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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太后派人入褚府

心里已将这花溪苑中的众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了,面儿上江贵姨娘可是笑眯眯地从没有过这样的和善,“罢了,原也不是大事儿,还要等着长公主醒了再来叨扰,我也没有那份脸皮呀。长公主方才应了我了,让我替荷姐儿给三爷写封信,我这儿呢原本就有一封写好了的信,你们呢就按着长公主说的,给我送到庄子上去给三爷吧。”

众丫头们都愣住了,互相瞧了又瞧。还是听琴又堆砌满面的笑容,“哎呦,贵姨娘,这事儿奴婢们可是不敢做主,这若是长公主晓得了,可不是要怪罪奴婢们么,贵姨娘还是莫要难为咱们了吧。”

江贵姨娘一听这话,那眼圈登时就红起来,眼泪也在眼眶里头直打转,站起身就要往长公主的寝阁中冲去,一边儿往里头走,一边儿还说,“好,好,你们这些奴才欺负我不是你们正经的主子,咱们这就去找姐姐理论清楚,看看是不是她说的?”

众丫头忙拦腰抱住了江贵姨娘,那江氏挣扎着仍要往里头冲,一时间思无境中是乱作了一团。寝阁中正睡着的长公主含含糊糊喊了一声儿听琴,接着就来了一句,“怎么如此吵闹?你们不要趁着本宫熟睡就玩儿捉迷藏。”

这一嗓子将吵闹的众人都吓得不出声儿了。品书丫头蹑手蹑脚地到寝阁中瞧了一眼,见长公主好好儿地睡着,又踮着脚尖儿走回来。

品书没好气儿地瞪了那江贵姨娘一眼,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信,恼怒地低声喊了一句,“罢了,罢了。贵姨娘将信放下吧。奴婢这就差人到前头寻三爷的小厮,不过,若是三爷回来问起,贵姨娘可是莫要推到咱们长公主身上,长公主她醉了就容易胡言乱语。若是三爷回来发作咱们长公主,奴婢们要领板子,贵姨娘您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氏满意地出了花溪苑中。丫头们眼瞧着她一扭一扭的身影消失在花溪苑的门口,这才拿着那封信回到了思无境中。屋子里,长公主周氏玉妍哪里有一分半毫的醉意呢。她噙着笑坐在了椅子上,手边儿放着一盏灵芝饮。

听琴跟观棋扭回头瞧了瞧外头,她们不屑地撇了撇嘴儿。“当真不晓得三爷是瞧中了她哪一点儿?姑娘您瞧瞧,刚才在酒席上还装出来十分的恭敬呢,瞧着也是个当人姨娘的模样,奴婢们还想着她是有了长进了,这不是么,瞧见您醉迷了,那原型儿竟又露出来,就这么个脑子,难怪了,这都嫁进了国公府中还让四姑­奶­­奶­指使着把她当了木偶耍戏呢。”

玉妍可是无暇管自己那好四姐怎么撺掇着这个没脑子的江贵姨娘。她接了那信过来展开瞧了瞧,里头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字里行间无非就是一点点的相思之意。

玉妍将那信折好了。吩咐品书,“你赶紧着将这信去给二门的蒋妈妈送了去,就说是贵姨娘反复拜托你送了给三爷的。若是那蒋妈妈问我可知晓此事,你就说我同贵姨娘宴饮,因瞧着荷姐儿讨喜,一时不察多贪了几杯,这事儿就是我入睡前贵姨娘问了一句,你就说长公主倒是应了,不过,人已醉迷了。”

品书领命拿着那信去了,玉妍将那灵芝茶饮尽了。这才吩咐了众人,“同她周旋了半日,还真是有些累了。品书回来了让她入寝阁复命。本宫先去歇一歇。”

189三爷回府奔玉妍

江氏那封信送到了庄子上,三爷褚慎铭一口气读罢了,当即便吩咐小厮们备马要回国公府中去。待门房上送了信儿到二门说是三爷回来了,江氏遣的丫头一溜烟儿便飞跑着到了青藤斋说是三爷回府了。江氏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就忙着遣丫头们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青藤斋中喜气洋洋地忙着给贵姨娘寻衣裳找簪环,江氏坐在菱花镜前抚摸着自己的容颜,一时窃喜一时羞涩,把身边儿伺候的人都瞧得面上忍不住带出些笑意来。在江氏瞧来,三爷这么快就回了府中,定然是自己那字里行间若有若无的思念之意打动了表哥的心。

褚三爷扔了马鞭子甩开大步就入了国公夫人的寝院,给母亲磕了头,又到父亲的书房,爷两个也叙谈了些田庄里的事务,江贵姨娘命丫头一直就在岔路口儿上等着三爷呢,远远地见三爷终于来了,那丫头忙笑眯眯地迎上去见礼。

“是你们贵姨娘遣你们来的?”褚三爷的脚步顿住了,嘴里问话,眼睛却盯着那花溪苑的方向。丫头忙低声应了,说是江贵姨娘已备好了酒菜,要给三爷接风洗尘呢。“你先回去吧。叫你们贵姨娘先自用午膳吧。爷还要到二爷那儿去一遭。”

话音儿落处,褚三爷已走出了丈余,那丫头木呆呆瞧着三爷消失在小径尽头,只得颓然地叹了一口气。褚候这儿也已得了音信,他一听见丫头们来报说是三爷回府了,头一个儿就想到了是玉妍定然是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才令得三弟扔了庄子上的事儿急匆匆跑回了府中。

及至兄弟二人相见了,褚候张了张嘴,终究是欲言又止。褚三爷细细瞧着兄长的面­色­,心知兄长定然是有许多话要同自己说,不过,褚三爷这些日子在庄子里头已想了个通透明白,他见兄长默然,便搓了搓手,坐到了褚候旁边的椅子上。“二哥,明薇信中说是二哥你回府了,兄弟就立刻快马奔回来了。兄弟心中一直亘着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褚候啊了一声儿,猛抬起头,他看了看这个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的弟弟,褚候平静了一下面上的神­色­,低垂着眼帘将褚三爷面前的茶盏斟满了茶,“三弟,有话你就直说,说什么当不当的?咱们兄弟间用不着这个。”

“二哥,弟弟我在庄子上这些日子,日日都是五更天就起床,我就到后山上练拳,我还在山里头喊,可是无论我怎么排解,她都在我心里扎了根一般。二哥,弟弟怕是要食言了。长公主虽说名分上是我的正妻,我对她的情谊,想来二哥你从前不晓得。论理儿我喜欢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女子,我就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刚硬的女子手里,二哥,我,我,我实在是…….”褚三爷局促地抹了一把脸,他叹了一口气,将那茶也顾不得烫热,竟一下就喝尽了。

兄弟俩都沉默了起来。过了良久,褚候斟酌着才开了口,“三弟,妍儿当日是如何­阴­差阳错嫁与了你的,为兄从前也跟你略略提过那么一两句。都是那袁氏惠妃所为,而袁妃此举题中之意还是立太子一事。她是忌惮着淑妃娘娘的皇子,怕长公主嫁入咱们府中我们夫妻二人合力帮着淑妃娘娘。为兄这些日子也查到了些眉目,原本这袁氏打算着是将妍儿给了她兄弟的。只是未曾料到妍儿倔强若斯,颠来倒去还是嫁入了咱们府中。”

见褚三爷不言语,褚候又叹了一口气。“妍儿刚硬,心地真纯,又生得倾国倾城,三弟你放不下她我又如何不知?可这世间只这么一个妍儿,我们二人本是两情相悦,是有人从中作梗妍儿被逼无奈才与你有了这么一场挂名儿夫妻的缘分。难不成三弟你一世就叫妍儿做你名誉上的正妻不成?”

“二哥假以时日,她瞧见了我的一腔真情又如何能不为所动呢?若是仔细说起来,咱们俩还是一同认识了她的呢现在二哥叫弟弟放手,弟弟实在是,实在是心中不甘。”褚三爷恼怒地低吼了一声儿,原本要接着游说他的褚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面对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弟弟,褚候的心里也十分酸涩。他的拳头紧紧握起,坐在一边儿沉默不语。褚三爷见二哥不做声儿了,霍地立起身,“二哥,话弟弟已说了,还望二哥你能宽恕了弟弟不守信诺。自今日起,弟弟就要好生同长公主相处起来,咱们以三月为期,三月后,若是长公主还是愿意同二哥你一处,弟弟也就无甚话说了。”

不待褚候再答言儿,褚三爷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路上又遇见了江贵姨娘处的那丫头,“你怎么还在此处?爷不是叫你先回去么?”那丫头无可奈何地福身行了一礼,“回禀爷,奴婢回青藤斋了。贵姨娘一心盼着三爷呢,都望穿秋水了。听见三爷到二爷院子里去了,贵姨娘又遣了奴婢来此候着呢。”

“真真儿胡闹”褚三爷烦躁不安地挥了挥手,打住了这丫头的话茬儿。“你赶紧着回去吧,杵在这儿像是什么话?你们贵姨娘也是个不懂规矩的,她上头还有长公主呢怎么?爷离家这么些时日,刚进了府中不去瞧瞧爷的正室嫡妻倒让贵妾拉进了屋子里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叫夫人知晓了你们贵姨娘也脱不了­干­系去。你赶紧着回青藤斋吧告诉你们贵姨娘,爷晚些时候儿去瞧她们。”

那丫头在冷风里候了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儿了,非但未曾领到赏,还遭了三爷这好一顿排揎,忍不住就有些委屈,眼圈儿立时就红起来。褚三爷心里烦躁,满脑子都是方才二哥说的那一番话,哪里有半点儿心思跟个丫头周旋,跺了跺脚,也不理会这丫头,径自就往花溪苑去了。

玉妍料定了褚三爷今日定然回府的,是以一大早就遣人将文氏九姑娘接了过来,美其名曰是宫里来太医请平安脉,恰好儿让太医一并给文九姑娘瞧了。国公夫人见她们二人突然和睦起来,心中也是欢喜,私底下揣测着,定然是这长公主见了自己心意坚决之后生出了退意,此番如此热衷给文氏瞧病便是拐着弯儿地向自己示好呢。

玉妍跟文氏正在思无境中品茗下棋,外头来人回禀说驸马爷求见长公主。文氏九姑娘手执黑子正要落下,叮一下那棋子儿就滑脱了手,玉妍瞧了她一眼,抿着嘴儿微微笑起来。

“还请文九姑娘到寝阁中略躺躺,既然称病,也要做得像些才是。”文氏九湘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微微点头,起身盈盈地就入了寝阁。

玉妍吩咐了小丫头花籽儿去请驸马爷入内,不一时就见褚三爷大踏步就入了内,二人见礼毕,玉妍吩咐给驸马爷看座上茶。

寒暄了几句,玉妍便觉得兴味索然起来,寝阁中传来一两声儿的咳嗽。褚三爷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瞪大了眼睛盯着寝阁,“这,长公主,您这儿……”玉妍拿帕子点了点嘴角儿,“三爷,是文氏九姑娘,她这几日病得厉害,本宫原想着今儿宫里的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顺道儿让太医也给九姑娘瞧瞧,却谁知,唉,那太医家中出了事儿,方才差人来告了罪。”

褚三爷缓缓出了一口气儿点了点头,见长公主盯着自己,他又有些局促起来,一肚子的话本想趁着今日鼓足了勇气都要对着面前的佳人吐露明白呢,却谁知偏里头躺着一位文氏九姑娘。褚三爷心中哀叹了一声儿,起身就要告辞出去。

文氏在寝阁中咳得一声儿紧似一声儿,玉妍瞧了瞧褚三爷,慢慢就绽开来一个笑容,“三爷既来了,少不得也要去瞧瞧文九姑娘才是,今儿文姑娘还跟本宫提起呢,说是刚入府那些时日多亏了三爷看顾她,找机会文姑娘还要跟你道谢呢。”

褚三爷见玉妍似有挽留之意,心中着实欢喜,连声说了几个该当的。站起身儿直拿眼睛瞧着长公主周氏,玉妍笑了笑,前头领着就同三爷入了寝阁。

文氏已叫侍画给装扮好了,打眼儿一瞧,倒是一副十足十的病态。褚三爷原本还怪怨她病得不是时候儿,扰了他跟长公主表明心迹。不过一瞧文氏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满腹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文九姑娘。”褚三爷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姑娘病着,原本不该前来打扰,不过,听见姑娘您咳得厉害,不知可要慎铭给姑娘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躺在病榻之上的文九姑娘终于见着了朝思暮想的人儿,那脸面一下子就羞得红起来。原本就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加上那两团红晕,愈加显得比常日里端庄的样子更让人怜惜。“有劳褚三爷惦记了。九湘只是偶感风寒,多亏了长公主是个热心肠的。”

褚慎铭点了点头,并不多盘旋,他拽了拽玉妍的衣袖,玉妍心里头暗暗笑了一声儿,面上却做出十分的庄重来,“文姑娘还是安心休养。客气的话就莫要多说了。你自入了咱们国公府中,日夜在本宫的婆母床前侍疾,如今你病了,本宫也不过就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顿了顿,玉妍就绽放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文姑娘你先略躺躺,本宫跟三爷就先出去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了丫头们便是。”

190花溪苑设酒­色­局

玉妍送文氏九姑娘出了花溪苑后,正要吩咐丫头们摆午膳呢,冷不防外头回禀说是驸马爷求见。却原来这褚三爷满腹的话要跟玉妍说,却遇见了文九姑娘在花溪苑中,无奈之下褚三爷只得先到江贵姨娘处用了些午膳,终究心心念念着长公主,有些食不知味,略进了几口就扔了碗筷话也不多说重又奔着花溪苑而来。

江贵姨娘让这样儿风风火火的表哥唬了好一跳。听见丫头们回禀说三爷往长公主院子去了。江氏的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索­性­饭也顾不得吃了,将立在跟前的丫头们都骂了一遍。还是觉着心中堵得慌,抱起荷姐儿就要追着三爷去花溪苑。丫头云眉跟云秀两个死命抱住了贵姨娘的腰,好说歹说将自家的主子拦了下来。

再说三爷褚慎铭一路鼓足了勇气憋着一口气就进了花溪苑,丫头鸣翠儿让唬了一跳,待瞧清楚了来人,忙福身一礼。三爷瞧着这花溪苑中的景致,一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对玉妍坦露心扉的决心愈加强烈起来。

玉妍听见丫头的回禀也觉出来些不对处。她沉吟了半晌,心知要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倒不如听听这褚三爷要说些什么。于是吩咐了听琴等先莫要急着用膳,且先打发了这位褚三爷。

二人见了礼,玉妍端坐在上首并不言语。褚三爷抬起头痴痴地盯着这一张绝世的娇颜,整个人儿都似堕入了云雾里。

“长公主,我今日前来是想跟您说明白,从前是我太过愚鲁,言语间伤了您的心,还做出了那等宠妾宠过了头的混帐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并不曾与我计较,反倒是将荷姐收在了名下,这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上,一刻也忘不得。二哥他虽好,终究你们二人隔着名分二字。若是我从此后一心只待长公主好,不晓得您,您还肯不肯……我们白头到老,我……”

“三爷”玉妍听见褚三爷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心里头也是既惊且怒还带了些无奈。她出言打断了褚三爷的话。“三爷的心思本宫明白了。不过,三爷,缘分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哪怕在面前一辈子,也生不出半点旖旎之思,有的人,可能仅一面,便足以缘定三生。我并非有意难为于你,实在是我的心中已没了别人的地方,三爷就是勉强将我留在身边,咱们也不过就是一对怨偶罢了。”

