宇文护松开了左手肘部地布条。刚想拿这个来擦去脸上脖子上的血迹。琴玥却抢先一步,掏出手帕,细细地将他的脸上、脖子上,还有落在衣服上的蛇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宇文护愣住了,这好像还是生平第一次,琴玥主动照顾自己。刚才处理伤口不算,她现在竟然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手帕拂过他的脸庞,带着她微微地指压,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身体,在浓重的血腥味当中分外清爽。

擦完了血迹,琴玥收回了帕子。看着那条满是血污的帕子,宇文护道:“对不起,弄脏了你地手帕。”

这人,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关心我这条手帕。琴玥心里划过一道暖流。不过表面上还是一脸平静:“不值什么。我等会儿洗洗就行。”

宇文护受伤,而且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移动,琴玥把他扶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坐着,自己则坐到他旁边。想到两个人转移阵地,从山崖边那种视野开阔的地方沦落到这里,而且一个还负了伤,琴玥便小小的叹了口气:事情又回到原点去了。

清风拂来,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筛下点点光斑,有一些正好洒在她的身上。树影婆娑,地上被绿草和青苔覆盖,坐起来软软地。也罢,虽然此处风景没有那么美,不过倒也不错。

宇文护也不敢再说话。方才他有话没话地说,激怒了琴玥,差点就和自己翻脸。言多必失,就这么静静坐在她旁边,也挺好的。他虽然靠在树上,但是身体却不断向琴玥靠近。终于肩膀相挨地那一刻,他的心里一阵窃喜,接下来,便是小小地满足。

琴玥没有感觉到宇文护的小小野心,她想坐地更舒服一点,以手撑地。就在这时,琴玥摸到了一根细长圆柱体的东西。光溜溜的,感觉有点像树枝,她拿起来一看,是刚才宇文护送给自己的笛子。

百无聊赖的,至少也要吹支曲子缓解一下吧。琴玥于是问:“你想听什么曲子?”

“《梅花落》。”宇文护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个名字。因为第二次在宫里的夕颜堂,就是听到琴玥吹奏了这支曲子。

琴玥点点头,虽然对宇文护的不加思索有点疑惑,不过还是依言拿起了笛子。但是,当她试着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有有些怪异了。声音尖啸且涩,完全没有笛子应有的音­色­。琴玥放下笛子,皱皱眉道:“这笛子怎么回事?声音这么怪。”再试了几次,还是怪怪的。看来是宇文护不会挑选笛子,随便买了一把给她。

“真的很不好用么?”宇文护有些讪讪的笑。琴玥意识到这毕竟是宇文护的一点心意,连忙笑道:“不是,是我太久没有吹笛子,忘记怎么正音了。”实际上她在金帐汗国期间,没有了凤曌,经常吹笛消遣。

“你别骗我,我知道……”宇文护自然听的出琴玥话语里的安慰他的意思,然后他有些黯然的低头,“不好意思啊,我骗了你。”

“啊?”琴玥反应过来以后,心里又是憋着一股气。不过刚刚她向宇文护保证过以后一定不会朝他发脾气,也不会随意跑掉。琴玥只好很生涩的笑笑,头一歪,懒得看他。

“这支笛子并不是我前天买来的……”宇文护解释道,“这把笛子是我自己做的,早就做好了。放笛膜费了我不少功夫,我不会吹笛子,所以只是试试它能不能吹响,五音是否齐全,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宇文护早就做好了笛子?他又不会吹,难道真的是为了专门送给我的?琴玥一阵感动,而宇文护还在自嘲的笑道:“看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地狱红莲也有办不到的事,我就做不好笛子。”

“谁说你做的不好啦?明明就很不错,”琴玥眉毛一挑,神采飞扬的笑道:“想听《梅花落》是吧?我来吹!”

横着笛子,琴玥又试了几下音,不断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她似乎把握好了一个姿势,手指一扬,优美的笛声便缓缓从她嘴边流淌出来……

第二天早上,宇文护从睡梦中醒来,洗漱完毕之后,他开了房门去大厅吃早饭。一出门就看到琴玥也从隔壁出来了,宇文护心情愉悦的打招呼:“早上好啊。”

琴玥点点头,也笑着回话道:“好。”

“昨晚睡得怎样?”宇文护见她不再排斥自己,也是心情大乐。

“一点都不好,”琴玥摇摇头,“帮你洗衣服换药真是累死我了,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宇文护的衣服上可是沾着不少蛇血的,这衣服穿出来还怎么见人?而且当初两人走得急,根本就没拿换洗的衣服。

宇文护嘿嘿一笑:“真是辛苦你了,这样,你说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当做报答。”

琴玥一翻白眼:“这钱又不是你挣的,不是你从许卓然那里抢来的么?”

宇文护­干­笑一声:“嘿嘿,我这也算是凭双手挣钱,劳动致富。想吃什么尽管说,大爷我有钱!”

“……”琴玥给了他一个白眼,懒得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宇文护吵架成功,乐呵呵的和她一起走去大厅。不过,昨晚给宇文护“支招”的几个年老食客看到两人“甜甜蜜蜜”一起吃饭,不断给宇文护使眼­色­加油鼓劲。琴玥自然也是发觉了,不过看他们和宇文护打招呼,想必是他认识的什么人吧。

两人坐定,报上菜名,一个老者晃荡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碰碰宇文护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琴玥,笑道:“小子,不错啊,这么快就搞定了。”

琴玥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宇文护乐了一下,回头道:“感谢前辈支招,很是受用。”

那老者坏笑着又看了一眼如沐春风的宇文护和一脸奇怪的琴玥,和他碰杯之后就走了。琴玥忍不住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他们是我昨天认识的,说了一点关于怎么处理人际关系的事,我觉得受益匪浅。”宇文护在旁边打马虎眼。

菜上来了,琴玥也不好多说,动了筷子开始吃早饭。待会儿还得去大同一趟,她才没有什么闲功夫管这些小事呢。

二十、困在大同

大同城。

大同是九边重镇,历来防守严密,城中号称有­精­兵五万,日夜不停的把守边疆。现在镇守大同的守将是王子腾,也就是当年琴玥远嫁晟国的迎亲大使,他的儿子王赫和云飞是铁杆的交情,当年一起泡凤仪楼的。而大同城的府丞则是李玉堂,丞相李敬之孙。当年在凤仪楼,这小子为了见凤媛一面,闹出了不少事。三年前被外放到此,这些年大同一直没有敌军进犯,李玉堂也乐的逍遥无事。反正带病打仗主要是王赫的事,他管不着。

大同离宁绥大约有五个时辰的山路,日出开城,日落闭城,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大同再往东大约一天半的路程,就到了冲云关。

本来琴玥从万骥盟跑到宁绥,只需要一天一夜的功夫,而从宁绥赶往冲云关,却需要近三天时间。主要是因为关内以山路居多,山势险要,且过城之时会闭门。而草原却是一马平川,没有阻隔,所以跑的很快。

闲话休提。这边宇文护和琴玥算清房钱和酒钱,骑上马出了门。大同和那家小客栈之间不过一个时辰的距离,两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不过,大同门前依然排着大批等待入城的人,看来战争一打响,果然整个北部边防都开始加强起来。

看着前方人潮如织,排成长龙,琴玥真是心急如焚。昨晚是因为闭城过不去也就罢了,现在还这么紧。料想寒霜走的时候还没有打仗,她是早上走的,快的话说不定当天就通过了大同,这会子应该已经到冲云关了。而他们却还在这里和别人挤。真是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大同这条线是最近的通往冲云关的路,琴玥根本就想绕城过去。不巧城南又一道必经之路正是军队驻扎之处,军事重地,琴玥和宇文护根本通不过。只能在这里一点一点随着队伍向前挪动。­干­着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前面的人发生挤踏。不少人骂骂咧咧互相推推搡搡的,乱作一团。一些守门的军士看到这种情况,很­干­脆地把闹事的一堆人拎出去喝茶,人群于是再不敢抱怨,一个个排队检查。

不过,小声地讨论还是不断的。一个排在琴玥和宇文护前面的小青年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以往进城没这么多事啊。”

旁边一人道:“你还不知道吧?金帐汗国的人打进来了!宁绥那边闹了整整一晚!”

“不就是打草谷的么?有什么奇怪的。”小青年依然很疑惑。

“据说啊……有金帐汗国的­奸­细,混到大同城里,里应外合,想要破关!”又一人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不过他说地话倒是把周围地人都唬了一跳。不少人纷纷表示:“真的要闹出什么动静?我,我不去大同了……”

还真有立马转身地,带动了一批人跟着走。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这里地­骚­乱吸引了一群军士,纷纷跑了过来看看究竟。这时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大同城内有­奸­细!我们回去吧!”

声音一响,场面顿时更加恶化起来。琴玥被挤在人中,左冲又晃的,宇文护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笑笑道:“别胡思乱想,形势好了,我马上放开你。”

这样一说,琴玥也只得闭着嘴,何况旁边真地人潮汹涌,就算自己逃开,一样也会被撞倒,军士们大声道:“不要乱不要乱!”却哪里制止地住?向前拥的,往后挤的,两拨人不断交汇,场面一度失控。

宇文护一面护住琴玥,一面拉着两匹马,在人群当中艰难立足。琴玥建议道:“我们上马吧,这样至少不会被挤走。”宇文护点头。放开了琴玥,两人飞身上马,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不过两人卡在人群当中,根本动弹不得。军士们迅速围住了众人。不过由于人实在是太多,而分散后地众人逃跑方向不一,实在是难得捕捉。

就这么乱了一两个时辰,到了中午地时候,两人才好不容易挤到了城里。刚进了城,两人长出了口气,到处都人仰马翻地,局势一乱起来,还真是没有办法。

“好像战火还没有蔓延到这里。”琴玥四下看了看。虽然刚才进城的时候遭到了一阵混乱,不过大同城内的秩序还算不错。街边茶馆,坐着打呵欠遛鸟的富家少爷依然比比皆是。

奇怪地是,如果战争真的那么快就打响,大同这种边关重镇应该比宁绥那种小县城更加危险才是。毕竟,大同北面地城墙就是边界,若是被攻打,城里恐怕早就乱成一团了。那么这布日古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让开让开!”正在这时,城内一队巡逻的兵丁走来。走近一看,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衙役,而是全副武装戍边的战士们。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是好勇斗狠之徒,与衙差那种脑满肠肥的大爷状全然不同。

排头一个大兵一面走一面大喊道:“给额听着,从今天开始,大同城全面戒严,只有卯时、午时、酉时三个时辰可以外出活动。其他时间,若有其他紧急的事项,先请示里长,在离家不远处小范围活动。若有违反,定不轻饶!”

果然出大事了。事实上,从昨晚开始,大同城北二十里处忽然出现了许多敌人,是金帐汗国的人!可是奇怪的是,那些人一直盘旋在北部,既不理会这边要他们撤退的要求,也不愿不做任何行动。两边就这么僵持了一夜,到了现在还是如此。

可是,听说大同城里有刺客,要里外合谋,一句攻破大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王子腾只当是民间流传的谣言。不过后来听说西门开始发生­骚­乱,而随意站在街边一打听,果然“大同城内有刺客”的传言满街飞,而西门的形势一度失控,差点乱民就要和官兵打起来了。

情况未明,王子腾虽然不敢贸贸然升起狼烟,但是还是马上赶到李玉堂的府邸,两人商量,通知皇上的一定的。而后是下令全城戒严,追查所谓的“金帐汗国的­奸­细”。另外昨晚便派出手下东去冲云关,让云天扬加强戒备的同时,也帮自己一把。

然后,琴玥和宇文护刚刚进城,就发现大兵们很不客气的把他俩推搡在路边,教训道:“午时快要过去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不要到处游荡!”身后不远处,一队队兵丁入城,西门轰然而关!

我们,被困在城里了!

“怎么办?”宇文护和琴玥同时回头,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一句。

看看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不一会儿人潮如织的大街便空空如也。宇文护和琴玥面面相觑。宇文护倒是无所谓,他是跟着琴玥来的,琴玥要去追寒霜,速度或快或慢全凭她,而自己一点也无所谓。琴玥看看周边的环境,只好无奈的道:“已经是正午了,也出不去,我们只好先找家靠近西门的客栈吃点东西吧。”

两人骑上马绝尘而去,到了西门左近,琴玥看到一处环境还不错的客栈,连忙和宇文护走了进去。点好客房,已是有点饿了。于是两人下楼,在大厅点了一桌吃食。

也许是因为闭城戒严的关系,这家客栈里的客人格外多。大家全部挤到大厅里吃饭喝酒,把掌柜的和店小二忙得不亦乐乎。

“喂喂,听说了没?”旁边一桌,一个四十余岁有着络腮胡的汉子道:“金帐汗国的那帮人要攻城啦!”

“这还算新闻?”旁边一个二十余岁的小眼睛一样的人大笑道:“今早西门还暴动了呢!官兵和暴民差点就要­干­上了!这可好,还没等别人打进来,我们就自己乱了。”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正在吃饭的食客,不少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大同闭城,禁严,他们也都听听说了金帐汗国攻城的传闻,还听说有什么­奸­细之类了,众人都是面有忧­色­。

大家纷纷七嘴八舌的道:“听说城内有金帐汗国的­奸­细,要里应外合,帮助蛮子攻城呢!”

另一人反驳:“瞎扯,什么­奸­细?你以为城门真的那么好攻啊?”

“这场战不会真的要打起来了吧?”和络腮胡同桌吃饭的一个黄头发有些担心的道:“昨晚就看见一队人马往西面走,估计是往冲云关搬救兵去了!而且听说西边的宁绥县也出现敌情,已经打了几天了!”

“打什么打?”小眼睛不以为然的道,“那帮蛮子能有什么水平?别忘了,六年前三皇子可是以三万人的兵力,打败了蛮子的十万大军。那帮蛮子只会喊打喊杀好勇斗狠的,哪里会是我们大晟的对手?”

黄头发依然很是不安:“可是这一次金帐汗国可是重新统一了,布日古德一年之内消灭了国内所有的反对势力,稳坐狼主之位啊!”

二十一、我想抱你

小眼睛道:“那算什么,他们蛮子有布日古德,咱过去有三皇子,现在还有威武大将军王子腾,冲云关还有云大将军!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点蛮子给打败?”络腮胡也点头附和道:“我听我那戍边的兄弟说,昨晚到现在,虽然在城外发现了蛮子,但是他们动也不敢动,这么多的时辰他们一下也不敢前进一步呢!我看,他们真是不敢来造犯!”

“我相信,过不了几天,蛮子必败!”小眼睛,喝了口酒,哈哈一笑。笑容冲开了众人眼中的忧­色­,不少人都是重拾欢笑。

“想不到你还挺有名的,过了这么多年还被人记得。”听了众人的讨论,琴玥抿了口茶,看向旁边宇文护。

“那是。”宇文护也得意洋洋的夹了一筷子青菜,却把­肉­多的那边不动声­色­的推到琴玥面前。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大厅角落里有双眼睛,自打他们出现在大厅开始,一直盯着他们看。

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疑惑道:“难道真是是……那个人?不会吧?他(她)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看着宇文护谈笑风生的样子,那人再深深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还特意去柜台问了掌柜的两人的名字,明了之后,放下酒钱,匆匆出门。

天­色­将晚,酉时已到。

琴玥和宇文护站在东门,夕阳从他们的身后照来,在地上投上长长的影子。面对紧闭的城门和全副武装守城的兵丁,琴玥欲哭无泪。

“别担心了,寒霜姑娘她没事的,”宇文护安慰道,“五弟不是也见过她么?不会为难她的。”

琴玥面有忧­色­:“我也知道,但是毕竟和她分开以后,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想早点见到她平安无事。”

“我看啊。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宇文护笑着道。“她和你在一起才危险呢!”

“我又怎么了我?”琴玥朝着他一瞪眼。没好气地道。

宇文护摸摸自己地下巴:“你啊。总是爱做出些出格的事,才会引来这么多的麻烦!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么,去宁绥县城要小心,谁知你还是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是个冷静到冷漠的人,做事情极有逻辑,一丝不苟,。不该自己管地事情坚决不去搭理。但是想不到,你居然做事如此冲动啊!难道你平常在我面前那副冷傲的神情,都是假的?”

琴玥低着头。许久才缓缓道:“我也知道自己的本­性­冲动。过去是因为一直压在别人手下过活,无论是公主也好皇后也罢,­性­命和地位都捏在别人的掌心,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才压抑了自己地个­性­。而现在,过了四年的平民生活,不仅仅是自己的­性­格张扬了不少,而且对危机的意识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我有时候也想过,再这么任­性­下去,死的不仅仅是自己,而且还会连累寒霜跟我受苦……”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宇文护嘻嘻一笑,话锋一转。“虽然现在的你的确是脾气又臭又暴力了一点……”

琴玥眼睛一横,宇文护又转口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样地你很好啊,靠真­性­情活着,不用在意别的眼光,也不用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也许是有些冲动吧。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

“可爱?”琴玥八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个词结缘。她是皇后的时候,有说她愚蠢的,有说她胆小怕事的,有说她个­性­古怪地;被废以后,众人又纷纷传说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而金帐汗国的人则认为她办事严谨,是个热心肠的人。可是说她可爱的……恐怕宇文护是头一个。

“你怎么……”琴玥有些意外地看看宇文护,却发现他笑得一本正经:“我是真的这样觉得地。现在的你有点傻傻的,做事很冲动,会生气,生气了以后会打人,但是……真的很可爱。”

琴玥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红红的,别扭的一转头,哼声道:“莫名其妙,懒得理你!”说罢,不理宇文护,径直回了客栈。

宇文护看着她的背影,笑着道:“还有一点,不坦诚……不过,这点也傻的可爱。”

听到了这话的琴玥差点绊一跟头,宇文护又摇头笑道:“说你可爱你还真来劲了,装小也不是这么装的,你当你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么?”

“你!”琴玥一怒,瞪大眼睛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对着宇文护胸口就是一拳打去。宇文护笑笑,没有躲。琴玥这一拳可是用了力气的,拳头“砰”的一声砸到宇文护的胸口,宇文护身体摇了摇,依然站住了,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勉强的就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你,你傻啊你?怎么不躲?伤了哪里没?”琴玥对宇文护这种行为大惑不解。

宇文护委屈的皱紧眉头,面­色­惨白道:“你拳头又急,力气又大,又是突然袭击的,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躲得过?我现在胸口可疼了!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你看你看!”说罢,还示威­性­的想要解开衣服。

“啊?真的伤到了?”琴玥自然是知道刚才那一拳自己用了力,不免有些担心,上前摸摸被打的地方:“这里痛么?”

宇文护拼命点头,还用手指头在全身乱指乱画:“这里也疼,这里也是!你那究竟是什么拳啊?这么霸道!”

琴玥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四处检查:“不会吧?这里会疼?是什么样的疼?像针刺一样,还是一阵一阵的痉挛?”

宇文哼哼唧唧的道:“哎哟!-就是火辣辣的,针刺也有,痉挛也有!”

琴玥有些怀疑的抓起他的手把脉,过不了多久,又很奇怪的道:“不对啊,一切正常。”接着,又摸摸胸口:“还疼么?”

一抬头,却是看见宇文护幸灾乐祸的脸。琴玥明白刚才是这家伙耍诈,故意消遣人,不由得恼羞成怒,又是一记老拳,朝他胸口重重打去:“你故意骗人?”

这次真是实打实的打中了,宇文护“诶哟”一声蹲在地上,面­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来。琴玥以为他又是骗人的,不理蹲在地上的宇文护,“哼”了一声转身走人。直到走出很远,还看见宇文护蹲在原地,一脸扭曲的痛苦样,才知道他这次真是受伤了。

再次跑回来的琴玥,依旧有点怀疑宇文护是不是又是骗人,于是犹犹豫豫的问道:“诶,你啊,这次又怎么了?”

宇文护面如金纸,苦笑着抬头:“大姐啊,你胸口被打人了两拳,会没事么?”

“谁叫你乱说话,还骗我!”琴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争辩道。

“是是是,是我错了。女人啊,无论做些什么,都是对的。”宇文护慢慢站了起来,一面揉着被打的胸口,一面一脸无奈的摇头,“你啊,还真是禁不起玩笑话,说什么都当真!”

“谁像你?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受苦也是你自找的,活该!”琴玥争锋相对。

“是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可爱,不该说你霸道!”宇文护也笑着回她。

“哼,”琴玥故作生气的一扭头,过了许久,又讪讪的问:“你……还疼么?”

宇文护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会一点功夫就天下无敌了?我是谁?我可是带兵打仗,剿灭十万军士的天煞孤星地狱红莲要是被一个小妞两拳就打给死了,才算是悲哀呢!”

琴玥又垮下脸来道:“说你两句好话,你就蹬鼻子上脸了!你这人真是没救了……”

宇文护笑着,忽然一把将琴玥抱在怀里。琴玥一惊,刚想挣扎,耳边传来宇文护的话语:“别紧张,我不是想对你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琴玥还想挣扎,忽然想起刚才自己重重打了他两拳,要是乱动的话,会很痛吧?

琴玥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天香楼下,当时宇文护还想抢她做第一百位侍妾,并且乘人之危的抱住她。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很凉,手很冰,脸上虽然笑着,笑容里也带着几分­阴­冷的寒意。而后发生的一切,让她深深的讨厌这个男子危险的笑容和他鲜艳的红装。她几乎是本能的拒绝他的一切,那些被女人们爱得要命的他的邪魅懒散的面庞,在她眼里就像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

但是现在,他的胸膛很宽阔,身体也暖暖的。能嗅到他的鼻息,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的温暖,能感觉到他胸膛里跳动的心脏。阵阵男子的气息飘来,琴玥居然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气息。是不是因为这四年之中的经历,让他渐渐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自己,也开始慢慢正视他了呢?

二十二、孤男寡女

“真是想不到,我还能有机会,这样抱你。”宇文护的声音软软的,在她耳边响起,“我想我过去一定是个混蛋吧,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我又邪恶,又好­色­,又懒惰,而且杀人不眨眼,无论怎么看我都不是一个好人。就算是现在,我还会说些混账话,惹人不开心。不过……”

宇文护忽然轻轻收了些手,与琴玥面对面。琴玥看见他原本乖戾的表情变得柔和,而面部有些锐利的曲线也和缓下来:“即使是如此,有三句话我是说了真话的。一句就是对不起;一句是我想娶你;另一句是,在我心里你真的很可爱。”

琴玥的瞳孔陡然变大,宇文护又道:“父亲给我取名为护,就是希望我能守护我所珍视的东西。过去,我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晟国的利益而战。但是现在,我只想守护你。”

“你……”虽然知道他的心意,可是乍一听到宇文护这么说,琴玥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悸动,脑中一片空白。

“拿起剑我就不能拥抱你,放开剑我就不能保护你。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即使以后永远都不能拥抱你,也无所谓。我只想你活得开心,不要什么事都揽在自己头上,我想帮你分担压力与痛苦,我想要你轻松快乐的过完今后的日子。”

琴玥看到就在几近的宇文护的眼睛里深深的,闪耀着黑­色­的光芒,刺到她不管抬头。她只是听到宇文护又温柔的问:“可以么?”

琴玥忽然开始有点心慌意乱起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低着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这边,宇文护还在循循善诱。

这下琴玥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是我?”仅仅是这一句。就能体现出琴玥内心的波动。须知天底下陷入热恋的傻女人都会问其心上人一句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虽然琴玥此刻并没有完全爱上宇文护,可是心中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还是显而易见地。

“这还用问么?”宇文护淡淡一笑,“因为是你啊!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你琴玥!不管你心里对我是怎么想的,我反正决定,一辈子都赖上你了。无论你去哪里,­干­了些什么。我都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别想赶我走!”

琴玥看着他的笑颜,仿佛蒸腾的雾气,浓郁的化不开。恍惚的一瞬间,忽然眼前又浮现出另一张与宇文护相似的笑脸,温柔的,和顺的,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仇人,当初的那种刻骨铭心,又怎么会轻易从脑海里抹除?

琴玥缓缓挣脱宇文护的怀抱,心乱如麻地一低头:“你要容我想想……”

宇文护当然知道琴玥在想些什么,只有这件事,他完全Сhā不上手,便自觉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琴玥在做决定。

许久,犹犹豫豫地琴玥才抬起头道:“我……我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要去找寒霜。如果你也愿意的话,就一起去吧。”

宇文护连忙点头,虽然现在他也跟在琴玥身边。不过,得到她的亲口允诺,还是有点高兴的。宇文护知道她是个认真的人,只要她对自己不再反感,同意留自己在身边。今后的事,哼哼,靠本皇子泡妞的本事,要拿住琴玥小妞还不是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看到已经日落西山,城内的兵士们又一次地巡逻。宇文护知道酉时差不多要过去,而禁严时间就要来了,遂柔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琴玥知道只要大同城不开门,什么都没法子,只好点点头,和宇文护一起回客栈,准备第二天再来看情况。

只是,沉浸在思绪中的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街角一直有人用窥伺的眼睛看着一切。等宇文护和琴玥离开以后,那人暗暗的点了下头,飞速的离开了。

晚上,琴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些天车马劳顿,从金帐汗国逃亡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好觉。每天都是赶路,要不就是在焦急的等待、还有担心寒霜的安危。寒霜此刻应该也已经见到了宇文彦了吧,四年过去了,这孩子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样子……

当然,让她烦心还有宇文护的事。一直以来,她都极其讨厌宇文护。即使是宇文护在四年之后有所改变,她心里还是保留一份当年的记忆。虽然这几天宇文护陪在她身边,琴玥也对他渐渐有了改观,可是讨厌他的感觉依然没有变。不过昨晚和今天的事……

琴玥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幔帐叹了口气。这下惨了,自己一时心软,被宇文护几句话给说动了,留他在身边。事后想起,也有点懊丧。真是的,自己怎么会答应让他抱?怎么会答应他不会赶他走?现在无论怎么想,这些都像是设计好了的台词,只等着傻愣愣的她上钩。

以后还要继续面对他?让他在旁边转悠?天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鬼主意占自己便宜呢!

“哟,在想什么?在想我么?”宇文护的声音忽然传来,飘渺的好似空中的风。

看吧!连幻觉都有了,琴玥啊琴玥,你还真是……

“咚”的一声,接着又是“噔噔”的脚步声。咦,不对啊,这声音不是幻听,而且好像是,从我的房间传来的?!

琴玥立马坐了起来,一拉幔帐,借着月光,眼前赫然就是宇文护那张微笑的面庞。

“啊!-”声音只喊了半声,便戛然而止。宇文护用手掩住了琴玥的口,笑道:“别叫了。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宇文护!怎么是你?”琴玥彼时脱去了外衣,只剩下些贴身的衣物。她一把抓起被子的一角“噌噌”躲到床角,一脸戒备的问:“你,你来­干­什么?”

本来还没有什么发现的宇文护看见琴玥穿着贴身的亵衣,虽然拿着被子遮掩春光,不过依然难以掩尽所有的肌肤。一段小香肩­祼­露了出来,在黑发的映称下显得白如凝脂,而且,床里也淡淡的散发着女儿香。宇文护一下子呆住了,这家伙的眼睛瞬间定住,然后身体不断前倾,距离越靠越近……

“啪!”一声重响。

“哎呦!”一声惨嚎。

“啪嗒”一声,宇文护艰难的扶着床爬了起来,“喂,你­干­嘛动手动脚啊?”

“还说!谁叫你眼睛那么­色­,还一直靠过来,不踢你踢谁?”琴玥裹紧被子,瞪着眼睛大吼。

“要踢,你也别踢我那里啊……”宇文护捂住裆部,一脸痛苦状,“以后要我还怎么传宗接代啊?”

“啊……”琴玥的脸顿时红透。当时情况紧急,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是看见宇文护身体不断靠过来,便伸脚一踢,谁知道是踢到哪里……

哦,对了,刚才感觉还踢到一块硬物,难道这家伙……琴玥通红着脸冲他大吼道:“你个死­色­狼,给我滚!”一面吼,一面将枕头向宇文护的身上扔去。亏她刚还觉得宇文护改变了形象,没想到还是这副狗改不了吃……那啥的样子,真是白费了自己的一份心!

“喂喂,别打别打,听我解释……”宇文护抱着头蹲下道。

“我要杀了你!你去死吧!”琴玥愤怒不已,又在床上寻找凶器。

窗外月明星稀,风吹树摇,一片魅影。

忽然,宇文护的眼里­精­光大盛,一瞬间的功夫,这小子已经放开了抱住头的手,拧着眉头,神情严肃。琴玥才不管他表情变不变呢,既然找不到东西砸人,就一巴掌忽闪过来。谁料那巴掌刚伸到半空,宇文护便当空拦住她的手腕,然后一下子跃到床上。

琴玥这下子真是气得嘴­唇­都要发白了,宇文护这小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连忙喝道:“你­干­什么?给我下去!”

谁料宇文护并不嬉皮笑脸,而是很认真的道:“别吵!”然后朝身后一使眼­色­。

“你!-去死!”这下真是错看了他,他难道想……琴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左手又是一巴掌,还是被宇文护接住。这下,宇文护握住琴玥的两只手,琴玥看见他眼里的灼灼的光,心里也渐渐开始担心起来,“你到底想­干­嘛?你给我下去!”

宇文护又低吼了一句:“给我闭嘴!”琴玥双手开始挣扎,却被他一把按到床上,身体也一跃而上,将琴玥压在身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床被子。

“你,你要­干­什么……”琴玥这下真的慌了。看到宇文护眼睛里没有一丝迷惘或是犹疑,难道他真的想……

二十三、什么才叫男人

“不,不要……”琴玥瞳孔放大,大脑一片空白。一面尽力挣扎,一面求饶。

“你亲都被我亲过,抱都被我抱过,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啊?”宇文护忽然开始大声道,“今晚爷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男人!”说罢,竟然要伏下身来,亲吻她的脸。

“你……”琴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面更加卖力的挣扎,只可惜双手被他按在头上,身体又被他压着,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琴玥又是愤怒、又是惊讶,还带有即将失身的恐惧。

“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她断断续续的道。

宇文护的嘴­唇­与她的脸蛋擦身而过,停留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吵。”

在极度恐惧中的她哪里还有时间听他这句话?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她当时是看着宇文护的肩膀凑上来,想也没想,张嘴就咬。

“啊!-”

叫的自然是宇文护,因为肩膀被咬。若不是自己起身的快,只怕一块­肉­就没了。宇文护看着流血的伤口:“你竟敢咬我?”

“我不仅咬你,我还想杀你呢!”琴玥怒目而视,眼睛灼灼生光,“你要是今天……他日我必取你­性­命!”

“我说了,闭嘴!”宇文护眼内­精­光暴涨。刚才一番挣扎,琴玥身上盖的被子滑落大半,上半身只有一件亵衣蔽体,玲珑的身段露出,他真的快熬不住了。

宇文护慢慢的俯下身子,琴玥却变得相当安静,她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般,双眼很镇定的看着床上的幔帐,一脸平静。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宇文护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只是紧紧地把琴玥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摇摇床。琴玥面如死灰,知道逃不过的她,把一切都交给了命运,也不挣扎。于是两人就维持着这个紧紧相拥的姿势,却是一动不动的。他们之间的阻挡物,除了宇文护身上的衣物与琴玥身上的亵衣亵裤之外,就是小半床被子了。

过了许久,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宇文护忽然松开了握住琴玥手腕的手,缓缓地爬起来道:“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琴玥小小而坚定地一声:“滚。”

“其实我……”

“滚。”琴玥头一偏,向墙壁偏去,根本不看他。那意思很简单,以后相见,就是仇人!

第二天一大早,琴玥就结了帐出门,不理宇文护,独自在大同城东门附近转悠了一阵。禁严时间已到,琴玥没有回去,而是在一条靠近东门地小巷里躲了起来。昨日禁闭一天,大同城根本没有一点动静。原本传说中大同城内会有­奸­细,与城外的敌人里应外合的事件没有发生,而城北的敌军也没有要进犯的意思。虽然这禁闭令是大将军王子腾和大同府府丞李玉堂两人共同签署的,但是李玉堂本身对这个东西就不以为然。一见昨天的禁闭没有半点效果,而城内的人又怨声载道,李玉堂亲至王子腾的军营,跟他商讨关于解禁一事。

王子腾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坚持继续禁闭。李玉堂当时就火了,他王子腾只用担心大同城内的安全就可以了,可是李玉堂还得为百姓,尤其是商人的生意负责。现在禁闭闹得外面民怨沸腾,如果再不理会,在马上来到地九月官员评定月当中,自己的政绩就会大打折扣。谁付得起责任?他王子腾么?做梦!

当时李玉堂也不计形象的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是大同府丞,还是王将军是?您说有­奸­细,会与城外的蛮子里应外合,那么人呢?什么都没有!还不是听那群无知百姓的谣传?现在外面怨声载道,一些大商贾都到府衙前去鸣锣喊冤了!现在的大同城根本看不出一点边关重镇地富庶和繁华!”

王子腾此时年纪已经四十余岁,身材健硕,带病打仗屡立战功。常年带兵在外的将领,都会养成好勇斗狠、一方独大的个­性­。他出自云天扬门下,平生除了皇帝之外,只服云天扬一个人。现在却被一个和他儿子一样大的小辈训斥,哪里还忍得住?

王子腾沉下脸来,大声道:“既然皇上任命本将军镇守大同,本将军就必须得为大同的安全负责。一切不利于大同城安全的事项,本将军都有义务管!”

李玉堂冷笑一声:“哼,那也就是说,本官哪天抓了一个偷­鸡­摸狗的贼,王将军也要过问咯?”

王子腾肃穆道:“本将军只管大事,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哼!”李玉堂冷哼一声,“王将军别忘了,这大同城的府尹,是我李玉堂,不是你!王将军不需要考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我却需要!现在府衙外面已经聚集了数百位来抗议的人,我李玉堂没有本事,赶不走这些人!”

王子腾冷着脸道:“本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同的安全考虑。”

“放屁!”李玉堂大怒。听到他说粗口,王子腾也是暴起青筋。李玉堂大喝道:“照王将军这么说,京城的安全,不该交给京兆尹,而是应该给神机营么!王将军的职责不过是抵挡金帐汗国的军队,根本没有权利Сhā手大同城内的治安情况!”

王子腾脸白了白,并没有接话。李玉堂则大吼道:“传我的指令,除了北门之外,其余各门按照往常情况开启!而城内禁闭解除,所有衙差取消休假,给我把守在城内的各大要道,一发现有人不对劲,立即押送至衙门!”

“是!”门下的一众得令,纷纷出去传命。李玉堂道:“王将军,在下公务繁忙,就少陪了,下次再会!”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走人。

“好个李玉堂!李家!”王子腾咬牙切齿。旁边一个参将过来抱不平,王子腾道:“不必了,以后我自然会收拾他!”说罢,也走了出去。

不过不管如何说,总之大同城内的禁严是消除了,城门也在中午的时候打开。琴玥骑上马,在第一时间之内冲出城去。

不想走官道,以免宇文护追上来。琴玥问了一个老妪,知道附近有一条山道。料想寒霜就算再快,也不会在明早之前见面。反正从今往后,她是再也不想见到宇文护,哪怕一面都觉得恶心。

晚上的时候,琴玥也不投客栈,只管一路东行。她现在最想的,就是早一点找到寒霜,两人远远离开争端,过些安静的日子。

到了一处险地,当地人俗称“九曲回廊”。这个地方的山道沿着不过七尺宽的悬崖边而展开,弯路众多,共有九曲。一个不小心,人畜就会掉下悬崖,摔得四分五裂。

琴玥不敢再骑马,下了马慢慢的走。天黑路滑,只有月亮像是一盏明灯,照耀她前行的路。到了九曲之中最险峻的一段山路,五弯之处,不仅旁边的山壁有如笔削,山路也变得只有四尺宽。走几步,小石头便“簌簌”的滑落到山道上。琴玥牵着马,只得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

“嘘-”忽然,前方的山道上传来了口哨声。琴玥一抬眼,忽然看见前方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冷冷地道:“终于等来了。”

琴玥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下周围,似乎没有别的人了。那这两个人是,缘路剪径的山贼?

琴玥右手握住了剑柄,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你只要乖乖跟着我们走就好。”一个站在前面的黑衣人拔出刀来,“我佩服你的勇气,这么多年来你都隐姓埋名,两个人一起生活,很辛苦吧。”

“隐姓埋名?”琴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心里就像被人掀开了一道疤一般。他们是谁?隐鹰营的人,还是宇文朗的人?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知道?……”琴玥一下子握紧了剑柄,抽了出来,寒光凛凛,琴玥的表情也是凝重不已。

“别挣扎了,你不是我们的对手。”站在后面的一个黑衣人拔出剑来,“乖乖的束手就擒,才不会受苦。”

“想要我屈服?做梦!”琴玥说着,拔剑冲了过来,“让开让开,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不得,只好硬把你抓回去了!”举刀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也冲过来格挡。一比之下,高低自见分晓。

琴玥的剑法不低,算是个技巧派。在通常的比拼当中,琴玥靠着灵活的身法和快速的剑技,一般都能取得胜利。不过关键就在于,这是狭窄的山道,别说左右腾挪,就算是想稍微跳开一下都会有掉下山崖的危险,不免使得她轻快的剑法大打折扣。

二十四、连床都上过

而只拼力气,她自然又不会是这两个壮年男子的对手。刚打得几下,她便气喘吁吁的退后了好几步,连握剑右手的虎口都被震得有些麻了。

怎么办?琴玥一边退后,一边在思量破敌的方法。这两个人绝非泛泛之辈,想必是个中高手,而又早有准备。自己以一敌二,根本打不过。

“乖乖跟我们走,你不是我们的对手。”使刀的黑衣人又向前一步,刀口向下斜劈。

“做梦!”琴玥提起一口气,挡开了他的刀,正准备反击之时,那位使刀的黑衣人忽然闪开,而他的身后,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刺而来,剑尖直指琴玥的胸口。

琴玥大惊,连退了几步。那剑迅如流星,几乎像是如影随形一般,追着琴玥而进。眼看就要刺中了,琴玥一挑,那剑居然又重又急,去势不减。琴玥没有半点法子,只看着那剑一寸寸迫近,自己却动不了分毫。

正在这时,只听见“当!”的一声,金属相交。琴玥的眼前闪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从侧面一只手搂住琴玥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接着,那人有些怒气地对琴玥道:“你在­干­什么啊?还不好好应对!想死么?”

是宇文护!琴玥眼里的喜悦一扫而光,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说完,猛力地挣扎着。

宇文护笑道:“别动别动,英雄救美的戏码,让我做足了嘛。这样才帅啊。”

琴玥根本不理宇文护的话,一脚狠命踩在宇文护的脚面上,还撒气似的旋了几旋。宇文护脸­色­顿时涨成猪肝状,立马松开了搂着琴玥腰的手,“嘿嘿”傻笑。

而那两个人居然也没有攻过来,而是看看宇文护,又看看琴玥,冷冷道:“你终于出现了!-三殿下!”

琴玥心里一惊:果然。她与宇文护的身份暴露了!

宇文护也笑道:“哟,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我啊。哈哈!-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情么?”

琴玥白了他一眼,这个死东西,真是没心没肺!到了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那两个黑衣人上前道。

“我倒是无所谓啦,反正自己也没什么钱了,去你们那里白吃白喝也无所谓。-可是她不愿意,而我又说了一定要留在她身边,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啊。”宇文护摊开手,状似无辜地耸耸肩膀。

“三殿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两个黑衣人沉声道。

“意思?还用问么?”宇文护轻轻一笑。“当然就是……我们不跟你们去啊!”“那就休怪我们无礼了!”两人大声道。

“反正你们已经无礼了,”宇文护哼了一声,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昨晚,是不是你们在我的屋子外蹲着,想要观察我?等我跑到她的房子里去,你们又在窗外窥伺已久?”

“想不到你们居然注意到了!不错,窗外的人正是我们!本来我们是准备昨晚就动手的,结果为了给三殿下一点面子,就没有冲进来。”那两人有些惊讶。

宇文护冷笑道:“给我面子?别令我好笑了!分明是大同城守卫森严,你们不好下手罢了!”

琴玥一愣,原来昨晚还有这样的事?为什么宇文护没跟自己说?哦,是了,她貌似记得宇文护“意图不轨”之时,曾经按住自己的嘴,小声道:“别吵”,还向窗外使了使眼­色­。当时的她急怒攻心,根本没有注意到究竟宇文护想要表达些什么事。难道是,他发现了昨晚那两人在窗外窥伺的事情,所以故意导演一出“春宫”,让他们掉以轻心?

没时间让琴玥考虑了,那个用刀的人一下两下就冲了出来,大喝一声,扬刀便劈。宇文护一下子闪到琴玥身前,拔刀轻松一挡,笑道:“就这么点本事,还想来抓我们,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看剑!”使剑的人蹿了出来,刺向宇文护眉心。宇文护轻轻一让,剑尖落空,他飞脚便踹,那个使剑的便飞了出去,只是靠着剑,才没有掉下山崖。

“你躲到我的身后。刀剑无眼,免得伤了你。”宇文护用手臂护住身后的琴玥,轻声道。

“为什么要你的保护!我又不是残废!我也要杀敌!”琴玥脾气一上来,舞着剑道。

“打架是男人们的事,这样在心爱的女人眼里才会觉得他够帅够酷。-你不会让这个风头都不让我出吧?”宇文护笑笑道,不过语气却分明是让人拒绝不了。

“你……”琴玥每次都拿他没辙。这小子,做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逻辑,一点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就拿昨天的事情来说,这小子要是先跟她说清楚,也不至于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不是?什么事都是自己一力完成,把她当成什么了?她琴玥可不是一个只会在一旁哆哆嗦嗦喊“救命”的小女生,她也握着剑,她也要为自己争取安宁的生活!

说到底,我最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你了!琴玥看着宇文护拔刀对抗的背影,心里大感不快。

想到这里,琴玥也站了出来,攻击另一个拿剑的黑衣人。宇文护看着琴玥的身影,有些短暂的呆滞,而后又微微一笑,刀法也越发凌厉起来。

在寂静的深夜里,四个人在狭小的山道上生死相搏。猛然听见“啊”的一声,是那个使刀的黑衣人被宇文护一脚踹下悬崖。另一个拿剑的黑衣人悲愤的大吼一声,想要来救同伴。琴玥眼明手快,看好空隙,一剑刺到那人的腰部。那人惨叫一声,剑落到悬崖之下,带路了不少小石头。

宇文护看见那人中剑,想过去补一刀以绝后患。琴玥连忙拉住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他的剑也没了,我们又和他没有生死大仇,这就么算了吧。”

宇文护见琴玥为他求饶,也叹气道:“你啊,就是太心软了。我们会放他一条­性­命,不代表他们会放过我们。”说罢,他走过去一把抓起那人的衣领,把他拎到自己眼前:“小子,她要放你一条生路,我不会杀你,但是-”宇文护说着,扬刀在他的腿上砍了一刀。那人痛苦的大吼,鲜血淋漓。宇文护又一把把他贯到地上: “你的腿不碍事,休息几天就会好。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给我待着吧。”说罢,拉着琴玥就要走。

琴玥看见那个在地上痛苦的人,有些不忍。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那人手里:“这是止血药,外敷即可。”说罢,才被宇文护拉走了。

两人继续上前,宇文护带着琴玥在前面猛跑。知道真相的琴玥也不再埋怨他,两人并骥而行。直到跑出那段最险恶的山路,琴玥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停一停,停一停,我累死了。”

两人下马,在一处开阔的空地前坐了下来。琴玥坐了下来,宇文护笑道:“你还知道累啊?今早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消停,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累呢。”

“你还说!”琴玥怒道,“谁叫你昨晚……”尽管事情清楚了,但是两人几乎赤身露体的抱在一起,想到昨晚难堪的一幕,琴玥又是羞怯,又是气愤,禁不住开始捶打起宇文护:“你个混蛋,是故意占我便宜的吧!”

“谁说的!”宇文护一下子正气凛然道:“我心里都是纯洁的想法,我想的只是要掩人耳目。”

“谁信啊?你还纯洁!只怕这天上飞的乌鸦也比你白比你纯!”琴玥气呼呼的一扭头,不看他。宇文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不过,我当时是真的动心了。”

“你!-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天地良心,是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之下,都会动心的好吧?如果他真的不动心,要不然就是他是太监,要不然就是你没有姿­色­,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宇文护上下打量了一下琴玥,用一种挑挑拣拣的表情来看,“长相一般,身材嘛……马马虎虎吧,果然是没什么姿­色­呢。”

“你!-”琴玥怒道,“嫌我不好看就别老在我身边转悠,麻烦!”

宇文护忙笑道:“我又不是选侍妾,要好看的­干­嘛?”然后,又缓缓靠近道:“我选的,是妻子啊。”

两人靠的这么近,琴玥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宇文护的笑脸,和他柳叶般美目中灿若星辰的眼眸。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温温软软的。琴玥没来由心底一阵慌乱,一扭头,咬着下­唇­道:“谁要做你的妻子啊?”

宇文护轻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亲都被我亲过,抱都被我抱过,现在我们两连床都上过了,你还想跑?我要是再不负起责,那天下人岂不是要齐声怒骂我的负心薄幸?”

二十五、两个吻

“那又如何?我们又不是真的……”琴玥不想屈服,“你不是说了,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么?”

“哪里有单纯的男女之间的友谊啊?”宇文护笑着,又缓缓靠近了一点,琴玥心慌意乱,想要后退,却被宇文护一把拉住。接着他不断靠近,终于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琴玥讶然:“宇文护,你……”话没说完,嘴已经被他封住。

宇文护一用力,琴玥向后退了两步,背心抵在了树­干­上。难以形容的感觉,既不像第一次被宇文护强吻时的急怒攻心,也不像她吻宇文潇时的温软如春,更不像前几天宇文护偷吻时的诧异惊讶。

很霸道,有如他平素一贯的个­性­。热辣辣的,令人窒息,像是要吸引自己的灵魂。他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地压上,琴玥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的思绪像被激流冲开一般,一团混乱。身体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就像是一脚踩空的登山者,身体向下坠,向下坠,全然找不到支点。她试图挣扎,双手在夜空中挥舞,被宇文护紧紧握住,轻轻围在身侧……

如山一样的压力,令人窒息的那份悸动,这就是吻?

月华静静泻下一地清辉,他们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微风过处,树枝轻摇,片片叶子在空中飞舞,蝉鸣阵阵。

双­唇­甫一分离的那一刹那,琴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眼前宇文护俊秀的面庞微微一笑。轻轻刮了一下她地鼻子:“傻丫头。如果到现在你还想逃的话,我就只好将你就地正法了。想要找你追你实在太不容易了。如果我一不小心,你这傻丫头就会跑到天涯海角去。”

“谁是傻丫头!”琴玥不满意的嘟囔着嘴。嘴­唇­红艳艳肥嘟嘟的,因为刚刚亲吻过的关系,看上去更为诱人。

宇文护微笑道:“我一贯不喜欢说什么永恒的话。万物荣枯,沧海桑田,才是世间正理。所谓的天长地久只是人们心中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所以,我所能做的,用我所在的每一分每一刻来爱你。”

琴玥瞪大了眼睛,瞳仁中的光芒闪了闪。而宇文护的两手握着琴玥的双手道:“我现在不是皇子,而你也不是公主了,不知你是否能接受一个普通男人没有鲜花没有漂亮衣服。守护一生的誓言呢?-不用很快给我回答,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一直等你的。”

都说到这一步了,琴玥也不好怎么反驳。宇文护甚至连她回答不愿意的事都已经想过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一直等你的。”这句话简直就是给她下了咒印。因为按照琴玥的­性­格,是不可能对如此在她身边深情的男人无动于衷地。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走到一起。

“我……”琴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脑子已经全乱了。不过,在脑海深处,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应该去拒绝。

“现在不用想那么多,我说了,你可以以后再给我答案。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吻你而已。”宇文护的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松开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

深夜,万籁俱寂,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只能听见两人有规律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世界是安静的,两人的视线又一次相交,眼睛里只有彼此。琴玥想要逃离,挣扎不开,不过被宇文护继续拉了回来。

然后,焦灼,靠近,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吸引就像磁石吸引磁石。

恍惚间,琴玥只觉得宇文护缓缓靠了过来,男人紧实的胸膛就靠在自己胸前,心脏在胸口有力地跳动着,让她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然后,琴玥的嘴又品尝到了一股柔软的芬芳,大脑迅速陷入空白当中,双臂不由自主地抬起,抱住了他,收紧……琴玥感觉脑袋空荡荡的,一片茫然,有些飘飘呼呼的头重脚轻的感觉,心底有一丝甜蜜,一丝欣喜,一丝愉悦,还有一丝不安。

那感觉……是甜的……

一个悠长的深吻之后,宇文护紧紧把琴玥抱在怀中,两人靠着树坐了下来,许久不言。宇文护不敢再去看她,害怕一看到她的双眼,就要忍不住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他的定力可没那么好。

琴玥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个吻,一个霸道至极,一个温柔如水,都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她心里清楚不该贪恋这份吸引,像是长满荆棘的鲜花,又像是毒药。她挣扎不开,一方面是因为宇文护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她走;而另一方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些留恋这份感觉。刺激、隽永,心里有些痒痒的,但是又很安定-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即使和宇文潇在一起,也没有体会过。是啊,宇文潇太乖,太正气了,除非琴玥真的嫁给他,否则,他是一定会谨守“男女之大防”,绝对会以自己的感受为第一位,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琴玥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宇文护立即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了些微的情绪波动,他马上凑上前,一面轻吻琴玥的头发,一面轻声问:“怎么了?”

琴玥不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宇文护抚摸着她的发丝,道:“你是在想,我们不该这样,是吧?”

琴玥猛的一回头,神情有些怪异地看向宇文护:“我就是讨厌你这么喜欢揣测人心的个­性­。”

宇文护看到她的反应,微微讶异了一瞬,又笑道:“是么?但是,如果这样猜测你心的是四弟,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琴玥哑然。她好像真的没有想过,如果一切都是宇文潇的话,自己的反应会是如何。现在想想,说不定无论他怎么做,自己都不会反抗吧。

看到琴玥这么一副表情,宇文护点头叹道:“果然……”然后,他又笑着自嘲道:“说实话,我有一点伤心呢。即使是亲吻你,拥抱你,你心里还有一个四弟。”

琴玥听出了宇文护的落寞,急忙道:“其实,你也是个好人啊……”

宇文护捂住她的嘴道:“打住!这话我可不爱听。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你是个好人的时候,下半句估计就是可惜咱俩不合适。而当一个女人一面捶打一个男人,一面道你真坏,估计下半句就是可是我喜欢这样坏的你。我可不想当你心目中的好人”

琴玥又好气又好笑,一扭头道:“我懒得理你。”

宇文护环抱着她的双手一使力,琴玥又不自主的跌倒他的怀抱里。琴玥“诶哟”一声,对着宇文护怒目而视。宇文护却笑而不答,把头靠着她柔软的发丝。

近距离地看着宇文护含笑的双眼,琴玥有些不自在,缓缓移开视线。宇文护抱的她更紧了,轻轻道:“真好笑……我刚刚才说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之类的鬼话,可是现在却又无比的确信起来。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是病,相思病!琴玥微微一笑,她倒是没有这么深的感触,不过……宇文护的怀抱也不是过去想象中那么恶心,其实还挺温暖的。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一瞬间,两个相拥的人在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这句话来。

然而,身后有簌簌索索的声响,让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宇文护,第一时间竖起全身的警觉。他神情严肃地看看周围,肌­肉­紧绷,随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怎么了?”还有些没回过神的琴玥觉察出宇文护的异样,不免问道。

“有我在,没事。”宇文护对她笑笑,再仔细观察了一阵,确定是有人渐渐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之后,他放开了怀里的琴玥,站了起来:“恐怕,我们的二人时光,要被人打破了。”

“是刚才那些人的同伙么?”琴玥看到宇文护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

宇文护凝神听了一下,苦笑道:“恐怕是的。”而且听脚步声,追来的,至少也有十个左右。宇文护看看琴玥,自己是无所谓的,好歹也得让她逃出去。

“可恶,那个混蛋!”琴玥有些发怒,“我们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居然反咬一口!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宇文护无奈地笑道:“小姐啊,这个世界可是以德报怨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可恶,我要杀了他!”琴玥一怒,“嗖”的抽出白涟剑,一脸愤怒。

宇文护微笑着把琴玥的剑放回鞘中,琴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宇文护笑道:“这种事,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就可以了。我并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要你的双手沾满鲜血。”

“可是……”琴玥还有些犹疑。

二十六、吻别还是永别?

“没什么好可是的,”宇文护笑笑道,“一两个小毛贼,本皇子还不会看在眼里。你先走吧,我杀了他们,再来追你。”

“不要!”琴玥断然拒绝,“就算我不出手,也可以在旁边看着。”

“听话,你先走,在旁边碍手碍脚的,我施展不开。”宇文护劝她离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要留下,我要让那个混蛋知道,本大小姐不是好惹的!”琴玥气呼呼地道。

宇文护没有再跟她废话,而是直接靠了过来,捧着她的脸,在她的樱­唇­上又印上一个浅浅的吻。琴玥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但是,脸上却淡淡泛起了红。

“听话,”宇文护再一次温然地道,“我打发走他们,会第一时间过来和你汇合。你可不要想甩掉我,知道么?”

再神经大条的女人只怕也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恳求。这下琴玥终于肯走了,她也不啰嗦了,一下子跃上了马背,临走时还有些狐疑地回过头来看看宇文护。宇文护仍然立在当地,随意地靠着那棵树,笑着跟自己摆摆手,像是朋友之间的告别一般。琴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但是却想不起来,一甩马鞭,马儿长嘶,飞驰而去。跑出了很远,一回头,只见那棵大树下宇文护还隐约可见,可是淡漠如烟,一瞬间便消散了。

夜幕深沉。

在寂静的山道之上,只剩下琴玥呼喝“驾”与马蹄飞踏的声音。宇文护告诉她,从这里向南,不远就是官道。上了官道之后,一直向东就可以了。他忙完事情之后。会第一时间追上来。

反正那小子一贯很能的,琴玥几乎把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天才,无论是上战场征伐,还是处理人际关系,都是决胜千里之外的能人。不仅能轻轻松松逃开宇文朗的包围,还能仅凭只言片语就推断出布日古德的­阴­谋。琴玥自诩聪慧,在他身边简直就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怕,如果不是做朋友,而是当敌人的话,应该会让人寝食难安吧!

再仔细想想,这个小子虽然又懒又馋又花心,还会顺手牵羊,趁火打劫,调戏­妇­女,自吹自大,口是心非……坏毛病一箩筐,但是勉强还算是个好人吧。而且,虽然他平时说话没个正行,但是,琴玥再傻也感觉的到,宇文护对她的那份心,绝对是真的。

琴玥用手指滑过嘴­唇­,被滋润过的嘴­唇­格外红艳,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刚刚那种虚幻而离奇的感觉又重新泛上心头,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会面泛红潮,心急速地跳。很奇怪,自己若是对他没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还会觉得很美好呢?

可是,我是喜欢宇文潇的啊!即使知道两人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当然,所谓的“仇恨”是一部分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国家的栋梁。而她呢?一个废后,一个见不得人的公主,她的身份是最大的笑话,不得不东躲西藏,像个老鼠一般艰难躲避天敌的袭击。就算自己能够恢复身份又如何?她是他哥哥的前妻,一个被休弃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所以呢,就是因为知道会是这样,才接受宇文护的感情么?这样,算不算是三心二意?算不算是移情别恋?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心里很乱,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琴玥心烦意乱地一扬马鞭,重重抽了下来,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更加卖力地向前冲。

这样又跑了许久,终于见到官道了。官道之上和别处山林自有不同,不但每隔五十里有驿站,还有人巡视,算是比较安全的。琴玥一面骑马,一面不断向后看:“这个该死的宇文护,怎么还没来?”

忽然,琴玥顿住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宇文护是不是明知危险,故意留下来挡住那些人,而劝走自己呢?

是了,宇文护那个白痴,往常跟泥土一样,一天到晚粘在自己身边,甩都甩不掉。就算是之前她独自一人遇到了那两个在悬崖边使刀剑的两人,他还不至于独自留下,让自己一个人离开地份上。难道,这次真的是……

“我打发走他们,会第一时间过来和你汇合。你可不要想甩掉我,知道么?”想起宇文护最后和她说过的话,虽然语气很俏皮,但话语里还是带着安慰与诀别,分明是告别的意思。他会那么说,一定是想要支走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强大的敌人吧?

“那个白痴!”琴玥一想到这里,立即调转马头,追了回去。

“要是死了,我绝不饶你!”

接着月光,琴玥沿着原路而回。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大骂“那个白痴”,不过,当她回到刚才和宇文护所在的那棵大树之下,却发现四处无人,宇文护根本不见踪影。

琴玥这下急了,四下找了起来。没有!没有!四处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可恶!琴玥跑到栓马的地方去,发现宇文护的红马已经不在了。在草原生活了多年,她早已经学会了找人的本事,可以靠着动物的粪便和踩踏的痕迹,与淡淡的气味,搜寻着蛛丝马迹。

这样这一找,琴玥更是惊慌。看来宇文护是向西跑了,和他们要去的冲云关刚好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山道上被马蹄踩踏的痕迹来看,至少也有十个人靠近这里。马粪很新鲜,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的。这么多的敌人,难怪宇文护要自己离开,他早就知道了很危险,所以逼着自己走,是不是?

“白痴!”琴玥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开始沿着山道上凌乱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搜寻起来。

“那个混蛋!要是出了点什么事的话……要是……”琴玥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是那里么?

虽然很担心宇文护的安全,琴玥也不会急急忙忙的露馅,她跳下马来,远远的将马拴好。自己拔出白涟剑和马背上的大弓,悄悄的向前进。

那块空地,一片火光,远远的就能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每个人都穿着夜行服,带着黑­色­的面罩。

探探鼻息,都死了。摸摸脖子,还没有开始僵硬,尸体还是温的,应该是刚刚毙命。这些人身上都只有几道­干­净利落的刀痕,血溅的不多,应该是宇文护­干­的吧。那么他人在哪里?琴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安全不安全了,大声换道:“宇文护!宇文护!你在哪里?你到哪里去了?”

没人答话。琴玥骑上马,又四处搜寻起来:“宇文护!宇文护!你给我出来!”

没人响应。寂静的山道之上,只有琴玥骑着马大声呼喊:“宇文护!宇文护!你这个笨蛋,跑到哪里去了?你回一声话啊!”

回音阵阵,可是宇文护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血雾弥漫,老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顺着这股气味走了不远,琴玥又发现了几具尸体,还是黑衣人的。不过这几具尸体身上的刀痕明显增多,其中有个黑衣人的刀口上也滴着血。刀痕增多,意思是斩杀他们就没有先前那般容易?是他们功夫高的关系,还是因为宇文护已经有些疲乏?那个黑衣人刀上的血呢?琴玥心里一紧,是宇文护的血么?

“这下糟了!”不管宇文护有多厉害,功夫有多么高,只要是受了伤,很难保证他还会有­精­力对付更强的敌人。按照敌人的兵力配置,应该是一开始找功夫最低的七八人围攻宇文护,接着,再派出四五个功力一般的人第二次夹攻。若是能顺利斩杀自然最好,如若不能,只得将宇文护重伤,而后,第三波,才是一切的关键。敌人一定会派出压轴的能人,来绝杀宇文护!

这下真的糟了,琴玥把马栓在一旁,只带着弓箭和刀,顺着血迹一路追踪。山路崎岖,树影遮天蔽日,有一段山路甚至根本看不清路况,也看不见血迹。琴玥只好靠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慢慢地嗅着,一点一点沿着血气弥漫的山道前行。

没想到往东绕了不久,气味一转,又向北而去。琴玥心里清楚,是宇文护不愿意拖累往东南方向去的琴玥。这个白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不会的,这家伙就和杂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他受伤了,一路都是鲜血!可恶的宇文护,当初如果带上自己,好歹还多一个帮手。死到临头,还讲究什么耍帅不耍帅的,就是因为这样做,他才会……

又找到一具尸体,头部被人劈开,胸前、左腿都有刀伤,只是还是没有宇文护的下落。

二十七、宇文护之死

琴玥这下真的要急疯了,大声吼道:“宇文护你在么?在的就回一声!宇文护!”

没有人回话,琴玥拔出剑来一面开道一面大喊:“宇文护!宇文护你给我出来!别做缩头乌龟,你到底去哪儿了!”

山崖边,树影摇曳,一道月光照下,琴玥能清楚的看见山崖边歪歪扭扭一道血迹,向远方延伸而去。一摸血,没有­干­透,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留下的。可是宇文护的人却找不到了。

“别躲了,你就在附近的对不对?再躲我可要生气了!我再也不会理你了!”琴玥一面朝着血迹疾奔,一面大吼。

没人回应。

转过一道弯,琴玥赫然发现那些血迹一瞬间消失不见:延伸到山崖边后,便戛然而止!

难道说……

琴玥迅速的跑向悬崖边,向下望去,是黝黑而不见底的深渊,仿佛地狱一般,呼吸吐纳,要将每一个失足跌落的人全被纳入怀抱当中。而看到山崖边的一棵树的时候,琴玥一下子就懵了。

那颗生长于山崖边的松树,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不过,它的枝桠之上,挂着一片布条。借着月光,看那布条上的花纹,分明是从宇文护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琴玥眼前一黑!

宇文护他,难道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琴玥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

“宇文护,宇文护你给我出来!”琴玥朝着崖下大声地喊,惊飞了大群栖息山下地鸟兽,四散而去。

还是没人回话,琴玥真的要疯了。过去那么讨厌的宇文护,曾经以为无所不能的宇文护,居然……就这么没了?

怎么可能?是笑话是不是?他绝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宇文护,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宇文护,你再不出来的话,我以后一辈子不理你!”

“宇文护。拜托你出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大呼小叫,再也不会赶你走了!”

“宇文护,我求求你……出来吧!”

一声声的呼唤,并没有唤回宇文护。对于喜欢耍帅的他来说,这个时候的横空出世,绝对能收获眼泪及女人的芳心。但是他还是不能出现的话,可能是他不在这里,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来回应。

在喊了足足半个时辰,嗓子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以后,琴玥无力的瘫软在地,望着眼前一道深深的天堑,心里一面悲伤后的茫然。

他真的,死了?就在这下面么?

怎么可能?我绝对不相信!!!!琴玥又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宇文护,你在这里是不是?你出来啊!”

声音传到山的那边,过不了多久,便和尾音重叠,数次的返还过来。真正做到了余音袅袅,不过此刻琴玥再也没有闲心来玩这个言语游戏。连日来身心的疲乏一下子达到了顶点。琴玥视线朦胧,差点就要掉了下去-虽说不算是殉情。

月亮东升西落,天空一片斗转星移。不过,坐在地上的琴玥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琴玥眼神木讷,脑中茫然一片。

与他的过往的一幕幕闪电般浮现在脑前。宇文护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奇怪的存在了,打从一开始琴玥就讨厌他,讨厌他的轻浮,讨厌他的霸道,讨厌他身上的一切一切。而在宫里,无数次被宇文护追逐,甚至还被他囚禁在水牢,被骗喝下瑃药,还对她笑道:“比起得到你,我更想看看你放荡的样子。一定很有趣!”那种刻骨的仇恨,即使是现在,也还残存在琴玥的灵魂深处,左臂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一直在提醒自己,当天所受的耻辱!

随着这些天来一直和宇文护的接触,琴玥已经渐渐对他产生改观。不过,也并不能说明琴玥就真的对宇文护一点芥蒂也没有。相反,两人几次的冲突,包括宇文护说些亦真亦假的情话、夜晚溜到琴玥的房间去假装亲热,甚至是刚才的亲吻,都让琴玥感到难堪又尴尬。尽管事后证明宇文护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是个­性­使然;总之,其中多少存在着乘机揩油的意味,这点琴玥心知肚明。然而对于他的一次次“打扰”,琴玥每次莫不是想甩手就走,一刀两断。因为宇文护总是试图挑战她的底线,触动她的对过去伤痛的记忆。

可以说,四年前的记忆虽然经过时间的冲刷,在琴玥日常的生活里已经慢慢被尘封。尤其是在金帐汗国的那些日子里,由于见到的都是些不一样的人,呼吸的也是不一样的空气,她可以很轻松的甩掉过去的一切,只管以“凌月”的名义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就算是宇文朗过来,也因为彼此不知对方的身份,原本的排斥之心也渐渐平息。

然而,宇文护就不一样了。他的出现让琴玥又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宫中岁月,而宇文护本人又是琴玥极其讨厌的对象。这样强烈的刺激,让她想逃,想躲,想恨,想怨。可以说,宇文护带给琴玥的记忆正像她左臂上的伤口,可怖而丑陋。而且,表面上似乎是长好了的,然而只要触碰一下,表皮之下的伤口便会再一次的复发,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但是,这样一个宇文护,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他是为了让自己离开,才孤身一人面对那些敌人!!!!

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想骂,嗓子早就已经喊哑了;想恨,迷迷茫茫的悲伤慢慢涌上心头;想笑,怎么弯起嘴角,看上去都像是在哀悼。琴玥漠然的坐在地上,看着从山崖下一点点弥漫上来的雾气,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一辈子都被宇文护玩弄在股掌之上。就连他的死,都像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局,让自己恨不出来、悲不起来,也无法去爱。

他欠我太多,却用自己的一条命来还。这样强烈的爱与恨,琴玥躲不开也逃不掉,一辈子注定背负着他的血债。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是不是赔你一条命才够!

琴玥无力的瘫倒在地,她已经受够了。曾经的抱负,渴望自由的心情,追求安定的生活,还有身边乱七八糟不断涌现的人,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去思考。唯一担心的寒霜,在找到宇文彦之后,按照宇文彦的个­性­,应该会给她安排一个不错的生活吧。她又不是被追杀的对象,还不如好好的活下去,一个人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反正跟着自己也是受苦。

真的好累啊,不论是在哪里都是一样。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处理不完的复杂事宜,还有随时可能暴露的身份,来自晟国和隐鹰营两方面的追杀……从她嫁过来至今,就没睡过几天安稳觉,她真的不想再这么下去了。也曾想过,逃离了宫廷之后,找一个不认识她们的地方,结识一群不认识她们的人,每天牧马放羊,过些安贫乐道的日子。但是,连续不断的战火烧灭了她心中对于自由的渴望,逃离之后,又是遭遇旧人,新一轮的拉锯战……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想法,早在她被废的那一刻就抛弃了。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小人物,虽然“废后”的名头光鲜耀眼,晟国、曌国,甚至金帐汗国利用她的身份大作文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充其量,最多的也只不过是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笑料罢了。而她自己,于时局、于百姓,根本毫无可取之处。

好想休息一下,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是想做个平凡的人,有一个平凡的生活。为了这个,甚至可以牺牲掉她的一切,淡漠的亲情、刻骨铭心的爱情、植根于心的国恨家仇、还有曾经对不起她的那些人,她真的不想再去招惹,也不想再去思考了。随便吧,怎么都好。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可是,上天竟然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她!

该怨恨么?埋怨世道不公还是苍天无眼?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剩下,过去的骄傲和自尊,还有执拗与幸福,一切都烟消云散。那个轻佻的宇文护都可以为了她死,她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就是死么?又不是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我身无长物,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只有自己的一条命!

想到这里,琴玥忽然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的山崖。山风袭来,吹得她衣带翻飞,有些乱的头发也随风轻扬。琴玥默默地伸出手来,摘下了发髻,随意的梳理一番,重又绾好。再整理了一下衣服,拍去身上的泥土灰尘。整个动作缓慢之际,又细致无比,神情严肃。

破晓了,东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琴玥无限留恋地看着东方初升的一轮红日,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

二十八、为你舍命

“哗……”滚石不断。

“嗯?”琴玥有些惊讶。

身在半空中的感觉,是这样的么?

双脚凌空,我确确实实是在空中啊。可是却没有急速下落的失重感,而且,腰部被一双有力的手腕围住。

琴玥一睁眼,面前还是那座山,那条山涧,既没有迅速下降,也没有失重的感觉。

我,我还没有掉下去?

围在腰部的手臂一收紧,她感觉一股力道迅速拉回了自己。紧接着,后背靠在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所在,后面那人的头靠了过来,在她的耳边带着责怪的轻声道:“你­干­什么?你想死么?”

是宇文护!是宇文护!

果然是宇文护,他把琴玥拉了回来,远离那边的山崖。而琴玥一脸呆滞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又是吃惊,又是惊喜,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么?怎么又会……

“你这笨丫头,你­干­什么?想死么?”宇文护惊讶中又有恼恨,戳了戳琴玥的脸蛋道。

琴玥依然傻傻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么?”

“谁咒我死了?我这不活蹦乱跳地么?”宇文护无奈地笑笑道。

琴玥瞪大眼睛,眼珠在他身上上下巡回好几遍。不对啊,有影子,也有体温,难道他真的没死……

“可是我看见了你的衣服一角撕裂在了悬崖上……”琴玥疑惑地问。

宇文护展示了一番完好无损的衣服:“你看看,我的衣服一直好好的。”

琴玥侧头一看,可不是么,那片碎布迎风招展。除了和宇文护的衣服都是深颜­色­的以外,哪点也不像。至于衣服上的花纹,那是一条藤蔓缠上了,碰巧和宇文护的衣角有点像罢了。黑夜里光线不好,琴玥当时又急的不行,哪里看得清楚?