褚三爷痛苦地盯着玉妍,他的胸脯急速起伏,玉妍知晓,那一层皮­肉­底下此时已是烧沸了的岩浆,一旦喷发都能将人化成了烟尘。不过,玉妍的心却是一点点愈加冷硬起来,与其先假意给了他希望让他日后绝望,还不如此时就让他没了这一层想望。

“三爷,本宫与二爷是只一眼即相许一生的那一类。三爷您的爱慕之意本宫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些,世人都爱绝­色­,本宫这副相貌任是男子也要动三分情思的。不过,三爷,女子韶华太过短暂,本宫也不过就是占了年岁小些的便宜。真若是一生一世,终究有­鸡­皮鹤发的那一日,到得那时,便是三爷您碍着年轻时的情分还肯垂青于我,终究那一份垂青并非我要的相濡以沫之感。二者大相径庭。”

“有何不同?妍儿有何不同?便是你垂垂老矣,我肯扶着你,陪伴你,我不嫌弃你,我们一起做一对老翁­妇­岂不是好么?”褚三爷让玉妍都说糊涂了,他理解不了玉妍话中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若是他们能白头偕老,他定然仍是一心一意待她敬她的。

玉妍却摇了摇头,“三爷,人间情爱千种万种,夫妻间更是欢喜爱欲,嗔痴癫狂。我晓得三爷若是肯,定然也是一位好夫君,然而,三爷您哪点儿都好,唯有一点,你的心太软了,也太大了。”

“我的心太软?还太大?”褚三爷此时已完全迷惑了。他一副求知的模样盯着玉妍,“唉,三爷,本宫实话与三爷讲了吧。本宫心眼儿极小,容不下旁人。三爷您偏又是个心软的。旁的人且不论,江贵姨娘乃是三爷您的亲表妹,又是荷姐儿的生身之人,霍姨娘乃是长者所赐,如今又怀着三爷的子嗣,这二位姨娘三爷您定然是舍不得的。”

“可她们只是我的妾室呀?妍儿你不是极喜爱荷姐儿么?”听见三爷说出这样的话,玉妍无奈地笑了笑。“本宫以一个局外之人的眼光来瞧荷姐儿,自然怎么瞧怎么喜爱她。她生得粉雕玉砌般,又眉眼俊秀,这么一个讨喜的­奶­娃娃,本宫如何不喜?”

玉妍说着心里想起荷姐儿那讨人喜爱的小模样,忍不住就抿起嘴儿来笑了一笑,褚三爷瞧见这笑容心神都荡漾起来,“妍儿你只管放心,日后我们有了孩儿,不论男女,自然仍是她们为嫡为长,荷姐儿那儿也不过就是一副嫁妆罢了。若是霍氏生的是麟儿,我自然不能让你将孩子认到名下的。”

191梨香阁中撞鸳鸯

玉妍见文氏九湘头也不回就冲进了梨香阁,又盯了那眼圈儿泛着红的司墨瞅了一眼。“你们姑娘吃了酒,有些冷,你速速回湘竹阁中给她取件厚实点儿的披风来。”司墨丫头眼见着姑娘是舍了­性­命般一头扎进了那漩涡里,一时间心里头悲苦难言,听见长公主如此吩咐,虽是心知理该如此,否则一会儿嚷起来少不得就有人要问她为何不好生侍奉着姑娘。

司墨摸着泪儿福了福身儿急匆匆就出了花溪苑的大门。玉妍又瞧了一眼梨香阁已关紧了的大门,心里也替文九姑娘忧烦不已。不过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是无用。玉妍默默叹了一口气,领着侍画就入了思无境中。

却说这褚三爷原本就有了三分醉意,再让那迷香一熏,此时同两位姨娘齐齐倒在了桌子上。文氏九湘入了那梨香阁中心里头惴惴不安,她几番上前想要拉扯褚三爷的长衫,却终究姑娘家羞涩,又几次咬紧了­唇­黯然退后。

玉妍跟侍画在思无境中等了有小半柱香的时辰,见梨香阁中还是静悄悄一片,侍画不禁蹙起了眉头,“姑娘,文九姑娘莫不是临时改了主意?那迷香奴婢是晓得的,再过一时半刻就要失效了。司墨吹进去那点儿分量,是撑不了多久的呀。”

“且先等等吧。她要做的这事儿于一个女儿家而言,无异于自戕。况且她又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若非她这个­性­子如此,又怎么会在如此有利的时机面前弃了二爷转头儿要就了三爷呢。说白了,她还是心中有一股子身为女子的傲气罢了。”玉妍的声音不高,听在侍画的耳朵里头却是满腹的悲凉之意。

主仆二人又坐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候儿,就听见梨香阁中传出来桌椅倒地的声儿,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叫和男子的声音。侍画急忙就要出去,玉妍却低低地唤了一声儿回来。

直候着那女子的啼哭渐渐弱下去了,玉妍才将外头的大衣裳脱下来又将头发的簪环去了,头发显着略凌乱了些才扶了侍画的手急匆匆向着梨香阁行去。

“长公主您慢着点儿呀”侍画一边扶着玉妍向前赶路,一边拔高儿了音量儿对着梨香阁就喊,只听见梨香阁中又是一阵混乱,像是有人踢着了桌子凳子等物。

听琴等人已送了那霍姨娘回到了花溪苑中,四个丫头聚齐了,得玉妍点头示意,品书丫头率先推开了梨香阁的门。

饶是计策是玉妍主动跟文九姑娘提起的,中间的细节也是反复商议过的,但是当梨香阁的大门猛地开了,玉妍还是让里头的场景唬了好一跳。四婢因事先都知晓,遂并未曾想着回避,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她们啊呀就惊呼出声儿来,脸都当即就红起来,听琴带头儿四人都退后了一步将眼睛紧捂住。

玉妍愣怔在了梨香阁的门槛外,里头文氏九姑娘一身齐整的衣衫已叫“醉”红了眼的褚三爷撕得难以蔽体。褚三爷趴在文氏的身上似是在温柔地抚慰着她,嘴里还喃喃地叫着妍儿,妍儿。

“驸马爷,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虽然眼前的情景同自己跟文氏九姑娘定的计策实在出入大了些,不过,事已至此,玉妍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不堪的一幕尽数收入眼中。

文氏九姑娘已经哭得是梨花带雨哽咽难言,她见玉妍的面上闪过一丝愠­色­,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抖起来,不过事已至此,虽说是她自作的主张,可这大主意还是长公主给她出的,文氏心里头明白,纵然事成之后长公主怪罪自己,此时也是定然要帮着自己的。

“长公主救我求您救救九湘”文氏状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要推开褚三爷,而此时的褚三爷那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头的玉妍,他的面上有一丝疑惑不解,然后又扳着身下这女子的脸面瞧了又瞧,“啊呀”褚三爷猛地将文氏往地上一推,诈尸一般直挺挺立起来。“长公主,妍儿,我,我,我醉迷了”

“驸马爷”玉妍冷着脸,她背过身儿去,“两位姨娘还醉在屋子里呢,请驸马爷您放尊重些,还是先将衣衫掩了吧。”玉妍的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雪一般,饶是褚三爷中了文氏九姑娘随身带来的那合欢香毒,可是因着终究是量少,此时让众人这么一闹,褚三爷一个激灵人就清醒了一大半。

“你们几个是死的不成?还不赶紧着给文九姑娘拿件儿衫子去?九姑娘淋了一身的酒水,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着了可怎生是好?”玉妍满心里都是怒气,此时她也不晓得是该怪文九姑娘这戏做得太过了好还是该赞她一声儿妙极。

品书最机灵,听见长公主这话音儿不对,蹦跳着就冲进了思无境中给文九姑娘拿衣裳。玉妍皱紧了眉头扬头瞧着那挂在中天上的月亮,心里头也是一团乱糟糟的。屋子里头文氏哭得声音渐渐大起来,褚三爷掩上了衣衫,又看了看伏在桌子上兀自睡得香甜的两个妾室,最后目光终于又自文九姑娘身上掠过,“文九姑娘,我,在下,我,我冒犯姑娘了,我喝醉了姑娘您,您恕罪。”

褚三爷不说这话还罢了,此言一出,文氏九湘捂着脸面也顾不得等着长公主这儿给她拿衣裳,起了身就直直地冲出门来,迎面正跟前头给褚候引路的鸣翠儿撞了个正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实在太快了些个,众人一时间都僵在了原地。

“文九姑娘”玉妍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就下了台阶,边走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裳脱下来披在了文氏九湘的身上。褚候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之­色­,他瞧了一眼文氏又看了看玉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玉妍披上。就在这一瞬间,他轻轻地在玉妍耳朵边儿说了一句话,“你这是何苦。”

一句话说得玉妍的眼睛也热起来,“我是何苦,天知晓我这是何苦”玉妍将这句话憋在了肚腹中,转回头儿亲自将文氏九姑娘扶住,玉妍抬眼瞧了瞧满面焦急着追出来的褚三爷,故意提高了些音量,“文九姑娘莫要啼哭此事既是三爷冒犯了姑娘,本宫便做主,明日就回明了婆母,少不得要九姑娘您委屈些个跟本宫做个姐妹,大小不论,只是要姑娘屈就平妻之位了。”

文氏九湘此时心里头也是乱糟糟一团,原本她与敬明柔长公主商议的并没有如此离了大格儿,也不过就是将褚三爷的衣衫弄得松散开来,再将自己的一支金钗想法子塞进褚三爷的手中,然后文九姑娘自己也松散开些衣衫趴在褚三爷旁边,二人胳膊挽着胳膊即刻。

玉妍与文九姑娘约定好了之后就提前了好几日就将国公夫人当年安在花溪苑里的那两个眼线婆子从后厨里头调出来让她们在前院儿帮着剪些树木的枝杈。只等着今晚文九姑娘将这一切都布置停当了再将这俩婆子带到梨香阁中。

却不想这文氏自小便是个谨慎的­性­子,凡事都是要两手准备,入了梨香阁中本是要按着长公主说的做,可惜褚三爷身子骨儿到底比两个弱女子强些,就在文氏左右犹豫之时,褚三爷已过了那迷香的药劲儿,似有醒转的迹象。文氏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就拿出了提前备好的那合欢香毒哆哆嗦嗦倒在了帕子之上一把就捂在了褚三爷的鼻端。

褚三爷一心里都记挂着玉妍,文九姑娘身上的衣裳同玉妍的又有几分相似,中了合欢香毒的褚三爷又借着那桂花醴酒的劲头将她错认成了玉妍,待二人云收雨散了,恰让玉妍等人撞了个正着,如今褚三爷听见长公主这话,心里也晓得此番是躲不过去了,不由得抬起头羞赧地瞧了瞧自家的二哥,褚三爷红着脸面扑通就跪倒在地,“二哥,事已至此,还求二哥您责罚弟弟。”

褚候不由得又瞧了玉妍一眼,见玉妍此时背脊挺直,文氏也哭得双目红肿,面­色­惨白。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三弟,这,母亲那儿怕是有一番好吵闹了。”

褚三爷跪直了身子给褚候叩了三个头,“二哥,这事儿是弟弟做下的,弟弟多贪了几杯,竟然玷污了尚未正式过门的嫂嫂的清白,弟弟实在是禽兽不如,今日二哥纵然是打死了弟弟,弟弟也绝无半句怨言。”

褚候听见弟弟这话,心里头抽搐着泛起一股子疼痛,他甚至想将他的揣测说与褚三爷,可是话到了嘴边儿,他又咽了回去。花溪苑中的奴仆们都已让这一阵子吵闹惊得起了身,如今满满地围了一整院子,褚候知晓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生出旁的枝节来了,既然文九姑娘今日为了三弟都舍了女人家最珍视的名声,那么成全了他二人,日后自己与玉妍远走高飞之后,三弟跟前也能有一两个真心实意爱慕他的女子为他一解烦忧。

玉妍心知再多说也无用了,褚三爷跟她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罢了,罢了,三爷,本宫的心三爷是不懂的。情爱之事大概你们男子原本就钝些。不过,本宫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就比如说一颗苹果跟一颗梨,有的人就喜爱苹果,有的人还偏就爱梨的丰润多汁。本宫就是这么一个人,都喜欢,没有那么大的一颗心,所以也只能偏爱一种罢了。世间的人有这么多,或许当真有月老,不然为何有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这些人间的惨事呢?”

这一番话把褚三爷说得眼睛都直了,他默默站起身,朝着玉妍作了一个揖,木呆呆地就往外头行去。听琴等人正守在门口,见门开了,三爷一副呆样子就出了来,众人忙屈膝行礼,并不见三爷说免礼,待瞧着他的背影没在了花溪苑的门后头,众人这才急忙入内,见长公主疲惫万分地歪在椅子上以手支头像是倦极了。

“听琴,传午膳吧。本宫乏了。”听琴点点头,领着众人就要去传膳。玉妍皱了皱眉头,叫住了侍画,“你到文九姑娘的湘竹阁中走一遭,就说本宫的话,不晓得那件事儿她思量得如何了,若是她肯,不如速战速决,再如此拖延下去,恐怕到最后不过是庄周梦蝶罢了。”

玉妍用罢了午膳并未入睡,她依旧坐在椅上静静地望着门外头,侍画丫头急匆匆回了来,屈膝行了一礼,呈给玉妍一方锦帕,说是文九姑娘听了侍画传的这些话,好半晌也未曾开口,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了,才吩咐了司墨丫头自里间儿给侍画取了这方锦帕,嘱咐了侍画好生呈给长公主。

锦帕之上绣着一弯新月,月下独坐一位美人儿,帕子上隐隐飘着些酒香,正是玉妍给文氏九姑娘的那琼浆的味道。这琼浆说起来实在神奇,像极了现代的酒­精­,挥发­性­能极好,玉妍与文氏约好,若是文氏同意玉妍的计策,就将这琼浆洒在这美人帕上,玉妍就明白是何意了。

玉妍又将那锦帕凑到鼻端细闻了闻,正是那琼浆的味道再也不错的。褚候自北疆一共带回来两小瓶琼浆,一瓶玉妍将它跟自己酿的桂花酿兑成了度数更高些的桂花醴酒,一瓶玉妍便给了文氏做暗号之用。

及至褚三爷回府的第三日晚间,玉妍命人将褚三爷跟江贵姨娘和两位新姨娘都请到了花溪苑的梨香阁中,说是给三爷接风洗尘的。因三日前的那一番别扭,褚三爷一直都避着玉妍,今日见她如此殷勤,心中也不禁打鼓,却在席间见她不但请了自己还将自己的姬妾都邀了来,褚三爷暗暗怪责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多的人在一桌饮酒,长公主又能做什么,便是要灌醉了自己骗着写了那休书,终究也要寻个只有两人在一处的机会才行。

众人都入了坐,外头说是文九姑娘来给长公主送些桂花醴酒,玉妍闻言大喜,一叠声儿地唤了人请文九姑娘入席。不多时文氏九湘就入了内,瞧见这么一屋子的人,忙说今日只是送些醴酒来给长公主尝尝,是家中才送进来的,自己病了这许多时日,多亏了长公主照料。

玉妍忙说文九姑娘太过客气了。又命人将那醴酒斟了来,酒一端入梨香阁,立时就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芳香。江贵姨娘因心里头不忿这长公主有些日子了,闻见这么香的酒,直喊着就要喝这个酒助兴。