还好他及时把自己拉回来,不然死的可真够冤啊!

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哭天抢地的失控,还有几个时辰的守候,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琴玥脸­色­“唰”的冷了下来,沉声道:“你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你昨天晚上究竟去哪儿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得,刚刚这人还要死要活,看到自己安然无恙,居然就说“你怎么不去死”这种话。他很是无奈。

“大小姐啊,我昨晚杀掉了那些人,就一路匆匆跑去找你了。谁知这山高林深的,迷路了,就没找到你。一直找到刚才,看见了你的马和我的马栓到了一起,才想到你会不会是沿着我杀人的路线过来这边,这才找到你。看到你要跳崖,我赶紧过来拉你一把。谁知道你劈头盖脸的就说我已经死了……”

“你……”琴玥心里那个气啊。昨晚坐到这里一晚上,又是大吼又是绝望,甚至一度还有弃世的念头。而这个该死的宇文护,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不管你到底死没死,反正,你现在就得死!

琴玥拔剑就向他冲了过来,宇文护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连忙跳开好几步,大惊道:“喂,真动手啊?”琴玥才没有跟他嗦,一剑刺向他的右臂。宇文护举刀预挡,然而右臂的伤口一下子就迸裂了,手臂吃痛,刀扬到一半就“当”地一声掉落在地。

“哧”的一声,宇文护的右手又被琴玥刺中,还好他闪得快,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不过先前的伤口和刚才地伤口一起流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汩汩流下,经由手指滴落,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琴玥看到这副境况,连忙扔掉剑,扶起倒地地宇文护道:“呆子!你怎么不知道躲?”

宇文护面­色­惨白,苦笑道:“你说翻脸就翻脸,我哪里准备的了!何况,昨晚的伤又复发了,手臂一疼,没有力气用刀。”

琴玥撕开他的衣服检查,发现他右手的上臂上果然又一道伤口,砍的很深,皮­肉­隐隐的翻了出来,微微一碰,宇文护便脸­色­一变。想必这伤口就是昨晚那个黑衣人留下的。而自己刺的那一剑,只是擦伤,还不妨事。

对于自己怒急攻心,不理智地刺伤宇文护,琴玥也是懊悔不已。连忙掏出一瓶金疮药,帮他敷上,而后,又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帮他细细的一圈圈缠上去。

整个过程,宇文护一直静静地看着琴玥。琴玥一面给他包扎,关切的问了句:“还疼么?”问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多余,你被砍了两刀,能不疼么?

果然,宇文护咧着嘴道:“当然痛!本来我昨天的伤口已经缠上了布条,止血的差不多了。你这么一闹,不仅昨晚的伤复发,还给我多留了一道伤!”琴玥脸一冷,本来准备好的一腔的话硬生生给人咽下了肚子。这个宇文护,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

不过,下一刻宇文护忽然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当初拿着碎瓷片刺伤自……这份痛楚是怎么来的了。”

琴玥脸­色­骤然一变,包扎中的手猛的一停。宇文护却伸出左手来握住琴玥的手,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真的……”

琴玥不答,只是低下头去,脸­色­漠然。宇文护继续道:“可能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些吧。就算我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不要再说了……”琴玥的头埋得更低,“不要再说了。”

“我真是傻啊,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自己随便一呼喝,就能扭转乾坤。”宇文护笑道,“刚刚看你想跳崖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如果你真的跳了下去,我想我一定也会下去陪你吧。”

“别说了,别说了……”刚刚琴玥想跳下去,除了要还债的意思,最多想到的,还是自己。不过,如果宇文护真的跳下去,应该百分之百是为了她吧……

宇文护松开她的手,自己用左手给右臂上的绷带打上了结。一看琴玥还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便抚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了?不舒服么?”

琴玥没有理会,宇文护继续道:“你一个晚上都在为我的事担心,现在应该很累了吧。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你说怎么样?”

他到现在,想的还是我的事情。一晚上的担心,宇文护的死里逃生,自己决意求死而不得,还有宇文护的体贴。琴玥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宇文护的怀里,痛哭起来。

宇文护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你生气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嘴贱,有一没二的,别生气了好么?我道歉,我道歉……”

琴玥摇摇头,不管宇文护怎么劝,还是哭声不止。到了后来,宇文护不再劝了,只是轻轻地抱着她,让她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一耸一耸的背脊。

许久许久,琴玥的哭声才渐渐停息。然而,身体依然抽抽噎噎的。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宇文护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哭笑不得的发现,哭累的琴玥,居然睡着了!

怎么办?自己的手臂受伤,可是没有办法抱她起来,宇文护很是无奈。略移动一下身体,琴玥的嘴里哼了哼,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吓得宇文护不敢再乱动。

再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原本苍白的脸由于哭泣的关系,被憋的通红,看起来有了些血­色­。眉头还是有点皱皱的,可能是伤心的缘故,没有舒展开。而长长的睫毛则一阵阵微微的颤动,挂着一点晶莹的泪珠。脸上泪痕犹在,可以看出并没有涂脂抹粉。身体看上去很结实,但是实际上抱起来并没有那么多的­肉­,那是骨架大而已。她很辛苦,她瘦了,她很累。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宇文护叹了口气,无限感慨的看着她。真的难以想象,她瘦瘦的身体居然经得起这些苦楚,能承受起这么多的磨难。假如将自己换成她,也许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这一刻,她的所有外壳尽皆卸去,她的理想她的信念,还有在人前强撑起的那份坚强,也都随之烟消云散。宇文护忽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外表她的倔强,她的不屈不挠,还有她身上高贵的气质,是四年前那个在宫中带着皇后面具的幻影,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而摆脱一切的真实的她,直到这一刻,才在他面前展露无疑。

直到这一刻,宇文护才真真正正的体会到心疼的滋味。渐渐搂紧了怀里熟睡的人,他真的释然了。即使今后真的永远不能拥有她,也无所谓。

做朋友就做朋友吧,只要她喜欢……

二十九、只做好朋友?

太阳高升。

琴玥觉得自己蜷缩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像在母腹般安全、温暖。心里的泪水和苦楚,一下子都蒸发了出来。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过了,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像打仗一样,就算是睡觉,也只不过是为了白天的行程而短暂休息。

琴玥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宇文护睡熟的侧脸。琴玥想要离开宇文护的怀抱,微微一动,宇文护眉头微蹙,似有不舒之处。琴玥便不敢再动,只好维持原来的姿势,躺在宇文护的怀里。

好像,自己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宇文护呢。

他的侧脸棱角极其分明,与周围的环境划分的突兀而鲜明,是那种即使扔在人堆里也能一眼就能辨析出来的角­色­。睫毛很长,嘴­唇­也极其­性­感,与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一配合,活脱脱一个花花公子的面相。头发由于一晚上又是闹又没有打理,显得有些乱,不过这种乱也极好的凸显出一个落魄士族的气质。总而言之,由这些七零八碎拼凑起来的人确实是琴玥讨厌的那一类型,不过,现在再整体看看宇文护,虽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介意,总体来看还是个较好的同志……

琴玥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护,不妨这小子也正好转醒。眼帘一拉开,眼珠子便不老实的骨碌在琴玥周身巡回礼一遍,再打着呵欠道:“哟,早上好啊!”

“好什么好!”琴玥又好气又好笑。“放开我,我要起来!”

宇文护无奈的一摊手:“喂。大姐,是你自己哭累了睡在我怀里的,又不是我有意轻薄你。要起来,你自己起来。”

“你……”琴玥瞪了宇文护一眼:就算是实话,你也不会打着弯来说啊?

挣扎着爬起来,琴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饰,看见一旁的宇文护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不仅有些鄙夷道:“喂。你在­干­嘛?赶紧起来,我们赶路。”

宇文护苦笑道:“大姐,你一早上都赖在我怀里,我略动一动你就皱着眉头不愿意。我虽然是男人,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长时间被你压着。身体早就发麻了,一动身体就像针刺一般,难受得很。”

“什么叫赖在你怀里啊?”琴玥虽然嘟着嘴不乐意。还是蹲了下来查看一下他的伤势:“你别动,我帮你疏导一下脉络。”

宇文护依言,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琴玥哭笑不得,知道这是宇文护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丫就欠抽地来着。明明是自己做了好事,却嘴贱引逗得别人去恼他,也不知是否是天生的受虐狂。

琴玥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坐在地上帮他按摩手臂。一通疏导,宇文护真的感觉松快了不少。

按摩完毕,琴玥伸出手去。“来,我扶你,你慢慢起来吧。别动的太激烈了,以免身体不适。”

宇文护一摇头:“我还不至于到残废的地步,我自己起来。”说罢,试着以手撑地,但是失败了。

琴玥连忙扶住他:“这个时候逞什么能,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就松快了。到时候你想我扶你,还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宇文护点点头,把手伸了出去。手掌相握的那一刻,虽然没有什么电流顺便击中全身的触动,不过,两人还是极有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眼神又迅速扭转开去。

这一次,宇文护难得没有借机揩油,比方说把整个身体靠过去或者是摩挲着她的手,而是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么?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现在我又有一瞬间的错觉,那个决定是错的。”

琴玥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

宇文护道:“和你只做普通朋友。”

空气顿时又变得诡异起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一直到了琴玥栓马的地方,她才轻轻地说了句:“到了。”

宇文护点点头,却先松开了握着琴玥的手。琴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见宇文护笑笑道:“还是做朋友好,朋友就不会见了面总是尴尬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琴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护去解了琴玥白马的栓马绳,然后向着空中大声的呼喝一声,过了不多久,只听到马蹄声传来,宇文护的红马从林间跑了过来。

宇文护一下子跃上马背,回头看看琴玥,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宇文护笑道:“你傻站着­干­什么?不去找寒霜了么?”

琴玥这才回过神来,也跃上马背,一甩鞭子,两人并骑前行。

向南走了不远,一条官道赫然在眼前。琴玥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官道上走,而宇文护却是大摇大摆的,下到官道上。琴玥唬了一跳,宇文护笑道:“在这个时候,就是要走大路,才不会让人怀疑。明明有大路不走,却走小道,才让人生疑呢!”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眼见着太阳升到头顶,又慢慢西下。两人一大早就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得东倒西歪了。宇文护看看身边的琴玥,实际上她早已经受不住,但是还硬挺着前进。宇文护便试探­性­地道:“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反正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琴玥点点头,两人在官道附近的一处凉亭坐了下来。不过问题就来了——琴玥并没有带吃的。

看看四周,都是些着三不着两的地方,别说客栈了,连户人家都没有。正经的驿站,又只供给给官员,琴玥和宇文护这种“黑户”,没被他们认出来就是最好了,哪里还敢主动招惹?

琴玥四处看去:实在不行,上山打猎算了。好歹还能有个野兔之类的充饥。

“咕……”五脏庙开始抗议了,琴玥尴尬地摸摸肚子,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白面馒头递到自己眼前。

宇文护笑道:“傻丫头,就知道你走得匆忙,肯定不会带东西。这是我昨天买的,就知道会派上用场。虽然有点硬了,不过勉强可以充饥。”

琴玥感激地道了句:“谢谢。”宇文护一摆手道:“不是说了么,我们是朋友。是朋友的话就不该计较这么点小事。”

琴玥接过馒头,大口的咬了起来。馒头果然很硬了,咬起来有些难受,她吃的猛了,有点难以下咽。这边宇文护又递过来一个水袋:“从没看见这么你吃饭的时候是这个德行,跟流民似的。”

琴玥对他怒目而视,一把抢过水袋,一仰脖子“咕噜噜”的喝了下去。

宇文护看到琴玥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摇摇头:“喝水也是!我过去一定瞎了眼了,居然会喜欢你这种野蛮女。嗯嗯,还是现在好,做朋友没压力。”

琴玥气得牙痒痒,剩下的东西几口吃完,一伸手,揪住宇文护的胳膊不放。然而在他的­肉­上轻轻一拧,宇文护疼得龇牙咧嘴的,直叫:“饶命!”

琴玥捏的正爽,哪里肯松手?她得意扬扬地道:“怎么了?还敢说我野蛮么?找打。”

宇文护讨饶声不断。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飞踏的声音响起,让两个打打闹闹的人安静了下来。琴玥和宇文护背过身体,不去看官道上的人。毕竟昨晚两人被追杀,还是躲着点好。

安静了一段时间,等那人骑马离开了以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宇文护笑道:“我们还真是惊弓之鸟啊。”

琴玥问:“昨晚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宇文护笑容一收:“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那些人是皇兄的死士,一定要抓走我的。”

“宇文朗?”琴玥有些疑惑。

“是的,”宇文护点头道,“那些人本来是主管边防的,不过很不幸,其中一个死士曾经是我的部下。我想是我这几天太招摇了点,给人认出来了。”

不是隐鹰营的人,那还好,琴玥送了一口气。要知道,她虽然很不喜欢宇文朗,不过还是知道这位皇帝很在乎自己的亲人,做事不会像隐鹰营的那帮人下黑手的:“那就好,宇文朗至少不会对你怎么样……”

“现在就很难说了,”宇文护道,“自从四年前他认定是我策划袭击了四弟之后,他对我就体现出完全的不信任。我从皇陵逃出来以后,他也一直没有放弃的开始寻找我。你以为我逃到这里,只是为了观察金帐汗国的动向么?才不是!我是一路东躲西藏,到了这里,才躲过皇兄的追击的。”

“怎么会……”琴玥很是疑惑。想当年,他因为自己的国家杀了他的亲人而讨厌自己,现在居然会对亲兄弟下狠手。

“这有什么?”宇文护随随便便的一摆手,意思是这种兄弟阋墙的事他见的多了。

三十、意外重逢

宇文护的眼睛看向琴玥,多了一抹玩味:“他虽然很爱家人,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凡是不利于皇位稳固的一切,他都会坚决的抹煞。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那么轻易把你废了。”

琴玥瞪大眼睛:“后悔废了我?”

“是啊,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曌国公主的身份。”宇文护淡淡地道,“你知道你被废了、意外‘死’在上京以后,晟国的损失有多大么?曌国每年进贡的十万岁币,三十万布帛都断了;饶是这么着,曌国还不断闹事。我看,就布日古德那野心勃勃的样子,曌国以后和他结盟,也是一定的吧!”

“这……”琴玥有些奇怪。

宇文护笑道:“如果你是嫁给现在的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出宫,安心在宫里做你的皇后,料理后宫,偶尔处理几个不服管的皇妃,然后生个可爱的皇子,让皇位千秋万载的传承。可惜,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时候,就是这么考虑的。然而时过境迁,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琴玥按着自己的胸膛道:“还好,现在的生活虽然朝不保夕,不过比起在宫里做个挂名皇后,还是要好得多了。那时候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我一天也不是为自己活着。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一个看似光鲜的地位,还要应付宫里层出不穷的­阴­谋与妒忌,不值。”

宇文护也笑道:“是啊,如果你不这么想。那就不是我所认识的你了。”

“是么?”琴玥淡淡一笑,“看来。我们还挺知心的啊。”

“所以才要继续做朋友啊。”宇文护笑道,“虽然觉得朋友这个词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滑稽……不过,我会努力去做的。”

琴玥也笑道:“我会时时监督你的,一见你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即跑开,要给我有觉悟啊!”

宇文护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又有一队人骑着马奔了过来,两人又不说话,背向官道,努力倾听各股声音。

然而,那群人却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人的警觉顿时上升到顶点。敌我未辨,只好暂时如此。琴玥的手不动声­色­地摸向剑柄,一有问题,也好第一时间发难。

身后,有人问:“主子,这里有座凉亭,要不要休息一下么?”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应该是位青年男子。

接着,又有人道:“那里有两个人在休息,我们暂且先等一等。”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声音清亮,锐气十足。

两个人,说的是我们么?琴玥用眼角余光看了宇文护一眼,宇文护一眨眼,琴玥明白,两人起身。低着头随意收拾了一下行李,缓缓退了下去。

“玥儿。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出来了?”是寒霜的声音!

琴玥惊讶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瘦瘦的,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那人比旁边的人要矮要瘦,由于穿着修身的劲装的关系,显得曲线优美,面庞也格外娇­嫩­:的确就是寒霜本人没有错。

不过,她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站在一群黑衣男子当中?

站在寒霜之前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打扮与旁人自是不同。华服之下隐隐约约看见一点金丝软甲,身上的剑也是镶满宝石。生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的,眉宇之间一股英气,显得既高贵,又可靠。看他的面相,很是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是,那人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琴玥,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宇文护,喃喃道:“三哥?——姐姐?”

琴玥一愣,静静地看着他,疑惑的问:“你是……彦儿?”

大同城内,李玉堂的府邸。

后院之中,一座还算­精­致的房前,宇文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姐姐,收拾好了么?”

“已经换好了,进来。”琴玥和寒霜站在房中,看到宇文彦走了进来,对着他浅浅一笑。阳光照了进来,蒙尘的屋子里被阳光一映,朦朦胧胧的仿佛是梦境一般——至少,宇文彦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站着的,真的是他的好“姐姐”!

琴玥看他有些发呆地看着自己,笑道:“彦儿,你在­干­什么?”

“真的……是你么?”宇文彦喃喃道,“你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琴玥点头道:“真的是我,我还活着。”

不知不觉,宇文彦的眼泪缓缓滑落。多年以来,他一直是靠着琴玥当初的嘱咐而活的。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在她最初遇袭的那一段时光,他每天都在宫里大吵大闹,和昭宁一直设计各种手段试图出宫找她。可是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然后不久,宇文朗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

他记得他当时有差不多好几个月不愿意去太学读书,谁劝都没用。琴玥的“死亡”,一直让他觉得生命无光。只是最后一次她告诉他要坚强,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才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到今天。

可是,她还活着,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宇文彦笑着用手指抹抹泪:“奇怪了,怎么有沙子迷了眼睛?”他还记得当年琴玥跟自己说过“在不适当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哭泣……对于心灵来说,这相当于是身体软弱的败北。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可是泪水依然还是止不住,宇文彦不得不不断用手指抹抹眼泪,笑道:“怎么沙子这么多呢?真是的……”

话还没说完,之间琴玥递给他一方手帕。宇文彦微微惊异了一下,接过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琴玥笑道:“这回,终于没有沙子了。”

宇文彦笑着点点头。琴玥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离开之前,彦儿还比我矮一些。现在,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

宇文彦笑道:“姐姐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他其实想说的是,还是和过去一样美。

“这里是李玉堂衙门的后院,我专门叫李玉堂捡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对外宣称你是我的一个受重伤的部下,需要静养。这里很安全,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你的。”

琴玥拉着他走进来,坐下。寒霜也递给两人茶。琴玥上下打量了宇文彦:“看来,彦儿过得还不错。这我就安心了。”

宇文彦笑问:“姐姐呢?你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

说到这几年的事情,那可就长了。琴玥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接着,琴玥就把自己从上京女扮男装逃出去,一路东躲西藏,又到了金帐汗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择其要点说了一遍。一盏茶的时间以后,琴玥放下茶碗,又道:“寒霜,帮我添点水吧。”

寒霜接过,退了下去。宇文彦笑道:“姐姐还真是言简意赅啊。就说这去苏赫巴鲁处平叛,若是我上了战场,怎么着也得说上个三天三夜的!”他站了起来,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道:“我来了这边快两年了,一直没跟蛮子好好打一场!真是手痒啊!”

琴玥笑道:“还以为你真是长大了……现在看看,还是和过去一样啊!上战场杀敌,岂是小孩子过家家?”

宇文彦有些不满意了,声音冷冷地道:“姐姐,我现在已经不是只会在宫里折腾人的小鬼了!我在冲云关磨练了两年,我已经有了一万名部下!我只是想上战场立功,为国争光而已,我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要为我的一万名部下负责!”

这么一说,琴玥有些讶然。而后,又像长辈一样有些欣慰的笑着点头。

而宇文彦看到了琴玥的表情,不知道心里该笑还是该无奈。他从本能里,是希望琴玥肯定他自己的行为,但是,又很不喜欢她以“长辈”自居,关爱自己身为“弟弟”的自己。他不喜欢只被她看成是弟弟,无论自己有多么成熟或是稳重,在她眼里永远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就算你想逃避作战也没有用了……”琴玥叹了一口气,眼睛一下子严肃起来,“恐怕布日古德不会让我们好过地。”

“布日古德?那个蛮子!他若来犯我,我必让他后悔!”宇文彦紧紧握拳,眼睛里尽是坚毅。一个草原蛮子,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啊……琴玥微微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他布局犀利,只有一击必杀的情况之下,才会雷霆出手,最擅长躲在人后使­阴­招。他就是当年策划袭击我的人。而且,这一次的统一草原,也是他躲到幕后安排一切,自己的兵力一分没损,运筹帷幄之中­干­脆利落的收拾了所有敌人,相当的不简单啊!”

“什么?他就是当年袭击你的那个混蛋?”宇文彦没有听清琴玥后面的话,单只是第一句,就已经让他暴跳如雷了。就算他布日古德不打过来,我也得带领自己的­精­兵打过去!

琴玥知道宇文彦不太好劝,只好叹了口气,又道:“总之,布日古德有勇有谋,帐下有一­干­猛将,而且金帐汗国也完成了统一。草原骑兵至少也有好几万,而且沐浴过战火,是一流的战斗部队。今后只怕会成为天下纷争的导火索……”

“什么时候,姐姐也变得这般胆小了呢?”宇文彦自信的笑道,“六年之前,金帐汗国还不是在统一草原的情况之下,被三哥打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蛮子们只知道好勇斗狠,根本挡不住我们的铁骑!就算布日古德有点头脑。他地那些手下的不过是些只会舞刀弄剑的傻子!我们这边有云大将军、有王将军,根本不算什么!”

琴玥面有忧­色­,有些发愁地笑道:“但愿如此……”

宇文彦看着琴玥担忧的表情,心里一动。什么时候,自己记忆里那个无所不惧,勇往直前的姐姐已经变成了一脸忧­色­的人了呢?不过她这个转变也有些好处,女人根本不必考虑那么多天下大事。女人只要好好收拾家务,其他的一切事情,交给男人来做就可以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有不少官家小姐和媒婆上门来转悠,而皇兄也在后面打点物­色­。不过这一批的皇子们可都算是只愿打光棍的奇怪人,宇文潇就不用说了。已经二十一岁的人了,偏偏不愿娶正妃。别说正妃了,连个暖床的侍妾也不乐意要一个。他对外宣称,是自己身体不适,还不能娶妻生子。宇文彦也以宇文潇为榜样,声称自己先立业后成家,要是逼得紧了,就远远跑到冲云关去。至于宇文护嘛……这小子虽然有九十九个侍妾,不过当年娶正妃的事,可是让他头疼了好久好久。总之一个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宇文彦也是如此。

“昭宁过的怎么样?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虽然听说云飞待她不错,不过……”琴玥在一边轻声地问。

“昭宁姐姐啊,”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宇文彦对这个堂姐还真是“爱恨难明”,笑道:“她啊,没把云府给拆了就算好了地!云大将军每每提到他这位儿媳­妇­,都是又爱又恨的,还偏偏碍着她的郡主身份,不好发作。女人这么凶悍可没意思,还是温柔一点好……”

一句话把琴玥和寒霜都逗乐了:“你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女人了?”

宇文彦涨红了脸,不过也反驳道:“我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个时候,皇兄都和姐姐大婚了!”

提到和宇文朗的一段婚事,琴玥面泛尴尬,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她笑笑道:“彦儿的确是大人了。也不知可有妻妾否?”

宇文彦顿时怒了,他冷着脸,沉声道:“没有!”

听到宇文彦的一口回绝,琴玥和寒霜都是尴尬不已。当下也不好再问,琴玥低着头只管小口喝茶,寒霜则躲到琴玥身后,一言不发。

这样待了近半个时辰,宇文彦站起身来,嗓子有些嘶哑地道:“姐姐休息一下吧,这里是李玉堂的后院,我特意吩咐下人不准生人接近,很安全。”说着,转身就走。

“彦儿……”琴玥在后面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三哥呢?”

宇文彦转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生硬地道:“他很好!不用­操­心!”说罢,大步奋然而出。留下屋内的琴玥和寒霜有些诧异不已,对于他喜怒无常的个­性­,面面相觑道:“他是怎么了?”

宇文彦走到外面院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正在这时,有一个淡然的声音叫住了他:“哟,五弟,好久不见啊。”

“三哥。”宇文彦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换个地方说话,如何?”宇文护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的笑道。

“正有此意。”宇文彦声音冷冷的,一挥手道,“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后院里一座小屋子里。进去之前,宇文护不着痕迹的东瞄西瞟,在门框上一划,微微笑了一笑。而宇文彦则神情严肃,一句话都不说。进门之后,关上房门,宇文护靠在墙上,笑问:“说吧,有什么事?”

“三哥,貌似是你想和我说话的,才是。”宇文彦冷冷的道。

“哦,我还以为你会先解释一番的呢。”宇文护笑着,忽然眼睛微眯起来,“昨晚的黑衣人,是你派出的?”

宇文彦眼中­精­光一闪,有些勉强地笑道:“三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么?”宇文护脸上的笑容忽然慢慢淡去,眼中的犀利却渐渐显现。“你这个大内密探的统领,连自己的手下去狙击猎物都不知道,也太无能了吧!”

宇文彦眼里忽然­精­光大盛,上下打探了宇文护一眼:“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宇文护依然靠在墙上看着宇文彦的表情,脸上慢慢堆积着笑意:“从你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开始,我还只是怀疑而已。不过……要说确定我的疑窦——你刚才的话就是最好的肯定。”

“你!”宇文彦气急,“你消遣我?”

“哎呀。我的好弟弟,你这么说可就失礼了。”宇文护笑道,“比起我从你身上确认一件事实,你派出大内密探来杀我,恐怕更过分吧!哦,不对。我昨晚遇到的那些黑衣人,应该不是你昨天派出的。我想呢,是你一早就跟他们说。一旦发现我的行踪,就汇聚所有附近的大内密探,生擒当然最好。如若不能,就带着我的首级来领赏。”

宇文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确如此,他自两年前受命于皇兄宇文朗,监管北部边防之后,宇文朗便同时把负责北部的大内密探一概交给他管理。大内密探的任务只有监管封疆大吏,凡是查出有里通外国、离心离德的官员,一概由密探们搜集情报,报汇给宇文朗处理。而这些大内密探们还有另一项任务:一旦发现假死的三皇子宇文护,就地擒拿。如若不服,就要了他一条命!

宇文护默默地看着宇文彦脸上表情的变化,笑道:“可惜啊,你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一点。这么随便就被我套出话来,你可是大内密探的头啊,这么守不住话,可是不行的哦!”

“你!”宇文彦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瞪着宇文护,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他的生死仇人。

“你可以告诉皇兄,”宇文护脸上淡淡地笑道,“也许四年之前我的确是对皇位虎视眈眈,不过,经过四年的沉寂,我似乎有些想明白了。什么富贵荣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都是浮云。人君的确地位显赫,但是又辛苦又累,我可做不来。比起当皇帝,我更愿意归隐山林,游戏人间。”

“这些话,等你到皇兄眼前,亲自跟他说吧!”宇文彦冷冷的道,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刀。很明显,他要下手了!

宇文护显然是看见了宇文彦的行动,淡淡一笑:“你十几个手下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还有屋外的七八只老鼠?”

“你,你都知道了?”宇文彦有些惊讶。

宇文护冷笑一声:“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当什么皇子,更不想当什么皇帝。现在曲家的实力大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我想要的,只是好好的过完下半辈子。”

“为什么?”宇文彦眼睛里忽然闪现出迷惑,“为什么,我们兄弟几人不能好好的团结在一起,三哥偏偏要远遁他乡!”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当初那个叱咤风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天才,会甘心当一个乡野村夫!

“为什么?”宇文护淡淡地笑道,“当初父皇选择二哥为皇位继承人的那一天,就应该考虑到会有这个结果。皇兄应该要感激我,如果我真的有心争夺皇位,那么四年之前,能够坐在天子宝座上的人,将会是我而不是他!”

“三哥!”宇文彦急了,他跑过来一把拉住宇文护的手腕,“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比起皇兄的威仪和四哥的温婉,我更加的佩服你!皇兄他并不是真的想将你赶尽杀绝,他只是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和睦相处!三哥,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我一定会恳求皇兄,赦免你的罪责,我们兄弟在一起,难道不好么?”

一直以来,宇文彦都秉承着宇文朗的意志,遇到宇文护,就地擒拿。可是,在他的心灵深处,一直对这个放浪形骸的三哥敬佩异常。“地狱红莲”宇文护是晟国人心中大英雄,他也不例外。这一次,就算是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也要劝回宇文护!

三十一、游戏人间

平静地拂下宇文彦的手,宇文护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就算是皇兄登基之后,我也一直在他的身边等待了三年,是他一直怀疑我的动机,是他把我软禁在府里,不给我报效国家的机会。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就算回去,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被软禁在宫中。说不准,皇兄真的会杀了我灭口。我还不想死,抱歉……”

“为什么会这样?”宇文彦失神的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也算经历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全然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兼且掌控了北部边防,手下握有一万­精­兵与大内密探之后,更显老成,但人生历练显然还是没有宇文护来的多。虽然皇位之争的兄弟阋墙,在前朝屡见不鲜,但是在宇文朗的强势和宇文护的玩世不恭之下,这一切都在暗地里比拼过后便消散无痕。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根本看不出这其中的势力消长。

“三哥……”宇文彦还想劝他。

“何况,我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整天自由自在,也不用考虑什么算计什么朝臣的。”宇文护笑笑,忽然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悠然的神情,“不瞒你说,我原来一直很迷惑,就算是皇兄刚登基的那时,我也时常觉得心中愤懑不已。整日里花天酒地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荣耀。我要守护这份荣耀,即使用尽所有的力气也在所不惜。”

“荣耀?”宇文彦听的一头雾水。

“啊,当你以后有了自己真正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你就会知道了。”宇文护难得不露出他一贯玩世不恭或是­阴­险的微笑,看上去还挺正经的。

“想要守护的人……难道是?!”宇文彦一下子就急了。他当初年纪小,虽然在金殿大审之时,看得出宇文护对琴玥的感情不一般,但是还上升不到交付“一生一世”的高度。他只知道他这位三哥别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有一点他还是不能认同的。那就是,三哥他未免也太花心了不是!九十九位侍妾耶,放浪花丛这么多年,要是他想抓住那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而且,看看刚才姐姐对三哥,貌似也是关怀备至的模样……

“你想要对她怎么样?”宇文彦的口气陡然增强了好几分。

“啊?”宇文护仔细地看看宇文彦一眼,虽然他知道宇文彦和琴玥过去私交甚笃,不过,宇文彦目前的表情,明显大过一个弟弟该有的冲动。慢着,这小子该不会也……

宇文护没有在意他的愤怒,而是笑着看他。宇文彦是大怒:“你是不是骗了她?”

宇文护还没有开始反应,倒是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宇文彦和宇文护回头一看,进来的是琴玥和寒霜。接着,门外七八个黑衣人也都涌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就等宇文彦的号令!

琴玥自然也发现了身后的黑衣人,还有屋里面对面的两人,不由得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彦看到琴玥,又看看门口拔枪舞剑的事态,喝了一声:“你们先退下!”

大内密探们还是训练有素的,看看屋内的宇文护,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宇文护看着琴玥,有些笑意:“怎么找到这里来地?”

琴玥眼睛一横:“你当我是傻子?不是你故意一路留下了痕迹么?”

宇文护暗笑,的确,他跟着宇文彦过来的时候,在路上不着痕迹地划上了一些线索,没想到琴玥真的顺着这些线索找来了。看来,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蠢嘛!

宇文彦却是惊讶不已,回头看看宇文护:“三哥你……居然……”

“别激动别激动,”宇文护连忙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某个傻妞找不到人,会发急而已。”

“你说谁是傻妞?”琴玥怒了,挥舞着小拳头就要揍人。

“那个啥……”宇文护耸耸肩,装傻充愣。

“好你个宇文护!”琴玥咬牙切齿,就要动手。被寒霜拉了回来。

这在两个人眼里,是颇为正常的开架方式。不过,这落在宇文彦眼里,就成了夫妻之间标准的“打情骂俏”。他看的可是青筋暴起,小脸通红。只怕寒霜要是没拦下琴玥,他自己就去拦了。

“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三哥欺负你了?”宇文彦紧紧地看着宇文护,一副揍人的样子。

“喂。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明明是她要打我,怎么变成我欺负她了?”宇文护虽然在抱怨,不过还是一副嬉笑的表情,“这个女人,又蠢又自以为是,相貌一般,还粗鲁得很,当朋友还好,至少能为你两肋Сhā刀;要是娶回家,典型一个河东狮,我可消受不起!”

“好你个宇文护!”琴玥越听越生气,“你有种再说说试试?”

宇文护一副嫌人的表情:“你看你看!说你粗鲁还真没冤枉你了!真是奇了怪了,过去的你不是娴静又端庄的么,怎么到了草原,和那些蛮子住了几年,人就粗鲁起来了?看来,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拉着一脸汗然的寒霜出门,重重摔上了门。“嘭”头雾水的宇文彦。(这里我觉得少字,不过找不到完整版,先这样吧,有完整版的请联系我。。。)

过了好久,宇文彦才缓缓道:“三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护笑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和她只是朋友,所以可以随便开玩笑。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讨好她了,明白么?”

“可是你不是说,要守护她一生么?”宇文彦还是有些不信。以往风流成­性­的三哥,啥时候就从良了?

“做朋友,一样可以守护啊。”宇文护笑道,“我也知道这有些难,不过还是努力去做吧。而且……就算我真的有一天忍不住了,以她的功夫,想要溜掉还是挺容易地。”

“但愿如此……”宇文彦低下头,缓缓道。

宇文护自然是知道他这个弟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笑着道:“诶呀,说了老半天了,都饿得不行了,我想吃东西了。”

“啊?”宇文彦没有宇文护这么快的思路转换,一下子愣在那里。

“我饿了,想吃东西,你不会抠门到一顿饭都不给吧?”宇文护笑道。

晚上的时候,李玉堂的府衙内,一派灯火通明。

琴玥远远地看着小院外不远处的火光,坐在院子里和寒霜喝茶。

忽然,墙角一棵树上传来“沙沙”声,琴玥警觉起来,摸着剑柄,一面小声喝问道:“谁?”

那人身形一晃,跳了下来,笑道:“是我!”

是宇文护的声音。琴玥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而下一刻,又忽然发紧,“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宇文护“嘿嘿”一笑,“还晚?不就二更天么?吃饱了饭一个人躺着也无聊,反正有人可以打扰,当然来打扰你了。”

琴玥看着他猛翻白眼,然后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道:“白天不是有人说本人又蠢又自以为是,相貌一般,还粗鲁得很,那你还翻墙过来­干­嘛?”