褚三爷瞥见文氏九姑娘面上十分为难,眼中不屑的情绪甚浓,心中有些不自在,忙呵斥了江贵姨娘一句。一旁的长公主周氏见一场好好儿的宴饮因着一个酒生出些不愉快来,忙就吩咐了丫头将那酒给在座的各位都斟满,又盛情邀请文九姑娘入座。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霍姨娘因身怀六甲,不便多坐,只饮了些果子露,便起身告退。玉妍遣了听琴观棋跟品书送霍姨娘回青藤斋。众人接着宴饮。其间文氏九姑娘说了一句这醴酒后劲儿十足,能致人神智混乱,还是少饮为妙,却不想被江贵姨娘好一顿奚落,说是给长公主就千舍得万舍得,给自己等人就百般舍不得。说得文氏也闭口不言。

酒酣耳热之际,长公主周氏突然就做起呕来,文氏九姑娘忙说定然是醴酒上了头,忙就喊了侍画入内服侍了长公主去歇息片刻,文氏九姑娘也跟着一同前往寝阁。

只余三爷并两位姨娘,江贵姨娘见那长公主就是个纸糊的一般,心中越发得意,非要斟了酒敬褚三爷。褚三爷一心都在玉妍身上,哪里有心思饮酒,被这江氏实在撒娇耍赖得受不住,就着她的手饮了一杯。却不想不过片刻,三人都觉头晕,还未弄清楚是何因由便都懒懒地趴在了桌子上。

玉妍跟文氏九姑娘在窗户外头瞧得真儿,那负责向里头吹迷香的司墨收了手上的物事,“姑娘,惧已妥当了。那东西散的快,不过半个时辰,就什么都闻不见了。”

文氏九湘点了点头,她的手心儿都沁出汗来。她担忧地瞧了瞧立在身边儿的敬敏柔长公主。“长公主,我,我,我有些怕。”

天已黑透了,月亮升起来,明晃晃地照耀着花溪苑。玉妍盯着院子里头的那些树微微叹了一口气,“文九姑娘,凡事儿您此刻都要想得清楚明白。此时若是反悔,还都来得及。若是咱们做了,那一会儿嚷出来,本宫这儿自然替你周旋,婆母她也非绝情之人,二哥么,唉这事儿我也不好先跟他说明了,若是他知晓咱们要行这个事儿,怕是要拦着咱们的。”

“嗯,您的难处,九湘都是知晓的。”文氏九湘紧攥着拳头,她踮起脚尖儿向里头望了望,又转回头盯着玉妍像是在她的脸面上要寻个什么由头出来。玉妍也静静地瞧着文氏,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若是此时此刻,她们二人易位而处,她自己又能不能有这份胆量和不顾一切的孤勇呢?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外头有丫头禀报说是二爷院子里的四喜丫头来了,二爷给姑娘送了些江南的丝绢来。文氏显然被这丫头唬了一跳,她低低地啊了一声儿,忙又用手握住了嘴,眼睛慌乱地盯着玉妍。

“侍画,你去告诉四喜,本宫同三爷宴饮,都喝得有些醉了。叫她将东西放下了就回去复命吧。”玉妍此时倒是出奇地冷静。待侍画领着那小丫头退下了,玉妍压低了声音跟文氏说了一句话,“他若是心中有我,一会儿定然还会寻了由头遣人来问,文姑娘若是想将这事儿做得真,倒不如就让他的人撞见了,嚷出去他也要给姑娘做个证的。”

文氏九湘听见这话,心里头猛然大定。她紧咬了牙关,悲哀地盯着司墨,“若是此番,我因此丢了­性­命,你,你就跟娘亲说,将我随便扔了就罢了。莫要带回江北丢人现眼。”说罢了这话,她毅然决然冲进了梨香阁中。

192江氏追究问主母

得了褚候的默许,褚三爷又转头给玉妍作了一个揖,“此事还需长公主玉成。母亲面前还请长公主费心了。”玉妍瞧着褚三爷面上一副灰败的颜­色­,眼神怔忪涣散,心里头也颇有些后悔定了这计策。不过开弓哪有回头箭?玉妍轻轻点了点头。

“今夜之事到此就为止了。你们哪个若是敢多嘴漏出去一句,本宫的板子并不是吃素的。有那等不害怕的尽管就漏出去一个字儿试试,一个字儿五十板,一句话百板。全家老小一块儿给本宫挨着。”玉妍瞪着眼睛将众仆都瞧了一遭,这才转回头扶着文氏九姑娘,“今儿天­色­已晚,九姑娘若是不嫌弃不若就歇在本宫的花溪苑中吧。”

文九姑娘含悲忍泪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分不清楚是一番什么滋味。众人都散了,褚候也拉着褚三爷预备出去了,却冷不防眼前一花一个女子风一般卷过来,一巴掌就扇在了文氏的脸面上。

玉妍低着头儿,四婢先行一步去给文九姑娘准备香汤沐浴,是以巴掌都已扇在了文九姑娘的脸面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江氏,你做什么?”褚三爷一把捉住了那女子的胳膊猛一用力就将她推了一个踉跄。

“三爷,这狐狸­精­勾引了您,还妄想着给您做平妻,我,我实在看不过眼,方才可惜我醉迷了,若是我醒着又哪里能叫三爷吃了这哑巴亏?”说着话,江贵姨娘呜呜地哭起来。玉妍急忙抬眼向着梨香阁的方向看去,只见人影儿一闪,那名唤柳绿的姨娘躲在了梨香阁的门后头,并不曾似江贵姨娘般冲出来喊打喊杀。

“你,你退下”褚三爷的脸面都已涨得通红,他虽说心知今晚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必有古怪,不过,毕竟是自己毁了文氏的清白,即便这明明白白就是一场­阴­谋,褚三爷也只有咬着牙认了。

因为这是在花溪苑中生出来的事儿,哪怕有一星半点儿的不妥之处在外头人的口中流转,母亲都会头一个儿责怪敬明柔长公主,若是细究起来,怕是到了后头,连太后娘娘都护不住妍儿了。

“三表哥你,你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偏着这狐媚子呢?­奸­yin亲嫂,这是多大的罪名儿呀?若是传扬出去,三爷您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明明就是这狐媚子不守本分勾引表哥你在先,保不齐那酒里头她早就做了手脚呢,表哥你,你的酒量旁人不知,薇儿还是晓得的,也不过四五杯而已,哪里就能醉得认错了人呢”

江贵姨娘的这一番话让褚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玉妍立在一旁瞧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江贵姨娘,又听见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也觉着这文氏九姑娘实在是有些胆大妄为,若只是如商议的那般行事,顶多也就是说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罢了,求婆母成全也就是了,可是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江贵姨娘这么个脑子都能猜出来几分,更何况国公爷跟国公府众人。

想到此处,玉妍忍不住又盯着褚三爷瞧了瞧,他虽年纪轻,可并非无知小儿,这事儿明显透着蹊跷,纵然自己撞开梨香阁大门的那一瞬间他反应不过来,那过了这么长地时间,他心中将这前因后果细细想来,怕是已猜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并未申辩,也未寻花溪苑中的众人对峙,­干­­干­脆脆就认了这­奸­yin亲嫂的恶名,又认了文氏九姑娘这位平妻。

玉妍的心忍不住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要自口中蹦出来一样儿。演戏的总是以为自己多­精­明,其实被拉着入戏的跟看戏的也未必就都是傻子。

“薇儿”褚三爷皱起眉头,他满面疲惫地冲着江贵姨娘挥了挥手,“莫要再说了,俗话说得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日宴饮加上在庄子里这月余的劳累,我当真是有了九分的醉意。此事全是我的过错,与文氏九姑娘无有半点儿­干­系,九姑娘她受了委屈,你又…….你莫要胡搅蛮缠了,九姑娘日后是我的平妻,也算是你的主母,还不赶紧给九姑娘赔不是去?”

听见表哥这一番话,江贵姨娘跺着脚大哭起来,她上前一把拉住了褚三爷的衣袖,“表哥,咱们走,咱们不在这院子里了,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了。谁晓得这里头的人都是安的什么脏心烂肺常日里表哥你百般宽待了她,她却引来了这么一个祸害­精­将表哥你害成了这副模样咱们今日就去回了姑母,彻查此事,将这两个妖­精­通通都赶出去,赶出去”

玉妍听着江贵姨娘这一番口不择言,心里头愈加惭愧了。她忍不住回头瞧了瞧一直默不作声儿的褚候,褚候也恰好瞧着玉妍,四目相接,玉妍读出了褚候眼中的一丝怨怼来。“唉”玉妍叹息出声。待她反应过来才瞧见众人都盯着自己。

“江贵姨娘你口口声声都是在指责本宫,一个妾室竟能对着主母说出此等大不敬的话来,本宫今日还真是开了眼。”玉妍见众人盯着自己瞧,心知装鸵鸟儿总是不行的,让一个贵妾骂到了脸面上都不敢开口的主母,还是大宁的长公主,那要是旁人晓得此事,定然是要百般猜测自己了。

她索­性­放开了文氏九姑娘,上前一步立在了江贵姨娘面前,“妾室对主母不敬,本宫早就有规矩立在那儿,杖责三十,你身为朝廷的四品诰命夫人,对长公主大不敬,本宫便是立时叫人将你打了百板也是无人敢说什么的。不过,本宫从来都是个心慈面软的,但凡强硬一点儿也不会有你今日的这放肆无礼了。”

“来人呀”玉妍冷下了脸,暗影儿处走出来两个粗壮的仆­妇­,“江贵姨娘两重罪并在一起罚,本宫念在她是初犯,又因饮了酒之故,就赏她四十板以儆效尤吧。”仆­妇­们应了声是,就要上前拉扯江贵姨娘,却让她一闪身儿躲了开去。

“你这让人用烂了的过气货你这公主的名头怎么来的你不晓得么?仗着宫里的势你就想在这国公府的地界儿上要我的强?凭你也配?你不过才是江北小官儿家的庶女你跟我显摆?你还要打我的板子,你先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儿吧你引来的这妖­精­勾引了我表哥,明日,明日姑母定不饶了你,你且莫要得意狠了”江贵姨娘紧紧拉着褚三爷的衣服角儿,那嘴里是半点儿也不肯示弱。

玉妍瞧了一眼褚候,又看了一眼褚三爷,“五十板,扔柴房,断水断粮。再上来几个人”玉妍这一声令下,呼啦啦暗影里出来了六七个粗壮仆­妇­。江贵姨娘拉着褚三爷的衣袖瑟瑟发抖,嘴里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褚候瞧着这架势,心知若是再不出言劝阻就要出人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公主,江贵姨娘乃是微臣跟驸马爷的表妹,她自小在家中娇惯得有些不成样子,还望长公主您海涵。她虽出言无状,却只怕世人对今夜花溪苑中的事儿也是要存了同江氏一样儿的心思,长公主若是重罚于她,怕是外头的人愈加要猜测公主了。反而于公主跟文九姑娘的名声儿有碍。”

褚候的这一席话就如同钢鞭一般重重抽在了玉妍的心上,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喜爱了这么久的男子,褚候的眼中平静无波,目光里甚至带了些森冷的意思。

“哼二伯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怎么?本宫即便不是公主也还占着个三房主母的位子呢,妾室们出言相辱,本宫连责罚都不能?二伯这话说得着实让人哭笑不得,江贵姨娘在娘家时被娇惯?本宫就是如草一样儿长起来的了?若是什么话都能捡起来就说,那本宫能不能说一句,怎么?咱们褚国公府竟然是宠妾灭妻的人家儿么?”

玉妍说着话,那面­色­就已变幻了好几种颜­色­,殷红的嘴­唇­已没了半点儿血­色­,那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儿却强忍住就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褚候瞧着玉妍这般,心里头也是如刀割一般难受。他心里知晓这一番话说出来,他的妍儿定然是要恼了他的,可是,褚候心里头此时就像是点了九万响儿的爆竹一样儿,不由自主地他就将好好儿的话说成了这副模样。

“侯爷,长公主都是九湘的错是九湘罪该万死。侯爷、公主、三爷你们都莫要为难了九湘即刻就出府去日后九湘是死是活都不会连累了几位的。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罢了,九湘实在无有颜面再让诸位为了我费一星半点儿的心思了。”文氏见事情越闹越糟,猛地就跪倒在地上,泪水已经­干­了,声音也悲凉得连一丝半毫的生气都没有了。

“文九姑娘”玉妍气得狠狠瞪了褚候一眼,将他披在她身上的大氅解了就扔在了地上。她弯腰扶起文氏九姑娘。“这事儿出在了花溪苑中,江贵姨娘虽冲撞了本宫,不过有一句话她说得是在理的,是本宫不好,若非本宫酒量太浅,提前退席去歇息了,九姑娘你跟三爷也断不会……”听见玉妍这话,文氏嘤嘤哭得愈加悲苦起来。褚三爷皱紧了眉头瞧了那围上来的粗壮仆­妇­们,“你们且退下了,江贵姨娘自然有爷处置。”

193国公府中一团乱

第二日一早玉妍便领着文氏九姑娘到了国公夫人的正院儿。国公夫人这儿已得了信儿,玉妍跟文氏甫一入内冷不防就叫一个茶盏当头飞过来险些砸中了头脸。丫头春华秋实忙上前挡在了文氏跟玉妍的前头,除了玉妍众人都跪下来。

“你们,你们做的好事丢尽了我国公府的脸面敬敏柔长公主啊你好啊人是到你花溪苑中宴饮的,怎么旁的人都好好儿的,你这三爷的嫡妻亦毫发无损,偏就你二嫂子与你的夫君做下了这等样事儿?你莫要跟我说什么酒后乱­性­,妈妈们并江氏早就同我说了,你倒是躲清静去了,早早儿就退了席。”

玉妍站立在国公夫人对面儿不远处,她先瞧了一眼依偎在国公夫人跟前眼睛哭得红肿不堪的江贵姨娘,又才将目光转向了国公夫人,玉妍略一欠身儿算是见了礼。

“婆母,事情明摆着的,再叙说一遍对哪个都不好,既然婆母您已知晓,媳­妇­儿也就省了这一遭口舌了。不过,如今是木已成舟,媳­妇­儿乃是三房的主母又顶着长公主之名,正妻为夫君娶平妻也好,长公主为驸马再寻一房妻室也罢了,想来婆母都不能过多­干­涉吧?”

这话说得江贵姨娘登时就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盯着玉妍,连尊卑礼数都弃之不顾了。褚国公夫人更是连脸都涨得通红,她抬起手,那手已抖得不成个样子了,国公夫人的嘴­唇­青紫,她一叠声儿地连说了几个,“你,你,你......”

玉妍并未再多说半句,只是寻了一张椅子兀自坐下,“贵姨娘江氏,怎么?主母在此还有你挨着本宫的正经婆母坐着的道理么?你江府就是如此教给你规矩的?当家夫人的正房哪里有一个妾室坐的地儿?还不赶紧着给本宫出去,到花溪苑中寻连妈妈领板子去。”

“敬敏柔长公主”国公夫人见玉妍当着自己个儿的面儿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侮侄女儿,心中的那一口恶气再也忍耐不住。她用劲拍了几下桌案。

“好你个皇家的公主啊嚣张跋扈起来竟是不输给正经的龙子凤孙呀你还当你是哪个?当年若非你那二婶婶巧舌如簧,我,我又怎么会一时糊涂让你入了我国公府的大门?若非你的身份摆在那儿,薇儿她,她又何须屈居贵妾之位,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这都是什么浑话?”