宇文护笑着摇摇头:“看来还要多了一条——小心眼。真是的,计较那么多­干­嘛!”

真是的,明明是这人乱说乱笑的,居然还有理了!算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宇文护又是“女人”又是小人!

琴玥只好笑笑:“那你说,你想怎么打扰?”

宇文护笑着摸摸鼻子:“往常我和女人们的那一套……”琴玥眼睛一瞪,宇文护赶紧接口:“那什么,反正都决定做朋友了,当然就不用了是吧。听说你下棋不错?要不咱杀两局?”

琴玥一横眼,貌似蔑视地看着他:“你?”

宇文护道:“哟,区区腐萤,敢于日月争辉?这样,不如我们设置一个惩罚措施,谁(输就答应赢)的一个要求,怎么样?”说罢,很挑衅地看着琴玥。

“有意思,来就来!到时候,可不要哭的满地找牙!”

“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要反悔啊!”宇文护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而一院之隔,李玉堂府衙的后堂,几个人围坐一圈,在堂中,赫然是以大同、冲云关为中心的边防图。李玉堂、王子腾,还有远道而来的宇文彦,以及从宁绥赶来的许卓然。

四人齐集一堂,商量的自然是目前的战事。据探子回报,由金帐汗国汇集到大同城北的军士已经有好几万了。但是很奇怪,他们只是集结而已,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行动。而攻打宁绥的军士,等着许卓然和总兵带着一­干­­精­锐上战场,便悉数退了个­干­净。不过还未撤走就是了,还在北部不远处虎视眈眈中。

三十二、我不是君子

看着战斗间隙,总兵就把许卓然派来大同求援。他本来是不愿意来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关在牢里的小混蛋跑了!而且,两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居然洗劫了他家后院,他的三姨太的私房钱全没了!

许卓然自然气得七窍生烟,那些越狱的人多半被抓回来,他那是一顿好打,不过可惜,没有人知道琴玥和宇文护的下落。他刚想加大排查力度,没想到这边王子腾就修书叫他过来一聚。

与总兵商量好,许卓然只带着几个亲随骑马过来。除了王子腾和李玉堂,居然连宇文彦也来了。许卓然知道自己升迁的机会到了,对于这个深受宇文朗器重的弟弟,他是一定要想尽方法笼络的。

北部的陈兵越来越多,不过依然很安静,这样奇怪的阵势,让守边好几年的王子腾也是大惑不已。不过许卓然这边的“英勇”抗敌还是受到了王子腾的表扬,就连宇文彦也是微微赞许。许卓然心头一喜,他知道宇文彦还领了北部密探的职责,每年九月的官员考核,也是刺史把官吏的政绩送交给他查审的。

商量完毕,众人出了院子。李玉堂是主,便邀请宇文彦和许卓然去大同城逛逛。宇文彦记挂着琴玥和宇文护,不想出去,禁不住李玉堂千请万请,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去见见大同的夜­色­。

谁知道刚出了前庭,就听到后院有争执声。虽然声音并不高,然而几人皆是练过功夫的,倒是都听出来了。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耍赖!”

不久,一个男人从容的声音传来:“愿赌服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见此刻这个男子一定是笑容灿烂的。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的!”

(许卓然听)来,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源头,发现来自宇文彦亲随的内院,遂不好言语。许卓然倒是眉头皱紧,有些狐疑的问:“请问后院住的是什么人?”

宇文彦自然是知道琴玥和宇文护来求助的事,连忙闪身挡在许卓然的面前道:“他们是我的部下,前几天受了点伤,我就拜托玉堂给他们单独辟了一个院子。”

许卓然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并不敢和宇文彦较劲,也点点头退了下去。宇文彦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小院——刚才的声音他听到了,心里知道三哥又在那边欺负姐姐。他偷偷叫来一个亲随,让他注意一下小院的动静。而王子腾说自己还要去注意边防。先行退了下去,剩下宇文彦和许卓然跟着李玉堂去体验大同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去了。

这边琴玥一掌拍到桌子上:“你肯定是作弊!藏子了是不是?”

桌子这边的宇文护淡淡地笑道:“这可是官府后衙,你这样大声说话,不要紧么?”

琴玥惊觉,一掩口鼻,仔细听听院外的动静,觉察到没有什么事,才长出了口气。然后,她又对宇文护怒目而视:“你这混蛋!肯定是作弊了!要不然怎么会两局,都是只胜我半目?”

宇文护又笑道:“自己棋力不盛,反倒来怪别人,你的棋品还真不怎么样。下完第一局,你说三局两胜。我两胜了,你又说我作弊,诶……”

“你!?”琴玥被气得半死,两局下来,她自己知道棋力确实比不上宇文护。可是,为什么两局之后宇文护都只赢了半目?

宇文护淡淡一笑:“半目?我还只是看你的面子,才赢到这个程度。如果我愿意,会让你在还没有下完开局的时候,就弃子投降。”

琴玥一惊,宇文护实力的强横她是明白的,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宇文护隐藏实力到如此的地步。刚才的两局,一直到残棋阶段,琴玥有一段时间还有赢棋的曙光。两人似乎旗鼓相当,而且就差半目,却没想到,这都是宇文护的特意安排。是的,赢棋并不可怕,但是这种算到半目的赢棋,就确实差的不只一点半点了。

宇文护道:“其实我愿意的话,可以先让你六子……不,七子,应该就能旗鼓相当了。想当年,我可是国士,打遍上京无敌手,你还差得远了。”高手之间,一子可控力可是极大的,七子一过,几乎就是半个开局。宇文护居然如此托大?他真的有如此厉害?

这下,琴玥再看宇文护的眼神,就不是“作弊”后的愤怒,也不是震惊,而是近乎于——崇拜!她从小和母亲学习下棋,一直以来都是全胜,可是,现在却败的如此彻底,实在是太强大了!

宇文护很安然地看着琴玥崇拜的眼神,缓缓道:“看你的样子,你已经承认输了。你是不是应该信守承诺,答应我一件事?”

“……”琴玥一下子噎着了,完了,这下惨了!刚才以为自己棋力不差,却没想到这次栽到这小子的手里!天知道他会想出什么事?这样想着,她自动往后面挪了一点,一脸惊觉地看着宇文护的脸:“我先声明,要是你想……我可不答应!”

“我想什么?”宇文护细长地眉毛一挑,摆出一副暧昧的表情,“哦,难道你想……”

琴玥红着脸,瞪着他道:“你去死!满脑子下流思想!”

宇文护却笑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倒是会栽赃人!你放心,反正你欠我的一个要求,我现在还没想到。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向你提。”

“那怎么行!”琴玥道,“谁知道你以后会提出什么要求!”

“那行,那你现在就脱光衣服,躺到床上去等我!做不到的话,以后再说。”宇文护一直是看笑话的眼神看着琴玥。

强忍住打人的冲动,琴玥攥紧拳头,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终于是点点头:“好吧,以后就以后。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宇文护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要求,就是不得借机从我这里讨到什么身体方面的便宜。”琴玥冷然道。

“你送给我,我还不要呢!”宇文护四处嗤之以鼻,“我的那些侍妾啊,哪一个不比你漂亮比你有女人味?就你……还是算了。”

“你……”每一次,琴玥都被宇文护气得要命。不过,就今天来看。宇文护明显换了个人地样子,虽然还在说些看似暧昧的话,可是口气却明显淡了不少。他好像说过要做“好朋友”,真的假的?

反正琴玥是不信就是了。

这边寒霜也端来两碗淡茶,琴玥接了,两人慢慢着,抬头看着一轮明月。

寒霜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她早就习惯这两人骂来骂去的,就这些日子看来,虽然宇文护还在时不时借机蹭蹭琴玥的便宜。但是他那份关心琴玥的心,寒霜还是感受的到的。而寒霜离开琴玥身边的这几天发生的事,除了亲吻之外,琴玥几乎都跟寒霜说了。宇文护一路随机应变,斗智斗勇,保护琴玥周全。

反正现在两人都是独自漂泊的,琴玥和宇文潇的事看来是无望了,宇文护又放下了皇子的身段和他的九十九位侍妾们。而且寒霜也看的出来,这两个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虽然表面上还是吵吵闹闹的,不过内心的契合度倒是高了不少。

要是三殿下真的能照顾玥儿一辈子,也不错啊。寒霜看着现在有些和谐的两人,心道:希望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三人这样沉默了许久,没有人说话。许久,琴玥问:“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宇文护道:“哦,没事了。五弟虽然表面上对我打打杀杀的,不过当真看到我。他还是下不去手,他还请大夫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现在已经慢慢愈合了。”

琴玥长出了口气:“哦,那就好……我还真是担心他要是一根筋扭起来,会杀了你。”

宇文护看着她笑道:“担心我?还真是难得……”

琴玥正­色­道:“我虽然很不喜欢你这个人,不过你的伤毕竟还是因为我而起的。这和那种关心不一样。”

宇文护也懒得辩驳,隔了一会儿问道:“有没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今后?”琴玥的眼神开始飘渺起来,“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琴玥沉默了。四年之前,对于刚刚脱离苦海的自己,她想的是走遍天下,可是,现在她却疑惑起来。到哪里不是一样呢?

见到琴玥的模样,宇文护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一个地方想去……”

琴玥转过头来看他,宇文护道:“我想去曌国。想去看看,什么才叫温婉如画的江南水乡。”

“江南……”琴玥的眼睛一下子闪现出很多画面。过去的她对曌国的印象只是关押在暮霭小院里的窄窄天空,可是皇宫之外的景致,她倒是一点也不知道。

宇文护却表现得悠然神往起来:“听说江南出美女……当然你这样的除外。还想捞个貌美如花温柔贤惠的美人来服侍我,嗯,一定要温柔贤惠的!”

什么意思!琴玥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小子不就是说自己不漂亮不温柔不贤惠么!她冷冷地说了句:“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服侍,别忘了你已经不是皇子了!”

“哟,酸得很啊!”宇文护轻轻巧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天晚了,我也要去休息了。你和寒霜姑娘慢慢赏月吧。”

“不送。”琴玥冷冷地丢了句。

宇文护三两下走到了大树下,在翻墙之前,轻轻问道:“我想去江南,你会和我一起去吧?”

琴玥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

一阵树叶“沙沙”的响动,宇文护踩着树跳到了院子外面。院子里复又安静下来,月映无声。

第二天一大早,琴玥就跟前来看她的宇文彦说起了离开的想法。

“为什么要走?”宇文彦拉着琴玥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昨天姐姐才被自己接过来,怎么现在就要离开了?

“我只是不想在留在大同,我想去南边温暖一点的地方。”琴玥笑着拍拍宇文彦的肩膀。她其实是想向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发的,介于宇文彦长得太高,作罢。

宇文彦有些不依不饶,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去的姐姐还活着,而且现在正在他的身边。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可能轻易的让她离开?是了,她现在无权无势,还被许卓然那个混蛋欺负,关进大牢。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是一辈子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现在无权无势,就算要走,也等我九月的时候回京述职,再和我一起走不迟。”

“谢谢彦儿了。”琴玥平静的道,“平民自然有平民的方法,有时候会更有效一点。”

宇文彦还是不想放开手,蓦地,他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宇文彦沉着脸,眼睛却灼灼道:“是不是……是不是三哥要你和他一起走的?”

琴玥唬了一跳,宇文彦的反应似乎有点大。她道:“是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宇文彦立马就急了。当时琴玥离开的时候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还是知道一些事情。长大后又向“大嘴”昭宁问了不少的事情,知道当初宇文护对琴玥可是贼心不死。难不成这些年宇文护对她死缠活磨,终于骗到手了?对于宇文护恣意花丛的浪子习气,宇文彦可以相当的清楚。

“姐姐,你可别和三哥一起走,三哥他……”

“我怎么了?”正在这时,宇文彦的身后飘来一声淡然的笑声,想也不用想,定是那宇文护了。

果然,宇文护摇摇摆摆地走进来,拍了拍宇文彦的肩膀:“五弟,在背后嚼舌根可是­妇­人所为哦!琴玥是个女人,这么做也就罢了,你是堂堂男子汉,这种行为却是不好。”

琴玥又一翻白眼:“你这嘴也没好到哪里去!比中年­妇­女还要会骂人!”

宇文彦横了他一眼,很突兀地道:“三哥,是不是你要把姐姐骗走?我告诉你,没门!”

“骗走她?别开玩笑了!”宇文护大笑起来,“她哪里值得我骗啊?”

“那你是不是也要南下?和姐姐一起是吗?”宇文彦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话。要他不泡妞,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行!

“只是刚好顺路罢了,”宇文护耸耸肩,“我想去江南找一个温柔如水的美女携手一生的。至于你姐姐,她只是我的朋友罢了,甚至连知己都算不上。对她说情话,等同于对牛弹琴。”

“哼。”多次被宇文护打击,琴玥已经对他这些说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生气地一扭头,不去搭理。

看到眼前这个状况,宇文彦也有点头晕。他一时间也猜不出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另一边,寒霜倒是不失时机地蹿了出来:“玥儿,你也别逞强了。我知道你这一阵很辛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可以休息的,先休养一下吧。三殿下也是,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贸贸然出去总是不好的。何况这边五殿下又热情挽留,你们就先修养几天,等­精­神养足,身体恢复了再说好么?”

这一下,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宇文彦更是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琴玥。琴玥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宇文护。宇文护笑道:“有人收留,管吃管住,当然是好。不知道管不管女人啊?五弟,我可听说昨天晚上你和李玉堂去了大同最著名的青楼花满楼,不知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姑娘?”

一说起这个,宇文彦顿时脖子通红:“我只是去喝酒的,又没有和她们怎么样!”要是被姐姐误会了怎么办啊?

宇文护摇摇头道:“你急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喂喂。说正经的,有没有什么漂亮姑娘?要是没有开­苞­就更好了,哈哈哈……”

当空一个布袋砸了过来,正好砸中宇文护­淫­笑的脸。琴玥一转身没好气地道:“你赶紧去花满楼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彦儿,不要理他!”

宇文彦看看宇文护,又看看转身走人的琴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琴玥走了。留下宇文护立在当地,手里拿着那个布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当朋友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不过琴玥肯留下来,宇文彦倒是开心得很。反正只要跟李玉堂说一声,李玉堂没有什么不会答应的。

这样过了一天。

第二天清晨,大同府衙前。

宇文彦跨上马背,向着送他的李玉堂和王子腾一摆手:“王将军、李府台不必多礼,本皇子先行离开了。”许卓然是前一天离开的,毕竟宁绥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半点。虽然宇文彦对许卓然仗势欺人,报复琴玥的做法很是厌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阵的表现的确不错。

而琴玥寒霜以及宇文护自然是混在亲随里,穿着男装,贴上胡子,立刻改变了神态。从大同去冲云关还需要大约一天半的路程,宇文彦答应琴玥去冲云关之后不久,就要回京述职。有了皇子带着自己一路南下,也要方便得多。

一路上,宇文彦防宇文护跟防贼一样,很明显,他担心琴玥受了宇文护的骗。宇文护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来说破,一路悠哉悠哉的。看到某个驿站有个帮忙的漂亮小媳­妇­,还上前搭话,逗得那小媳­妇­笑得花枝乱颤的。

琴玥也是远远看到了,假装没看到一样。反倒是宇文彦凑过来道:“你看我那三哥,真是不成器!看到女人就没魂了,姐姐你千万不要被他迷惑了……”

琴玥才不担心呢,就是因为宇文护敢大着胆子在她面前招蜂引蝶,才说明宇文护对她不再危险。也许真是像他说的,他在努力和自己做“好朋友”。

眯着眼睛看着宇文护靠近那个小媳­妇­,琴玥一撇嘴:“要找也找个好看的啊,什么眼光!”

行走了一天的路,到了第二天晚上,一行人终于到了冲云关。

“五殿下!”守门的侍卫们跪下来,让宇文彦一行人进去。

冲云关不愧是北部第一重镇,气象森严,城内井井有条。宇文彦安排琴玥他们住进了自己的王府,不过自然,他把宇文护远远隔开。宇文护倒是也不在意,大咧咧地向宇文彦伸出手来:“五殿下,给点钱花花。”

宇文彦有些疑惑,问道:“三哥,你要钱­干­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喝花酒啦!现在夜幕降临,当然是逛花街柳巷的好时辰。但是没钱又逛不了,所以……”宇文护涎着脸笑道。

宇文彦一脸无奈:“好吧,等会让管家去给你拿个一百两银子。”

“太好了!我去找管家去!”宇文护一道烟溜了,宇文彦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气。他三哥这辈子,注定得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第二天早上,琴玥伸了个懒腰。一日之计在于晨,她喜欢在每天一大早锻炼一下身体,不仅有益于身体,也是极度疲乏之后的休养。

昨天宇文彦就跟她说了,王府里全是他的死士亲随,可以随便活动,但是出了王府就不一定了。所以琴玥选中了王府后院的一处幽静空旷的场地,晨练起来。

不过,当她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却看见墙上晃晃悠悠爬过来一个人影。琴玥唬了一跳,连忙警觉地道:“谁?”

只见那人踉踉跄跄走过来,一面走一面摇头晃脑地唱着小曲。琴玥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宇文护!

三十三、青楼竞价

这小子脸­色­泛红,走路磕磕绊绊的,走过来的时候酒气冲天。琴玥看到他面泛桃花,知道他肯定昨天夜不归宿了,遂笑道:“哟,三殿下,凯旋了啊!”

宇文护醉眼微殇,仔细辨别了一下琴玥,摇了摇身子笑道:“是皇后啊!——哦,不,我说错了,是前任皇后才对!你不在宫里伺候皇兄,跑到这里来等我­干­嘛?该不会是想要我来宠信你吧啊?”说罢,“嘿嘿”笑着伸出手去,想摸摸琴玥的脸。

琴玥带着厌恶打掉了宇文护的手,宇文护又笑道:“其实皇后,这人生不如意事时常八九,被废了算什么?再找个嫁了不就是了?改嫁不丢人!就像我,没有了那么多莺莺燕燕,但是还可以再找嘛!昨晚的小玉仙,那可真是销魂呐!”

“你去青楼了?”琴玥皱着眉头看他。

宇文护依然眉飞­色­舞的:“那是!本皇子一出马,那就得是花魁来接待!虽然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是她那身段,那功夫,啧啧,真是让人欲仙欲死啊!”

琴玥才没有时间听这个花花公子讲他的艳遇,一扭头走了。宇文护还在后面喊:“明儿个,我也带你去转转,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女人!”

琴玥忽然走了回来,大怒道:“宇文护,你到底想怎么样?每次在我面前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我去青楼学什么花魁?你以为我是什么?靠卖笑、卖­肉­、卖灵魂来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吗?”

宇文护打了个酒嗝,一脸的无所谓:“你急什么?男人就喜欢女人温柔一点。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骂街的泼­妇­有什么区别?我是看在你是朋友的份上,帮你一把。知道为什么皇兄不喜欢你吗?太倔!知道为什么你和四弟没有在一起么?太倔!”

琴玥眼睛一瞪:“我和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我就是喜欢宇文潇,你又拿我怎么样?至少他对我是百分之百的尊重!”

“你喜欢谁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想娶你。”宇文护一脸的无所谓。“我是看在你是我的朋友的份上,才想求小玉仙帮你。你不乐意,我还懒得去求她呢!”说罢,还没等着琴玥发怒,就自顾自的飘回了自己的小院。留下琴玥在身后咬牙切齿的:“混蛋。”

琴玥和寒霜偷偷摸摸地爬出了小院,寒霜很疑惑地道:“真的要去么?”

“废话,那个死宇文护,居然说我不如那个青楼卖笑的女人!我倒想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琴玥一下子爬上墙头,翻了过去。

寒霜苦笑,要是过去,琴玥估计连看都不会看宇文护一眼。就算他在怎么贬低她,在她心里也泛不起一丝波澜。然而,现在却……

说不准,玥儿她现在也慢慢重视起三殿下来了呢。

“寒霜。你在­干­嘛?赶紧过来吧。”墙那边的琴玥低声唤道。

“知道了。”寒霜笑笑,也不知道这种翻墙的事情还得做多少次才行。真希望玥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诶……

翻过了墙的寒霜还有些疑惑:“虽然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不过她到底在哪里?”

琴玥眨眼一笑,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当然!我早已经问过下人了。她就在倚翠楼。这里往北不远就是

倚翠楼是冲云关最大的青楼,可以说北部边境,这倚翠楼也是最大的。当然,跟凤仪楼是没得比的,那毕竟是在帝国的中心。

虽然云天扬明令禁止军人逛青楼,不过还是免不了一些想尝尝鲜的人。这也没办法,一过来戍边,远离妻妾,整天和一帮子臭男人训练再训练,就算是个铁人也需要发泄的。而且,他们舍得花钱。

朝生暮死的生活,不知何时就会在战场上殒命。而有些戍边的更是亡命之徒,在本府犯下了案子,不得已才来投军的。赚到的钱,往往花的如流水一般。像这样消遣的事,自然更得他们的欢心。

琴玥和寒霜穿着男装,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这两人已经是青楼的惯犯了,尤其是琴玥,在凤媛的帮助之下,还客串了一把花魁,享受过顶级的待遇。不过一般卖笑的哪里有凤媛那种待遇?人前强作欢笑,人后凄凉惨淡。

招呼的龟公笑眯眯的把两人迎了进去,里面热热闹闹的,由于军人多,喧哗的要命,不少人说话都是扯着嗓子。龟公把琴玥和寒霜领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问她们是否要叫姑娘。琴玥摆摆手,还没说话,龟公立即明白了:“两位公子是来看小玉仙的吧?”

琴玥这回可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龟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像公子这样的,我可见的多了。公子您和那些粗人不一样,不会一进门就要姑娘。而是等着小玉仙出场以后,直接争价。”

“还需要争么?”琴玥有些疑惑。

龟公谄媚的笑道:“这是当然,小玉仙是我们这里的花魁娘子,想和她春风一度的客人多了去了,得罪了谁都不好。待会儿小玉仙出场,客人竞价,价位高了,她还要琴玥棋书画考验之,合格者才会共度春宵。”

哟,还学起了凤媛了,不过显然这个还是低了个档次的。这个小玉仙估计也是明白,如果客人只是竞价有钱的话,那么那些大兵们都一个个攒钱上马,自己就掉价了。若是摆起高雅来,那些流口水的大兵们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毕竟,云天扬不准招妓,就算小玉仙不接待,这些军人也不敢大闹起来,对他们没好处。

果然,过不了多久,厅堂里的人潮就慢慢退去,原本喧哗的殿堂也慢慢消散。琴玥发现,现在坐在大厅里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附庸风雅的摇着扇子装深沉,而眼睛却紧紧盯着屏风后面的,看看小玉仙什么时候出来。

而琴玥却不一样,她状似悠闲地喝着小酒,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果然,等了不久,宇文护摇摇摆摆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果然!”琴玥重重的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我倒要看看,那个小玉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更天过,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小玉仙终于隆重登场了。

琴玥满怀期待的向她望去,不过略有点小失望的坐了下来。她是见过凤媛的,绝对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尤物;而在宫里又见过了晟国第一美女丽妃——现在人家已经是皇后了,这两位长得就比小玉仙好。

当然,人小玉仙还是有些特殊的,毕竟十七八岁年纪,­唇­红齿白体态妖娆,谈笑间自有一股引人入胜的气质。而且看上去温柔可亲,比一般的胭脂俗粉强上许多。就算把她扔在京城里,只怕也算得上是红牌。这里地方偏远,也难怪那些富家子弟趋之若鹜见过世面也就罢了,怎么宇文护也没见过世面?

琴玥一回头,就见那宇文护笑呵呵的靠在一边,看着他眼睛放光的样子,琴玥鄙视之:亏你还自称有九十九位侍妾,个个美艳动人;而且凤仪楼你去的少啊?凤媛那样的国­色­天香又不是没见过,对这个小玉仙的至于吗你……

不过他也忘了,男人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身边美女再多,看久了总会腻;而宇文护又逃亡两年,就这几天才好不容易得空碰碰女人,当然饥渴异常了。

“丢脸。”琴玥缓缓倒下一杯酒,喝了下去。小玉仙也看过了,貌似也没震撼到哪里去,还留在这里­干­嘛?不如回去算了!

刚想起身,琴玥忽然又心里一闪:来都来了,没有尽兴怎么办?要是宇文护想趁机作乱,我还偏要拦下他的好事!哼哼到此处,她又坐了下来,往杯里倒酒。

这边,已经有人竞价了。

“玉仙姑娘,我出二十两银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喝。其实十两银子是起价,一开盘就有人喊到二十两,足够一些穷人过上一两年的了。

“才二十两!哼,二十五!”又有人喊道。

“三十!”加价的人不少。

“三十五!”­色­还算不错的女人,也就二三十两顶天了,八十两已经是超常的价位。

只见一位蓝衣公子咬咬­唇­,大声道:“一百两!”这已经是他能出得起的最高价位,只为一晚上的春宵一度,他实在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场面上一瞬间安静下来,大多数公子都默不作声。毕竟,一百两的价格足以让他们风流快活好一阵子,仅仅花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不值当。

三十四、琴玥戏花魁

琴玥也有些疑惑,宇文护居然没有出声,这实在不符合他“贼不走空”的个­性­啊。刚想着呢,这边宇文护就缓缓道:“一百五十两。”

“喔……”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纷纷看向宇文护,有人认出了他就是昨晚的那个得到小玉仙的公子。他还是靠在墙上,懒懒散散的,不过微笑的神态体现出志在必得的样子。反正钱又不是花他的,不用白不用。

而小玉仙眼睛也看了过来,发现正是昨晚的那位公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微微点头。这是她答应了!

在众公子嫉妒的目光中,宇文护缓缓朝小玉仙走了过去,想要牵起她的手。这要是一牵手,今晚就会春风一度,极乐无边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牵手的一瞬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瞬间击碎了那个场景:“一百八十两!”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声音的来源,而小玉仙也不禁好奇的看过去。之间角落处坐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紧紧盯着小玉仙的脸,沉声说道。

宇文护一看之下,知道是琴玥在作怪,也不说破,接着又着伸出两个手指头笑道:“二百两!”说罢,得意洋洋的看着在角落里的琴玥。

琴玥不退反进,缓缓站了起来:“二百二十两!”

接着宇文护又笑道:“二百四十两。”

众人又是大惊。天,这两人看上去像是卯上了一样。

而琴玥嘴角一抽,又是大声道:“二百五十两!”

此言一出,众人哄然大叫起来。二百五十两的高价啊。这公子也太舍得出钱了吧?不少人已经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又把目光投向宇文护,不知他还会作何手段?

谁料宇文护一脸笑意盈然,似乎是非常愉快地道:“你赢了!”

“哗!”众人哗然,二百五十两!

而琴玥则是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她想要溜走,钱不是问题,宇文朗给的又多。关键就是……她是个女的,怎么让小玉仙服侍?

小玉仙则是看着琴玥的面孔,这公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是否有才?她脑袋一点,轻启朱­唇­,笑道:“这位公子的确是家财万贯,不过我这里的规矩是有才华的人才肯接待的,若是公子无才,还请恕罪。”

琴玥脑子木木的,一瞬间她真想表示自己无才又无德。只见小玉仙身边的宇文护笑道:“这公子一看面相,就是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玉仙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的皮相骗了。还是好好跟着我(一起吧!”)

琴玥道:“玉仙姑娘尽管出题。无论琴棋书画,在下都一一应承便是。”

玉仙掩口一笑:“公子果然豪气!这样,若是能尽展才气。还是诗文最高!我这考试,就考作诗吧!”

琴玥点点头。小玉仙四目看去,忽然在桌子上发现博彩用的骰子,遂捻起来道:“这题目。就这骰子吧!五言绝句即可,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公子可以好好思虑一番。”

琴玥摇却摇头道:“不用,替我备下笔墨纸砚。”

厅上下人马上就铺好纸,研好墨。琴玥提起笔来,饱蘸浓墨。略微思索片刻,便开始笔走龙蛇。不多久,她搁笔道:“好了。”

众人都挤过去看。字写的龙飞凤舞,字体既端庄俊秀,又沉稳内敛。而那诗句则是五言绝句,小玉仙念来,道是: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明:王世贞,《艺苑言》录——字句略微改动,作者注)

好一番诗词!

“一片寒微骨”写物中已然隐寓人,写骰子这等寒微之物,正如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小玉仙;“翻成面面心”,痛苦的生活,形形­色­­色­的人,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六面的骰子有什么“心”呢?此“心”正人“心”也!“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正是说她陷身火坑,寄居娼家,本非素心宿愿,骰子不幸以致“抛掷到如今”,人比骰子,又相差多少?正是满纸凄凉言,一把辛酸泪!

技惊四座!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小玉仙缓缓念着,联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眼圈一红,竟流下泪来。而在她身边的宇文护也是惊诧不已,只知道琴玥会弹琴玥吹笛子下棋,没有想到,她作诗居然这般的好!不,这根本就不是作诗,她分明说的,是青楼女子们的血泪史啊!

而小玉仙用手帕拭去泪水,朝着琴玥恭恭敬敬的道了个万福,声音也变得崇拜起来:“这位公子,贱妾愿侍奉枕席!”

众人轰然一片!

不过琴玥立在一旁,倒是真的苦恼了起来。小玉仙的好意她心领了,可是她真的不能享受她的服务啊。而宇文护也抱着胳膊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看着她,那意思很明白:看你玩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这下好了吧,我可不帮你擦ρi股,你自己解决吧!

琴玥苦着脸,在众人半是艳羡,半是妒忌的目光之中,“牵着”小玉仙的手,一步一步跟她走进闺阁。后面的寒霜急得疯了,宇文护走了过去,对她说道:“放心,我定会保她周全。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女子不好待着,先回去等消息吧。”

寒霜也知道帮不上忙,而宇文护既然答应了救琴玥,她自然是放心的,便道:“如此,就拜托三殿下了。玥儿她不懂事,还请您好好看着。”

宇文护点头道:“我会的。”说罢,寒霜就转身走了。

宇文护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小玉仙的屋门关上,小声笑道:“这次的教训深不深刻?”

玉仙房内,温香四溢,粉红的幔帐四处飘逸,布置的极其典雅,的确是男人们的最爱。

而琴玥搓着衣角,如坐针毡。

小玉仙自然是看出了琴玥的紧张,软语笑道:“公子不必紧张,玉仙又不是吃人的怪兽。”

你不吃人,但比吃人更可怕!琴玥知道这次玩大了,也不敢乱动,­干­巴巴地坐在凳子上。

“(公子)是嫌玉仙长得难看么?”小玉仙看着琴玥脸­色­惨白的样子,不仅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琴玥连忙摇头,不敢看她:“小姐貌美如花,在下奉若神明。”

小玉仙坐在琴玥身边,也温柔笑道:“贱妾倒觉得公子,生得真是钟灵毓秀呢!倘若公子是女儿身,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琴玥惊得冷汗都流下来了,摇摇头道:“不敢不敢……”而小玉仙把身体渐渐靠过来,一股淡淡的暖香袭来,琴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寒毛倒竖。

正着急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是丫鬟:“小姐,我送美酒来了。”

琴玥只觉得身边一凉,小玉仙已然站了起来:“进来。”

丫鬟送上酒,又退了回去,关好房门。小玉仙拿起酒壶,斟上两杯酒。一杯递给琴玥,一杯给自己,做出一番“请”的姿势: “公子高风亮节,往常男人见了贱妾,都是­色­心滚滚,恨不得立刻翻云覆雨。只有公子如此沉着,为了贱妾找想。贱妾敬公子一杯!”

一口一个“贱妾”,听得琴玥别扭得很。喝酒倒是没有问题,琴玥忧心忡忡地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了。小玉仙赞道:“公子果然好爽快!”说罢,也小口喝了下去。

两人一杯一杯的喝着,不知不觉一壶酒就没了影。几杯酒下肚,小玉仙正是脸泛红潮,举止之间多了一份妖娆的气质。她缓缓坐了下来,坐在琴玥身边,琴玥不敢动。

只听见小玉仙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软软的似乎要融化一般:“公子大才,贱妾仰慕不已。春宵苦短,正是贱妾好好侍奉公子的时候……”

天哪!琴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你侍奉我?有没有搞错!

两人正纠缠着,忽然,琴玥觉得眼神有些恍惚,头脑一晃,熏熏然醉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玥恍惚间梦见一个温馨的所在。梦里,似乎飘飘摇摇回到了天京故乡,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唱着儿歌。

而后,又飘荡着回到了上京,面前总有一个白衣公子,对着自己婉转浅笑,而面庞却是模糊的。是宇文潇么?琴玥不知,她决定追上去看看。到了街角,那人忽的一转身,那张带笑的脸庞,分明是宇文护!

琴玥一下子就醒了。此刻她正靠在宇文护的背上,宇文护背着自己缓缓的走。琴玥摇摇头,回想下刚才的情况:不对啊,我刚才明明是在小玉仙的闺房里,怎么一下子就出到外面来了呢?还有,这宇文护又是怎么回事?

三十五、依赖

“放我下来!”琴玥想要伸手去打宇文护的后背,居然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又打了一次,还是软绵绵的。手上没力气,不过说话还是可以的,琴玥不断地喊:“放我下来!”

“啪”的一声,宇文护一松手,琴玥重重的摔在地上,ρi股痛得很,琴玥大声道:“喂!你­干­什么!很痛的!”

宇文护道:“是你自己要我放手的。”

琴玥挣扎着想起来,不过身上还是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这么一ρi股坐在地上,很是难受。一看宇文护居然摇摇摆摆的走了,也太不够义气了面喊。

宇文护顿了一顿,淡淡地道:“我不叫喂。”

琴玥只好道:“宇文护,这总行了吧?”

宇文护回过头来:“­干­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寒霜去哪了?

“酒里下了药,你和小玉仙都睡过去了。寒霜我叫她先回去了,就是这样。”宇文护口气相当平淡。

琴玥早就听出来宇文护心里有些疙瘩:“你在生什么气?”

“你坏了我和小玉仙的好事,你说我该不该生气?”宇文护的口气很平静,但是琴玥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不满:“哦,原来是为了那个花魁啊。嗯,她的确长得挺好看的。”

“你不是说你不会去的么?”宇文护语气淡淡的。

“我说的是我不会去学习那个女人,并没有说我不会去看看。何况,她可是花魁,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琴玥笑着道。

“见识?哼,说得好。”宇文护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我看就应该让你和她在床上见识一下!”

“呃……”说到这个,琴玥还真是哑口无言。要是真的让小玉仙“侍奉”自己,被翻红浪什么的……琴玥打了个寒战,不过想一想又来气了:“你不就是怪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吗?”