玉妍将帕子抽出来慢条斯理儿地按了按嘴角儿,“怎么?婆母您这话是何意?我周家骗婚不成?”她慢慢将帕子收了,这才坐正了身子抬头挺胸盯着自己这位略微有些糊涂的婆母。

“婆母大人,本宫入国公府中也有二载了,有的人一日装得好不难,十日亦是可行,可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本宫作为国公府的儿媳,可曾有半点儿不孝不敬婆母之处?今日本宫才是训斥了一个逾越了规矩的妾室而已,婆母就将这些有的没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拉出来打本宫的脸面,这个,在咱们大宁还真是头一份儿呢。”

玉妍自嘲地笑了笑,这才又盯着那仍然坐在国公夫人跟前,面上有一丝洋洋自得模样的江贵姨娘,“婆母您莫不是忘记了,江贵姨娘乃是她们府上庶出的闺女儿,咱们大宁官贵人家庶出的闺女儿命好运气也好些的,顶多不过是到个殷实的四品以下官员府中做个填房贵妾的,也就是大出息了。像是江贵姨娘这般的,虽说叔伯俱是朝中官员,没奈何舅舅们府中已分了家了,江二舅舅如今是皇商人家儿,商户么,身为外甥媳­妇­儿,本宫不好评论如何,不过,若是按着咱们大宁的规矩,官员家中也不过就是给个侍妾的名头儿罢了,像是咱们这等国公府第,那商户家的女儿怕是连个通房也是不好当上的。江贵姨娘如今.......”

眼中的嘲讽之意已经分外明显了。国公夫人被气得哆嗦起来。玉妍冷眼瞧着她,心里虽说有些怜悯之意,终究为了文氏日后能在三房立足也为了这一回能将此事圆满做成了,玉妍知晓,今日她便是心如刀割也不能示弱。

正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褚候跟褚三爷在外头求见。国公夫人一听见儿子们到了,那眼泪立时就忍不住了。待二位爷入了内,一眼便瞧见母亲坐在椅子上哭泣,江贵姨娘在旁边也是边哭边劝慰着国公夫人。

“给母亲请安了。不知母亲因何故如此啼哭?”褚候跟褚三爷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只瞧见长公主面­色­不善便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你们也莫要问我为何如此,只一样儿,你们俩趁早儿拿了绳子勒死了我罢了我也图个清静,家里头尚主,都说是福气,到了咱们这儿竟是罪过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不晓得么?还敢给我摆谱起来?”国公夫人拿着帕子哭得愈发大声儿起来。

文氏九湘见此情景,生怕褚候再像昨夜那般跟长公主生出来龌龊,她扑通跪倒在地,“国公夫人,都是九湘失了检点才有了今日这祸事。不如夫人您就放了九湘家去,从今后九湘便是死是活,断然不会给国公府添一星半点儿的烦愁。”

若是往日里国公夫人哪里听得下去文氏说如此悲凉的话,早就止住了她扶起来好生安抚了。不过,一早儿听见那两个婆子跟江贵姨娘说,这文氏竟然与那敬敏柔长公主瞧着甚是和睦,连敬敏柔长公主未曾禀报了长辈擅自说要娶她为三爷的平妻,她都巴不得一声儿应下了。可见也不是个稳重的女子。

“文九姑娘也莫要说这般锥心的话。原本我待姑娘实心实意姑娘也是晓得的。可人总是要夫人尊重才行,若是身为女子自甘下溅,那是旁人想救都没法子的事儿。姑娘不如就如实与我讲了,昨夜之事是否有人逼迫姑娘,姑娘若是有委屈,当着众人的面儿直管说,国公府就是再如何,也还是要还姑娘一个公道的。”

这一番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具诱惑力。玉妍仍旧高昂着头,文氏偷眼瞧她,她是感觉得到的。不过,玉妍半点儿也不曾瞧文氏。“褚国公夫人,实在是九湘昨夜醉迷了。三爷他,他亦是醉得有些过了,才有了今日这桩丑事,既是九湘之过,我也不推诿于人,还望夫人您成全了九湘,放九湘家去吧。”

文九姑娘这话一出口,玉妍心里面点了点头,“此人还是很识得大体的。”不等玉妍开口,褚三爷就扑通跪倒在地,“母亲,玷污了未正式过门的二嫂嫂名节的是儿子,都是儿子混帐还求母亲您莫要怪责文九姑娘,亦莫要追究敬敏柔长公主,长公主她不胜酒力提前回了思无境中。一切都是儿子的过错。儿子,儿子中意文九姑娘亦非一日两日,昨夜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儿子,儿子对不住父母,对不住兄长”

听见褚三爷这话,国公夫人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晕了过去,众人惊呼忙乱,文氏起身儿到了玉妍跟前,“周姑娘,对不住你。”这是梨香阁事发至今,文氏头一回跟玉妍说了这么一句软话儿。

玉妍并未瞧文氏,只是回了一句,“但愿日后你能告诉我,你今日是值得的。”二人点了个头儿便随着众人入了国公夫人的寝阁。江贵姨娘嚎啕大哭,边哭边骂玉妍跟文氏。褚候着急吩咐去请太医,拿了帕子亲自给褚国公夫人敷额头。褚三爷也忙着给国公夫人顺气儿,一时间寝阁中竟全是江氏的辱骂声儿。

文氏心中悲苦,瞧了江氏一眼,并未做声儿。玉妍却已积了满腔的怒火,她拉住了国公夫人跟前的霍妈妈。“夫人昏迷不醒,咱们府里就任由一个妾室在此辱骂主母么?还不叫人将这贱人绑了拉出去给我掌嘴”

霍妈妈无奈地瞧了那江贵姨娘一眼,又抬眼看了褚候跟褚三爷一眼,褚候的手顿了一下儿,头也未抬,便吩咐道,“江氏冒犯主母,论理该打,不过,她也是惦念着夫人,不如请长公主您格外开恩,赏她个禁足也就是了。”

玉妍惊讶地瞧了褚候一眼,她知晓这个男人从昨夜就在跟她生气,他也有资格如此生气,毕竟这一切都是玉妍自作主张的,也是她瞒着他设计将他弟弟陷入了如此不名誉的境地,不过,玉妍不明白他处处护着一个贵妾做什么。

“好好得很。”玉妍说着话儿,缓步走上前来,“褚候说得有道理,不看僧面看佛面,索­性­本宫就赏她个大脸面。”说着话儿,玉妍一把揪住了江贵姨娘的衣襟,左右开弓赏了她十数个巴掌。“滚回青藤斋,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一个人不许给江氏贵姨娘送水,送饭,送吃食。”

玉妍说罢了这话,甩了衣袖便离开了国公夫人的床榻前,空留下众人盯着双颊被打得通红肿胀连哭泣都忘记了的江贵姨娘。

194男人心思多离奇

玉妍靠着一口恶气支撑着强走到了花溪苑中。丫头们见主子利落地提了裙子就迈步进了门槛,也紧跟着入了内,却只见姑娘她行在前头身子突然晃了晃,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玉妍已晕倒在地了。

这一惊唬得听琴等人慌了手脚。还是连妈妈老道些,忙使了粗使的仆­妇­们拿着软兜将姑娘抬进了屋子里。听琴带着众人忙着给姑娘拧毛巾,喂汁水,连妈妈将侍画叫到一边儿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唉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姑娘她一心都为着褚候,到头儿来,都说褚候温善,爱护姑娘,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因为他的父母兄弟这么百般怪责姑娘。男人的心啊……”连妈妈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叹着气直摇头。侍画看着连妈妈这样子,心里也是又气愤褚候的所作所为,又替自家姑娘觉着不值得。

听琴跟观棋请示连妈妈说要派了小丫头去给姑娘请太医,连妈妈沉吟了半晌,终于是摇了摇头。“前因后果侍画丫头都同我讲了。姑娘这是伤了心了。一时迷住了才昏厥过去。咱们且守着给姑娘仔细伺候些汁水,莫要让姑娘受了寒气。若是此时一味跑到前头回禀了再着人请太医来,怕是褚候又要疑心姑娘用计谋了。

“妈妈,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管的了那什么褚候,那当真就是个没心肝的咱们姑娘冒了如此风险究竟是为了哪个?他竟然像是半点儿也不知晓一般,几次三番跟姑娘较真儿,生生把姑娘气得晕过去了。似这样儿的男子真是不要也罢了凭着咱们姑娘的手段心计钱财,便是不去那夕落城,哪里还不能容身跟夫人云老爷过一世的太平日子?”

连妈妈听见观棋这话,倒是好半天不曾言语,她静默了好一阵子这才抬头儿瞧了瞧躺在床上的玉妍,心里头也不由得有些可怜这位天之骄女。

“唉丫头啊你只道都是褚候的不是,可他又能如何?纵然再喜爱咱们姑娘,他也还是国公爷跟国公夫人的嫡出亲生,是三爷的手足兄长,这么大的一桩事儿,事关着国公府中众人的脸面名声身家­性­命,咱们姑娘跟文氏九姑娘自作主张就闯下了这弥天大祸,明眼人哪个不晓得这分明不是­阴­差阳错,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啊,你们说,褚候不气咱们姑娘,他又能去寻哪个发一发他心里头的郁闷怨气?”

这一席话说得丫头们都闭口不言了。床上躺着的玉妍早已醒来,不过是太过疲惫了,不愿意睁开眼睛。连妈妈这一番话,她又何尝不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亲眼看见自己一心喜爱的那个男子,自己想要托付终身的男子为了他的父母兄弟竟然能那般丧失理智地跟自己对抗,寸步不让,玉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听琴。”玉妍挣扎着起身,她想坐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听琴忙回转身儿跑到姑娘的床榻跟前,“姑娘,您可是想起身?还是略躺躺吧,方才您,您晕倒了。”话说出口,听琴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玉妍拉着听琴的手,勉强地笑了笑,“你这丫头,哭什么,昨夜我是累着了,今日又在夫人那儿上演了个全武行,这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本宫瞧着那地上像是挺舒适,累极了,就躺上去歇了歇。”

听见姑娘这话,众人的眼泪流得就更加凶了。连妈妈走上前,她瞧了玉妍一眼,玉妍也瞧了她一眼,“姑娘,论理儿奴婢不该说这个话,可是su人她临走之前再三再四叮嘱奴婢了,凡事儿都要奴婢帮着姑娘多想那么一两分。”

玉妍挤出来一个微笑,“连妈妈坐下说话。侍画,快点给妈妈上茶。”连妈妈依言坐在了玉妍的榻前,“姑娘您前几日将奴婢派回了公主府中,说是账面儿上有些个纰漏,奴婢去了这几日一心一意只帮着姑娘查账,若非奴婢早些年有这看账的底子,怕是昨儿夜里姑娘办这件大事儿的时候儿奴婢还要在公主府中让姑娘蒙在鼓里呢。”

见连妈妈虎着脸儿,玉妍到底心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捉住连妈**衣袖摇了摇,“自到了二婶婶府上,妈妈您就到了妍儿身边儿。在妍儿心里,妈妈就同妍儿的­奶­母是一样儿的。妍儿哪里能瞒着妈妈呢,还不是怕妈妈替妍儿揪着心,担惊受怕么?”

“唉姑娘啊。老奴担心不担心的,倒是在其次,可是,姑娘,昨儿这事儿呀,您办得实在有欠妥当。”连妈妈这话一出口就全都是不赞同的意思。玉妍心里头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默不作声,只是瞧着连妈妈。

“文氏九姑娘跟三爷的事儿,您纵然着急,也断不能用这样的法子呀。这是生生打了国公府的脸。咱们这国公府上宫里头有淑妃娘娘,还有几位出了门子的姑­奶­­奶­,还有几位姑娘待嫁。几位庶出的爷们都还未曾寻到亲事,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啊?姑娘您自认做得机密,不说别个,便是那江贵姨娘,姑娘就难堵住她的嘴,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风声到了江府,四姑­奶­­奶­那心计城府想法子闹到了宫里头都不是难事儿呀”连妈妈苦口婆心,面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瞧见玉妍面上似有愧­色­,连妈妈抬手给玉妍掖了掖被角儿。“姑娘,此事还需赶紧着善后才行。江贵姨娘您既然打了,打了也就打了。身为一个妾室竟然口出狂言辱骂主母,还敢到国公夫人跟前说您的不是,您打了她也是该当。不过,打了她这事儿可不算完了。既然褚侯爷护着江氏,姑娘您就要赶紧着派人将荷姐儿接到花溪苑中。叫品书丫头到青藤斋等着那江氏,就明明白白告知她,若是想要再见着荷姐儿,先把她那张嘴巴洗­干­净了。”

玉妍不禁佩服地瞧了连妈妈一眼,怪不得当日二婶婶将连妈妈给了自己。这么些年都没瞧出来,玉妍也是只晓得连妈妈是把看账的好手儿,这才于前几日寻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回去了公主府。在玉妍瞧来,连妈妈谨小慎微,所求也不过就是后半生无忧。既然当初她都选择了不跟着自己个儿离开这国公府,那么,如今要做这件大事儿时,也没有必要牵连她。

“品书,就按着连妈妈所说。你跟着叶妈妈、德旺媳­妇­儿、吴海媳­妇­儿一同到青藤斋中,让她们先将荷姐儿抱了来,你在青藤斋中等着江氏。本宫虽说赏了她十几个嘴巴,可是,那都是她该得的。平日里本宫宽纵,她便没了规矩,既然她犯浑,本宫不能让国公府三爷的嫡女跟着这么一个浑人长大。”

品书屈膝应了,带着人就出了花溪苑。连妈妈挥退了听琴等人,这才看着玉妍开口说道,“好姑娘呀,您此时定然十分伤心,觉着褚候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地,全没了从前待您的半分细腻温存了可是?”

玉妍的脸是又羞又怒又愧又悔。她微微点了点头,想起褚候那满面的怒­色­,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妈妈,原本我也不是要将事情做到此间半点儿转寰余地都无的。可是,文九姑娘她又不是一个木偶,本宫在外头等着,也未曾想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就有这么泼天的大胆,竟然,竟然,唉,给本宫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我若是埋怨她,又能如何,只能将这事儿全都露了底细,到了终了,也不过让人唾一口唾沫,说我们俩是狼狈为­奸­,最后闹成了狗咬狗一嘴毛。”

连妈妈见姑娘蹙着眉头嘟起了嘴巴,心知姑娘这是半点儿也没有隐瞒自己。“姑娘,既然事情是如此的,姑娘何不寻一日将褚候约到一处僻静之所,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楚明白?”

“我不要”玉妍听见连妈妈让自己主动跟褚候低头,想起他那张黑锅底一般的脸,玉妍断然拒绝,翻转身儿脸朝着床帐,背对着连妈妈。连妈妈见姑娘常日里瞧着行事有张有弛,将那些名下的产业都理得是一清二楚,偏就是一遇到跟褚候相关联的事儿就难免犯些小孩子的左­性­儿。“或许,这就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吧。”连妈妈心里头叹了一口气,不由得站起身要出去张罗着给姑娘做几个可口的小菜。

“妈妈。”玉妍听见连妈**衣裙细索,知晓她这是要出去了。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忍不住叫住了连妈妈。“我心里头乱得很。纵然是我的不是,他也该好生同我讲说,似这般拿着个江氏在中间与我别扭算是怎么一回子事儿呢?”

连妈妈听出来姑娘的这话音儿里都带了哭腔了。“姑娘啊。旁的不说,您是打算好了,要跟着侯爷天涯海角逍遥自在去了,您心里自然就替这整座国公府想得少之又少了。可是褚候他不一样儿。这儿是他的家,在国公府中,不提旁的,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他的一双女儿呢姑娘您是心心念念着要跟褚候远走高飞了,您可曾想着要带上两位小小姐?您可曾跟褚候提过这两位小小姐日后的安置?您可莫要忘记了,桐姐儿的娘亲那是褚候前头的正室嫡妻,褚候为着她的亡故,曾经是有过终身不再娶的念头儿的。在褚候的心中,桐姐儿便是如心尖子一般。姑娘,这么些日子了,您可曾想到过桐姐儿一分一毫?”

提到两位小小姐,玉妍登时便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怪不得二哥他能给自己带回来新宅子的图纸,能给自己那块雪山寒玉的印信,却一直对何时才能离开国公府之事只字不提。原来,在他心里,这座国公府中有太多太多的牵绊,有太多太多的眷恋呢。

“妈妈,多谢妈妈今日的这番直言不讳。从前竟然都是我疏忽了。或许我的心肠太冷了些,也或许……”玉妍本想说,也或许是我来自异世,习惯了从我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习惯了我行我素,习惯了冷漠自私吧。不过,玉妍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妈妈容我再想想。两位小小姐的事儿您让我再想想。”

连妈妈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出了玉妍的寝阁。玉妍闭上眼睛,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195公爹面前保九湘

连妈妈的一席话说得玉妍虽然心里头多少有些个不自在。不过终究还是躺在床上反思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这些事儿。“唉”玉妍叹了一口气,心里也知晓,此次她自作主张终究还是挑战了褚候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威。是以,褚候恼怒之极。在他看来,他可以宠着玉妍也可以变着法子哄着玉妍高兴,但是,他不能容忍玉妍自作主张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国公夫人到了午后还未醒来,闻讯归来的褚国公爷瞧了瞧国公夫人便着人来请敬敏柔长公主到书房。玉妍只带了听琴一个丫头到了国公爷的书房,门外头立着褚三爷跟褚候,文氏九姑娘并不在此地。

玉妍漠然地自褚候的身边儿经过,她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儿。听琴跟二爷和三爷见礼,玉妍也只当没有听见,昂着头就径直到了国公爷的书房门口,让小厮们入内禀报了,国公爷亲自开了门,“有请敬敏柔长公主。”

“公爹如此客气,实在是折煞了儿媳。儿媳何德何能当得起公爹您一个请字。”玉妍嘴上客气着,脚步却不曾有半点儿迟疑就进了国公爷的书房。

褚候终于忍耐不住,他咳嗽了一声儿,“爹爹容禀。”他跪倒在地,国公爷铁青着脸面,玉妍仍旧没有回头。“爹爹,此事实在不关敬敏柔长公主的事儿。都是三弟他,他酒后乱­性­,还望爹爹您明察。”

国公爷的脸面愈加铁青了几分。他瞪了褚候一眼,又对着玉妍说了一句,“长公主请。”玉妍点点头,迈步入内。

二人见了礼,落座,有丫头上前给玉妍斟了茶,玉妍瞧着那茶汤,心里也知晓国公爷这客气的后头定然是藏着大风暴呢,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玉妍并不畏惧于此。“长公主人小心大,实在是有当年先敏霁皇太后之遗风啊。”

玉妍冷不丁听见褚国公爷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很是惊讶,国公爷捋着胡须,“实不相瞒,叶氏太后她老人家时常与我说起长公主,夸赞长公主聪明伶俐,最是识得大体,胸中有万千丘壑。”玉妍心里头对公爹的这话并不当真,不过,她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接话茬儿。果然,国公爷咳嗽了一声儿,“长公主,女子无才便是德。依我身为一个长辈之见呢,女子太过聪慧刚强了,是福也非福。”

这话说出口来,就让玉妍无法再微笑着装贤淑了。“公爹这话,妍儿真真儿有些糊涂了。怎么?公爹这是在责怪本宫么?公爹也未免太过看中本宫的能耐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本宫纵然有天纵之才,也需有人愿意按着本宫的计谋行事才可,文氏九姑娘放着金尊玉贵的侯爷夫人不做,却甘愿委身于本宫的驸马?公爹您也是明眼人,这事儿,便是放在任何一位大宁的闺秀身上,怕是人家都是要断然拒绝的。本宫又怎么能强了人的心呢?”

“哼哼长公主果然是一张利嘴,怪不得叶氏太后娘娘一见了公主就欢喜非常,当年的先敏霁太后亦是如此,不过,先敏霁太后她天生得文采斐然,她善辩,却从来都是为了旁人而辩,为着救人帮人而辩,她本人,再没有她那么淡泊名利的女子了。”

玉妍在公爹的眼中瞧见了一抹深沉的缅怀爱慕之­色­。不过,此时她可无心细究这些陈年的粉Se情事。“公爹怎么说便怎么是了。本宫身为国公府的儿媳又怎么敢与公爹强辩?既然公爹您已给儿媳定了罪,不如就让本宫也听听公爹您是预备如何发落本宫吧?”

这话说出来带着一股子决然的味道,却是将褚国公爷唬了一跳,他眯起眼睛,头一次细细打量了玉妍好半晌,末了,褚国公爷哈哈大笑,“不愧是叶氏太后看重的人,自然就有过人之处好既然长公主您说到了这儿,我身为长辈自然也不能太过小家子气了。文氏送出国公府,落发出家也好,上吊服毒也罢,之离了咱们国公府便罢了。”

见玉妍抬眼瞧着自己,国公爷并不以为意,“长公主您就莫要­操­心这些事物了。只需静养便罢了。老三他昨夜是糊涂了,还望长公主您莫要同他计较了。”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一阵沉默。玉妍端着那茶,盯着那茶汤愣了半日的神儿,就在国公爷以为她不出声就是默认了的时候儿,玉妍也哈哈大笑起来。“公爹这是不允许媳­妇­儿当贤­妇­呀?怎么?三爷同文氏有了那等事故,本宫都想着要成全她们了?公爹您却执意痛下杀手,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传扬出去,难免要招人诟病,也要寒了文家的心。”

就在国公爷要反驳之时,玉妍摇了摇手指,她不给国公爷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这些也不过就是明面儿上的事儿罢了。公爹也不必忧心这些事儿,因为本宫根本就不会让文氏白受了这一场冤屈但凡女子,既然已被男子戏,又凭什么就让她心甘情愿或死或者落发为尼?若是要如此处置女子,那么男子呢?阉割?还是剃度?还是送官法办?”

见国公爷的一张脸都涨得通红起来,玉妍站起身,瞧着国公爷,“公爹您一向是个宽厚之人,也深得本宫的敬佩。本宫晓得公爹您从来都瞧不上文氏九姑娘,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背负着家族,背负着父母恩情,她有今日,有太多的凑巧,为何公爹您就不能如本宫一般欣然接受了她,给她一条活路?她不是坏女子,更不是恶人。难道仅仅为着个旁人都不知晓内情的所谓名声二字就要将她的一生这么活生生地毁去么?本宫今日就将话放在此处,文氏同三爷这桩事儿,本宫无论如何都是要成全的,公爹若是不允,咱们就到皇兄跟前辩个清楚明白。”

“你你”国公爷气得从椅子上一下子就站立起来,他瞪着眼睛盯着玉妍,“你,你好大的胆国公府还轮不到你来当家”玉妍也毫不示弱,“公爹,本宫没想着做咱们国公府的主,一直以来,不都是婆母她老人家在主持府中的中馈么?媳­妇­儿只是想给我的相公寻一房有情有义的平妻罢了,怎么?这样的小事儿,公爹跟婆母也是要管的么?”

“什么有情有义?一派胡言你当我不晓得你们二人­干­的这好事儿?江氏她虽然有些着三不着两,不过,今日之事,她说的话,我还是能听明白的。长公主,咱们既已是一家人,何不彼此留着些颜面,你,你,你从前的那些事儿,我也就当做是过眼云烟罢了。”

玉妍让国公爷这话气得仰倒,她上午刚刚昏迷了,如今又与自己的公爹长辈­唇­枪舌剑了一番,她觉着有些疲惫,不过,她知晓今日她不能放弃,否则,文氏那短暂的青春年华就要葬送在她的手上。她扶着桌子努力让自己支撑住。

“文氏进门做驸马平妻一事本宫已拟好了折子递进了宫中,恕本宫妄言,公爹您还是好生劝劝婆母,只求文氏入门,您二老能接了她这一杯媳­妇­茶罢了。”这话说得是四平八稳,没有一点儿示弱的意思。褚国公爷听在耳朵里就如同一阵阵滚雷在头顶炸响。他猛地一拍桌子,“你休想”

玉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外头褚候跟褚三爷就破门而入,“爹爹”“父亲”二人入门就跪倒在地,“还请父亲恕罪。”

褚国公爷瞧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瞧了瞧气定神闲的玉妍,他悲哀地摇了摇头,“逆子孽障你们,你们太太地胆大包天了来人呀请家法本国公爷今日要用祖宗的家法好好儿教训这些不肖的子孙”

小厮们得令,哪里敢真的去请家法,左右瞧瞧,拿不定主意,玉妍凉凉地说了一句话,气得国公爷差一点儿晕过去,她说,“既然公爹您要教子,本宫就先行告退了二伯跟驸马爷领了家法就是了。不过,本宫有一句话放在前头,十日之后迎文氏入门,若是驸马今日被打得重了呢,那一日文氏就跟公­鸡­拜堂,若是驸马爷不幸今日被打出了个好歹来,也是文氏的命了。公爹您仔细些身子骨儿,本宫就少陪了。”

褚候跟褚三爷跪在一边儿,听着玉妍的这些话,心里头当真是五味杂陈。“长公主,还请您少些两句吧父亲他乃是国公府的当家人,父亲教训儿子媳­妇­,您这些话,就是大逆不道”褚候低着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瞧着像是在怪责玉妍,实际也是想护着她些个,生怕她吃了眼前亏。

玉妍听在耳朵中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心里不由得又想起昨晚和今日一早在国公夫人正房中褚候说的那些话来,“本宫的事儿还不劳动二伯您­操­心。你们男人能将女子的一颗真心弃若敝履,本宫却是做不到如此的洒脱。不论怎么样,文氏九姑娘的命本宫是保定了。她与三爷的这段姻缘,本宫也定要成全。”

196文氏以身挡家法

国公爷瞪着一对铜铃样儿大的眼睛盯着他的这位长公主儿媳­妇­雄赳赳气昂昂地自面前经过,身板儿直挺着就出了他的书房。“来人啊请家法”

这一声暴喝,吓得小厮们一溜烟儿就钻进了书房后头的抱厦,不一刻家法请了来。国公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过了那根三尺长九寸厚的湘竹阔板就往褚候跟褚三爷身上胡乱招呼起来。

玉妍出了书房并未立刻就走,她若有所思地转回身儿盯着书房瞧了瞧,这才让听琴附耳过来。待自家姑娘吩咐完毕,听琴的面上显出了犹豫之­色­,“还不快去,再晚些怕是这一波儿就要过去了。你们驸马爷可不是日日都有这等挨打的机会呢。”

听琴见姑娘已拿准了主意,实在无奈,只得依言往湘竹阁方向飞奔着跑去了。玉妍又侧着耳朵听了听书房里头的动静儿,虽说心里难免要记挂着那个人,不过,此时又哪里是她跟他儿女情长的时候儿,便是不顾己身硬闯进去,怕是白白挨了板子,人家还未必会领情呢。

狠下心来,玉妍毅然决然转回头朝着花溪苑的方向行了去。刚到了门口,就见江氏贵姨娘的丫头云秀鬼鬼祟祟地在花溪苑门口徘徊张望。玉妍一见这丫头,立时就明白了这是江氏派她来打探消息的。

放轻了脚步到了跟前,玉妍故意咳嗽了一声儿,此时云秀正踮着脚儿往花溪苑里头张望,冷不防有人咳嗽,吓得这丫头身子抖了一下儿,脚底下一踉跄,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云秀气得小脸儿都涨红了,转回头正要开骂,见面前赫然站着敬敏柔长公主,吓得这丫头扑通就跪倒在地。

“给长公主请安。”云秀的声音里头有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慌张。玉妍此时却无有心力多做追究。她没有叫这丫头起身儿,只是甩出了一句话,“回去告诉你们姨娘,二爷跟驸马爷此时都在国公爷的书房里头领家法呢,起因呢,自然有驸马的不对之处,不过,你们姨娘也是功不可没的。”

云秀丫头听见这话,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儿糟糕,本能就想起身儿赶紧着往青藤斋跑,身子都起了一半儿了,才想起来长公主还未曾叫自己起身,又忙规矩跪好。玉妍哪里有心思跟个丫头唧唧歪歪,她抬脚就入了花溪苑的大门,吩咐了门口的人将大门紧闭了。

却说听琴飞奔着就到了文氏九姑娘住着的湘竹阁中,将长公主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说与了文九姑娘听,那文氏听罢了这番话,连一丝半毫的犹豫都无有,闪身儿就出了湘竹阁,听琴就觉着一阵儿风过处,只留下文九姑娘的一句多谢在这屋子里头回荡,再抬头看,哪里还有文九姑娘的人影儿呢。

国公爷正用力挥舞着那湘竹的阔板打两个儿子,冷不防书房的大门就叫人猛力推开来,文氏九姑娘只一眼便瞧见了三爷身上的血都渗出了衣衫,褚候身上也有伤,人瞧着却还清醒。未及多想,文氏猛地就扑到了三爷的身上,国公爷收势不及,文氏娇弱的身子就生生挨了三四下儿的竹板儿。

“大胆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未经传唤竟敢私闯老夫的书房你,你还有点儿规矩无有你赶紧着给我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扑到我儿身上算是怎么一回事儿?身为女子总要有些廉耻才好你,你还不赶紧着给我起来”

文氏让这几下儿竹板儿抽得身上火辣辣地疼,脑袋也嗡嗡作响,听见国公爷的怒吼,文氏也顾不得他了,略起了身儿看了看已近昏迷的褚三爷,文氏的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褚三爷,褚三爷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是我,我来晚了我来晚了都是九湘不好,是我连累了三爷了”

褚慎铭只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白光,在这光晕中,有人扑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听见爹爹的怒吼,又听见女子的哭泣声儿。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这个哭泣的女子,就听见二哥也沙哑着嗓子气息有些不稳,“三弟,你,你怎样了?你可听得见我们说话?”

国公爷见儿子跟文氏都围着自己的幺儿,心里也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余怒未消,见文氏根本就是把自己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不由得跺了跺脚,将那竹板啪啪地拍到了桌案之上,“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呀文氏,你在我们府上是个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晓得么?究竟我们国公府怎么对你不住了?你要做出此等丧行败德之事?”