“没错!我就是怪你坏了我的好事!”宇文护大声道。“晟国法律没有哪一条规定,男人不能上青楼!我逃亡两年,放弃了那么多的侍妾,偶尔去趟青楼有什么错!”

“呃……” 这倒是真的,晟国的法律的确是允许男人上青楼的,而且男人和一些高档次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再加上些谈诗论道,还会被人传成佳话。当然,身为女人,琴玥是很不喜欢男人去青楼的。实在是歧视,凭什么人家去青楼只是被说成“风流”,而后一点事情也没有。但是女人稍不留意就会被人浸猪笼点天灯?

“哼,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离开女人就活不成了!”琴玥冷哼一声。

宇文护不怒反笑:“怎么这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酸味呢?——你看到我喜欢小玉仙,吃醋了吗?”

“吃醋?我?开什么玩笑?”琴玥一笑置之。

“那不就是了,”宇文护道。“我现在已经二十二了,可是还是没有妻子。这么多年的飘荡,我也累了。既然过去的追求是错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我就应该趁着年轻,多享受一点。我会上青楼寻找快乐,也会好好的找一个爱我的,温柔的妻子过一生。这并不过分吧?”

琴玥哑然。没错,宇文护说的是很实际。寻找一个好的妻子,偶尔的时候也出去快乐一下,这的确是寻常男人的生活方式,不过琴玥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别扭。

宇文护抱着胳膊,平静地说道:“你既然对四弟不能忘情,而且按四弟那个傻样子,也没有娶妻的意图,你们只要尽弃前嫌,还是有机会走到一起的。我作为四弟的哥哥,你的朋友,祝福你们以后能幸福。到了曌国以后,我会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不知道我过去的妻子,和她安安静静过一生。”

话是实话,不过从宇文护嘴里说出来还是怪怪的。琴玥觉得嘴里有些酸涩,而宇文护一转身,离去之前又丢下一句话来:“我是想去曌国的,要是你们不想去,我也不会强迫的。”说罢,摇摇摆摆的去了。

许久许久,琴玥才发现,他是真的走了。

很奇怪,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护在后面追的紧紧的。琴玥不仅不买他的帐,还唯恐他真的追上来,避之不及。而四年之后再相逢,他也是一直紧贴着自己,有时候粘的太紧,她还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他现在真的走了,而且,还说要祝福自己和宇文潇?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好笑,有点气愤,还有一点……失落。

失落?哼,笑话!她自嘲的摇摇头:琴玥啊琴玥,你是不是有点太下贱了?不就是这几天他对你好了一点点么?至于么你!

对我好?啊,是啊,即使是不愿意承认,可是宇文护的确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

从一开始他遇到自己的那一天开始,就打跑了追赶她的忽赤等人。而后,一路跟到了客栈,住在她们隔壁;进监狱,计划出狱。再到遇到蛇的时候,一瞬间挡在她的身前。后面更是被自己误解,独自对敌,差点死在悬崖边……一路走来,点点滴滴泛上心头,琴玥也慢慢地发现,这个看似纨绔的公子哥,其实心还是很好的。

前几天,他说要和自己只做朋友,琴玥还摇头不信。可是,看眼前这个场景,估计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暮­色­深沉,微薄的雾气缓缓升起。这里是王府的后院。她独自一人坐在青草之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微风拂来,青草稍稍的泛起了波浪,远处的水池有蛙声传来。此外便是静,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眼前有些漠然,头脑空空。琴玥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害怕孤独的。虽然逃到大江南北,但是小的时候有母亲作伴,远嫁之后,寒霜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这几天凭空多出一个宇文护,就算是他硬要赖下来的也罢,一路走来,几次面临生死,他总是第一时间挡在自己身前,遮风挡雨。

存在心里对他过去的怨恨,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事到如今,说恨或者是说爱都显得太浅显。那个曾经无比关注过自己的目光一下子消散,就如同本来抗在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放下,虽然有喘口气的轻松,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哼,真是可笑,自己居然会被这一点感动迷惑了。琴玥摇摇头,想要甩开自己心里那一丝微薄的想法。这样不是正好么?你去寻找爱你的妻子,而我和寒霜则是继续我们的旅程。本来大家的目的都不一样,现在虽然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暂时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依赖”!

就是,我一直是骄傲的,一直是自立的,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花心的男人,产生“依赖”?笑话!

想到这里,琴玥对着宇文护远去的方向喊道:“宇文护,你走吧!最好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王府后院极大,这么一喊,倒是也不用担心吵到别人:因为整个后院里就住了两个人,琴玥和寒霜。宇文护是被“特意关照”住在了前院。

喊完之后,琴玥顿觉心里松快不少。她使力想离开这里,不过药力还没有过去,手臂上软软的,还是没有办法。

“这个该死的宇文护,到底下了多少药!”琴玥咬了咬嘴­唇­。实际上宇文护下的药并不算太多,喝一杯只会让人昏睡罢了。主要是琴玥和小玉仙一杯一杯的把一壶酒都喝光了,才会有眼下这个效果。

“等我恢复了,一定找他讨个说法去!”琴玥还是起不来,不禁气得咬牙切齿的,她坐在地上已经一个时辰了。

“你说想找谁讨说法?”正在琴玥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声音忽然想起。琴玥一抬头,就见到一个身影慢悠悠的晃过来,想都不要想,就是宇文护!

“你不是说你要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琴玥当头对他就是一顿骂,她可没什么好气­色­。

“睡不着出来散步,不行么?”宇文护忽然一改刚才的冷落,脸上笑嘻嘻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还真是无聊!”琴玥一撇头,试着站起来,还是失败了。

“虽说是散步,不过顺手捡个垃圾,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宇文护说着,一下子把琴玥抱了起来。

琴玥先是一愣,之后俏脸通红,猛力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这是­干­什么!”

“住嘴!”宇文护一声断喝,把琴玥给镇住了。平时的他都是一脸和气笑脸迎人的模样,可是如今却俊脸含霜,冷冷说道:“想离开,就不要动!”其后,脸上渐渐浮现出温柔的神­色­:“事急从权,你抱紧些。颠着你可就不好了。”

三十六、逍遥王爷

琴玥才不会理他的说教呢,这小子居然叫自己“垃圾”,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小粉拳砸下去没力气,琴玥现有的武器只有一双爪子,当下挥舞起来,开始对着宇文护的脸挠……

“疼诶!”宇文护被挠得龇牙咧嘴的。

“你放我下来!”琴玥不依不饶,继续挥爪。

“咚!”的一声,是宇文护像前次一样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这下琴玥的ρi股可真就遭殃了,撞了个实打实的,连倒抽的冷气灌进肚子里都有些麻辣感。

“疼么?”宇文护蹲了下来,“谁叫你乱动?”

琴玥冷哼一声,不理他。不过她确实还有些不舒服,眉毛都没展开。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宇文护试探­性­地问,自然得到了琴玥的横眉冷对。宇文护连忙道:“说笑而已,不用介意。”说罢,他也不想抱着她回去了,而是坐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言语,琴玥还在注意着自己摔疼的ρi股,而宇文护则­干­脆躺了下来,二郎腿一翘一翘的,悠闲得很。

“喂。”许久,琴玥终于忍不住说了起来,“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么?”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件事。

“把你扔在地上一个时辰,我也差不多气消了,所以回来。”宇文护倒是说得轻松。

“你气消?你气消了我还有气呢!”琴玥不满意地嘟囔着嘴。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我去泡妞的话,那就算了。如果不是,你就在这里坐到第二天早上吧。”宇文护现在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了,就是,还客气个啥,彼此都是老相识了。

“那我还是坐到第二天早上吧。”琴玥平静地道。

“那好。”宇文护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ρi股上的泥土,促狭地笑道:“我回去睡觉了,你慢慢欣赏月­色­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哦!”

“喂,你还真走啊?”琴玥看着宇文护拍拍ρi股走人,有些奇怪。

“诶……”宇文护看着她长叹一声,复又坐了回来。

一股风吹过,两个人虽然并肩坐着,却没有一点地交流,看上去就像陌生人一样。

许久,琴玥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嗯?”宇文护半晌没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今晚我和寒霜去搅局了。”平心而论,虽然琴玥很不喜欢男人去逛青楼,但是这在晟国并不是犯法。宇文护刚才说他有去青楼玩的权力,的确没错。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宇文护有些惊异的笑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只不过是朋友罢了,我的确是不该Сhā手你的事。”琴玥很平静的道。

“你要是真想Сhā手,我也只能认栽了。”宇文护耸耸肩来,“你一发起怒来,可是山崩地裂的,我还不想领会。”

“去。”琴玥轻轻的说了句,不过并没有生气。

两个人又是沉默起来,许久才由宇文护打破沉寂,笑道:“难道我们之间除了互相道歉,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琴玥也笑了起来。的确,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护单方面对自己道歉,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向他道歉。而原因,竟然是琴玥破坏了宇文护去逛青楼!

宇文护笑笑道:“一个小小的花魁,我还没放在眼里……”

话还没说完,琴玥又是愤怒了:“花魁怎么了?花魁也是人!就是你们这些表面衣冠济济的人,贪图别人的美­色­,一个个追逐不休,可暗地里竟然如此嫌弃她们!那你们还去青楼­干­什么?只是为了单纯的欲望宣泄么?”

这次宇文护没有反驳,也没有笑,只是看似随意的念了起来:“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嗯?”琴玥有些疑惑,说这句­干­什么?

“这首诗,你作的啊。怎么,你忘记了?”宇文护笑眯眯的看着她。

“没有,”琴玥甩了甩头,“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是因为你察觉到自己和她们命运有相似,才有感而发做的诗么?还是单纯的只是可怜她们的悲惨境地?”

琴玥没有答话,她和那些青楼女子自然是不一样的。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后又被封为皇后。即使是从小就居于冷宫,当上皇后之后又被废,流落民间,她自己的处境还是比这些女子强上千万倍。毕竟,很多青楼名妓都是被人牙子贩卖的平家女,从小就被打骂,辗转各地,学习各种琴玥棋书画,甚至是取悦客人的招数。每一位光鲜亮丽的花魁身后,一定是有一部血泪史的!

宇文护却道:“是因为你们自己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就算是人前风风光光,也只能在暗地里忧思百结呢?”

“咦?” 琴玥有些惊异地看着宇文护,宇文护笑笑道:“这世上,谁人不是如此?就算是我皇兄宇文朗,为了这皇帝之位,为了晟国的社稷江山,又何尝不是人前风光,人后辛苦?别的不说,就说这后宫佳丽三千,那是男人们神往的地方,可要一碗水端平,照顾好各个方面的事情,又何尝容易?你自己也曾经身居高位,也落魄了不少时间,应该相当清楚。”

琴玥一下子明白了。多年以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闯,虽然也怨恨过父亲昭穆帝、云家的人,还有宇文朗,甚至……还有宇文潇,不过随着时过境迁,这些东西早就在一天天的变淡,变得微茫。现在,听宇文护一点拨,原来有些看不明白的事情,她也明白了。

是啊,虽然一直以来都想争,想要自由,想要安宁的生活,对于束缚自己命运的枷锁一直抗争着。虽然她一直高傲的不屈服,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对命运的不公感到愤怒和无奈。不过,她似乎很少想过,那些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的想法。

比方说宇文朗,的确是相当的讨厌,不过也要想到,当年的他那么的讨厌琴玥,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亲人死在国人的手上么?他那么讨厌自己,也就说明他虽然毛躁,但是毕竟还是个重感情的。其他的人一样,云天扬也罢,宇文潇也罢,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奋斗。这样看来,宇文护坑杀十万将士、布日古德机关算尽,又有什么错?

一直以来,她关心的是自己的事情,是寒霜的事情,没有国家的归属感,也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的划分。所以她能冷漠地看着曌国、晟国、金帐汗国之间的纷争,就算是后来加入金帐汗国的四王纷争,也不过是为了想要日子过的更好一点罢了。所以一旦知道没有安宁的生活,她和寒霜便逃了回来!

是的,既然自己从来都没有为那些对手想过,那么,又有什么资格一直指责那些对手对自己的无情呢?须知,这天下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公平”!

想到这里,琴玥呼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有些没有想明白的地方。过去的我,实在是太执着了。可是须知,妄执也是心魔的一种!”说着,还很感叹的看了看宇文护一眼。这小子平素看起来花天酒地只知道泡妞的,没想到看事情如此之锐利。是了,难怪他能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率领千军万马,连日后纵横大漠的布日古德都曾经败在他的手上,以至于他至今不忘宇文护的深仇大恨。可以说,当宇文朗向天下宣布宇文护的“死讯”之时,最伤心的人,正是布日古德!

英雄惜英雄。虽然两个人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不过再对抗之余,也能同时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尤其是在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一览众山小的孤独让很多强者都无法忍受。

可是他宇文护为什么要退下来呢?以他的本事,就算当年他的父皇没有传位给他,按照他的实力,想发动一次政变,从宇文朗手里抢过皇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争取皇位呢?”琴玥有些疑惑。

“那还用问吗?”宇文护缓缓地道,“在­阴­山之战后,我回到上京受到父皇嘉奖的那时,我就向父皇保证过了。如果是他亲自传位给我,我接受;如果他传位给大哥,就是死去的前太子,我也不会去争。但是,从此以后,我再不想担任任何职务,做个逍遥王爷。”

“那是为什么?”

宇文护笑道:“当皇帝和打仗一样,要消耗心力的,多累人啊。每次看到父皇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为了国事­操­劳,还得分神处理后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觉得累!还不如当个逍遥王爷,每日醉生梦死,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三十七、新娘不是我

宇文护笑笑道:“现在我觉得,当个逍遥王爷也麻烦,整天还是受皇兄猜忌,群臣左右。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逍遥,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阻挡我的步伐,这样才好呢!”

“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自由,难道不盲目么?”琴玥有些疑惑。她刚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虽然庆幸自己获得自由,不过同时,也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感到一片茫然。

“不无聊啊,我有目的的,”宇文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曌国,找一位温柔贤惠的美人当我的妻子。而去曌国的途中,又有你这个傻妞供我戏弄,自然不会枯燥的!”

“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琴玥努力想打宇文护,不过一使力,手臂力量还是绵绵软软的。

“还没恢复?看来我的确是下药下的多了点。”宇文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你还说!现在怎么办?”琴玥有些气恼。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宇文护嬉皮笑脸的样子,她都忍不住生气。

“怎么办?你又不想被我抱着走,那就只好坐在这里等药力过了以后,自己回去了。”宇文护摊开手状似无奈。

“什么?坐在这里?天知(道要多久。”琴玥看着宇)文护,有些愤愤不平。

“不用担心,这药力再猛,在明天早上之前还是可以消散的。”宇文护满不在乎地笑笑。

“什么?明早?你这该死的……”琴玥又想挠他。

宇文护叹了口气:“好吧,就看在这药是我下的份上……我就一直陪你到你恢复为止,这总行了吧?”

“你陪我待一晚上?”琴玥上下打量着宇文护,显然还是对他不放心。

“你那什么眼神啊!”宇文护笑道。“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好?)这么的自视甚高!就连那小玉仙也明显比你漂亮!我都怀疑过去我看上你,绝对是我瞎了。”

“你说什么?再说我让你眼睛真的变瞎!”琴玥白眼一翻。显然又生气了。

“算了算了,我认错还不行么?”宇文护也怕了她的爪子,这一挠下去就是几条血痕啊!

听到宇文护道歉了,琴玥也懒得和他再多费­唇­舌。的确,那么多天过去了,每一次和宇文护吵嘴,都是自己落败,琴玥也感到很气馁。当年在宫里也是一样,宇文护的三言两语,就把当时的丽妃气得半死。

夜深了。

月亮很大,很圆。但是旁边的星星也很亮,一道银河照亮了半边天。八月十五了,中秋。花的香气,琴玥深吸了一口,有些神往地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被废,她最喜欢给我做桂花糕了。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尤其是淡淡的香气,是我童年最好的回忆。”

“吃的!”宇文护笑道,“你真是个馋猫!”

琴玥一瞪眼:“是又怎么样?你母亲没给你做过么?”

宇文护叹了口气道:“我和母亲一年能见上个两三回就不错了。她是曲家的大小姐,进宫以后又贵为妃子,哪里会做这些?”

琴玥道:“这有什么不会的!我母亲不是凌家的大小姐么?她当年还是皇后呢!一样也会给我做吃的。”

宇文护叹道:“难怪说起皇后贤德,你母亲当之无愧。不过可惜……”

琴玥神­色­一暗,想起母亲,她总是会心痛又惋惜。痛心的是母亲一辈子为了她受了不少苦,惋惜的是母亲一直没有看清昭穆帝的真面目,而一心一意记恨云家。

琴玥苦笑着摇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提他­干­嘛?当年母亲要我向云家复仇,现在还不是只得作罢?有时候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楚呢?”

宇文护眉毛一跳:“那你,原谅四弟了么?”

“原谅?就算我还恨他,又能怎么样?何况站在他的立场,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宇文护轻叹一声:“说到傻子,你和四弟都是。难怪你们会喜欢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知道有大仇,还忘不了彼此。我看你啊,和寒霜躲在哪条山沟里头,为他一辈子守活寡算了,反正你也不想嫁出去——也嫁不出去。”

“是啊,谁像你啊,一路走来逛遍青楼;临末了,还去江南找一房漂亮媳­妇­,当然逍遥了!”琴玥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薄情寡幸!”

宇文护大笑:“我薄谁的情,寡谁的幸了?就算我原来娶了九十九位侍妾,我一个都没碰!而且也帮那些女人安排了后路,算是够仁至义尽的了!我现在又没有妻妾,我要对谁负责?我想南下路上过得快乐点,难道有错?”

“反正……你去青楼,就是不对的!”作为女子,恐怕没有一个人觉得男人去青楼是理所应当的,即使法律上没有限制。

“哈哈,你这么说,还真像是个吃醋的小媳­妇­!”

琴玥瞪眼道:“谁吃醋了?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事情罢了。”

宇文护笑道:“所以我才说像,而没说是我不是说了么,你要是看不惯,随时可以走,反正要去曌国的是我,你又不是一定要去。”

(“我就要跟着,你能)怎么样?”琴玥示威似地道,“我还就是要破坏你的好事,只要你去青楼,我就要把你看上的女人抢过来,怎么样?”

宇文护摸着下巴笑道:“那下一次,我就等着看你和青楼女子在床上的好戏咯!说实话,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把我的姑娘都抢走了,我不看你和姑娘的好戏,我看什么?”

“你!”琴玥又被气到了。“真是不知羞耻!”

宇文护笑嘻嘻地道:“谁不知羞耻啊?居然跑到青楼去跟我争女人!女人我见多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

琴玥不禁泛上一股无力感:算了,和他吵架,吃亏的总是自己。还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男人,一张口就能气得人半死的。

“和女人吵架,真是没种!”琴玥眼睛一翻,现在也就会说这个了。

宇文护大笑,上下打量一番她:“你?——你是女人么?”

“混蛋!”琴玥低吼一声,伸出她的神兵利器:爪子,开始新一轮的挠人。宇文护连忙跳开,笑道:“好男不跟女斗,你自己慢慢练习你的­鸡­爪功吧,我不奉陪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刚站起来的时候,她还惑:“咦?药力散了?”

宇文护道:“应该是吧。这种药也就是让人昏睡的,喝多了才会让人肌­肉­酸麻浑身无力,看来药效已经过了。”

“哈哈,这下看你还往哪里逃!”琴玥眼睛里幽光闪闪,脚下一提气,张牙舞爪就像宇文护扑过来。

“母老虎打人了!”宇文护笑着赶紧逃开。

“你说谁是母老虎!”琴玥一怒,又赶紧追了过来。

“谁认算谁的!”宇文护蹦蹦跳跳地,像兔子一样飞快逃窜。

“好小子,你死定了!”琴玥紧追,两人一前一后,追追打打。琴玥不时拣点小石子之类的扔向宇文护,宇文护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听风辨位,四处逃窜。

亏得王府的后花园够大,而且宇文彦这几天由于军务在身,几乎没什么时间待在王府里,大多数都是去了云天扬的营帐讨论军情去了。两人这一番追打,确实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跑过了平地,宇文护看见眼前有假山,想也没想,“刺溜”一下钻进去了。琴玥一面喊着“给我站住”,一面也跟着跑了进去。

太湖山石弯弯绕绕,山洞又多。宇文护又跟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的,有时候勉强被琴玥挠到了,一转身又到别的地方。

马上就要到一个转角,眼见着前方有了宇文护的影子。琴玥大喜,连忙跑了过去。谁料转角处忽然有一块石头。琴玥跑的急了没注意,一下子踢到上面,重重摔了出去。

这下惨了!琴玥想要保持平衡,但是哪有这么容易?一只有力的臂膀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用力一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被这股力道拉了回来。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陷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颗心脏在这胸膛中有力地跳。

原来是宇文护一直躲在旁边,本来想藏起来躲过去的,没想到琴玥这呆子摔了出去,只好先救人了。

她一回头,见是自己陷在宇文护的怀里,面上一红,挣脱开他的怀抱,向旁边一跳。谁知跳得太急,脚下一扭,身体又向旁边倒去。

宇文护见状,又一把拉她站起。这次她再也没有办法挣扎,因为右脚严重扭伤,所以只好靠着宇文护的身体站立,满脸红晕。

刚站稳,耳边就听见宇文护的斥骂声:“你这呆子,追的时候不会看路啊?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你还说?谁叫你逃?你逃我不追啊?”

“你追我我不逃,难道任你打啊?”宇文护又好气又好笑,救她反而被骂,真是的。

(“谁叫)你骂人了?你骂我我不打你啊?”谁叫他骂人,他不骂我就不会打他,不打他就不会跑,跑了我就不会追,不会追我就不会跌倒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你都是对的,行了么?”宇文护连忙笑道。和疯子吵架的傻子,和傻子吵架的是疯子,和女人吵架的既是疯子又是傻子。

“本来就是!”琴玥生气的一撇头,不过脚真的有点痛,刚刚是ρi股,现在又是脚。今天出门真应该查查老黄历了。

“喂,你刚才脚好像受伤了,还疼不疼啊?”

“你自己脚受伤了你会不疼么?真是的。”琴玥没好气地道。

“算了算了,我懒得理你,反正错的都是我,”宇文护把她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坐到另一边,“搞了半天,我还是得陪你坐一晚上,真倒霉!”

“我还不想好你坐一晚上呢。真是的。”琴玥眼睛一横,又开始揉脚了,脚踝都肿了,真疼啊!

宇文护懒得理她,背着手靠在假山上休息。都折腾了大半夜了,累啊!

看到这小子居然舒服地睡着了,琴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算了算了,再折腾他,又得被他气,睡死算了。

琴玥又揉了揉腿,还好自积血以后,脚也好受多了。再试了试,可以缓慢走路。一回头看着宇文护翻了个身了,如果这么任凭他睡过去,感冒了算谁的?罢了罢了,算我倒霉。琴玥这样想着,脱去外套披到他的身上,一瘸一拐的走了。

回到琴玥住的小院,寒霜还真的是一直通宵达旦地等着她。看到琴玥脚受伤,而且外套还不在身上,寒霜还以为琴玥被欺负了。琴玥只好说是和宇文护一起从青楼回来的时候摔伤了脚,至于衣服,琴玥说留在了青楼那个花魁小玉仙那里。寒霜也就不好追问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早起的时候,琴玥还特地去后花园看了看。宇文护和她的那件衣服都不在那里,估计他醒了以后发现自己不在了就回去睡了吧。至于她的外套,既然已经跟寒霜说了留在青楼,就懒得要回来了。

宇文彦从军营回来的时候,特地看了看琴玥,发现她的脚肿了,还想去请个大夫来看看。琴玥当然不需要了,而宇文彦事情也多,看着琴玥没啥大碍,吩咐了下人几句,就赶回军营中了。

然而自那天以后,每天早上琴玥早起锻炼的时候,都能看见宇文护翻墙醉醺醺的回想,他这是去倚翠楼看小玉仙吧?

如此过了半个月。

九月初的一天,琴玥刚刚锻炼完毕,意外的在后花园没有看见面泛桃花的宇文护,还觉得奇怪呢。然而回到小院,却听见前面有人在争吵。仔细一听,是宇文护和宇文彦!

是这样的,宇文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想去见见琴玥的。不过却发现了夜宿不归的宇文护,便问了几句。没想到宇文护却说了一些话,让宇文彦相当震惊。

“三哥,你说的是真的么?”宇文彦的声音相当(惊奇。)

(“有必要说)谎么?”宇文护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三哥,你要钱我不管,但是你居然要拿这么多钱去为那个青楼名妓赎身,至于么?”宇文彦的声音里分明有些怒意。

“怎么不至于?我还想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呢!”

这下不仅仅是宇文彦还是琴玥,都震惊不已。为那个小玉仙赎身,还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宇文护这是要……娶妻么?

宇文彦沉声道:“三哥!你是认真的么?”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宇文护的声音传来,可以想见他的表情就是那一副微笑的表情。这边的琴玥也惊讶不已,宇文护他真的……对那个小玉仙动心了?这,这也……

“三哥,”宇文彦道,“我知道你以前经常喜欢去凤仪楼,你还娶了她们的花魁天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啊。”

(“难道我)就不能再找乐子?还是,你心疼钱?”宇文护的声音笑笑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还在被追捕中,你……”

“好了好了,我心意已决,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自己想办法。总之,我是一定会赎她出来的。”

“三哥!”宇文彦还在劝。

“我去找管家拿钱了,你军务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传来了脚步声,宇文护已经走远了。

这边,琴玥惊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宇文护他,要为小玉仙赎身,还要把她接过来?

他真的要,娶她?

晚上,一乘小轿送到了王府的后院,是小玉仙的轿子。

小玉仙只是一个青楼名妓,是贱籍。根本没有资格从王府的正门进去。而宇文护也是个在逃的,哪里敢正大光明的娶妻?

后门离琴玥的小院不远,听到动静的她,也过去看了看。

宇文护亲自去接,轿子停在他的眼前。掀开帘子,是便服的女人从轿子里出来。看那样子,是小玉仙!

而宇文护站在她身边,很亲昵的说着话,隔太远了听不清楚。不过,琴玥分明看到。他们一直是有说有笑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这两个人看上去真的很搭。

然后,他们一路走进了王府,去了宇文护的小院。

“哼,不就是娶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琴玥这样想着,转身回房。寒霜见她脸­色­不大好,刚想问话,琴玥一下子摔上了门,倒在床上。

可是看着床上的幔帐,她却睡不着。

“他们在­干­什么?”琴玥在问自己,没人回答。还用想么?都嫁过来了,除了夫妻间的事,那个­色­狼还会­干­什么?

“真是个混账!”琴玥翻了个身子,朝里睡了过去,“随他!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不行!还是睡不着!”琴玥一下子又坐了起来,“那个死东西!”

琴玥披上衣服走出门,外面天气有些凉。三更天过,整个世间陷入沉寂。她一个人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没有旁人,路上显得格外幽静。

真是的,你去青楼也就罢了,居然还用宇文彦的钱。把人娶回来,哪有这么泡妞的?

走着走着,琴玥一抬头,走到了宇文护住的小院附近的林子里。

她刚准备走,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的老仆人连忙迎了上去:“三殿下,有什么事?”

宇文护从院里走了出来,声音很温柔的笑问:“有没有里面填了桂花的,软一点的枕头?太硬的枕头她睡的不习惯。”

老仆人连忙点头:“属下知道。”说罢,连忙走了。

琴玥一下子握紧了拳头:“他真的,和她……”是啊,都嫁过来了,这不是正常的事么?

可是为什么,看到对小玉仙那么温柔的宇文护,心里总是觉得,有些难过?

他娶都娶了,看着他那么甜蜜的样子,估计也是不会离开这里,去曌国了吧?

他不去的话,我和寒霜自己去!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哪天等到彦儿回来,我再向他辞行吧。

身无长物,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地。唯一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那包宇文朗留给她的财宝而已。

“玥儿,我们真的要走么?”寒霜这几天看到琴玥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

“当然啦,我们不是早就准备回国么?你应该也想去家里看看的吧。”琴玥头歪(过来道。)

“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和三殿下一起走么?不等他了么?”

琴玥怒了,“他都娶妻了,还走什么走?留在这里享受天伦之乐不是更好?”

寒霜劝道:“玥儿,我还是觉得有些匆忙了,你可以问问三殿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不需要!”琴玥一拍桌子,“他是他,我是我。本来我们就不是一路的,为什么要等他啊,真是奇了怪了!等到彦儿回来,我单独跟他说就行了。”

“玥儿……”

“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琴玥冷冷地站了起来,想了想,抓了一支竹笛就走了。

后花园的凉亭中。

一曲悠扬的《梅花落》缓缓传了出来。不过曲调却并不悲凉,反而,感觉有些隐隐的怒气。果然,曲子还没吹到一半,就吹不下去了。

“哟,《梅花落》吹成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容易啊!”一阵淡淡的笑声传了过来,想都不要想,正是宇文护的声音。

三十八、深夜追妻

琴玥冷冷的一回头,看着宇文护摇摇摆摆走了过来,一句话都没说,站起来就往反方向走。

“别走了,前面是池塘。”宇文护的声音淡淡的,还带着一缕笑意。不过却立刻让琴玥愤怒不已:“我走我的路,关你什么事?”

宇文护淡笑道:“那是,确实不关我的事。听说你会水,就算掉下去也淹不死。”

(琴玥继续在池塘)边上走,忽然身后传来跑步声,宇文护关切地问:“怎么样?”

一个男子的声音回道:“没问题了。”

宇文护笑道:“等了这么久,今天玉仙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琴玥紧咬着下嘴­唇­,忽然想到手里这根竹笛就是宇文护送的,想也不想,往空中大力一扔,笛子“扑通”一声落入池塘里。

这声音惊动了宇文护,他跑过来问:“那东西不是我送你的笛子么?怎么扔了?”

琴玥大声道:“你送我了就是我的,我想扔就扔,你管得着么?”

宇文护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笑道:“哟,好大的气啊。谁惹你生气了?”

“你管不着!”琴玥冷冷的甩下话,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这地方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中午,宇文彦回来的时听到琴玥说要马上离开的消息,相当震惊:“为什么走的这么急?是不是有下人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

琴玥摇摇头,笑道:“你多心了,我在这里住的很好。只不过,我本来打算是要去曌国的。”

宇文彦急道:“住得很好那就再多住几天吧!我月中的时候就要回上京了。回国也得路过上京的不是么?正好送你一程。再说了,姐姐不是还想见昭宁姐姐的么?”

琴玥连忙解释:“你知道我的个­性­。自从出宫以后,我就喜欢天南海北地闯,要我总待在一个地方,我会闷死的。在王府里我什么地方都不能去,有些无聊。”

“我这几天事情是多了一点,等闲下来,我陪姐姐去市坊里转转。别急着走啊!”忽然,宇文彦心里闪过一点,立即问道。“是不是,和三哥闹矛盾了?”

琴玥冷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路。反正他和小玉仙也挺好的,我何必不知趣?没事的,你别多心了。这样吧,我去上京以后,到京城里最大的一间客栈怡然居住下。记住,我叫凌月,你到时候去找我就是了。”

宇文彦点头答应,知道琴玥去意已决,挽留也是无用。安排一桌酒席,还拿出了银子,不过被琴玥推掉了:“银子我还有,不必担心了。”

吃完了饭,又收拾了一番,已经黄昏。宇文彦忧心忡忡地看着琴玥和寒霜收拾好东西,去马棚取了马。宇文彦还问:“能不能缓两天?”

琴玥笑道:“又不是没机会再见了。记住,怡然居、凌月。”

宇文彦点点头,又吩咐道:“姐姐路上一定要小心。要是碰上了劫匪,尽管给他们钱就是,­性­命最重要。”

琴玥“扑哧”一笑:“你这样,倒像是个送儿千里的。别担心了,你姐姐我可是个老江湖。”

看到琴玥笑得开心,宇文彦也只好勉强笑了笑。一路走到了角门门口,琴玥推开了门,却见外面赫然站着的是宇文护,正跟一辆缓缓驶去的马车挥手告别呢!

琴玥一看到宇文护那张脸,就立即火冒三丈,生硬的跟身后的宇文彦告别:“不必送了。”而后,又跨上马:“寒霜,我们走!”

宇文护也发现了这一大群人,笑道:“哟,五弟,傻妞,还有寒霜姑娘,你们­干­嘛?”

话还没说完,琴玥就一甩马鞭,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后面的寒霜面有忧­色­,便道:“玥儿她要走。”宇文护吃了一惊,“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么?这是怎么回事?”

寒霜有些幽怨地看了看宇文护,这些天琴玥的反常她自然是知道的。凭她和琴玥这么多年的交情来看,她很容易就能猜出她生气的原因。

寒霜犹犹豫豫地道:“玥儿是想,成全你和玉仙姑娘。”

“成全?我和玉仙?”宇文护有些疑惑,然而下一秒,他一拍脑门,“我明白了!”然后,他一把抢过寒霜手里的马鞭,大声道:“我去追她,你们放心。”说罢,一跃而上,向远去的琴玥追了上去。

寒霜有些发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前面的宇文护像是疯了一样,策马狂奔而去。

“等等!”宇文护大声在后面唤道。

琴玥根本不理,骑马跑的飞快。眼瞅着城门要关,她策马冲了出去,惹得守城的兵士们连声喝止。然而马上宇文护又跟了上来,跃过众人,去追琴玥去了。

夜幕缓缓降临。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总之,琴玥一个人在前面拼命地跑,宇文护在后面死命的追。来来去去,两匹马的脚力差不了多少,两个人又都是惯常骑马的,这一下倒不知(何时)要完。

“琴玥,你给我停下!”宇文护在后面大嚷。

“再不给我停下,等我抓到你了,一定不会轻饶!”

琴玥根本不理,宇文护也在努力想辄。这时琴玥带头冲进了一片树林,山道分叉,一条向上,一条向下,琴玥向下而去。而宇文护骑到此处,看了看山势,依然向上而去。

山路曲折,然而两条山道却似乎是平行的。虽然夜幕已至,不过宇文护还是能辨析的出来下面琴玥的动向。这女人骑马太快了,要按马的脚力来追,不知要追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只好耍些手段,才能截住她!

到了一段山道的转折,宇文护一勒马,发现琴玥就在他脚下不远的山道上跑着。宇文护飞身下马,算准时机,朝下跳了下去。恰好落在琴玥的马背上,虽然在下坠过程中凭着自身的功夫卸去不少力气,不过马儿还是突然感到马背上多了一个人,有些把持不住。

再加上,他前面这个女的发现宇文护居然凭空落了下来,吃惊之余,不免也愤怒不已,缰绳没有握紧。

“抓紧绳子,危险!危险!”宇文护连忙出声提醒,只是琴玥沉着脸没有理他。

马儿终于受不了,高高跃起前蹄。琴玥一下子平衡没去。宇文护刚稳定好,却发现琴玥的脚已经脱离马镫,身子飘飘然摔了下去。

可是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坡啊!