文氏心疼褚三爷,自身上掏出了帕子轻轻帮着他擦拭脸上的血和汗,对国公爷的怒骂竟是不置一词。国公爷见这副情形,心中愈加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烧,不过,终究自己是个长辈,这女子紧紧护在儿子身边儿,也不好就直接动手将她拉扯开来。国公爷气得一下子摔倒在了椅子上,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三个人连连说着,“家门不幸,真真是家门不幸啊。”

书房里头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老仆前来禀报,说是国公夫人醒来了,所幸没有大事,就是气虚气郁,想要见国公爷一面。褚国公爷听罢了回禀,哪里还顾得上地上的三个孽障,吩咐了两个儿子跪在书房自省,赶紧就撩了袍子随着老仆往国公夫人的寝院行去。

褚候也有些眩晕之感,躺在了地上,紧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觉着灵台清明了些个,“文姑娘,不知长公主她,她如何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文氏九湘还是听得清楚明白,她微微愣了一下儿,心里头难免有些个不自在,不过,她瞧了一眼已陷入昏迷的褚三爷,一颗心就像是被凌迟一般难过,“侯爷,九湘未曾见着长公主,不过,想来,她的心里也是万般惦着侯爷吧。”褚候微微点了点头,又微微睁开了眼皮瞧了瞧自己的弟弟,“还请姑娘先回避吧。自会有人来帮着我们兄弟二人料理伤口,若是姑娘在此处,怕是仆人们不好上前儿。”

文氏见手上的帕子已让血水浸得通红,心里头又急又怕,听见褚候这话,忙抬眼四处瞧了瞧,果然瞧见有几个小厮手里捧着托盘候在书房通往抱厦的拐弯处。“好好,九湘先告退了,若是三爷他,他醒了,还请,还请侯爷您,您派人告知九湘一声儿,九湘拜谢了。”

说着话儿,文氏勉强用力爬起身,强咬牙支撑着要给褚候行礼,“文九姑娘,万不可如此,姑娘大义,为了三弟以己之身抵挡竹板,想必也伤得不轻。洗墨……”

捧着托盘的小厮中有一个面目清秀者上前,“到爷的院子里去找郑妈妈来,让她带着四个仆­妇­抬了软兜,送文九姑娘回湘竹阁中,再将上好的金创药给姑娘送些去。”

那小厮领命去了,文氏头一回得了褚候这等细致的关心,一时间只觉得五味都齐聚于心,将自己那一颗本就疼痛纷乱的心愈加搅得竟像是煮开了一锅撒满了胡椒粉的浆糊般。鼻子酸涩难耐,眼泪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本想说句谢谢,可是话就在­唇­边儿徘徊,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侯爷,莫要忘了九湘托付之事,三爷若是醒了,好歹遣人到湘竹阁中给九湘个信儿。九湘就告退了,莫要耽搁了小厮们给二位爷疗伤。”二人静默了片刻,文氏果断地擦­干­了眼泪,说出来的话入情入理语气也显得十分平淡。

褚候点点头,也无心多言。文氏扶着书房中的桌子柱子慢慢挪着就出了那扇门,书房前头恰有一块太湖石,文氏挪到了那石头跟前,吃力地坐下来,还未坐稳,就觉着眼前晃了一下儿,再抬眼,只见一个女子疾跑着进了国公爷的书房。

文氏正琢磨着那身影颇有几分熟悉呢,就听见书房里传出来了一阵嚎啕大哭,二表哥,三表哥的夹杂着这哀哭之音丝丝缕缕都传入了文氏的耳中。“原来是江氏。“文氏九姑娘心里了然,不禁又有些悲苦之意涌上心头。“这江氏虽然可恶,却还占了一个贵妾的名分呢,就如今日之事,她就能放声嚎啕,肆无忌惮地宣泄她的哀痛心疼,我却不能,虽然替三爷挡了那么几板子,可是,如今我与三爷名不正言不顺,连公然替他伤一回心都不能。”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文氏回转了心神,再一瞧,听琴已立在了自己的身侧。“听琴姑娘。”文氏实在无力站起身,她对着听琴点了点头,听琴也福了一福,“回禀文九姑娘,我们家公主有话儿,姑娘您大义,待我们驸马爷是一片赤诚之心,长公主她敬佩万分,特命奴婢前来伺候着姑娘回湘竹阁,长公主命奴婢拿了宫里头的无暇白玉膏来,还请姑娘您上了这软兜,奴婢这就伺候着姑娘回去上药歇息。”

文氏又瞧了瞧书房的方向,女子的哭泣声儿虽收了些,却还隐隐能闻得啜泣之音,文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既然如此,劳动姑娘您搀我一把。”听琴忙上前来,半抱着将文氏挪到了软兜之上,她命仆­妇­们抬起软兜儿,见文氏又回头向书房瞧,听琴也不屑地盯了书房一眼,“文九姑娘,长公主她说了,姑娘今日的义举定然能让三爷他安定心意。来日方长,今日当以疗伤为要。”

197运筹帷幄成婚事

文氏在国公爷的书房挨了打,回到了湘竹阁中连半个时辰都未过,就发起高热来。原本想着将她连夜送出府的国公爷也没了法子,只得加派了人手看着湘竹阁,算是暂且将这个败坏了国公府门风的女子禁了足。玉妍听见丫头品书探来的消息抿着­唇­不由得就笑了。“听琴,你瞧瞧,果然如此吧?人送出去了,再接回来就不易了。还是先安顿在府上才好筹谋后计。”

国公爷第二日一大早儿一本奏章就哭到了叶氏太后娘娘殿前。待太后用罢了早膳漱过了口这才架起珠帘传唤国公爷入内,还未待国公爷眼泪再淌出来,叶氏太后就在珠帘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褚卿家,你欲奏之事哀家已知晓了。敏柔这孩子做事儿呀实在急躁了些个,不过,她到底也没有坏心眼儿,事儿已出了,她还能怎么着?喊打喊杀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眼睁睁瞧着那文氏了此一生,她更是于心不忍。本宫也想了想,左不过一个平妻的位子,便允了她们年轻人也未尝不可。”

这一番话钻进了国公爷的耳朵中就像是轰隆隆一阵天雷滚过。国公爷急得气都喘不匀了,猛咳了几声儿,涨红了一张脸,“臣失仪”太后娘娘未曾做声儿,国公爷躬着身儿等了好半晌,见太后娘娘默然,心里头也拿不准太后娘娘今日为何宁愿颠倒是非黑白也要如此百般维护一个皇家的义女。

沉吟犹豫了良久,国公爷也豁出去了,他微微抬了抬身儿,“太后容禀,臣不晓得敬敏柔长公主在折子里怎么回禀太后娘娘的,不过,据微臣所知,臣之幺儿与其未正式过门的嫂嫂生出的这场**事,长公主是断然难辞其咎的”

他的语调中掺杂着一股愤怒之意,双手也微微哆嗦起来,国公爷上前一步,抬起头,“太后娘娘啊,您对长公主的一片慈心臣与内子都能领会,是以我夫­妇­二人并未责怪过长公主半个字儿。不过,这文氏么,名分摆在眼前,纵然有天大的理由,这一回她终究是与亲小叔子有了首尾,那逆子臣已狠狠教训过了,至于文氏,臣请太后帮着臣与内子好生劝劝长公主,似文氏这等没有礼义廉耻的女子我国公府中断然不能容纳。”

珠帘后头的叶氏太后听见国公爷这一番话,眉头就紧皱起来。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国公爷僵硬地立在大殿正中,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不肯妥协的倔强之意。

“敏柔那折子上说这位文氏九姑娘也算是个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竟然为着你那幺儿,不惜以身去挡你国公府中的家法,可是也不是?”听见太后有此一问,国公爷有一瞬间的迷茫,昨日在书房时儿媳敬敏柔长公主就说已经往宫里递了折子,怎么此时太后这话里说的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

国公爷在心底里暗暗摇了摇头,愈加对玉妍没了好感,在国公爷瞧来,一个大家的闺秀,温、良、恭、谨、让这是毋庸置疑要具备的品行,可是再瞧瞧自己的这位儿媳,常日里瞧着倒是也还好些,冷淡了点儿,傲气了些,却也还本分,可是近日来,不晓得是抽了什么邪风,做出的事儿说出的话一桩比一桩出格儿,还大有要以势压人逼人就范之态。

“太后娘娘”国公爷心中盛怒,拱手启奏,他此时此刻满心里都是长公主这不贤之­妇­的条条罪状,事已至此,国公爷是再也忍耐不住了,索­性­就全都抖出来,叫太后给评评理。

叶氏太后瞧着他这架势,便是猜也能知晓几分他的心思。她抬手止住了国公爷的话头,“当日哀家原本属意将敏柔许给褚候的,他们二人真乃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谁承想,偏褚候出了那样的事儿,真是­阴­差阳错了。委屈了敏柔那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就将她给了你们府上的三小子。这几年哀家就一心想着要补偿这孩子,如今她不过是想着做主给她的驸马娶一房平妻罢了,也是想给你们国公府三房开枝散叶的好意,褚卿家你就莫要百般阻拦了文氏同褚候又未曾拜过天地,也不过就是个未过门儿的罢了。”

“娘娘不可万万不可”国公爷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脑子里一团乱,情急之下,全忘了细数长公主的罪状了。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这敬明柔长公主到底给太后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向公正的太后娘娘今日偏向得也实在太过厉害了些。

“娘娘啊,不可啊”褚国公爷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道御前免跪的恩旨了,老泪纵横扑通就跪倒在地上,口中直喊着不可。太后娘娘叶氏在珠帘后瞧着此情此景,心里头也泛起一股子悲凉之意。不过,她也真是没了半点儿法子。

敬敏柔长公主的折子其实是上了两道,其中一道半点儿都未曾提国公府中的事儿,在这道折子里,敬敏柔长公主先将梁王爷从前做下的那些事儿都数了一遍,又将当今圣上那些明示暗示的事儿逐一列举了个清楚明白。末了,在折子上,敬敏柔长公主明明白白告知太后叶氏,此生此世,心中所系唯一一人,那人便是褚候,当年下嫁给褚府三爷不过是权宜之计。她与褚府三爷间并无半点儿夫妻之实。

第二道折子上,玉妍才将自己是如何与文氏女设计迷倒了褚三爷,又是如何成就了二人的一夜姻缘这些事儿委婉地回禀给太后娘娘知晓了。在这道折子里,玉妍直言不讳,她与褚候已有了长久的打算,而褚三爷,因其天­性­便是个多情种子,对女子尤其耳软心活,为了补偿他,玉妍将文氏女的­性­情脾气都细细掰开来说了个通透,依着玉妍说,这文氏九姑娘是再合适帮着褚三爷管着内宅不过的了。

叶氏太后昨儿傍晚接到了这两道折子,反反复复瞧了不晓得多少遍之后才将这两道折子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过,叶氏太后是一夜都未曾合眼。自然,玉妍与文氏这种胆大妄为离经叛道的举动让叶氏太后气愤非常,碍着是深更半夜,她没有下令让人即刻带了两个人来砍了了事。等到金­鸡­报晓之时,叶氏太后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了。瞧着那一盆的灰烬,叶氏太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玉妍一次上了两道折子,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就如她自己所言,她本是江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小庶女,若非一朝偶遇梁王,被梁王爷百般纠缠,或许早就在江北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或者是门当户对的某个男子了。又何至于千里迢迢离情避祸远走京城呢?“唉孽障啊,孽障啊”叶氏太后叹息连连,想着折子里头说的那些个事儿都是有理有据并非空|­茓­来风的,她反复权衡,左右思量了许久,终于在天光大亮时决定成全玉妍,也成全了文氏。

“榆槐呀”叶氏太后的声音里头充满了疲惫,这一声榆槐叫得褚国公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先敏霁太后温和的面容不禁又浮现在了国公爷的脑海中,“太后娘娘”褚国公唤了一声儿太后娘娘,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地上痛哭出声儿。

“榆槐,哀家知晓敏柔这孩子惹得你动怒了。你这是怕她们做出的这等荒唐事儿伤了你们国公府的颜面,唉,哀家又何尝愿意如此为难于你?你同敏霁姐姐连着亲,在哀家的心里头你就是哀家的亲弟弟一般。难不成哀家还能害了自己个儿的弟弟么?”

国公爷抽泣着自地上抬起头,老老实实跪着听太后娘娘说话,“还不赶紧着将国公爷扶起来?”叶氏太后一声令下,安公公忙上前搀了褚国公起身,“赐坐叙话。”宫人搬来一把楠木椅,国公爷躬身谢座,“榆槐,凡事儿都要看大局,你莫要总是低着头看脚底下的这一方土地,人总是要抬头往前看的。”

这话把国公爷说得怔楞住了,他满面不解,不由得想抬起头,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一味不做声儿。“前几日圣上还同哀家说呢,淑妃所出的六皇子如今书读得甚好,开蒙的夫子也说是个灵秀的孩子。”

这一句话一扫国公爷满面的­阴­霾,他的眼中滑过一丝惊喜,强压了压心中的喜悦之情,他恭谨地立起身,依旧低着头拱手回禀道,“六皇子聪敏,此乃皇家之福、太后之福。圣上之福、皇后娘娘之福、淑妃娘娘之福。”

这一连串的恭维之语把坐在珠帘后头的太后娘娘逗得扑哧笑出了声儿,“你个贫嘴的猴儿,当年在敏霁姐姐跟前就是如此泼贫的,如今到了哀家面前还是如此怎么,就是我们的福气了,却不是你这当外公的福气了?”

“微臣不敢当。”褚国公心里头也有了一两分雀跃之意,那说出来的话也缓和了许多。“文氏女同宫里头的惠妃有些情谊,虽说都是闺中旧事了,她却不合适给六皇子做二舅母了。”太后娘娘这句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褚国公的头终究先于他的思维猛地就抬起来了。“太后娘娘您是说…..”

“罢了孰是孰非已都是惘然了,如今这样儿也好。敏柔在折子里头请了旨,就叫袁氏惠妃认下了文氏做个义妹吧,许给你们府上三小子当个平妻,赐从三品的诰封。”

叶氏太后扔了一枚重磅炸弹后紧接着又抛出一枚来,国公爷觉着自己的舌头有些麻木,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太后娘娘,让惠妃娘娘认一商人女为义妹?这,这,这,此女还是臣之幺儿的平妻,臣恐怕,恐怕,这,这……”

198千古难熬一缸醋

叶氏太后听见国公爷这话在珠帘后哼笑了一声儿便再没了下文。国公爷原本就十分­精­明,如今听着太后娘娘这笑得着实蹊跷,虽心中疑云重重却也不再细问。“若是惠妃娘娘肯屈尊认下文氏九姑娘,再将她给了微臣那不肖的幺儿做平妻,那当真就是太后娘娘您心疼微臣了。”

“嗯,费了哀家这么许多口舌你才听出来哀家这是心疼你呀?”太后娘娘语气中含着一丝调侃之意,褚国公爷躬身施了一礼,“方才是臣愚钝了,有冲撞了太后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您恕罪。”

太后在珠帘后头点了点头,瞧了立在一旁的李尚宫一眼,那李尚宫会意,出了珠帘到褚国公跟前,“国公爷,太后昨儿一夜都没歇安生,奴婢送您出去吧,也让太后娘娘略歇歇。”

褚国公爷怎么也没想到活到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能在太后殿中得到如此礼遇,心里头愈加纳闷儿究竟这敬敏柔长公主使了什么手段能将太后哄得为了成全她的一番胡闹,如此兴师动众呢。

“太后为微臣家事如此­操­劳费神,臣惶恐,臣罪该万死,还请太后娘娘您保重凤体,臣告退。”珠帘微微动了动,依稀可见太后戴着甲套的手在帘后挥动了一下儿。褚国公爷随着李尚宫就退出了禧福宫。

“国公爷,此地向东行去,便是皇后娘娘的寝殿,不知国公爷可是要前去觐见?这个时辰,怕是淑妃娘娘也到了娘娘的宫中了。”

听见李尚宫这话,褚国公爷愣了片刻,随即就笑了笑,回道,“李尚宫有心了。太后娘娘已为国公府思虑周全,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事忙,还要教导皇子、公主,微臣哪里敢叨扰了太后又去叨扰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微臣这就告退了,还请李尚宫禀明太后娘娘,国公府中三房的家事日后全由长公主做主,旁的人再也不会多置一词。”