宇文护伸手一抓,没有抓到琴玥的手。他咬咬牙,纵身一跃,一手抄过琴玥的腹部,另一手抱着她的头,两个人向山下滚了下去。

“嗤嗤!”不断有小树枝被压断的声音。石头和压断的树枝被两人裹挟着,一直不断的从斜面上滚落。

也不知滚了多久,等到终于到了地面的时候,琴玥的头脑里还是晕眩一片。身上到处都是小树枝、小石头划伤擦伤的痕迹,天旋地转,恶心,想吐。而且,身上还压着个宇文护,重死了。

“宇文护,你给我起来!”琴玥努力想要推开他,没动静。

“喂,你听到了没?给我站起来!”琴玥又大喊,趴在她身上的宇文护还是没有动静。

“可恶!”又过了一下,琴玥努力推开了宇文护的身子,大口喘着气。一看宇文护还躺在地上,气就不打一处来。

挣扎着爬起来,琴玥摇摇晃晃走了过去,刚想踢他,没想到,却看到他额头上有一个大的伤口,血正从伤口上流了下来。

琴玥一下子就慌了。她身上没有带药,而这荒郊野岭大夫。看到宇文护额头受伤,她又不敢大力摇晃,只能喊道:“宇文护,宇文护!”

宇文护咳嗽了两下,气息悠悠地道:“别喊了,别喊了,我还没死呢。”他挣扎着想起来,不过手臂上到处都是伤,身子骨跟散了架一样,根本动不了。

琴玥却脸上一滞,她自然是知道刚才宇文护抱紧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不少树枝沙石,他的手臂才会到处是伤。

可是一想起他已经娶亲,琴玥的脸马上就冷了下来:“你追来­干­什么?不和你的玉仙妹妹共渡良宵么?”

宇文护缓了一会儿,慢慢爬了起来。一摸额头,血已经不流了,就是身上哪里都疼,只是庆幸没有骨折的迹象。他苦笑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小玉仙在一起了?”

“还说没有!别当我是傻子!你为她赎身,还把她接到王府,她要什么你都给,难道还没有成亲么?”

宇文护苦笑道:“我这哪里是成亲啊,我这是为他人作嫁!小玉仙真正嫁的人,不是我。”

“啊?”琴玥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三十九、第三个选择

原来这小玉仙没有沦落风尘之前,本是个大家族的小姐,和一个附近的秀才相爱了。后来小玉仙的父亲犯了事,全家遭难,她便被卖到青楼。一来二去,她因为美貌和技艺,成为了花魁,那个秀才根本出不起钱为她赎身。小玉仙偷偷藏了不少钱,不过还是少了一千两银子。等宇文护知道了以后,一面每晚出钱把她包下来,免得别人再碰她;一面四处打听那个秀才的消息。确认无误以后,就帮着小玉仙赎了身,先接近府里,等秀才回来以后,再送他们离开。

听到宇文护把整件事情说完,琴玥才瞪大了眼睛。搞了半天,这算是一次“见义勇为”啊。不过琴玥不明白的是,宇文护­干­嘛要瞒着自己呢?一开始说清楚,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你也是,这事早说清楚了,就一点事都没了!偏是要自己藏着掖着,才会搞出这么多的事!”

宇文护嘻嘻一笑:“我不这么做,根本就不会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琴玥疑惑了。

宇文护笑道:“我原来一直都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在意我。在意我和小玉仙的事,我很开心。”

“我在意你?哼,别笑死人了!”琴玥头一撇,不过脸上有点微微的红了。“真的没有么?”

“真的没有!”

“原来是这样,那算了。”宇文护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还没告诉你呢,我虽然不喜欢小玉仙,但是却喜欢倚翠楼的另一个姑娘,叫花语的。反正小玉仙也走了,我就接她回来好了。”(琴玥马上)炸了起来。

宇文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琴玥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刚刚还斩钉截铁的说不在意我的事,然后马上就为了花语发怒。实话告诉你吧。倚翠楼根本就没有花语这个人!”

“你骗我?”琴玥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走到宇文护身边就是一拳,“咚”的一声,正好砸在宇文护的左肩上。宇文护疼得大叫。

琴玥赶紧蹲下来问:“你平时不是挺灵活的么?怎么不逃?疼不疼?”

宇文护苦笑道:“我受伤了,大姐!全身都是伤。哪里还逃得了?你又是个下手不知道轻重的。我拜托你以后下手前掂量点。”

琴玥老着一张脸:“谁叫你骗我?”

“我不骗你,你会乖乖承认你在意我么?”宇文护直直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期许。

被宇文护的眼睛盯着,琴玥没来由觉得一阵紧张,撇过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宇文护拉着琴玥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琴玥却问:“有没有撞到你?还有哪里疼么?”

宇文护没有回答她,却紧紧抱着她,都快不能呼吸。

“真的好想这么抱着你,好想好想。可是,却又不敢……因为怕这么做了以后,你就再也不理我了。”身后,宇文护的声音传来,“我说过我想和你只做朋友,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每一次看到你,就想像这样紧紧抱着你,很想,却又不敢。你对我时冷时热,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真的不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一开始遇到小玉仙,也只是好玩而已,并没有存着心思。但是当你扮成男人跟我争小玉仙的那一刻,我就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来……”

“别说了……”

“不,我要说。八月十五的那晚,你去了倚翠楼,跟我争小玉仙。我当时既震惊,又开心,后来每次试探,尤其是我接回小玉仙以后,我就明显感觉的出你对我的怒气。我真的很想跟你说我和小玉仙的关系,可是我又不愿意你又想不轻不重的避过去,我对自己很没有信心!但是,直到你骑着马从我身边离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错了!就算你永远也不承认你在要你离开我。”

说到这里,宇文护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么?”

琴玥心慌意乱,想要躲,却不知道怎么躲,迷糊间只听到宇文护说“答应我”,便一点头。

“太好了!”宇文护紧紧抱着她,一阵狂喜。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妥:“是真的么?你真的答应永远都不离开我?”

这次,琴玥想了想,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宇文护大笑着,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琴玥连忙问他:“你没事吧?”

宇文护涨红了脸,缓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太兴奋了一点,不碍事的。”

琴玥脸一红,有些娇嗔地道:“就你高兴!”然后,也伸出手来,紧紧搂住了宇文护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宇文护身子一下子定住了,那一瞬间,只觉得额头上有一股温柔的火,轻轻地抚慰他的灵魂。身体上的伤一瞬间就消散无踪,淡淡的香气在他的周围充盈起来。

原来,相爱真的可以治疗百病。

两人正相拥着,忽然,宇文护像是想出了什么事,一下子把腰间一个东西抽了出来。琴玥一看:“咦?这不是我扔掉的那支笛子么?”

宇文护笑道:“是啊,就人吃醋扔掉的东西!可怜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的笛子,你看也不看就扔了。”

琴玥接过笛子,细细摩挲。竹笛青皮表面光滑,宇文护道:“为了找这支笛子,我可是在冰冷的水里找了大半个时辰!”

琴玥心里一阵温暖,想象着当时宇文护找笛子的样子,歉意地道:“对不起啊,我当时脑子一热,就给扔了……”

“想要我接受道歉?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给我吹一支曲子。”

“嚯,真是好大的一个道歉啊!”面对宇文护的狮子大开口,琴玥也笑了。

宇文护轻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琴玥没有答话,不过,却把笛子横在身前。手指一动,一支悠扬的曲子便在天地间飘荡开来……第二天一大早,琴玥还在熟睡,只觉得有人捏住了她的鼻子,使她不能呼吸。一睁眼,就看到是宇文护捏着自己的鼻子大笑。

琴玥生气的打掉了宇文护的手:“喂,你搞什么啊?”一面说着,还一面打呵欠。

“搞什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太阳都晒ρi股了!”宇文护笑道。

琴玥一醒来,才发现太阳正高升,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宇文护道:“看你睡得这么好,不忍心打搅你。不过现在再不走就有点说不过去天晚上是我一个人出去找两匹马,找了大半个晚上,你回来却睡的正欢!真是的!”

宇文护一把拉过她:“好啦,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那个样子,哪里还能找马啊?所以劳烦娘子大人啦!”

“讨厌!谁是你娘子啊!”琴玥刚想一拳砸下去,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宇文护那小胳膊小腿的,估计今天是打不了,等会打残了还得我来照顾,真泄气。

宇文护得意洋洋的道:“昨晚是谁答应我要每天都给我吹笛子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琴玥眼一横:“吹笛子又怎么样?不就是每天一首笛子么?我吹就是了!其他的,妄想!”

宇文护笑道:“那正好。反正你也不愿意当我的妻子,那我就再找个好的!以后让你每天在我和我娘子面前吹笛子。”

“想的倒美!我不­干­!”

宇文护笑眯眯的:“这事情只有两种选择,一、你嫁给我,每天只给我一个人吹笛子;二、我娶了别人,你给我和我娘子吹笛子。你自己选。”

“什么选择,我不选!”

宇文护忽然掏出一柄匕首。琴玥有些疑惑,宇文护笑道:“那就是第三种选择了,你杀了我,自然以后就不用留在我身边,也不用每天吹笛子给我听了,怎么样?”说着,还上前一步,笑嘻嘻的抵着那把匕首:“这第三种选择,最适合你了!一劳永逸,也可以永远甩了我,怎么样?只要这一刀子下去……”说罢,又上前一步,连琴玥都感觉的到匕首尖传来的威压。

琴玥一下子把匕首扔了:“你傻啦?给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宇文护大笑:“你才傻呢!连看也不看!那匕首没开刃!没开刃能杀人就奇怪了,你这人就是死要面子!乖乖承认不就好了,还得让我骗你!”

琴玥脸上一变:“你,你……”

宇文护笑道:“以后不准说你不在乎我!以后不准说你不想嫁给我!以后不准说你随随便便就说要离开!如果你要是做不到,轻则我继续设局骗你,重则……我又去讨九十九位侍妾,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四十、身不由己

琴玥大怒,一瞪眼道:“你敢?”

宇文护又笑着道:“再加一条,这种随便对夫君瞪眼的行为,不准再有了,否则,家法伺候!”说罢,响亮的在琴玥的ρi股上拍了一记。琴玥一瞪,接着宇文护又拍了一记。

“再瞪眼?再瞪的话就是两掌了!”宇文护大笑着,推着琴玥道,“走吧走吧,再晚一点的话,就是五弟带着一万兵丁把我们抓回去了!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夜,不会要把我们直接押去点天灯、浸猪笼了。”

(琴玥看着宇文)护道:“我们走!”

不过回去的途中,宇文护又直嚷着身体受伤啊,手臂很疼之类的,总之就是一点,我自己一个人骑不了马。琴玥无奈,只得和他同乘一匹马。而另一匹则乖乖的跟着,这是鹰准部训练的战马,很是通人­性­。

不过这在寒霜和宇文彦眼里看来,就很奇怪了。琴玥解释说是昨晚宇文护为了找她摔伤了,自己骑不了马,所以同乘一匹回来。宇文护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划伤,也倒说得过去。不过当下人要扶宇文护下来的时候,他却神清气爽的一下子跳了下来,一点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场下的琴玥尴尬不已,而寒霜、宇文彦则是神­色­怪异。

不过流落在外面一晚上,他们冷脸,连忙迎了进去。滑落山崖的时候,一身脏兮兮的,昨晚没有洗澡,琴玥都快疯了。

跳到满筒的温水里,四肢百骸都舒爽开来,琴玥不由得欢呼一声。这边寒霜一面加水,一面犹犹豫豫地问:“玥儿,你和三殿下究竟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件事,琴玥有些吞吞吐吐地道:“还能怎样?也就是那样吧……”

寒霜却笑着拍手道:“我就知道!三殿下是个好人,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琴玥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寒霜拍拍她的头,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我要是还看不出来,就白跟你那么多年了。虽然三殿下平常看上去是花心了一点,不过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对你地。难得你和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分分和和也不容易,你可一定要把握好啊。”

琴玥也缓缓笑着,但是眼睛里终究还有一丝迷惑道:“走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只是觉得,身不由己。”“你们?……”寒霜明显是想歪了。

“你在乱想些什么!”琴玥脸红着恼了,一打水花过去,淋得寒霜满身都是。“再乱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寒霜笑着拿方手帕擦掉自己身上的水,问:“以后你们打算如何?”

琴玥摇摇头,一脸疑惑道:“不知道。看他的意思,还是会南下去曌国吧。也好,反正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寒霜摇摇头:“不是。我是问你们两个怎么办!”

琴玥吞吞吐吐地道:“他没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霜有些惊讶:“还等?你们俩都不小了!这要是普通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啦!”

琴玥缓缓的坐到水里,水没过了她的下巴,许久,她叹了口气:“说实话,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发展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只知道,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很难过。”

寒霜也理解:“总之,你得上点心思。要是你一直冷着脸,万一三殿下真的对你死心了,又去找了别的人……”

“他敢?”琴玥声音陡然飙高,寒霜一愣,后来,两人相视一笑。

寒霜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她忽然站了起来,对门外道:“三殿下,你听清楚了没有?还要我问些什么?”

琴玥一惊,向门外看去,果然发现那边有个人的侧面剪影。看上去就像是宇文护一样。琴玥大惊:“寒霜,你……”寒霜连忙跑了出去,笑道:“这可不赖我,这是三殿下说的。每次和玥儿你单独谈些什么,事后你总是大手一挥,不认账。只有让第三个人听见了,做个见证,你才跑不掉。”

“你,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琴玥脸­色­又红又白,看样子显然是生气了,但是又不好发作。

寒霜早就知道了,趁琴玥没有动手之前,赶紧溜之大吉。关门、带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琴玥甚至怀疑寒霜这家伙也偷偷学了一点功夫。而后,只听见门外寒霜的笑声:“事情已经问清楚了,见证人我也当了,人我现在给你留在屋子里。三殿下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接着,传来寒霜远去的脚步声,不过之后似乎她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敢对不起玥儿,你可是会第一个找上门的!”

琴玥在里面哭笑不得。这寒霜,当红娘还当的挺尽职的,她还在里面洗澡耶,这人就把她给撇下了。她这分明是不让自己有逃跑的机会,人还在水里,须知宇文护一进来,就算是两人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这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通透,以后琴玥还怎么可能会有二心?寒霜这招打蛇打七寸,也太毒了点!

门外的宇文护也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要寒霜帮忙本来只是想让她问问情况,顺便做个见证,谁知道她居然也玩出了这么一手。平日里自己还只觉得这姑娘老实巴交低眉顺眼的,想不到一肚子的鬼主意。怎么办?进去了以后自然是能得到他想要的,可是这样好么?

“你,你要是进来,我,我……”琴玥一下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自然是觉得宇文护进来不好,不过隐隐约约之中,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只有一层窗户纸。戳破不戳破,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宇文护想推门又不敢,最后靠着门坐了下去,抬头看天:“你穿衣服吧,我不进来就是了。”

里面的琴玥没有吱声。不过,不久之后,宇文护倒是听到了里面淋淋沥沥的水声,她出水了。

宇文护有点心不在焉,他几乎可以想见屋里的光景。他其实很想推门进去问问,“水温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帮你加啊?”,“你也累了一天了,我帮你捏捏肩、揉揉腿怎么样啊?”

他当然没有那么蠢,真要是进去了,当然最好的就是郎情妾意­干­柴烈火什么的。但是一个不好,就算以后琴玥真的嫁给他,那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没什么好处。

反正寒霜忙都帮到这一步了,她想避开还真不容易。再等等,就几个月的时间,安顿下来以后,再来考虑终身大事吧,反正,四年都等了,几个月又算什么?

正这样想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听,琴玥说道:“我换好衣服了,你进来吧。”

宇文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屋里热气蒸腾,一个大号的木桶正立在屋子正中。从木桶到里间当中,地上到处是水花,想必是当时身边没有换的衣服,才走进去的。

一抬头,看着琴玥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一头黑发随意地垂在脑后,温软年轻的躯体散发着热气,粘腻的香味萦绕着整间屋子,宽大的睡衣掩盖不了诱人的身体曲线。这是第一次琴玥在宇文护面前展露女子的气息,宇文护不禁是眼前一亮。

“混蛋,看什么看!”发现宇文护的眼神,琴玥脸上一红,把毛巾扔到脸上,宇文护这才从发呆中醒过来。

温暖湿润的毛巾,还带着一缕馨香……

不过宇文护毕竟见过场面,一下子就抢回神­色­,笑道:“要是不看,我还算是个男人么?还是,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嗯,确实,你平常确实没有一点女人味,会没有自信也是理所应当的……”

琴玥眼睛一瞪,又想发难;宇文护连忙笑道:“对夫君瞪眼!家法伺候!”他扬起手,正想打她的ρi股施行家没有落下。要是真拍上了,恐怕就离不开了吧。

为了防着宇文护使坏,还是远离里间的大床比较好。琴玥搬了个两个凳子到窗下,自己坐了一个,然后在一把空椅子上拍了一下:“坐下。”

宇文护点点头,也晃悠着坐过来。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的坐着,宇文护平常虽然伶牙俐齿,不过也不好贸然开口。说别的还好,他就怕无论说什么,自己一个忍不住……

“喂,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怕我会对你和寒霜设计我的事,下手啊?”说话的是琴玥,她和宇文护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呆坐着,已经半个时辰了。而且不仅是不说话,连看她一眼都不看,难道本姑娘真的长得这么难看,一看就能吓得睡不着么?

四十一、宇文潇的亲事

宇文护笑道:“当然不是啊,以你的三脚猫功夫还有不怎么样的智商,想要打击我还是有点不够看……”虽然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没有看她一眼就是了。

“你这什么嘴啊?撕烂算了!”琴玥大怒,伸手就打了过来。宇文护向旁边一让,不过却伸出一只手制住她的手腕。琴玥不­干­,又伸出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不过当空就被宇文护截了下来:“这点三脚猫功夫,当年在夕颜堂我就截下了,没想到四年了你还是没怎么进步啊?”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琴玥一记“绝户撩­阴­腿”,一脚踢了过来,脚尖正对着宇文护的命根子。其实这也不怪琴玥,学武之人都明白,下­体­和面门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就算只是出于惯­性­,也会瞬间做出反应。

“喂!”宇文护这下真的震惊了,一动手,用手肘狠狠的砸向了琴玥伸来的脚尖。“咔”的脆响一声,应该是琴玥的脚趾被大力砸伤,骨头断气一松,软软的倒了下来。宇文护也怪自己刚才那一手下的有点重了,生生砸断了骨头。连忙蹲下来查看伤势:“怎么样?痛不痛?”

伤倒是不重,宇文护拿一根木头固定了,撕下一圈衣角缠上。他吩咐道:“半个月这个脚,就会长好的。”说罢,还埋怨几句:“你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怎么­性­子这么烈!也该让你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不反到天上去?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刚才真的踢坏了你相公的命根子,以后你自己也没福利了。”

本来琴玥一时任­性­开始打人,还有点亏欠;不过宇文护一肘下来砸断了骨头,又让她觉得很疼。不过宇文护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她有点脸红了。不过她也懒得回答,万一又被宇文护抓住话头,估计又得动手动脚,没准就动着动着就动到床上去了。

宇文护把她抱在怀里,琴玥一点也不敢动,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就是害怕一动起来,宇文护会有坏心思,而她现在显然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宇文护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只能抱着她。许久才道:“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知道,你现在虽然对我很有好感,而且,在某个瞬间,就算是真的和我发生了关系,也许也没问题。但是,我不会这么做的。”

“啊?为什么?”琴玥有些疑惑。虽然她知道宇文护的花心全是花架子,但是,她心里始终还是有一点­阴­影的,老觉得宇文护的眼睛­色­­色­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一样。

宇文护眼睛一眯,叹了口道:“我明白,你实际上你是个非常自傲的人,你行事做人,虽然乖张至极,却另有一份准则。我现在一发力,虽然是很容易得偿所愿,而且以你的­性­格,也是不会跑掉的。但是,这样就是你所希望的么?你心里永永远远会有一个小疙瘩,就算是你再爱我,这个疙瘩也不会消失的,你说对么?”

琴玥这下子真的是震惊了。首先是宇文护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一点,就算是四年前的宇文朗也没有觉察到一点。而其次,就是难得了宇文护的一份心,他真的这么为自己找想?

琴玥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多年,自己四处奔波,风浪也见的不少了。没有想到在宇文护面前,就跟初生的婴儿一样稚­嫩­。

万丈红尘,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不沉沦深陷都是难得了。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位男子,不仅全心全意对自己好,了解自己,尊重自己。人生在世,复又何求?

想到这里,琴玥再不犹豫,反身转手,紧紧抱住宇文护,再不放开!

宇文护也吓了一跳,也不动,只是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到琴玥的胸前起伏不断,耳边抽抽噎噎的,竟然是哭了。

“怎么哭了?”宇文护按着琴玥的肩膀,把她的脸推到面前。琴玥的眼睛里含着泪光,却没有滴落下来,一张脸红红的,看不出是喜是忧,倒是有大彻大悟的感觉。

宇文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琴玥,一时间也把握不住,问她怎么样,她也不说。

许久许久,琴玥才止住了哭势,笑着问宇文护:“你不是一贯能掐会算,号称仙人指路的么?那你能猜猜,我刚才心里在想些什么?”

宇文护笑得高深莫测:“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琴玥笑道:“让我心想事成。”

宇文护笑道:“看来我真的占了大便宜了!你一定是想——嫁给我!”

出人意料的,琴玥并没有否认,而是点着头,答应了。

而宇文护似乎也没有什么狂喜之类的,而是横刀立马,坐的端正,怀里的老婆搂紧了,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跑不掉!”

“难道这也在你的算计当中?”琴玥也醒过来了,一脸无奈地问。

宇文护笑道:“本大仙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上至天地变幻,下至风水命数,尽皆掌握。自从本大仙第一次见你,就已经猜到你以后一定会跟着我走。这不是,你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么?”

琴玥也泄气不少,这么长时间和他斗智斗勇,没有一场上风,反而一步步被他攻城略地,到如今都弃械投降了。

算了,反正都决定嫁给他了。自己的相公比自己强,不是更好么?

“好了好了,你最英明,你最神勇,我说不过你。”琴玥点头,窝在宇文护的怀里,不过,眼中忽然又凌厉一闪,“你要是敢回去找你的相好,可不要怪我下手不留情!”

宇文护摇着头笑道:“我还不想死的这么快……看来找个会武功,脾气臭的娘子,不是什么好事啊……”

琴玥眉毛一扬,眼睛里满是神采:“后悔?晚了!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什么才是三从四德。”

宇文护点头笑道:“是是,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正说着,门口忽然有敲门声,有人问道:“姐姐,你在么?”是宇文彦。

“啊。我正在休息……”琴玥不想让外人进来,毕竟她现在坐在宇文护身上,被人看到不好。

宇文彦关心地问:“我刚刚看到寒霜出去了,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了。寒霜是我要她去看看两匹马的,毕竟在外一晚上了。”琴玥一下子就恢复了神智。

“听说昨晚你也受伤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宇文彦有些担心。

“不用了,我自己就已经治好了。”

“姐姐……”宇文彦在门外犹豫了半天。“你不要走好不好?反正我马上也要回上京了,一起回去总比你和寒霜两个人安全的多。”

琴玥看了一眼宇文护,宇文护点头,她才道:“那就麻烦你了。”

宇文彦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着,慢慢的走远了。

屋里的宇文护笑着看看琴玥道:“你麻烦来了!五弟百分百是看上你了,自己想辄。”

琴玥有些惊讶的笑道:“彦儿?你没看错?他一直是我弟弟啊。”

“你当他是你弟弟,可人家又不是这么想的,”宇文护笑着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除了皇兄之外,你可算是一网打尽了。”他要是知道宇文朗当初化名闻朗,躲在万骥盟半个月的事情,真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

琴玥撇撇嘴:“你自己还不是有九十九位侍妾,而且一路拈花惹草,我跟你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宇文护也笑道:“哟,还没成亲就这么大的醋劲……至于五弟,放心好了。只要我们成亲了,他自然就不会再缠你了,不过……”宇文护眼里­精­光一闪,“你就不想四弟么?”“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我和他,有缘无分。”

宇文护笑道:“真的想明白了?”

琴玥笑道:“你这么说,倒像是想要我还和他有点什么似的。这么希望我红杏出墙?”

宇文护也道:“套用你的一句话——你敢!要是敢给我红杏出墙,直接打断你的腿!哦,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琴玥摇摇头。北方天气­干­燥,说了会儿话,这时候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宇文护把她抱到书案前的椅子上,脚趾再检查了一下,没问题。

“这几天,天大的事情都不要动脚,让寒霜来做就是了。我可不想娶一个跛脚的娘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宇文护说着,气定神闲的坐在她身边。案上摞着满满的书,宇文护随手拿了一本。一翻,却是《南华经》(即《庄子》)。宇文护笑道:“你怎么看这个东西?”

琴玥说道:“还不是前几天闷在这里无聊,实在没有什么消遣,就只好看书了。过去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一样,我自己出不了坤宁宫,可是让昭宁帮我找书,基本上把文渊阁的藏书都看了个遍。”

“整天看书?你够厉害。我可坐不住。”宇文护摊摊,我还弹琴,和翠屏、寒霜下棋……”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凤曌失落了也就罢了,这些年,不知道翠屏还是否在这个世上……”

宇文护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了,出了那种事,能自保就已经很不容易。至少,寒霜还一直跟在你身边,不是吗?”

琴玥也点头:“寒霜一直跟着我吃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以后安定下来,一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她要是能幸福,我也无憾了。”

宇文护猛点头:“为夫一定会上心的。”

琴玥打了他一下:“还没拜堂呢,少胡说了。——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还去曌国么?”

宇文护道:“当然,我也很想去看看,号称温婉的江南,怎么会生出你这般硬气的人?”

琴玥不满的一哼声:“硬气不好吗?你还不是,油嘴滑舌的,看来晟国的土壤也不怎么样吧……”

九月中旬,作为北方七郡的探查使、冲云关的骠骑校尉宇文彦,带着每年的官吏考核书,一路浩浩荡荡回了上京。

九月官员述职,并不是说所有的官都集体回京报告。而是自己交一份政绩总结。由下往上,一层层递上去。于是便有了刺史言官复议,另写一份文书,通过言官的渠道递上去。但是还不够,这最后的一道关,是由几个省的探查使通过大内密探直接刺探出来的情况,交由探查使核实汇总,于九月中旬交到皇帝手上。

本来这奏折是不需要宇文彦直接去交的,更何况最近北部军情紧急。金帐汗国方面源源不断的向大同以北增兵,却不进犯,而且还总是攻击宁绥一县。云天扬也和宇文彦彻夜查探了不少时间,还是想不出金帐汗国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宇文彦必须回去,除了报告北部的军情之外,还有一项重要事情——宇文潇要成亲了。

宇文潇的亲事一直是宇文朗重点关切的。自从四年前宇文潇遇袭以后,就推说自己伤势未愈,不能成亲,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到了今夏,宇文朗实在忍受不住他这个宝贝弟弟独居了,一声令下,为宇文潇选妃!

没想到宇文潇居然一声不吭搬出了皇宫,还婉言谢绝了上门来的媒人的好意。按规矩,皇子成亲之后才必须搬出皇宫,另立王府。宇文潇这么做,无异于宣告自己“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的意图。宇文朗无奈,只好自己带头冲进了他宇文潇的四王府。无奈之下,宇文潇终于承认了他有喜欢的女人。宇文朗一喜。外界盛传什么宇文潇多年不娶是因为喜欢男人啦,还有什么不能人道啦,看来纯粹是胡扯。不过当宇文朗喜滋滋的问到那个女人的情况时,宇文潇却支吾闪躲。再一问,他只能沉痛地道:“我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宇文朗顿时哑然。搞了半天,自己的宝贝弟弟是为了一个已死的女人守活寡,这还了得?大手一挥,不准!马上又回宫张罗,本年结束之前,一定得给宇文潇解决终身大事!

当然,宇文彦是知道这些事的,只不过,他没有跟与宇文潇牵连甚深的琴玥和宇文护知道。很难想象他们俩在知道宇文潇要被逼成亲的时候还会依然如常,宇文彦不想搅这趟浑水。

琴玥的脚趾早已经治好了,一路走来,琴玥、寒霜还有宇文护自然是扮成宇文彦的贴身侍卫,虽然招摇过市,却并没有人赶来找茬。废话,宇文彦身份尊贵,又是北方七郡的探查使,身边都是武艺高强的大内密探。沿路的官员笑脸相迎还差不多,决计没有危险。

要说异象,宇文彦自然是看出来了一点。那就是琴玥和宇文护一路上都没有吵架,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宇文护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去拈花惹而是整天修身养­性­,有事没事和琴玥切磋下武艺,下下棋之类的,感情看上去好的不行。一来二去,宇文彦也看出点门道来了。不过大家还是谨守规矩,没有捅破关系,宇文彦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上京,琴玥和宇文护坚决不愿意住到宇文彦的宫殿里去——很简单,因为宇文彦还没有娶妻,没有另立王府,还住在宫里。琴玥和宇文护才不想进宫,还是住进了最大的客栈“怡然居”。不过琴玥表示一定要见到昭宁才离开,好歹还可以再留下一段时间。

住下了以后,琴玥可坐不住,她回忆起当年在天香楼和远望楼上的美食——虽然在这两座楼上她曾经被许卓然追打,不过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而宇文护现在是比较喜欢天香楼的,当年天香楼还给他开了专座,供他每天看美人呢!

琴玥在屋里忙着换装,穿男装,把脸庞涂黑,还黏上一撇小胡子,寒霜也是这样打扮。而宇文护就省事多了,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帽子歪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打扮。

琴玥一下子拉过宇文护,埋怨了一句:“拜托,这里可不是宁绥小镇,这里是上京!宇文朗的势力盘根错节,你不想被认出来就给我乖乖的!”说罢,拿起锅灰就往宇文护(脸上涂。)宇文护躲也来不及,只要任着她把自己的脸庞、脖子涂成黑炭,当然,最后手都没有留下,全黑了。

收拾完一切,琴玥才拉着宇文护和寒霜,大摇大摆的走去天香楼。宇文护对上京显然更为熟悉,一路走街串巷,不多时便到了天香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本还想坐在过去的“专座”,一看已经有了人,只好作罢。

三人坐下,要了几盘小菜,几样果子,一壶小酒,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许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好菜,就连宇文护也是食指大动,两眼放光的。

天香楼视野极好,就算没有坐到专座之上,依然可以凭栏望远。虽然这里档次较高,不过依然免不了还是有食客高声谈笑:“喂喂,你听说了没有,四皇子逍遥王要娶亲了。”(这话如巨)石一般,瞬间掠过琴玥三人。三人吃惊不小,虽然他们觉得宇文潇也应该要娶亲了。只是没想到,刚好是在这个时候,三人的神­色­都有一点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上回不是闹腾了很久么?四皇子一个也没看上,全给打发回来了。”旁边一桌的一位胖胖的食客大声笑道。

“据说这回圣上是真的着看连四殿下的王府都建好了,还不是为了娶妻?”胖食客身边的一位高个子有些不在意的笑道。

胖食客笑道:“上回不是说了什么东海展家、南郡狄家的千金都来了么?还不是一样被送回去了?”

高个子不以为意:“听说这回可不一样……有云家的人!”

听到这里,琴玥三个人又是一惊,云家的云天扬只有四个儿子,不过云天扬的弟弟云天翔倒是有一个女儿。虽然不算是云天扬的嫡子,好歹也是云家的直系,位高权重。而且现如今晟国的南北边防全都寄托在云家身上,在这个时候与云家搞好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听得是云家,几人顿时吐了吐舌头。不过又有一声冷笑道:“怎么会是云家?我看,这次中选的应该是曲家的三小姐!”

一时间,众人的木管全部吸引了过去。出声的是一个青衣小童,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摇着折扇,一脸的轻视态度。青衣小童身边还有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童,三人装束一致,一看就知道是哪家世家里出来的家仆。不过气势极足,而且一直为曲家说话,想来他们三个都是曲家的人吧。

有人试探­性­地问道:“三位是曲家的?”

那位说话的青衣小童昂然一点头:“不错!”也就不言语了。不论现在曲家如何失势,毕竟还是曲家,世家的架子犹在。几百年盘根错节的关系,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宇文朗清洗­干­净的。在这种问题上和曲家的人耗下去,没什么好处。

三个青衣小童耀武扬威地走了,众人也不敢拦。不过宇文护却看出一抹端倪来,轻笑道:“想不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想当年她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而已……”

四十二、只恐潇郎是路人

“女孩?”琴玥有些疑惑,“你说那三个青衣小童是女孩?”

宇文护笑道:“当然,四年之前我还见过她呢。那个拿着折扇的小家伙,就是曲家的三小姐曲婉怡,字汐凉。”

“她就是要可能要嫁给宇文潇的那个?”琴玥忍不住多向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看了两眼,不过她和两个丫鬟已经走远了。

宇文护调笑道:“怎么?听说四弟要娶亲了,你紧张?”

琴玥摇摇头道:“只不过是好奇罢了。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有把握,一定是自己赢?”

宇文护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很简单,两个字——‘牵制!’现在云家的势力一家独大,不仅控制了南北边防,朝中大臣多出自云家,昭宁还嫁给了云飞,又与皇室联姻,势力膨胀到极致。所谓盛极必衰,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打压,以后等云家的势力进一步发展,就难办了。皇兄选择曲家,一是可以打压云家的士气,二也是为了照顾曲家。毕竟,曲家家大业大,想要推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琴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还好我已经跳出苦海了,要是还在宫里,指不定又有什么暗潮涌动呢。”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的相当沉闷。三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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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月亮透过窗子照进屋子,琴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她心里知道是因为听到宇文潇即将成亲的消息而有点慌乱。说实话,即使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宇文护,而且一般情况之下对宇文潇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心里总还是有点芥蒂的。

毕竟,就算是生死大仇,就算是天涯相隔,毕竟宇文潇是第一个扣开她心门的男子。若是琴玥这么轻易忘了初恋情人,那只能算是无情了。

琴玥是一个人悄悄溜出去的,没有惊动寒霜和宇文护。她并不是想去找宇文潇,而只是想出来散散步,理清一下混乱的思路。反正再过几天,见过了昭宁以后,就要和宇文护去曌国。晟国和金帐汗国的一切,就全部剪断好了。

刚走了不久,琴玥意识到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化妆,仅仅只是穿着男装出来而已。

上京不宵禁,二更天过,普通的人家早已经休息了,可是市坊的商铺还都开着。最繁华的,自然还是天街一带,从凤仪楼开始,一直到明月桥,彩灯高挂,人潮如织,更是热闹非凡。

熟悉的街景,陌生的路人。琴玥在人群中穿行,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奇特的感情涌上心头。远远看着凤仪楼的前的车水马龙,想到两次在这里的离奇遭遇,琴玥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大哭。

上京的夜景她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每一次见,都是险而又险,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现在好不容易丢开一切,她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心力欣赏美景。

喧闹的都市,不是她所要的;人间的繁华,她也不感兴趣。琴玥一个人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不知道与多少人擦肩而过。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我和宇文潇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宿怨,前生又会有什么际遇呢?