李尚宫望着褚国公爷远去的背影,不禁心里也是一叹。从前瞧着那位敬敏柔长公主最是个和善绵软的­性­子,却不想,原来此人竟是个如此能忍辱负重的­性­子,这么些年了,就在梁王妃将她的名声弄得臭满了京城时,她都未曾用过这一招,如今,为着一个不相­干­的商人之女,竟拿梁王爷跟圣上两个人来威胁太后娘娘了。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李尚宫转头儿往禧福宫中行去。叶氏太后此时正歪在龙凤呈祥的锦榻上歇息,她闭着双目,鼻端能闻见那百合香的味道,禧福宫中鸦雀无声,瞧着倒是一片祥和,却有谁知晓,叶氏太后此时的心中是翻江倒海,怒火中烧。

随着玉妍那两道折子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份袁氏惠妃这些年同她的长兄内外勾结,背着圣上跟宫里在外头做下的那些不仁不义之事的单子。叶氏太后虽说上了年纪,不过,因其本人聪慧,又让那单子着实唬了一跳,是以即便此时那单子不在叶氏太后眼前,却也能让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袁氏惠妃­干­得那些个龌龊事儿来。

不过,袁氏做的这些事儿,叶氏太后却是不欲告知皇帝莫毓驰的。一来,皇帝莫毓驰对那袁氏惠妃有两分真意,若是贸然将这单子给了他,怕是他难免要替袁氏遮掩。二来,袁氏毕竟是八皇子的生母,她贵贱好坏不论,却不能因此让八皇子在宫里头抬不起头来。

“罢了,罢了,就随着敏柔去吧,原本也是哀家欠了她的,既然她要袁氏认商人之女为妹,以此小惩大诫袁氏一番,也由着她吧,只求她能与褚候有个结果了,也就放下了袁氏的这些事儿。”叶氏太后心中有了决断,再也躺不住了。猛地起身儿就唤安公公。

待安公公入了内,太后娘娘命宫人拿了一个锦匣来,“将这锦匣送到柳芳殿去,你要亲手交到惠妃袁氏的手上,让她打开了瞧瞧,你到她的偏殿候着,若是她想好了,就告诉你一声儿,你再来回话儿。”

安公公当差这么些年,自先敏霁太后亡故了,就再也未曾见过太后如此谨慎行事,心里知晓这事儿必有蹊跷,也不敢多问,更是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办这趟差使。

李尚宫入禧福宫,正跟安公公打了个照面儿,见他捧着一个锦盒,登时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那盒子里头是一份单子并一封密信,单子是与敬敏柔长公主送进宫的那份内容大抵差不多,只不过,太后命自己抄写时特地嘱咐了,瞧着那可以抬抬手儿就过去的事儿,就莫要誊写了。与人留几分余地,也是与自己留有余地。

而那密信上写的则是太后娘娘劝袁氏惠妃认商人女文氏为义妹,并由袁氏惠妃牵头儿请太后娘娘懿旨将文氏许给褚府三爷做平妻也好帮着体弱的敬敏柔长公主料理细务的。

却说安公公捧着这锦盒一路飞奔着就进了柳芳殿。惠妃袁氏今日也接到了信儿,说是那个草包文氏竟然跟褚国公府的三爷搞到了一处,当场就让敬敏柔长公主给撞破了,长公主非但未曾怪罪她们二人,还为此事当众顶撞了国公夫人跟国公爷,非要做主将那文氏女给了驸马做平妻。

“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一个商户之女,身份低贱若非本宫的兄长拿住了鹤落真人的短处,逼着他编造了那朴华金星的瞎话儿,又遣人给文氏弄了个好八字儿摆在那儿,她还妄想着能迈进国公府一只脚去么?这文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违抗本宫的命令让她嫁与褚候,褚候她偏跟驸马搞出来这么一出丑事儿”

“娘娘,您请息怒,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文氏女虽说并未能成了侯夫人,不过,嫁与了褚三爷不是更方便她给那敬敏柔长公主时时刻刻添堵么?娘娘您就莫要动怒了。”贴身儿的宫人谄媚着上前劝解,却让袁氏惠妃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

“你懂得什么?文氏嫁与褚候,何止这一个用途?那周氏贱婢若是当真喜爱褚三爷,何以到了如今还是处子?她这明明就是一开始就打了给褚候守节的主意了这个贱婢,梁王妃也是个蠢货这样儿的一个女子,她还要大费周章毁她名声儿,到最后也不过就是白白给了人家一个郡主、长公主的头衔儿罢了那周氏贱婢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梁王妃瞧着你们梁王爷是个宝,在周氏眼中,也不过就是一根草罢了。”

宫人挨了打,并不敢哭,只是捂着脸跪在地上,袁氏惠妃骂了人,心里头略略觉着好受些了,这才气哼哼地坐下,“你赶紧着起来吧。去把幽兰唤来。怎么?以为圣上宠了她一晚上,她就是有分位的了?不好好当差,疯到哪儿去了?”

那宫人忙起身要跑出去寻幽兰,迎头就撞见了幽兰带着安公公入内,那幽兰粉白的面上敷了粉,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眼睛红肿的模样,她闪身儿避过了那跑过来的宫人,“幽兰姐姐,惠妃娘娘正寻你呢。”

幽兰点了点头,也不作声儿,低着头就入了内,不一时就传出来袁氏惠妃的喝骂声儿,安公公等在柳芳殿的门槛处,心里头不屑地啐了一口。渐渐就生出来一股子焦躁的情绪来。

那个挨了打的宫人猜着该是幽兰姐姐还未及开口禀报就让惠妃给怒骂上了,急着就想转身儿赶紧入内回禀去,刚走了两步儿,里头喝骂之声戛然而止,另一个当值的宫人急匆匆出来,面上勉强挤出笑来,屈膝行了礼,请安公公入内觐见。

安公公面上不露声­色­,躬了身儿捧着锦盒就入了柳芳殿的内殿。拜见了惠妃娘娘后,安公公略拿眼睛一扫,方才带着自己到门口的宫女已不见了踪影,想是被从后殿的门儿打发出去了。

将来意说明白了,安公公奉上锦盒,袁氏惠妃面上的怒容虽竭力隐忍住,可是那通身的气势都灼灼得直烫人的神经。待她自锦盒中取了单子出来刚看了没两行,安公公就觉着惠妃身上那股子盛怒的气势陡然就泄了个­干­净。她呆愣愣盯着那单子,脸面渐渐涨红,一会儿又变白,然后变成青­色­又成了紫­色­。

袁氏惠妃哆嗦着手去案上拿茶盏,一个不稳,那茶竟泼了一身,宫人们忙上前帮着擦拭,袁氏惠妃盯着身上的茶渍只一味发呆,连话儿也说不出来。“启禀惠妃娘娘,太后娘娘叫奴才来说是锦盒呈给了娘娘您,奴才还要借娘娘的偏殿一用,太后娘娘吩咐了奴才在娘娘的偏殿中等候,娘娘您想好了呢,奴才就带着娘娘的话儿回去给太后娘娘交差。”

“幽兰,幽兰”袁氏惠妃有气无力地空瞪着一双眼睛一叠声儿地唤幽兰,等了片刻无人应声儿,袁氏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幽兰”她拔高了些音量儿。“娘娘”内殿后头跑出来一个宫人,“回禀娘娘,幽兰姐姐她,她帮着娘娘绣皇上的那件长袍呢”

“贱人贱人哪个要她帮着绣了?还不快些将那贱婢拖出来都是贱婢不要脸的狐狸­精­”那宫人一见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娘娘,娘娘啊,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可是觉得身上冷?怕是发了旧疾了。娘娘啊,您歇口气,您先歇口气。”

那个挨了打的宫人一听苏兰姐姐这话,也猛地反应过来,“安公公,请随着奴婢来,咱们娘娘这是发了旧疾了,娘娘是让幽兰姐姐气得有些迷住了,还请公公您见谅。娘娘这病,多少年也是不犯一回的。还请公公您莫要声张。”说着话儿,一锭金子就放在了安公公手中。

199众叛亲离袁惠妃

惠妃袁氏的柳芳殿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皇帝莫毓驰的御书房中余湘北正把一张同太后手里一模一样儿的单子恭敬地呈到了莫毓驰的桌案之上。盯着那张单子瞧了好半晌,莫毓驰的眼睛眯起来,余湘北并不敢做声儿,只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个,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应变的猫。

“惠妃这些年……”莫毓驰的声音冰凉冷硬,听得余湘北不由得抖了抖,忙又克制住,未敢接圣上的话茬儿。“朕原想着她单身只影在宫里头不易。不似皇后那儿还跟淑妃是表姐妹,彼此间有个照应。”

余湘北不敢再沉默下去,忙低声应了个是。“若换做是她,便是朕再宠爱些,也断然做不出此等样儿的事儿来。她那个­性­子瞧着是个冷淡的,概不过还是内心里头平和的缘故。余湘北?你有没有瞧出来,就好像在她眼里,这荣华富贵、权势荣耀都是空的,还不如一树的花儿更能让她动容呢。这一点,她同敏霁母后太像了。”

皇帝莫毓驰的手指敲打着金丝楠木的桌案,­唇­边挂着一丝宠溺的微笑,“那么细瘦单薄的一个小女子,若非容颜绝美,当真就是个纸糊的一般,却偏偏有那么高洁的­性­子,还倔强,这个倔强不好,让朕真是又恨又无奈,你便是将天下的珠玉都放在她跟前,她不喜欢、连正眼儿都不瞧一眼你又能如何?啊?你来给朕说说,余湘北这么一个纯净的女子怎么就偏偏落到褚国公府了呢?袁氏还做了这么多事儿去为难她?这个袁氏平日里瞧着倒是也还­精­灵,怎么竟是个俗不可耐的蠢物?若是妍儿要争,就凭她?唉。”余湘北偷眼瞧了瞧圣上,只见圣上面上那丝宠溺的笑已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愠怒、惋惜的表情。

“方才你说,这单子是跟着妍儿的两道折子一起呈进来给母后的?”余湘北听见圣上问话,忙又深躬了躬身子,“回禀皇上,是敬敏柔长公主遣了贴身儿的大丫头送到了宫门口儿亲自交给安公公的。”

“折子呢?”这话将余湘北问了个愣怔,“回,回禀皇上,那折子自入了禧福宫就一直在太后娘娘手上,娘娘阅毕,一把火儿将那折子烧了。”这句话终于让莫毓驰瞪大了眼睛,“烧了?”见余湘北无奈地点了点头,莫毓驰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莫毓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外头的腊梅花儿兀自出神,余湘北躬着身儿等候圣上的吩咐。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就连伺候了圣上十年的余湘北都觉着腰上隐隐有些酸痛时,莫毓驰才开口说话,“母后她既然将这事儿瞒住了朕,便是有她的一番道理。妍儿的折子能让母后如此谨慎行事,想来是这个丫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罢了。这个丫头,若是有一阵子她不闹出点儿事儿来,连朕都觉着这日子过得有些个沉闷无聊呢。”

多年以后,每当莫毓驰在御书房中望着窗户外头的腊梅花静坐时,总是会一遍又一遍想起当年他说过的这一番话,有时候儿他甚至在想,若是当时彻查到底,是不是就能抓住机会留住她,留住那个似仙似妖又似­精­灵的小女子呢?

余湘北听见圣上这话里头的意思是不欲追究那两道折子里头究竟写了些什么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皇上,梁王爷那儿,您看?自上一次咱们将碧桃那丫头处置了,梁王爷并未再安Сhā人入宫。”

“九弟那儿就罢了他刚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再者,他身边儿的那个什么庶妃的,不是也快要临盆了么?就莫要让他分神了,妍儿她虽说鬼点子多了些,却还是知道分寸的,此一番这袁氏着实做得太过了些,不过,若非如此,怕是如今妍儿也早就是名符其实的褚候夫人了吧?当日便是袁氏不做这些个手脚,朕也是要拦一拦她们这段姻缘的。”

这话余湘北听来,并不觉得惊讶,圣上喜爱敬敏柔长公主这事儿也非一日两日了,若非太后娘娘拦着,长公主又左躲右闪,怕是如今宫里头早就有了“永公主”这个分位了呢。“皇上,昨儿柳芳殿宫人幽兰承宠,今儿李公公来问,是赐封称号?还是照着近日承宠宫人的例赐一碗药,升做殿前答应?”

听见余湘北提到了幽兰,莫毓驰的­唇­角又微微弯了弯,那个女子原本就是惠妃宫里头的一等宫人,从前倒是不觉着怎样,只是偶然一日那丫头在那一树红梅下头立着,远远望去,那飘逸自在的模样儿像极了妍儿。“罢了将宫人幽兰封为兰美人,赐柳芳殿偏殿居住,写牌子上来待诏侍寝吧。”

余湘北躬身儿答应了一句忙下去答复李公公了。却说此时的柳芳殿中,幽兰让惠妃一个茶盏砸得额头都青紫起来,跪在袁氏惠妃的寝阁中木然发呆,不哭不闹,亦不寻死觅活。袁氏惠妃这个当口儿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幽兰,太后宫中的安公公还等在偏殿呢,袁惠妃心神不定地又一把将那单子扯到了眼前,越瞧越怒火上扬,越瞧就越是恨不得立时就将那周氏贱人杀了都不能泄了她的心头之恨。

“苏兰过来,快着点儿给本宫的兄长飞鸽传书”惠妃袁氏实在没了主意,逼着她认下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为义妹,还要让她主动向太后请旨将自己的义妹给了驸马爷做平妻,惠妃心里头明白,若是她照着这锦盒里头写的做了,那日后,她就是宫里头最大的笑柄,再也没有妃嫔愿意唯她的马首是瞻了。也再也无人愿意与她行些个方便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让袁氏忧心的是她的八皇子,若是她按着周氏贱人所说的做了,那么八皇子此生都与那太子之位无缘了。”

袁氏惠妃气哼哼地吩咐罢了,却瞧见一向听话的苏兰并未即刻去传书,而是跪在了自己面前。“你,你,你做什么?怎么?瞧见幽兰让圣上幸了一夜,就以为她飞上了高枝儿了?你们一个一个都想着效仿她是不是?”