逃出喧嚣,蓦地惊醒,琴玥已经走到了天河边。波光粼粼,静谧如斯,琴玥缓步的走着,看着一弯浅水,心情也渐渐沉静下来。

娥眉月天边探头,已经过了三更了。周遭安静如许,琴玥步行良久,终于也有些困了累了,抬头看着月牙,心里想着: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吧。

正这样想着,一回头,不远处的树荫里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琴玥顿时定住了,几乎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是宇文潇!

是看错了么?琴玥摇摇头,想要甩掉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可是不行,再次睁开眼眸,还是那个人。那个白­色­修长的身影,那么轻易的和周围暗黑的夜幕区分开来,除了宇文潇,还有哪个?

而且这个时候,宇文潇也刚好看向这边。

四目相对。

风吹树摇……

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十步。有微薄的雾气升起,在两人之间氤氲盘旋着。空间似乎一瞬间扭曲,眼前闪过千千万万,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动,就是这样隔着十步的距离,彼此相视无言。

好久好久,宇文潇揉揉眼睛,缓缓地问道:“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

听到宇文潇的话(,琴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物是人非,(现在就算)即使是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远比十步要远。

宇文潇的眼里慢慢汇聚了薄薄的雾气:“就算你已经死了,现在是你的魂魄或者是灵魂也无所谓——真的,是你么?”

琴玥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清楚现在和宇文潇纠缠不清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于是她转身想要离开,虽然人恍恍惚惚的,像踩在空中一样。

“别走!”宇文潇急了,连忙冲过来拉着她的手。琴玥浑身一震,接着黯然的低下头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句话,宇文潇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是她!就是她没有错!她的样貌,她的姿态,还有她的语言,都与其他人全然不相同。手上温软的触觉,脚下黑灰的浮影,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虚幻,不是我的想象,而是真实的。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她却说我认错人了,是因为她要躲着我么?她离开了四年,这四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初皇兄一口咬定她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留下她!这四年里,每每想到当初没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她的面前,没有调集足够的人手来救她,以至于她深陷危机,“身死”街头。一想到这些,宇文潇就觉得自己很没用,就连送她平平安安回曌国都做不到。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其他的女人,任凭你天仙下凡,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万事皆空!

然而琴玥打掉了他的手,晃晃悠悠的走远。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宇文潇心里苦涩难当。如果有的选择,他根本不会当什么皇子,和她琴瑟和鸣,逍遥天地多好?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放手!宇文潇一下子冲了过来,紧紧抱着琴玥,再也不想放开!

九月中,北风还是有些沁人的。但是,此刻宇文潇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把头埋在女子柔软华顺的黑发里,双手紧紧揽住女子的纤腰,整个身心已经迷醉了。

“不要走……”宇文潇喃喃道:“不要离开我,好么?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然后,他感觉怀里抱着的女子,身子微微一振。

“放手。”琴玥的声音尽量平静,但是,任谁都听得见她声音里的一丝颤动。

宇文潇忽然周身一振,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松开了双手。

琴玥转过身子,两人隔得极近,几乎到了呼吸相接的地步。但是,她看见眼前这个男子眼睛里的光华,黯然,黯然。

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了心情以后,琴玥道:“四皇子,你说对了,我还活着。”

宇文潇嘴角微张,迟疑了半瞬,他呐呐的道:“既然是这样,我……”

琴玥摆摆手,非常小声的声音道:“我已经订亲了。”

当空一道惊雷,宇文潇被劈得人事不知。知道她还活着,可是却装作不认识自己;就算是承认她就是琴玥,可是,却说她已经订亲了。订亲……订亲,也就是说,即使再相逢,两个人也终究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宇文潇松开了抱着她腰的手,倒退了两步,看着闪烁的星空,一瞬间他很想大笑。宇文潇几乎是无意识地看着她,琴玥的容颜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淡如烟,薄如雾,袅袅消散。一瞬间他像个死物,连一丝生的希望都看不到。

琴玥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心里也是波涛汹涌,可是表面上还是平静如常。她淡淡地道了句:“听说四皇子也要选妃了,祝你幸福。”琴玥忽然觉得很心痛,可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仿佛晚走一瞬,她就忍不住要留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再也挣脱不开。

“祝我幸福?是啊,我很幸福!”忽然宇文潇开始大笑,声音也变得有些凄厉,“是我蠢!是我傻!我为了你的死,白白自责了四年!我一个女人也看不上眼,我无知,我愚昧!要是我四年前就成亲,孩子早就会叫爹了!”

琴玥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觉得很难过。她捏紧拳头平复心情,深深吞下好几口唾沫,咬牙还是强笑道:“既然四皇子能明白,那再好不过。民女告辞。”

四十三、天塌地陷

“是谁?”宇文潇的双目一下子变得赤红,他紧咬着牙,声音粗喘地道,“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说谁也不能说是宇文护,过去这两兄弟明争暗斗还少么?何况琴玥也不想再和宇文潇有牵连,便平静地道:“他很普通,没有权势,也没有金钱,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说完,咬着下­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对我很好。”

“普通人?对你好?”宇文潇又是大笑着点头,“很好,非常好。——我也可以当普通人,我也可以对你很好!什么王爷什么皇子,什么美人,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可以放下皇子身份,但是你能放弃国家压在你肩上的担子么?”琴玥叹了口气,紧盯着宇文潇的眼睛,幽幽的道,“你是宇文潇,是名满天下的逍遥王。你可以抛弃皇子的身份,但是,你却甩不掉你肩膀上的责任。宇文朗需要你,晟国也同样需要你,我想这点你比我更清楚。而我,注定只能是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我们不合适。”

宇文潇紧咬着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缓了很久,才道:“我早就决定了,等五弟长大了,让他代替我的身份,帮助皇兄处理朝政。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

琴玥摇摇头,叹气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我忘不了血海深仇,你放不下皇子身份。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宇文潇紧咬着牙关,又狠狠的念了这几个字,“‘有缘无分’!事到如今,你居然跟我说‘有缘无分’?!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琴玥笑着点头,明明不想承认,眼里却泛上了一丝泪花的道:“既然四皇子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那么最好了。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有缘再会!”说完这几个字,她转身就走,步子越来越快,然而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是在最痛苦的日子里,带给自己阳光的那个人;他是在幸福的大门关上的那些年,为自己打开一扇窗的那个人;他是自己生平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存在。但是,现在却必须狠心的舍弃,割裂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本来相遇就是错,重逢更是错上加错。既然都是错,那就由我来亲手抹煞吧!

宇文潇愣愣的站在原地,忽然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遗弃了自己。背影!她留给自己的总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她始终是那么狠心,过去轻易的和自己说“分手”,出事后消失四年不见踪迹,好不容易再次出现,留下来的只有“有缘无分”这句话!怎么能这个样子,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栽到她手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宇文潇忽然心里满满的升起一团怒气,这使得平素温文尔雅的他看上去有些狰狞。想跑?想要断绝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别说是订亲,就算是你真的成亲了,我也一定要把你狠狠地抓回来!

想到这里,宇文潇终于忍不住大步地跑了过去。琴玥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吃惊地回头,才发现后面紧紧赶来的宇文潇。这下可遭了,赶紧离开才是正理。琴玥一咬牙,提气迅速跑掉,而宇文潇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个人沿着天河一前一后地跑了起来。

追了差不多三里的,琴玥脚下一滑,绊了一跤,终于被宇文潇截住了。琴玥想也没想,就开始动手打人。宇文潇也不是个柔弱公子,反剪了她的双手,压着她的腿,免得她使­阴­招。

琴玥吃了一惊,大声道:“宇文潇,放开我!”

然而宇文潇却没有回答她,双目赤红,嘴中居然像野兽一样低吼了一声,只一推,就把她推到了一棵大树下。琴玥这下子急了,一面拼命地挣扎着,一面大叫道:“宇文潇,你……”

话还没说完,宇文潇的身体就压了上来,脸也一下子靠近,用自己的­唇­堵住了琴玥的嘴。

“唔……唔……”霸道的男子气息侵上来,让琴玥心里慌乱不已,她想要挣脱宇文潇的束缚,但是越是用力挣扎,宇文潇的力气就使用的更多,到后来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扭断了。

宇文潇虽然平日里温文尔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谦谦君子。

不过把他逼急了,他也是能杀人放火的主。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数年来处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威猛的气息。琴玥无遗挑战了他的忍耐极限,四年来的日思夜想追悔莫及,到如今,只得到一句“有缘无分”和她已经订亲的消息,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

什么尊重,什么爱情,都是胡扯!要是,要是当初在宫里就和她发生关系,还用等到现在吗?

你连女人的身体都没有办法拥有,还指望永远拥有她的心么?笑话!

宇文潇只觉得浑身发热,怒火烧光了他的神智,他已经要气得发狂了。琴玥的挣扎,无遗是最好的催|情良药。“嗤嗤”两声,上衣被生生扯开,雪白的肌肤半露,宇文潇又是兴奋的低吼一句,迅速的吻了上去。

“不要、不要……”终于能够说话了,然而,当宇文潇的­唇­触碰到她肩膀上的肌肤时,琴玥像被天雷轰到一样,更加奋力的挣扎了起来。

最后一个用力,几乎是把全身所有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终于推开了死死压在她身上的宇文潇。琴玥脱困以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个眼睛血红,浑身散发着暴虐气息的男子,真的是那个气质如华,敬我爱我的宇文潇?

被强行推开以后,宇文潇喘了几口气,冷风吹过,他也有些清醒了。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以及琴玥陌生而震惊的眼神,他有些后悔了。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自己的做法,无遗在琴玥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看着琴玥想要站起来,宇文潇想要去扶她一把。谁知道琴玥一下子打落了他的手,冷冷地道:“还想再来一次么?四殿下?”

听到她冷冰冰的话,宇文潇又是退后了几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事情过后,琴玥很冷静的查探了一下衣服,虽然被撕开了,不过还不算太难看。腿上有刚才的擦伤,虽然有点疼痛,不过也无大碍。琴玥裹紧衣服,缓缓站好,淡淡的道:“四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告辞。”

说完,虽然身体摇摇晃晃,但是脚步却很坚定的离开了。

宇文潇愣愣的立在当地。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一下子还没有理出头绪来。然而心里却有种潮水退去后的失落,他很清楚,自己和琴玥,是真的完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当宇文潇正准备回府的时候,忽然有几个黑衣人接近。几个熟悉的手势招呼之后,宇文潇明白这是给自己传令的侍卫,随即招来他们问情况。一个侍卫靠过来小声耳语几句,宇文潇忽然目中­精­光大盛,压抑下神思,神情凝重的道:“走!”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琴玥有种很可笑的感觉。四年的坚守,四年的思念,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这算是什么?手腕和肩膀还很疼痛,街上没有一个人,孤单的感觉慢慢侵蚀到心头。

前路茫茫,夜幕深沉,看不到一点光亮。哪里才是出口?

忽然,一个人歪歪斜斜的笑脸出现在她心里,那个人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是却一直留着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容忍自己的任­性­。琴玥忽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仿佛离家出走的孩子终于见到母亲的感觉,又像是在海上迷途的旅人看见灯塔。其实灯塔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云雾散开,蓦然回首,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很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很想拥抱他,很想很想。琴玥忽然朝怡然居狂奔而去,脸上再没有悲伤或是迷惘,有的只是追寻幸福的快乐。

然而,一口气跑到怡然居的时候,兴冲冲的打开宇文护的房门,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宇文护不在房里。

他去了哪里?琴玥这一惊可不小,连忙找了起来。而后,她在桌子下找到一块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条恶龙,而背面,则是“武英殿侍卫刘,二十八”。

是大内侍卫!宇文护他,被大内侍卫抓住了!

那一瞬间,天仿佛都要塌了!

四十四、凌迟之罪

琴玥手里紧紧握着那块令牌,脚都开始发软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寒霜。要是那些大内侍卫在找到宇文护的时候,也顺便带走了寒霜,怎么办?琴玥马上冲了出去,对着寒霜的房间大声敲门:“寒霜,寒霜,你在么?”

隔了一会儿,屋里传出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寒霜在揉揉眼睛:“玥儿,大半夜的,你……”

琴玥一喜,立刻闪身进了寒霜的屋子,反手关上了门。寒霜有些惊奇,刚想问,就听见琴玥道:“宇文护被大内侍卫带走了!”

寒霜吃了一惊,睡意立刻消散,问道:“确定么?”

琴玥点点头,把令牌塞到寒霜的手里:“这是货真价实的令牌,绝对是真的。屋里被褥凌乱,床边宇文护的外衣还在,没有打斗的痕迹,恐怕是来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直接把宇文护从床上架走了。”

寒霜问道:“这……如何是好?”

越是急,琴玥越是冷静下来。毕竟她曾经遭遇过寒霜被绑架的事件,对这种事情已经有经验了。想了想道:“侍卫没有带走你我,想必还没有发现我们。这次宇文护是被宇文朗直接提走的,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想,我们应该去找足够在宇文朗跟前说的上话的人。”

寒霜冲口而出:“五殿下怎么样?”

琴玥摇摇头:“彦儿在宫内,宫内门禁森严,根本不可能去求救。”

“那么,四殿下呢?”

“……”想到刚才和宇文潇发生的事情,琴玥连忙尴尬的摇摇头,“不好。我们还是去找昭宁吧。婚后她应该还是和云飞住在郡主府——现在应该改名叫做驸马府了。那里离皇宫又近,足以探听消息;而昭宁又好说话,去求她应该没问题。”

寒霜也点点头。琴玥道:“事不宜迟,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驸马府!”说着,琴玥一转身丢下一句话。“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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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上京城一处黑暗幽暗的地道里。宇文护被反绑着双手,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他的前后左右,分别有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押送。

地道很长,等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人在后面一推,宇文护踉跄了两步,进了一个空间。而后,身后有什么门被关上的声音,随后是金属锁链被锁上,一个黑衣人抽出刀来砍断束缚着宇文护双手的绳子。宇文护再自己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长出了口气:“呼……终于可以视物了。”而后,他又活动一下手腕:“手被绑的真难受啊。”

这是一间牢房。(这里没)有横流的污水,也没有四处逃窜的老鼠蟑螂。有的,是一张石床,一叠薄被。

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三弟,好久不见了。”

宇文护伸了伸懒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笑道:“这地方不错,­干­净、舒适。不知道有没有美酒佳肴、美人相伴?是吧,皇兄?”说着,他回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在牢房外面端坐的宇文朗。

不多时,宇文潇和宇文彦也赶到了。看着牢房里躺的四仰八叉的宇文护,两个人眼里都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宇文护看到他们来了,从床上懒懒的坐起来,打了呵欠笑道:“哟,四弟、五弟,你们好啊。”

宇文潇和宇文彦神情复杂,看着关在牢里的宇文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而宇文朗则端坐在一边喝着茶水,脸­色­铁青。

而宇文护还在里面笑道:“为了我一个‘死人’,夜深了,竟然惊扰这么多的皇子王孙,真是罪过啊!”

“哼!”宇文朗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三弟,你太过分了!”

宇文护耸耸肩,状似无奈。

宇文彦忍不住了,毕竟宇文护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于是便问道:“皇兄,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问么?”宇文朗冷哼一声,“既然三皇子宇文护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眼前这个人就一定不是三皇子宇文护!冒名顶替皇子之罪,四弟你应该最清楚该有什么刑罚吧?”

宇文潇嘴角抽动一下,看看一脸严肃的宇文朗,又看看歪坐在床上的宇文护,小声道:“冒名顶替皇子,其罪……当诛!”

“好,说的好!”宇文朗忽然大笑道,“其罪当诛!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宇文护一脸无所谓地笑道:“启禀陛下,小民并没有冒充什么皇子,三皇子早已经死了。现在草民,只是个没有权势、没有金钱的普通人而已。陛下心切,认错人了。”

宇文朗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宇文护,你还不知罪?真的要朕下狠手,你才会招么?”

宇文护笑道:“小民不是说了么,小民并不是什么三皇子宇文护,小民只是……”

“混账!”宇文朗一下子暴怒了起来,宇文潇和宇文彦立刻跪了下来:“皇兄息怒!三哥只是……”

“只是什么?”宇文朗怒道,“你居然敢逃?居然敢装死?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活了两年?”

宇文护笑道:“诶诶,这说的就有些过分了。我是今天才回的,而且待两天就走,上京我已经玩腻了。”

宇文朗冷笑指着宇文护,眼里看着宇文潇和宇文彦道:“你们听到没?他说玩腻了!你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

宇文护混不在意,笑笑道:“我觉得我消失,‘死亡’比较好。要是我还是以皇子身份生活在宫里,才会是你的心腹大患吧!”

“你!——”被宇文护戳中软肋,宇文朗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而宇文潇和宇文彦也只好跪着打边鼓,竭力劝说。

宇文护笑道:“我要是在宫里,虽然只是挂个闲职,每天花天酒地的,但是一定闲不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而我现在出了宫,不是皇子了,你才能高枕无忧。毕竟,我现在没有了皇子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哼,依朕看,你是看着曲家的势力倒了,溜回来想帮他们一把吧!”宇文朗才不相信宇文护的鬼话。

“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内密探们,我出宫的这两年,可否与曲家的人接触过哪怕一次?”宇文护不以为然的道,“我要是想借助曲家的势力上位,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我根本不会置身事外。要是我想要这顶皇冠,它现在就不可能带在你的头上!”

“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宇文朗虽然脸上有些狰狞,眼睛里却异样的爆着­精­光,“朕早就知道,你不安其位!想要取代朕?想都别想!”

“当皇帝?算了吧,”宇文护摇摇头,“我才不想当呢。早在大哥没死的时候,父皇就曾经问我是否想带领这个国家。我当时就说不愿意,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

“哼哼,你还真是‘高风亮节’啊!”宇文朗冷笑,“不用编这么浅显的谎话骗朕,没有用!”

宇文护耸耸肩,“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现在已‘死’,又没有和曲家联系的证据,又不想颠覆你的皇位。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和心爱的女人成亲,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养养花,种种地。”

“养花种地,亏你想的出来!”宇文朗大笑,眼中的犀利又增加了一分,“罪臣宇文护,听旨!”

宇文护无奈的摊摊手,还是跪了下来。只见宇文朗居高临下,大声道:“罪臣宇文护,欺下瞒上,抗旨不尊,大逆不道。按律该处凌迟之罪!念其曾有功于国,判处绞刑!钦此!”

话语一出,宇文潇和宇文彦惊得呆了,连忙求饶道:“皇兄,刀下留人呐!三哥纵使深犯大错,然而古语道‘刑不上大夫’,三哥贵为皇子,又曾经为国立下大功,恳请皇兄网开一面啊!”

宇文朗冷冷道:“古语还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宇文护犯下大错,理应处死!”

“皇兄,刀下留人啊!”宇文潇和宇文彦还苦苦求饶。反观宇文护,却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局,没有哭天抢地或是痛不欲生,只是表情略微凝重而已。

宇文朗大声道:“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岂是说出来就能收的回去的?四弟五弟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然而这个时候,却传来“哈哈”的大笑声。这笑声在空气几乎窒息的牢房回荡,显得有些滑稽。宇文潇和宇文彦一看,却是跪在地上的宇文护笑了起来。两人眼中惊疑不定,不知道宇文护究竟在­干­些什么。难道真是吓昏头了?

宇文朗看着宇文护肆无忌惮的大笑,一脸凝重地问:“出了什么事?”

四十五、丹书铁卷

宇文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子金口玉言,的确不错。不过,我却有方法,让皇兄你乖乖地收回成命!”

宇文朗听了,不怒反笑:“哦?朕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方法!”

宇文护冷静地道:“丹书铁卷!父皇给我的免死金牌!就算皇兄你的本事再大,也大不过父皇吧?”

宇文朗吃了一惊,宇文潇和宇文护也震惊不已。

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免死金牌”这东西?听说晟国的开国元勋之中,有宇文家的先祖亲口颁赐的一卷“丹书铁卷”,可保祖孙三代无事。但是时过境迁,现在晟国立国已经两百年,宇文家也再没有颁发过这种东西。

宇文朗眼­色­游移不定,显然还是有些怀疑。宇文护却笑道:“这是六年前,我大破金帐汗国的军队,父皇给予的赏赐。当时父皇问我是想当皇帝还是想一辈子做王爷,我说的是如果实在父皇想将皇位传给我,我会接受;但是,一旦他选定了别的继承人,我会抽身出来,置身事外。为了保障我的安全,父皇交给了我一块‘丹书铁卷’,叫我好生收藏。今后若有变故,可救我一命!”

宇文朗大吃一惊,然而看那神­色­还是不信:“哼,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我看分明是没有,故意骗人的吧?”

宇文护笑道:“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贴身收藏。事实上,父皇早就为我准备好一个极好的藏匿地点,若是我当真有事,那人自会拿‘丹书铁卷’来救我­性­命!”

宇文朗冷哼一声:“那人是谁?‘丹书铁卷’又在哪里?”

宇文护不答,只是抬起的脸上,分明洋溢着成竹在胸的笑容。

驸马府。

琴玥和寒霜赶到了驸马府前,内里灯火暗淡,人已经入睡,琴玥和寒霜(敲了大门。)

不多时,里面一个五十余岁的门房揉揉眼睛出来开门。一看到琴玥和寒霜,很是不满地嘟囓着嘴:“你们俩是什么人?”

琴玥连忙上来道:“我想找郡主。”

门房一听,哟喝,这两人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当郡主是你家亲戚,想见就见的?门房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别碍事。”

寒霜也上来道:“拜托您了,我们真的有急事要找郡主。”

门房才不管那么多,一把把寒霜推开:“赶紧滚,不然我不客气了!”

琴玥急了,直接闯了进去,寒霜也跟着进来。门房这下终于醒了,看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连忙大嚷:“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屋里的灯一下子就亮了。不少人纷纷冲了出来。琴玥和寒霜知道路径,七弯八绕,由于熟稔,也确实甩开了一部分追兵。然而越到里间,冲出来的侍卫就越多,在昭宁房前,最后终于被赶上的侍卫们重重包围。琴玥无奈,只好一面拔剑御敌,一面高喊:“昭宁!昭宁!”

居然直接喊郡主的名讳?把我们这些侍卫当成什么了?侍卫们本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下凶­性­被激发出来,都是舞着刀怒吼。一时间驸马府刀光剑影,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分外热闹。

“吵什么吵!”忽然,昏暗的屋子里亮起了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满的大哼起来。琴玥忙着收拾一群武士,没有在意;而寒霜却听得分明:是云飞的声音!

当下寒霜开始大喊起来:“云公子!云公子!”

而侍卫们也纷纷大嚷道:“驸马爷请小心,有刺客!”

云飞一皱眉。怎么回事?居然有刺客敢闯到这里来,还真是不想活了!而他的身后,有一个慵懒的女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飞轻声道:“你先进去吧,这里有我应付。”

那女声却不买账,声音陡然提高几个八度:“你应付得了?这里还会这么吵?到底怎么回事?”想都不要想,除了昭宁,还会有别人么?

云飞皱眉道:“昭宁,你还是进去吧,这里有点麻烦。”

昭宁一听有麻烦了,眉毛一跳:“我就知道,不是麻烦我还不乐意来呢!到底是什么事?”

侍卫越来越多了,琴玥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挥舞了半天的手,还是杀不出包围圈。寒霜被护在里头,到处是刀光剑影,喊了云飞也不理,不禁着急起来。一抬头看见一个高高梳起的发髻,女式的,连忙大喊:“郡主!郡主!”

昭宁也有些好笑了。听侍卫们说,刺客只有两个人,深夜闯了进来,还熟门熟路的,在驸马府东弯西绕,却没有迷路。而(且在云)飞出现了以后,并没有转而攻击云飞,只是一心一意边的侍卫,但是也不下狠手。这算是什么刺客?

而后,那个刺客又大声嚷道:“郡主!郡主!我是寒霜!”

“寒霜!”

这个名号一出来,迅速激起昭宁的一阵悸动。这个名字牵起了她四年前的回忆,那个以为早已远离人世的身影,一下子在脑海中成型,渐渐清晰起来。

昭宁和云飞对视了一眼,云飞眼里也是这个意思。本来以为早已经死去的人还在人间,而且正在眼前。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消息已经让他们惊讶非常了。

下一秒,云飞和昭宁同时大喊一句:“住手!”

侍卫们乖乖的罢了手,纷纷看向两位主人,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在关键时刻叫他们停手。就在人群当中,昭宁分明看见一把剑惊雷一般,白光闪闪,通体纯白。不会错的,那是白涟剑!是自己亲手交给她的白涟剑!

而后,人群缓缓分开,内里,一个穿着白衫的年轻“公子”展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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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内。

一盏油灯昏暗暗的在头顶上,灯油爆了爆。一位侍卫有些昏昏欲睡,被爆起的灯花吵到,迷迷糊糊的耀花了眼。而在他不远处,坐着三个人,却是整个国家的命脉之所在。

宇文朗铁青着脸,看样子很想发怒,但是又隐忍不发。而在他身边的宇文潇和宇文彦一脸忧­色­,想要劝告,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三人同时看向牢里的宇文护。不过不同的是,宇文护并没有在牢里悲伤难过或是满脸惧­色­,而是一卷铺盖,头朝里侧卧,全然不顾身后脸­色­发青的宇文朗,睡的昏天黑地。

忽然,宇文护出声了,“啊”的一声。宇文朗和宇文潇、宇文彦三人一激灵,连忙看过去,却是宇文护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宇文朗脸­色­更臭了,就想发怒;宇文潇连忙上前按住宇文朗,好说歹说,终于安定下他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宇文护睡得相当沉,居然打出了微微的酣。宇文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宇文潇连忙劝道:“皇兄……”

“哼,什么‘丹书铁卷’、‘免死金牌’?分明是他故意的!我看父皇根本没有给他这个东西,只是他想要保命的借口而已!”宇文朗大怒,恨不得现在就把宇文护拖起来砍个十刀八刀的,别的先别提,只冲着自己三人在旁边坐着,而他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一条,就足够宇文朗动怒的。

“我看三哥不像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他既然说了这种方法,那就一定没问题。”宇文彦担忧地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宇文护,想起他过去的叱咤风云,而现在却穷困潦倒,连忙为他说话。

宇文潇也劝道:“皇兄,三哥只是让我们等一天而已,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等明天再处理吧?三哥毕竟还是皇子,给皇子定罪,还需慎之又慎啊。”

“住嘴!”宇文朗大怒,“要不是看他说只要我们等一天,我早就把他给杀了。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他一直觊觎这个皇位也就罢了,他想的是要灭我们全部的人!你忘了四年前他想害死你吗?你忘了他一声不响从皇陵逃出来吗?他不值得你喊他一声‘三哥’!他是我们宇文家的耻辱!”

宇文潇有些黯然道:“皇兄,事情都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的三哥,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而已。他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的。”

宇文朗“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威胁?我看他这次回来,说不定就是来找回曲家势力的!也许还会联系外国或是其他反对者,要推翻我们大晟国啊!”

听到这话,宇文彦陡然一惊。难道宇文护一直是个这样的人么?再想想,也不太可能,他身边,毕竟还跟着姐姐呢!别人他不好说,但是他知道,姐姐是一定不会背叛晟国的。因为如果她要是对晟国不利,四年前早就做了,根本不会留到今天。

四十六、救难

几个人各怀心事,一直等到东方发白了,忽然有人进来报道:“启禀陛下,昭宁郡主就在门外,请求拜见。”

“昭宁?她来­干­什么?”宇文朗有些狐疑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宇文护一眼,心里猜测肯定又是来为宇文护求情的。不让她进来又不好,让她进来又多了一个说软话的。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让她进来。”

不久,昭宁惨白着脸走了下来,看看一脸严肃的宇文朗,又看看焦急不已的宇文潇和宇文彦,还有牢里睡得很好的宇文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皇帝哥哥……”昭宁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宇文朗。宇文朗点点头,脸上有些不耐烦地问:“昭宁,你怎么来了?”

昭宁道:“我是为了三哥而来。”

宇文朗“哼”了一声,再不言语。昭宁跪下道:“三哥之罪,我不想多说,只从皇陵逃走这一条,确实是罪该万死。”

此言一出,不仅宇文朗,宇文潇和宇文彦也是大惊。宇文彦连忙冲过来大声道:“昭宁姐姐,你疯了么?那是三哥啊!”

昭宁惨白着脸,摇摇头。宇文朗却是神­色­舒展,一脸轻松。接着,昭宁又叩了一个头:“但是皇帝哥哥,三哥不能死。”

宇文朗神情一收,刚想反驳,只听见昭宁道:“因为三哥有免死金牌,在我那儿……”

刚说了这句,所有人都是大惊。一直没有想到,宇文护的免死金牌居然会放到昭宁那里,但是仔细一想,又恨合情合理。昭宁是唯一一个皇族之中与宇文护没有利益纠葛的人,而且昭宁人虽然顽劣,办大事却可以让人放心。宇文护会这么做,一定是早就考虑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宇文潇和宇文彦都劝止不住的时候,让昭宁来救人。

听到昭宁说了这些,宇文朗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很多,惊讶、不甘、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下子出现在他的脸上。不过,等昭宁从怀里掏出那枚巴掌大小的丹书铁卷,看到上面的字迹确属父皇所留之时,宇文朗终于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而后“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直接走人!

宇文潇和宇文彦看到昭宁手里捧着的那枚丹书铁卷,那许久不见的父皇亲笔,让两人悲喜交集。宇文潇最先回过神来,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放三殿下出来!”

侍卫们纷纷应承,打开牢房,宇文护还在睡着,侍卫们不敢动。等宇文潇、宇文彦还有昭宁三人都进来的时候,宇文彦碰碰熟睡的宇文护:“三哥。”

宇文护从睡梦中转醒,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坐起来打了个呵欠道:“我们走吧。”

几人点点头,也不知道宇文护哪里来的勇气和胆识,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还睡得这么熟。昭宁神­色­有些怪异地看着三个大男人,然后再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宇文护,叹了口气道:“三哥倒是睡得香甜,不过今晚有人可是会睡不着了……你去我那里吧。”

宇文护笑道:“我还没有见过外甥的呢,不知道像你还是像小云。”

宇文彦吵道:“我也要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宇文潇笑道:“我们一起去就是了,我也很久没有见了。”

昭宁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看这三个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终于还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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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府。

琴玥和寒霜坐在后院的大厅里,神情紧张。云飞一面安慰道:“没事的,昭宁说了一定会救下三殿下。”一面安排两人喝茶。琴玥哪里喝得下,脸­色­惨白地摇摇头。

云飞也叹息了一声,坐下来以后,摆摆手,让送茶的丫鬟离开。再看看琴玥,她穿着白­色­的男版长衫,显得身材修长,目光如炬,双拳紧握,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生怕有什么消息自己错过了。

四年了,她还是那番模样,没有变一点。若说唯一的变化,也许就是她褪去青涩,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抹去了棱角与锋芒,结实了许多。看来这四年,她应该受了不少苦。

不过还好,她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云飞有些欣慰地点点头,想起了当年的青葱岁月,自己也是感叹不已。是的,当时自己深爱她的,但是云飞自己也明白,这不过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就算她那么狠心的把自己推给昭宁,现在和昭宁争争吵吵这么多年,想想当初,还和梦一样。

当时的她心里一直喜欢的是四殿下,而现在……想也不用想,她肯为了三殿下不惜打上门来,想来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咦,不过不是很奇怪吗?我记得她是相当讨厌三殿下的才对啊,怎么现在又……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一下子转变成这样?

罢了罢了,随便吧。现在不管怎样,昭宁已经去了,她虽然一贯做事没准,但是一有大事,还是不会乱说大话的,现在也只好信任她了。

“别担心了,昭宁她说有办法能救下三殿下,就一定没问题的。”云飞想了想,还是安慰道。

琴玥看向他,一双眼睛尽是疲态。不过她还是知道云飞的好意,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而后一双眼睛又看向门口去了。

站在琴玥身边的寒霜也看向云飞,四年后的云飞略有些发胖,不过身材还是很健硕的。看上去,他和昭宁郡主过得很好,这样就好了,只要他过的好……

东方已经发白了。

琴玥和寒霜等了半夜,依然没有宇文护的消息。云飞看着两个女人守了一夜,劝她们去睡觉。琴玥固执地摇摇头,还是看向门口,望眼欲穿。

四十七、留宿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口有了一点动静,马鸣嘶叫声传来。琴玥委靡的­精­神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立即站起来,焦急地看看门口。

不多时,门房那边用高八度的声音道:“郡主回府啦!”

忽然又是一阵­骚­动,门房又大喊:“四殿下、五殿下到!”

宇文潇和宇文彦都来了,看来真的出大事了。云飞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喊道:“还等什么,快传!”

云飞和琴玥并肩出门,绕过影壁,走到前厅,忽然看到眼前昭宁一人当先,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了琴玥和寒霜,连忙挥挥手道:“琴姐姐,你们先进去。”她自然是知道琴玥和宇文潇、宇文彦以及宇文护的纠葛的,现在正是乱的时候,要是几人见面……

话音才刚落,昭宁身后忽然闪现出来一个人,白衣白裤,身材飞扬——正是宇文潇!

宇文潇本来是和宇文彦说说笑笑的进门,然而一转脸却看见前方俏生生立着一个人,顿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一转身的功夫,宇文彦也发现琴玥来了,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宇文护的事情来的,有些尴尬,也有些疑惑——她不是应该在“怡然居”的才对么?难道是宇文朗也对她下黑手了?不会吧……

不过琴玥一心都在昭宁身上,根本没顾得上在一边紧紧盯着自己的宇文潇和宇文彦,只是拉着昭宁的手,焦急地问:“宇文护呢?他在哪里?”

“轰!”听到这句话,宇文潇算是明白了,自己究竟输给谁。原来……原来她说的那个“普通男人”,那个没权没势,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竟然是宇文护!

怎么可能?当初她有多爱自己,就有多恨宇文护!宇文护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是她连提都不想提的过往。他还记得,当初宇文护甚至给她下了瑃药,让她遍体鳞伤,让她差一点投河自尽。就算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接受宇文护哪怕一丁点的示好,现在怎么会……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别人都还罢了,他认了。

毕竟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她选择的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看不到她,得不到她的消息,就可以慢慢忘记,封存,化灰。

但是,那个人居然是宇文护!

是她原来最恨的宇文护!

想到这里,宇文潇的心就猛地一揪,拳头紧紧攥着,牙咬的“咯咯”响,连脸­色­都变了。自己等了她四年,居然落到了这样一个结果?不甘心,不甘心呐!

宇文潇正要问情况,宇文彦也发觉了,想赶紧拦下来。别的先不说,要是四哥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到时候可怎么收拾啊?

云飞和昭宁反应更快,直接挡在宇文潇的前面。他们还不知道昨晚的早些时候宇文潇已经见过琴玥了,两人之间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要是这个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

场面一时很尴尬,琴玥也发现了宇文潇和宇文彦,不好怎么说话。几个人冷在当地,过了半天,琴玥才继续问:“宇文护呢?”

几人脸­色­一下子又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昭宁道:“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琴玥的眼睛一下子就黑了,紧紧抓着昭宁的胳膊问:“你是说他……不可能的,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昭宁苦笑道:“琴姐姐,事情是这样的。虽然三哥有‘丹书铁卷’,可保不死。但是皇帝哥哥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所以临走的时候,皇帝哥哥把三哥单独留下来,而把我们都赶走,不知道会怎样。”

一听到宇文护被留了下来,琴玥又有些担心了。照宇文护的说法,他和宇文朗之间很不对付。宇文朗一直有杀死他的想法,刚刚还有人劝,现在宇文朗把众人都支使回来了,单单留下宇文护一个人,难道他真的想杀了他么?

“怎么会……宇文朗他,万一要是……”

昭宁刚想答话,忽然一个声音笑道:“谁说我死了?咒我死可是会遭报应的!”

是宇文护的声音!他还活着!琴玥心情一松,忽然心里又开始怒火冲天:“你死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拨开人群就往后面闯,人群的后面,宇文护趴在担架上,ρi股上缠着白白厚厚的一圈圈布条,看起来像是发面的包子一般。琴玥一下子就乐了:“你这样子,真有趣!”

宇文护苦笑道:“大姐,我求你了。我是病人诶,你不安慰一下我,反倒嘲笑起来,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昭宁问道:“刚才不是皇帝哥哥把你留下来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宇文护笑道:“那不就是兄弟两好久没见了问问话么,就当做是交流感情就是了,反正又没有少块­肉­。”

琴玥拉着宇文护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宇文护看着旁边的宇文潇侧过脸去,面­色­不善的样子,也知道这样有些过火了。于是他笑笑道:“我还没死呢,别咒我。”

琴玥没有继续下去了,而是转过身来看着昭宁,很真诚地笑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昭宁也笑道:“谢什么呢,三哥毕竟也是我的三哥,我帮他是天经地义的。”

琴玥认真地道:“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他真的出问题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你说的!”昭宁大大咧咧的打量一下琴玥的肩膀,忽然问道: “我是该称呼你一声‘嫂子’么?”

一提起亲事,琴玥红了脸,不说话。宇文护笑道:“你姐才不乐意嫁给我呢,现在还只是订亲而已。”

昭宁用很鄙视的眼神道: “亲都订了,琴姐姐还跑得了么?不过我还真是奇怪,怎么你们最后会走到一起?当初不是一见面就要死要活的么?”

宇文护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啊!……”

几个人在这里打趣,宇文潇心里不是滋味,一个人走路出去,靠着墙壁看天。不多时,云飞也走了出来,看见靠在一边的宇文潇(,于是便)过来说话: “四殿下。”

见出来的人是云飞,宇文(潇招)呼:“云飞,我们两个,就不用说这些了。”他的脸­色­不好,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道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其他。里面的昭宁和宇文护相谈甚欢,想是许久没有见面了,两个人又都是话痨,一聊起天来没完没了。偶尔还听到宇文彦与琴玥Сhā两句嘴,说一些事。主要说的还都是宇文护这两年的游荡生活,结合了自身经验的他把旅途上一些东西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显得极为惊险刺激,又是花样百出。

昭宁和云飞的孩子不在这里,昨天晚上被孩子的­奶­­奶­接到云阳馆去了。昭宁和云飞这么多年,一直吵吵闹闹,不过感情倒还是相当稳定的。说起带孩子的事,刚出月子的昭宁讲的神采飞扬,颇有“痛,并快乐着”的觉悟。

四年了,昭宁也变得成熟了许多,虽然平素还是咋咋呼呼的样子,毕竟还是有家在牵挂。云飞也是,顾家,包容,官场中混了几年,为人处事也沉稳圆滑了许多。宇文彦就更不必说了,当年还只是个半大小子,现在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将领,国之栋梁。至于宇文潇……

再看看自己,虽然和寒霜辗转各处,又在大漠生活了两年,还参加了一场大的战争,见识过无数人的死亡,但是本心还是如此。四年前和四年后,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再看看宇文护,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有担当——也许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少了一个契机吧。

琴玥和宇文护互看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宇文护笑道:“昭宁,没孩子看,我们可就走了。”

昭宁满不在乎的说:“不是说了孩子让婆婆抱去了么,想玩孩子你们自己努力不就是了!”

还没等琴玥辩驳呢,宇文护就先打断她的话:“别瞎说,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这种话可开不得玩笑的。”

昭宁摆摆手:“算了吧,琴姐姐和你都订亲了,这件事就等于已经板上钉钉,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否则……”说着说着,昭宁忽然狠狠地瞪了宇文护一眼:“要是敢对不起琴姐姐,看我不把你的那块救命的铁牌牌给扔到天河里!”

宇文护笑道:“我哪敢啊?不被她欺负就已经是万幸了!她还说要给我安排‘三从四德’,一条不合,就要一纸休书,休了我!”

昭宁大笑:“这才好呢!说实话,我可真不想让琴姐姐和你在一起。三哥你品行太差,有前科,九十九位侍妾!你以后要是真敢见异思迁,我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宇文护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昭宁狠狠剜了一眼宇文护,做出一个“切”的姿势。拉着琴玥的手道:“姐姐,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尤其是关于三哥的,一定要跟我说!我揪着他的小辫子呢,他不敢不听!”

琴玥掩口而笑,点点头:“我看,云飞就是这么被你管起来的吧!现在真不知道,当初劝云飞跟你,对他是好是坏!”

昭宁不屑的抬抬眼:“他?他可不用我管。要是敢像以前一样大摇大摆的去凤仪楼喝花酒,皇帝哥哥会直接为我出气!”

琴玥笑着点点头,忽然眼睛又深沉起来:“看到你这么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昭宁也道:“别说这些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住在上京,家里的事有云飞管着,孩子是­奶­娘带着,我可是一点都不辛苦,都快要闲的发慌了。倒是姐姐你,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很累的吧?”说着说着,昭宁忽然眼睛有些红了,然后看着宇文护道:“三哥,算我求你,以后一定要对姐姐好,知道么?”

宇文护点点头,也难得收敛起笑容道:“我会的。”

琴玥道:“那么,我们先走了。”

说到走,宇文护忽然道:“对不起,我不能去曌国了。”

琴玥有些疑惑道:“为什么?”

宇文护耸耸肩道:“本来我也很想去曌国,去看看,生你养你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不过,我答应了皇兄,必须在离京城八百里的范围之内生活。如果有违背,他当然不会杀了我,但是,打掉我的一条腿,或者是废掉我的一只手的事情,还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所以……”

昭宁大笑道:“这不是正好么?要是你们真去了曌国,我可能再难见你们一面了!住在离京城八百里的地方,一天就能打个来回!真好!你们想住在哪里?”

琴玥和宇文护互看了一眼,两人有些迷惘。琴玥道:“我们目前还是住在‘怡然居’,至于具体去哪,现在还不知道。”

昭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住什么‘怡然居’啊?你们想好之前,先住我这里不就是了?我这里地方宽敞,又很安静,还不用担心皇兄来找茬。而且你们不是想看看孩子么?过两天就回来。你们还是先住下吧。”

琴玥和宇文护又看了一眼,琴玥心里还是有些怕麻烦,就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们……”

“好了好了,”昭宁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寒霜来,“我可先把寒霜扣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琴玥无奈,只好笑道:“那就随你了。”

昭宁大喜,连连点头:“早就应该这样了!”说着,冲出去大喊下人,倒把门外的宇文潇和云飞吓了一跳:“你们去收拾三间­干­净的房子,你们去怡然居把他们的东西接过来,中午之前必须办好!”

四十八、门里门外

下人连连答应着,退了下去。昭宁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拉着琴玥的手,笑眯眯地道:“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夜聊,夜聊!”直看得宇文护大笑不止,云飞直摇头,而宇文潇看看琴玥,又看看宇文护,嘴­唇­翕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倒是云飞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问:“要不,四殿下晚上也留下?”

宇文潇摆摆手,示意不必。云飞叹了口气道:“如果不这样的话,你真的能安心么?”

宇文潇惨白着脸,想了一想,终究还是点点头,听凭云飞的安排。

几人的住宿立刻布置下去了。不久,行礼也搬来,收拾了一番,中午昭宁和云飞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也用不着避嫌。不过宇文潇明显脸­色­有些暗暗的,琴玥虽然不说话,不过表情很僵硬。至于宇文护,虽然依然嬉皮笑脸,但是没有之前那般放肆了。昭宁看看这个又看看这个,一脸的疑惑。

一顿饭吃的极其沉闷。琴玥第一个放下筷子,坐着等大家吃完。昭宁见她神情有些委顿,猜测是昨晚一宿没睡,又是担惊受怕造成的,连忙让她去屋内休息。琴玥开始还推诿,终究抵挡不住昭宁的热情,先离席回去睡觉了。

看着琴玥离席,宇文潇的目光一直追上去,想要跟去问话,终究还是不敢,就忐忑着一直等到午饭结束。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吃好了,撤了桌子,他本想过去看看,却被昭宁和宇文彦拉下来问东问西。宇文潇无奈,只好跟他们说话。昭宁和宇文彦像是故意没话找话一般,天南海北的侃。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就到了傍晚。

大家又出来吃饭,一直沉默着。到了吃完回去,宇文潇终于坐不住了。眼见着琴玥起身离开,众人四下散开,他也走了出去,一路跟着,直到琴玥进了住的小院,“嘭”的一声关上了院门,他才站在门前,怅然所失。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决定上前去敲门。云飞说的对,如果不问清楚,他自己都没有办法释怀。

“咚咚!”

“谁?”里面的声音传来,是她的声音。

宇文潇蓦地一紧,许久才道:“是我,开门吧。”

沉默。

两个人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彼此默默无言。有时候这道门板很薄,薄的只要用力一撞,或是跳起来,就能逾越这道距离。有时候这道门板又很厚,无论怎么努力,都进入不到门内那人心的彼岸。

四周旁人没有,风轻轻地吹过,一片片黄叶从树上飘落,秋天,天气也变得萧索起来。宇文潇只觉得温度刺骨的寒,仿佛一瞬间,自己就失去了生命中很多重要地事。

“就算你进来,又能怎么样呢?”许久,忽然里面的琴玥幽幽地道。“太迟了……”

“不迟不迟!你们还没有成亲,没有成亲就还有机会。”宇文潇连忙道。“就算那个时候你贵为皇后,只要我们心里还有彼此,就什么都不晚。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根本不必要为了什么婚约而束缚。我知道,你现在虽然答应和三哥在一起,可是,你还没有忘了我。”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呢?”琴玥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们是有缘无分。”

“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找王妃,而你也没有再嫁。明明心里都在牵挂对方,为什么事已至此,还不能在一起?”宇文潇的声音里满是苦涩,“你说你不想和皇宫太有牵扯,我明白,反正我也早就不想当这个所谓的‘逍遥王’了。我发誓我会对你好,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琴玥在门内拼命点点头,虽然宇文潇根本看不见,“我虽然不在上京,可是一直都关注着你的事情。你说的对,我现在心里确实还没有完全忘了你,不过,那又怎么样?我说了,真的太迟了。我既然答应了宇文护,就不会反悔。”

宇文潇差点挖心掏肺:“答应?为什么要答应?你还在恨我么?还在记恨当年我害了你们凌家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娶妻,就是后悔当年没有和你一起走。我害怕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很怕。”

“我早就不恨你了……我想,要是我处在那样的情况,我应该也会那么做的,不是你的错。”

“既然你都已经不恨我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他可以对你好,我也可以!我可以以我的姓氏发誓,我今后除了你一个人,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多看一眼!”

“(不是)的,” 琴玥摇摇头,“他对我来说……是个很奇怪的(人,曾经)我也很讨厌他,很怕和他在一起,看见他我就想逃,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虽然是不正经了一点,但是确实是个好人。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跟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和你在一起的话,可以聊音乐、聊诗歌,什么都可以聊,很开心,也很舒服。但是和他的话,他总是会惹我生气,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但是,每吵一次,都会更加了解彼此……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也许我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吧。”

“完了!”宇文潇眼里忽然闪现出这个词来。听琴玥的口气,虽然她心里还是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过,已经渐渐被宇文护所取代,自己在她心里的影子慢慢变淡,变淡。她难道真的爱上宇文护了么?怎么可能?

忽然,宇文潇心里闪现出一个场景,瞬间脸­色­变得相当严肃:“你跟我说,是不是三哥对你……”

琴玥吓了一跳:“你想些什么呢!如果他真的那样对我,我就算自杀也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可是……”

“黄公子。”忽然,琴玥说起了这个称呼。当年,两个人就是以“黄潇”和“凌月”的名号互相认识,互相欣赏的。

宇文潇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忽然用力地扒门,颤声道:“凌姑娘,我是真的……”

“你要我怎么办?我真的不能放弃宇文护,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说一句:‘黄公子,我们有缘无分……’”

“你不要自己抢先下结论!”宇文潇忽然又恢复了霸气,“既然你说你还没有忘了我,就算你和三哥在一起也不会开心的。我亲自去找三哥,一定会和他弄清楚的。”

“不……”琴玥刚想反驳,宇文潇就转身“噔噔”的跑了。她也无力的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了下来,坐到地上看天。天上繁星点点,月华如水,又是一个清朗的夜晚。

宇文潇去找宇文护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既然已经答应了宇文护了,她自己也做好了“从一而终”的准备。所以说她最讨厌重逢,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又再次泛起了浪花。她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她是很在乎宇文护的,可是,恍恍惚惚之际,宇文潇那个白­色­长衫的身影又总是缓缓的清楚了又模糊。她可以拒绝宇文潇一次两次,却拒绝不了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这是爱么?还是和宇文护那种吵吵闹闹的感情才是爱呢?

她不知道。

于是她很没出息的把决定自己命运的这重要的抉择,交给宇文护和宇文潇来做。

虽然平常她似乎极有主见,可是,看来也只不过是“银样蜡枪头”而已嘛。

这边宇文潇一路跑着去了宇文护的小院,刚要开门,就发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宇文护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门外要敲门的是宇文潇,立即将门半开着,做出“请”的样子,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晚一定会来的。进来吧。”

宇文潇一愣,宇文护一副笑眯眯的神态,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然而他确实是有话要和宇文护说的,微微一愣,便昂首挺胸走进了小院。宇文护又关上了门,小院又变得安静起来,就像刚才没有人进来过一样。

进了宇文护的房子,宇文潇道:“三哥,我……”

宇文护却笑道:“站着­干­什么?坐,坐。”说着,帮宇文潇拉了把椅子,又递过一杯茶。宇文潇唯唯诺诺的接过,一看宇文护正坐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免也有些局促,捧着茶盏坐了下来。刚要说话,宇文护便笑道:“是为了那个傻妞的事,是吧?”

“傻妞?你是说琴玥么?”宇文潇不明白,三哥怎么会用这个名词来形容琴玥。她就算不是绝顶聪明,好歹还算是明慧查晓,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对人事也有自己的看法。这样一个人,宇文护居然说她傻?

四十九、洞房花烛

当然,这个世上,比宇文护聪明的人,好像也没几个,至少,宇文潇自己很清楚,虽然现在自己位高权重而宇文护却貌似落魄,可也不至于叫她“傻妞”吧?

难道,这就是琴玥口中所说的“他总是会惹我生气,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但是,每吵一次,都会更加了解彼此”?

宇文潇觉得嘴里有点发苦。

“她还不傻?我可从没见着像她这么傻的人。别人都知道把包袱放下,才会走的轻快的道理;她可不,她不仅不放下自己身上的包袱,还要帮别人背,”宇文护笑笑道,“她心太软,虽然看的透,却不敢做。那你看透了有什么用?徒增痛苦而已。”

这跟我们三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宇文潇不明白宇文护为什么要说这个。宇文护却仿佛知道了宇文潇心里的想法,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吧,其实我找回她,也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之前的四年,她不是在晟国,而是去了金帐汗国。”

“金帐汗国?怎么回事?”宇文潇大惊。

“还记得四年前上京街头对她的刺杀么?是金帐汗国的布日古德­干­的。”宇文护叹了口气,“当时在上京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尤其是向南,回曌国的方向,一路上都是死士刺客。而向东和向西也都是他们的探子。唯独只有向北,却一个探子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就是从北边来的,那里就是他们的地盘,所以不需要防御。我也是动用了全部的关系,查了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料想她一定是去了北方。后来刚好被皇兄发配到皇陵,守着那些坟墓还不如去找她,所以我就跑了。这样一路向北,中间又得躲避皇兄的追捕,找了两年,好不容易才在宁绥找到她。”

“宁绥?你是说北方那个边境小镇?”宇文潇瞪大了眼睛。他过去还以为宇文护的逃跑只是为了自由或者是夺得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找她,实在是……

没想到宇文护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单是这份心,宇文潇就自叹不及。他单只是为了守护那份感情而不愿接受别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她还活着,一定要去找她。可是,感情的事是有分付出和回报的么?爱上了就是爱上了,讨厌的还会一直讨厌。宇文潇还是不敢相信,当初看到宇文护就要跑的琴玥,如今真的会喜欢宇文护?

还没等宇文潇开口,宇文护就道:“我追到她,确实用了一点非常手段——不是说那种意义上的非常手段,而是说,我和她的经历比较的不同寻常。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大劫、经历过一起被关进监狱、经历过一起逃亡。短短的几个月中积累起来的好感和信任,也许比之前的几年还要多。这是一种际遇,也是我的幸运吧。”

“经历过生死?”宇文潇捏紧了拳头,“你是说你们一直被追杀么?”

宇文护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我也很清楚你在她心里的地位。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没有想过我和她能走到这一步,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就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

“打扰?”宇文潇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和她一直以来都很好,现在继续下去,有什么不对的?”

“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惜你忘了一点:物是人非。

四年了,什么都挡不住岁月的冲刷,感情也一样。如果没有遇上我,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为你‘守节’的准备了吧。不过可惜,遇上了我,所以上天让我给她幸福。”

“我……”

宇文护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四弟,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抱歉,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她不行。我只能说,今后会加倍对她好,请你放心。”

宇文潇大怒:“请我放心?你要让我怎么放心?要我放弃她,放弃我坚守四年的感情么?开什么玩笑!”

“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你对我错,也没有什么胜利和失败。四弟,我很抱歉。但是,她既然是我的未婚妻,我就必须要为了我将来的家庭负责。这次,我不想再逃避。”

宇文潇脸­色­白了又黄,那表情有伤心,有痛苦,还有深深的遗憾。而宇文护却一脸平静,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坚持,对三个人都不好。从宇文潇的语气里看,刚才他一定找过琴玥,只是答案不太满意,这才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果然,宇文潇站起来良久,看看面­色­平静的宇文护(,又看)看远方黑暗的天宇,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月光照­射­,他的身体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秋风萧瑟,看上去既落寞,又悲伤。

从此以后,宇文潇再也没有来昭宁的家。他那天回府以后,大病一场,病好之后辞去了全部的工作。宇文朗来看他,就看见在艳阳天里他单瘦的坐在枫树下呆呆的看天,面黄肌瘦的,也没有什么­精­神。宇文朗很是心疼,也不敢再逼迫宇文潇娶亲的事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宇文潇却主动跟宇文朗说,他想开了,决定接受宇文朗的安排,娶一个王妃,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

听到这话,宇文朗真是喜出望外。赶紧让手下的人张罗,不久就把全国的佳丽集中开来。宇文潇根本没有用心挑选,看宇文朗的意思,是想让他选择曲家飞曲婉怡,宇文潇想也没想,就选了她。他只有一个要求,这场婚礼要尽早办好,最好头一天选定了曲婉怡,第二天就过门。

逍遥王大婚,可是普天同庆的一件大事。这些年来,宇文潇帮着处理朝政,人缘极好,也深受百姓爱戴。宇文朗高兴之下,决定大­操­大办,势要将这场自己最爱弟弟的亲事办的风光无限。宇文潇想要尽快成亲,宇文朗也误认为是他终于开窍想女人了,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比自己娶妻还要开心。

宇文潇相当麻木,整个婚礼过程他都懒得Сhā手,任凭宇文朗上蹿下跳忙里忙外。他似乎处于一种“云游物外”的境地,周围无论发生什么,都已经让他没有半点兴趣。

下聘、几个年老的宫女过去教授礼仪,本来要还要等一个月才是黄道吉日,宇文潇却等不及了,催促着赶紧完婚。宇文朗不想违背他的宝贝弟弟,和曲家商量好了以后,答应三天后就让女儿过门。

整个婚礼,宇文潇穿着大红喜服,陀螺一样从早被人摆布到晚。他早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出什么是喜悦,什么是悲伤。只知道机械的敬礼,礼遇来宾,收下文武百官送来的或贵重、或平淡的贺礼,还有皇兄宇文朗的殷切期待。整个婚礼环节,他最开心的,莫过于一杯一杯和所有他看见的人喝酒。有的时候酒­精­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喝下去之后,真的可以忘却烦恼。

终于到了夜深,再想闹洞房的客人都被宇文朗赶回去了。他才不想让不识趣的客人打扰弟弟的重要一夜呢。

有皇帝的授意,谁还敢闹事?早就一哄而散了。到了夜深的时候,庭院深深,后院里只有王府中的一些下人。

“王爷,我来扶你吧?”宇文潇歪歪斜斜的拿着一壶酒到了洞房门口,两个清秀的小丫鬟上前,准备扶起宇文潇。

“不用你们管,给我滚!滚!——”宇文潇满嘴满身的酒气,很不客气的大手一挥,把两个小丫鬟赶走了。走人之后,他默默的看着洞房门上贴的大红“喜”字,还有屋檐下挂的大红灯笼,忽然鼻子一酸,有一口气堵在了喉管,难受的想哭。

“啪!”他用身体撞开了门,里面的曲婉怡和她的丫鬟一愣。丫鬟跪在地上,道了句:“王爷!”

宇文潇不耐烦的一挥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这小丫鬟也知情识趣,立即走了,走之前还关上了门。

门里只剩下坐在床上的曲婉怡和站在门前的宇文潇。曲婉怡闷着头不说话,手紧紧抓着裤头,手心里都是汗,心里很是紧张。

她自然是见过宇文潇的真容的,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逍遥王”品行谦和,面相俊美,而且年少多金,又掌管着朝政大事,比之曾经的“地狱红莲”三殿下宇文护,更是痴情至­性­,简直就是天下男人的典范。能嫁给他,真是她今生最大的期盼。

一对红烛明亮的燃烧,屋里一片鲜红,刺得他睁不开眼。一转身看到床上坐着个披着红盖头的人,宇文潇冷哼一声,且先不去理她。

五十章 心里的影子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许久,宇文潇踉跄着走到桌子前,一个人把合卺酒自斟自酌的全给喝光了。接着,他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走到床前,乜斜着眼睛看着床上坐着的局促不已的曲婉怡,问道:“你,叫曲婉怡?”

曲婉怡连忙点头:“是的,王爷。”

宇文潇点点头:“知道了,你让开吧,我要睡觉。”

“轰”的一声,瞬间击溃了曲婉怡的所有期盼。每一个女子都曾经憧憬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会是何等的境况,不过,像宇文潇这样的,根本连盖头都不掀开,看她一眼都不想看的,恐怕她一辈子也没想到过会是这个场景吧。

委屈,羞辱,还有悲伤,一下子全都涌进她的思绪当中。自小就是曲家的三小姐,受到最良好的教育,家庭给了她自信与荣光,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的忽视。当初姐姐嫁进宫里,虽然富贵荣华,却曾经说过世事难以如意,她当时还很不屑。因为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一直都是四殿下逍遥王,宇文潇形象实在太过于良好,她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曲婉怡一下子扯开披在脸上的红盖头,姣好的容颜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失声道:“王爷,妾身……”

宇文潇摆摆手:“什么都别说了,我今天累了,想先睡睡。你要是也想睡觉的话,就往里让让。”

曲婉怡不愿意放弃,两只手紧紧抓着宇文潇的袖子:“王爷,今晚毕竟是……妾身是想……”

“想要我今晚要了你么?”宇文潇的声音忽然飘飘悠悠的,一只手指勾着曲婉怡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一些角度,表情轻佻不已。

曲婉怡脸红了,她毕竟还是个刚嫁过来的女子,这样的直接的问话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但是曲婉怡毕竟不是平凡的女子,她一愣之后,居然点点头道:“侍候夫君,是妾身的本分。”

宇文潇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曲婉怡居然大大方方说出了这种话,一时间也愣住了。再看看曲婉怡,她脸上带着有些屈辱,但是有些期待的笑容,像是想要好好取悦宇文潇的。用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宇文潇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恶心,连忙缩回手,转过脸不看她。

然而,曲婉怡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宇文潇,她既然堂堂正正八抬大轿嫁过来了,就决心当一个合格的王妃,连王爷的心和身体都拴不住,算什么合格的王妃?

“妾身都不怕,难道王爷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么?——难道,真如坊间所传,王爷有隐疾?”曲婉怡高高地昂起头,脸上全是自信的微笑。

宇文潇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现在被曲婉怡这样轻视,又加上喝了酒,全身的气血都被激发出来。他粗着嗓子喊:“我怕?哼,我有什么可怕的?”就是,后悔的不该是他,而是她!自己辛辛苦苦等了那么多年,难道现在还注定逃不出她的­阴­影么?太过分了!

“错的是她!不是我!”宇文潇忽然低吼一句,眼里泛着血红。在曲婉怡惊异的目光中,一下子将她推倒在床上。

红烛灯火跳跃,灯花爆了又结,窗外万籁俱静,屋内琴瑟齐鸣,一片祥和之景。

许久许久,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曲婉怡用被子遮住身体坐起来的时候,看着睡在她旁边眉头微蹙的宇文潇,脸上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就在刚才,自己真的成为了他的女人。虽然宇文潇完全不顾及她感受的横冲直撞,使得她的身体上还疼痛不已。不过,就算是疼,也是开心的。嫁给他,成为他的女人,是自己一生的夙愿。这样的结局,难道还不算是完满么?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滑过宇文潇的脸庞,感受着他的肌肤,他的温度。他俯躺在床上,年轻光滑的背脊半露,曲婉怡爱怜的帮他拉上被子,掖上被角。看着他的睡容,曲婉蓉禁不住微微俯下身来,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显得无限柔情。

像是感受到曲婉怡的吻,宇文潇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眉头渐次舒展开来,而嘴角甚至淡淡的扬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曲婉蓉只听见他喃喃道:“玥儿,真好,真好……”

“玥儿?!”曲婉怡大惊失­色­。天哪!怎么回事?难道说刚才他和我……是因为在他眼里,我是另一个女人?

两个人在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心里想的,居然是另一个女人?

被子悄然滑落,女­性­完美的曲线暴露在空气里。曲婉蓉呆坐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屈辱、不甘,还有难过,一瞬间席(过所有)的神经。强烈的挫败感,还有满腹的委屈,让她忽(然难受的)感觉。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脸庞。现在的曲婉怡已经没有半点嫁入王府的喜悦,她甚至不知,今后几十年的漫长岁月,应该怎么和这个男人一起渡过……

在同一时间,上京城内的另一处地方,一个清净的小院子里,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院中,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琴。也许是许久没弹的原因,她的手法显得略有些生疏。调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微微满意,一扬手,一只曲子从指尖扬起,正是绝世名曲《广陵散》。

曲子规模宏大,意境却是极为苍凉。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的琴玥,再弹这首曲子,领悟的也比过去要深得多。对现实的无奈、对命运的不甘、对洪流的无可奈何,一切的一切,都换换融入曲子中,显得越发悲壮。

一曲方罢,她放下手,抬头看着一弯新月。她很清楚,今天心里有些乱的原因是什么。宇文潇成亲了,他真的娶了曲婉怡。云飞和昭宁自然也去参加了他的婚礼,虽然他们不说,不过从他们有些勉强的表情来看,宇文潇显然是不开心的。至于原因嘛,想也知道了……

琴玥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直到现在,她每每回想起来,记忆里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吹着碧玉箫,满脸含笑的样子还是经常浮现在眼前。他的箫声,他的体贴,他的执着,他的无奈,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选择宇文护,她不后悔。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完全抹去宇文潇在她心里的影子。宇文潇在最困难的日子里给了她最美丽的回忆,而且为了她四年不娶,一心一意。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成亲了,新娘不是自己。一瞬间,琴玥甚至觉得有些失落。就如同当初宇文护“娶”了小玉仙一样,心里陡然空出一块地方来。她知道,这次宇文潇是真的娶了别人了,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在乎他的!就算这种在乎,已经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放弃一切的跟他在一起,但是确实存在着。

然而,这时一墙之隔的院外,有人轻微的咳嗽声。琴玥一听,想也不用想,大喊道:“宇文护,给我出来!”

院外忽然响起大笑声,宇文护纵身一跃,跳过围墙,翻到院子里来,爽朗地拍拍手道:“好耳力!居然能猜出来是我!”

琴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除了你,没有人会躲在墙根偷听的。”

“哦?没想到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鸡­鸣狗盗之辈。”

琴玥笑道:“你以为呢!老不正经的。”

宇文护坐到她身边,忽然伸出手来,围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落在自己的大腿上。琴玥吓了一跳,刚想侧过身子略微一动,宇文护的­唇­紧接着就靠了过来,找到了脸上两片温软潮湿的所在,立刻开始细细的吸吮起来。

“唔……”琴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开始挣扎,就已经被温凉的紧箍所包围,渐渐的沉溺下去。自从琴玥答应嫁给宇文护以后,宇文护陡然变乖了许多,不仅不再出去拈花惹草,甚至也不再和琴玥打打闹闹,搞突然袭击了。这个吻,反而是自打订婚以来的第一个,两个人都有些糊涂了。

一个悠长的深吻之后,两人没有说话,琴玥把头靠在宇文护的肩膀之上直喘气,而宇文护则顺顺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许久,宇文护忽然轻声道:“你想他了么?”

琴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转头对上宇文护的眼睛道:“瞎说什么呢?”

宇文护笑笑道:“不必瞒我啊,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

琴玥有些躲闪和羞愧,毕竟已经和宇文护订亲了,心里却还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怎么也是不好的。

宇文护却笑着道:“我刚从牢里回来的那天晚上,四弟来找过我。他当时希望我能够放弃你,但是我没有同意。因为我知道,他之前一定是在你这里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个钉子。”

五十一 风起云涌

宇文护却笑着道:“我刚从牢里回来的那天晚上,四弟来找过我。他当时希望我能够放弃你,但是我没有同意。因为我知道,他之前一定是在你这里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个钉子。”

琴玥讶异非常,连反驳都忘了说,只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宇文护爱怜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嗔道:“小傻瓜!我还不了解你么?要是你真的答应和他在一起,就根本不会让他来找我,而是你会自己亲自来跟我说。你不过来,就至少证明,你不会放弃我们之间的婚约。”

琴玥点头,她当时确实对宇文潇有些动心了。不过显然,这种悸动没有办法和宇文护的生死相依相比。所以她既没有亲自去找宇文护,也没有拦着宇文潇去见宇文护。

但是动心就是不对的,有了婚约的人,还对除了未婚夫以外的男人动心,这怎么成?

“对不起,我……”琴玥还没有说话,宇文护就用手封住了她的嘴。宇文护笑道:“所以我才说你是小傻瓜!连喜欢和爱,回忆和现在都分不清!”

琴玥疑惑地看着他,宇文护又道:“你心里喜欢的四弟,还是四年前不知道你身份时候的那个公子,并不是作为四皇子逍遥王的‘宇文潇’。但是人不能只用一个身份活着,四弟他毕竟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并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公子,你明白么?”

琴玥点点头。是啊,一直以来自己怀念的,都只是那个“黄公子”,并不是真正的宇文潇。当然,“黄公子”是宇文潇的一面,可是宇文潇却不止是“黄公子”而已。宇文潇要做回自己,就必须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名门闺秀,而琴玥注定只是个不能见光的人,而且就算琴玥不想,她和宇文潇之间确实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从这一点看,两人并不合适。

宇文护笑道:“当然,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两个很有可能还是会突破一切,再在一起。不过很可惜,你现在已经爱上我了,并且答应嫁给我,所以从今往后,你只能想起我一个人。要是再有见异思迁、怀旧转­性­的行为,休怪为夫无情!”

琴玥微微红着脸,打了宇文护的肩膀一下:“谁爱上你了?少得意。”

“没有么?”宇文护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话还没说完,宇文护的嘴­唇­又封了上来。半天之后,宇文护放开她,眼睛迷离,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真的没有?”

这次琴玥没有再反驳了,眼角微醺,身体好像软成了一堆浓郁的香脂。宇文护轻声道:“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羡慕或是暗自神伤,以后我们成亲了,找一个有山有水又安静的地方,每天种种花,放放羊,你给我生个十个八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谁要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我又不是牲口……”琴玥小声反驳着,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气势。

宇文护略一沉吟:“要不三四个也行,一个孩子实在太孤单了,男的像我,女的像你,这样才是绝配呢。”

“不知所云,懒得理你!”琴玥起身,坐到宇文护旁边,只拿手指划着琴弦,微微的声音传了出来。

宇文护凑了过来:“那可不行!七出之条,头一条就是无后。你不想被我休了,以后就得安心给我制造宝宝。要是少一个,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宇文护用指头在她脸上弹了一下,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琴玥有些奇怪:“时间还早,才聊了没两句,怎么就要走?”

宇文护尴尬地笑道:“再不走,今晚你赶也赶不走我了。你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很想留下来,现在就开始努力。”

琴玥一听,赶紧道:“你还是先走吧。”

宇文护笑笑,一转身,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后面一句小小的声音:“你留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宇文护一喜,转过身子道:“真的么?”

琴玥脸一红,想想又道:“我们反正成亲只是迟早的事,你留下……但是不准进我的房间,只准睡在外间!”

“外间和你的距离,不过就是一道门帘,十步之遥。”宇文护笑眯眯的解释,“我可不担保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外间,早上一醒来却躺在你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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