苏兰跪在地上,听着娘娘歇斯底里蛮不讲理的喝骂并不言声儿。待袁氏骂完了,苏兰这才趴在地上叩了个头,“娘娘,奴婢虽不知晓安公公那锦盒里头都写的是什么,不过,此时安公公就等在偏殿中,娘娘您吩咐传信儿给舅爷,可不是让人拿住了咱们的把柄么?宫嫔私通外头,那可是贬谪的大罪啊”

听见苏兰这话,袁氏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她眼中那股子嚣张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对呀忘了那老阉贼了”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颗心此时都坠到了谷底去。“你们三爷已入赘到了那戏子的家中,咱们袁家在京里丢人都丢到了城外五十里了。如今,本宫再认了一个商人之女为义妹,还要跟太后请旨将这个义妹给了周氏贱人的驸马做平妻,这不是活生生将本宫的脸皮拽到地上踩么?太后娘娘竟然都依着她?她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过就是个臭名满京城的破落户儿罢了太后娘娘是让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连自己的亲儿媳­妇­都不顾了,一心只顾着个野丫头”

这话袁氏惠妃是吼出来的。苏兰愣住了,那挨了打的名唤菁兰的也愣住了,在寝阁跪着的幽兰愣了愣神儿,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她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擦眼泪。昨夜,就是在昨夜,圣上让余公公来柳芳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她去侍寝,她百般不愿意,苦苦哀求惠妃放了她吧,她说她有青梅竹马的胜哥在家里等着她呢,还有两载,只要两载她就能出宫去,欢欢喜喜地跟胜哥拜堂成亲了。

可是惠妃当时那是什么眼神儿,那双美丽的眼眸中竟像是藏了剧毒的鹤顶红一般,余公公走后,惠妃命人将她打扮妥当了,又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拎出来细数了一遍,最后只说了句,“你若不好生伺候圣上,她们全都死。你若是乘机想勾引圣上,她们一样儿是个死。”

“胜哥,胜哥,那毒­妇­,那毒­妇­她也有今日她也有今日”幽兰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倒在地上紧捂住嘴哀哀痛哭起来。

“娘娘,您息怒啊安公公他就在偏殿呢。若是这些话让他听了去,回头传给了太后娘娘怕是太后又要训斥娘娘了。”苏兰跟菁兰跪在地上苦劝着袁氏惠妃。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本宫容易么?这些年在宫中谨小慎微、步步小心,为了孝敬太后,本宫的哥哥从各地搜罗来了多少奇珍异宝,难不成那些都是不要银子的么?为了让圣上高兴,咱们袁府里送了多少美人入宫?啊?如今一个江北的庶出贱婢就得了她们的心了,将本宫这些年的好处全都抛诸脑后了?本宫这些年纵然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呢”

“娘娘”苏兰见袁氏惠妃已失去了理智,不由得拔高了音调儿,起身就想去捂住惠妃的嘴。却冷不防袁氏一巴掌打过去,“怎么,还有你跟本宫大小声儿的地儿了?”

苏兰让袁氏这一巴掌打了个猛翻身一下子撞到了桌子角上,额头上的血哗哗流出来,菁兰瞧见这阵仗儿,立时吓得懵住了,过了片刻才缓过神儿来,“幽兰姐姐,幽兰姐姐救命啊,救命啊”

幽兰自惠妃寝阁跑出来,见菁兰正拿着帕子给苏兰抹脸上的血,幽兰只觉得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惠妃是个冷血冷情的恶魔,妖怪

她赶紧着跑过去掏出帕子给苏兰压在了伤口上,“惠妃娘娘,您还是睁开您的心、眼瞧瞧吧奴婢,苏兰、菁兰、蕙兰这些年我们都是一心一意跟着娘娘的,可是如今,娘娘您,您将我们送人的送人,打骂的打骂,娘娘您满心里都是争宠,都是圣上,稍有个女子是圣上中意的,您就气恨非常,奴婢今日斗胆说一句话,圣上在娘娘的眼里是天,是娘娘的心爱之人,可是在奴婢们的眼中,甚至在敬敏柔长公主的眼中,圣上就是圣上,是主子,是兄长,却唯独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幽兰的这一番话说罢,袁氏苍白的­唇­角儿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睨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人,袁氏凉凉地说道,“非托付终身之良人?若圣上都非良人?又有哪个是你们这些贱人的良人?当真是贱皮子你一个,那周氏一个,梁王爷哪儿不好了?她闹着叫着不肯委身,还不是眼睛盯着圣上呢?这几年她欲擒故纵地这么吊着,勾着圣上的心魂,瞧瞧都把宫里头闹成了什么了?圣上自见了那周氏贱人,宠幸的女子多是与之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之处的,就连你都是你也莫要怨恨本宫,要是怨,就怨那周氏贱人吧”

听见惠妃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幽兰张口还要辩解,却被慢慢苏醒过来的苏兰一把拉住了衣袖,“姐姐,娘娘她也是情根深种,迷失了本­性­了。姐姐你不看别的,只求姐姐想想三爷那些年待咱们的好咱们入宫前,三爷郑重托付了咱们,姐姐你就当是为了三爷还是少说两句吧,太后跟前的安公公就在隔壁的偏殿里头呢。”

幽兰低头瞧了瞧苏兰,见她满眼都是乞求的光芒,又想起那个温柔而雅,为了固守一份真情竟然被袁氏家族除了名儿的袁三爷,幽兰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娘娘,奴婢们先扶着苏兰回去上药,太后娘娘吩咐的事儿,还请娘娘您慎重,在这深宫里,纵然是皇后娘娘,也是要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的。皇上他至仁至孝,娘娘好了,八皇子才能更好。”

这番话一出口,幽兰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不过,终究是十几年的情分,常日里惠妃虽也打骂她们,不过,这一回如此狠辣,恰恰说明了此事于她而言是个飞来的横祸。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最能明白此时袁惠妃心里头的不甘、不愿。

不过,幽兰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份不甘愿,若是要放下自己的不甘愿去安慰别人的不甘愿,幽兰心里明白,她是做不到的。无论如何,这一生她都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怨恨,她与惠妃此生的缘分也就算是到了尽头了。

200善恶到头终有报

圣上册封幽兰为兰美人的旨意到了柳芳宫中的时候,惠妃袁氏彻底让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击垮了。她一忽哭一忽又笑,扬着手中的纸见谁都喊着要打狐狸­精­。安公公见此情形,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他跟余湘北互相瞧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瞧出了一丝可怜之情,二人见了礼也就各自回去禀报主子了。

莫毓驰听了余湘北的回禀,面上多了一丝疼惜之意,不过也是转瞬即逝,“不晓得惜福之人,纵然再享福也要作弄出点儿事儿来与自己为难,罢了,就让黄医正好生给她诊治吧,兰美人迁到淑妃宫中的偏殿住下吧。”余湘北领了命出了御书房,迎面刮起来一股子北风直钻人的衣领,余湘北只觉得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心里头却怎么也觉不出一丝半点儿的暖和气儿来。

梨香阁事件后的第四日里头来了太后的懿旨,说是惠妃袁氏近来身体抱恙,前日夜里偶得一梦,梦中得神仙指示必要认一个阳年­阴­月­阴­日阳时生的女子为义妹并要这女子当着惠妃的面儿蒙住眼睛抛一回绣球,再将这女子大红花轿,大红嫁衣地嫁与那接得绣球之人给惠妃冲喜方能解了惠妃这场病灾。

懿旨上头说,也是机缘巧合,袁氏兄长恰识得只身入褚府给褚国公夫人侍疾的文氏九姑娘,听闻文氏便是阳年­阴­月­阴­日阳时所生,故而惠妃请懿旨,要认文氏九姑娘为义妹,并择一日惠妃亲自主持,文九姑娘抛绣球招亲。

这道懿旨宣读完毕,别人尚可,褚国公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文氏九姑娘,“九湘,我的儿你,你这八字?你跟为娘的说,这是宫里头写错了可是?”文氏九湘见国公夫人的眼睛都红了,心里也分外难过,她跪倒在地,“还请夫人恕罪,当日八字是九湘娘家人写错了庚帖。九湘晓得此事时已是在梨香阁那一夜之后了。”

褚国公夫人忙扶住头,她的身子晃了晃,丫头们忙上前扶住了她,“夫人”众人听见秋实这一声惊呼,忙围上来,只余文氏九湘跪在地上无人理会。“品书去将文九姑娘扶起来,惠妃娘娘这一病,康复之事都系在九姑娘身上了,隔几日就要抛绣球了,九姑娘莫要累坏了身子。”玉妍在一边儿吩咐了丫头品书,待文氏起身,国公夫人也已灵台清明了,她恨恨地瞧了文氏一眼,“你文家做的好事,竟然敢欺瞒国公府,你们这是骗婚”

“婆母还请息怒。”玉妍慢悠悠走上前来,褚候想给玉妍使个眼­色­,让她别再说话了,不过,玉妍心里十分生这木头的气,并不理会他,“婆母,文氏九姑娘府上的人急于跟咱们国公府结亲,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还请婆母您瞧在惠妃娘娘是文姑娘义姐的份儿上,惠妃那儿还病着,等着文九姑娘的喜事儿冲喜呢。还是请婆母您宽恕了文九姑娘这一回吧”

这话听着像是在求情,不过,却又句句都带刺儿,国公夫人想开口骂人,却不得不硬生生忍下来,面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儿媳,却也是大宁的敬敏柔长公主,从前她也是谦和有礼的,可自从文氏入了府,自己一心都偏袒了文氏,渐渐就与这长公主生出了些龌龊来,如今人家将这些话拿出来说,虽然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国公夫人想通了这个关窍,不由得又瞧了一眼国公爷,“榆槐,这样儿的女子我国公府中怎能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褚国公爷的眼风扫过了玉妍,又扫过了文氏,他上前握住了褚国公夫人的手,“淑婉啊,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都是孩子呢,哪有个不犯错儿的呢,咱们做长辈的,总是要给她们一条活路不是么?便当做是为宫里头的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积德积福吧。”

褚国公夫人欲出言反驳,却听见褚国公吩咐了两个庶女跟自己的二儿子,“快些扶着你们的母亲回去歇息吧,她还在病中呢,既然懿旨在此,就按照懿旨说的办吧。”褚国公夫人怀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被扶回了她的寝院。一直远远地站着的安公公上前去给玉妍施了个礼。“回禀长公主,太后娘娘让奴才给长公主带个话儿,惠妃娘娘病得重,不宜出宫,就请长公主替娘娘在珠帘后头瞧着惠妃娘娘的义妹文氏九姑娘抛绣球吧。还要借国公府的地界儿一用了。太后说就定在明日辰时吧,已选了几家的公子,明日他们会准时到贵府的。”

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嘴角儿噙着一丝笑容,“有劳安公公了,母后她思虑得极周到,论理儿呢,嫂嫂病了,本宫该去探望,不过,本宫昨日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母后并几位嫂嫂,实在惶恐,就不进宫探望母后跟诸位嫂嫂了。还请安公公代为转达本宫的问候。母后交与本宫的事儿,本宫定然办得妥妥当当的,请母后放心。”

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会心一笑。送走了安公公,玉妍就吩咐下人们连夜在褚国公府的门前高搭喜台,到了第二日果然来看热闹的人极多,太后选定的公子们被挤在人群中根本就靠不得前儿,而褚三爷早就由玉妍遣的人领着到了高台的最前面。

珠帘垂挂,锣鼓三响,玉妍端坐在珠帘后头,文氏九湘面上覆着薄纱眼上还蒙着一层紫纱站立在高台之上。昨儿夜里搭高台之时,玉妍就已让隐玉阁的“妙手神机”墨虚子设了机关,因早就观了星象,知晓今日有东南风,这墨虚子在高台底下文氏站立的地方儿按着玉妍所说的放了一根长粗管,数十人躲在高台下一齐往这管中扇风,再合着这东南风,原本就轻巧的绣球只要一离了文氏的手便会往褚三爷所立的地方儿飘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玉妍还跟隐玉阁“借”了门徒二十人均扮作平民布衣的模样一早儿就将这高台为了个水泄不通,是以,那些个太后选定的公子们根本就只能用力仰起头才能望见高台上站立着一个女子罢了。

玉妍一声儿抛,众人只见文氏手中的绣球往空中一飘,在一片纷乱嘈杂、众人争抢之中稳稳当当就进了褚三爷的怀中。

这一下众人都愣住了,文氏也愣住了,敬敏柔长公主猛地自椅子上站立起来一手拨开珠帘向前行了几步站立在文氏旁边盯着台下的驸马爷瞧了半晌。底下一片死寂,宫里头派来观礼的公公无奈上前,“长公主,您看这……”

“既是天意如此,也是惠妃娘娘之义妹与驸马的缘分。”敬敏柔长公主的声音平静祥和,底下的人都抽了一口冷气,还是那公公扑通跪倒在地,直呼公主贤良,公主高德。底下的众人才又像是醒过来一般,有的为公主叹息,有的赞叹公主贤良。有的则艳羡驸马爷艳福不浅。

绣球抛过了,戏也做足了。第八日宫里降下懿旨,为了给惠妃娘娘冲喜,驸马爷娶文氏九姑娘为平妻的礼仪从简,腊月初八行礼洞房。另有一道圣旨,也是为了给惠妃娘娘冲喜,于腊月二十二册立淑妃娘娘所出的六皇子为太子。

一切大事底定了。国公爷跟国公夫人接了圣旨后喜笑颜开,连带着瞧着文氏跟玉妍也格外顺眼了些个,玉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前来宣旨的余湘北临出国公府之前特地请长公主借一步说话儿,惠妃袁氏已被迁往了宫里西北角儿的秋声殿里名曰静养。如今的柳芳殿里住着新晋的兰美人。

玉妍并不管什么兰美人绿美人的,她吩咐了连妈妈带着人手务必要将驸马爷迎娶三品诰命平妻的事儿办得妥帖了。待文氏入了门,国公爷跟国公夫人接了文氏的茶,玉妍也受了文氏的礼,玉妍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文氏高台抛绣球到文氏入门正式成了褚三“少”­奶­­奶­,褚候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给玉妍赔礼道歉,想要使其转寰心意。可是,玉妍这一回是真生气了,无论褚候送了什么东西,写了什么信来,玉妍一律都是不收。急得褚候实在没了法子,不得不半夜又探了一回花溪苑。

任凭褚候好话说尽了,玉妍只是端坐在窗边儿不理会他。褚候实在无奈也只得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妍儿,你同二哥生气,却也需知,本候心中也是无可奈何。一面儿是生身的父母,手足兄弟,一面儿是本候心爱的妍儿你,文氏你们二人连一个字儿都未曾跟我透漏,就行了那么大的一桩事儿出来,你可知晓,我瞧着母亲昏迷不醒时,心中是何等的疼痛、负疚?”

“将婆母气得昏迷,我心里也十分难过,可是二哥,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么?文氏同三爷木已成舟,在大宁,等着她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嫁与三爷,一条就是一个死字,我又焉能眼睁睁瞧着她无辜的­性­命就此丢了呢?二哥,我或许用错了法子,但是,我并无害人之心。或许在你眼中忤逆父母、公婆是大罪,可是若父母、公婆的主张不对呢?做儿女的一味听从岂不是害人害己一生一世么?”

201曲终人散两迷茫

玉妍的这一番话说得褚候不作声儿了,两个人对坐着只都沉默不语。“妍儿,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儿,你还是先遣人知会我一声儿。我便是帮不上忙,也能出谋划策一番把事儿做得更圆满些。”

“二哥!”玉妍拔高了音量打断了褚候的话。

“二哥,我于你有情这不假,不过,并不能因为这份情谊,我就要附属于你,我晓得大宁从来都是夫唱­妇­随的,男子就是女子的天,是女子的夫主,可是,二哥,在我这儿,这些都是行不通的,我需要有我自己的主意,需要按着我的想法儿去行事,如果我成了哪个男子的妻室,从此就要全部听命与这个男子,那么,我不嫁了,二哥,我不愿意成为一株菟丝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儿,玉妍的面孔都涨得红起来,褚候并未料到这个一向娇滴滴只会撒娇的任­性­小丫头突然间竟说出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一时间也有些瞠目结舌起来。玉妍看着手足无措的褚候,心里头突然涌起了一股无力感。

“二哥,这些日子我也翻来覆去地想过了,或许文氏九姑娘当日大闹国公府也恰恰暗合了你的心意吧,你本心里是不愿意那么早就同我一道离开国公府的对吧?毕竟这里是二哥你的家,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你的一双女儿,让你抛开这一切随我远走高飞,是我太过自私了,我给二哥赔个不是。日后,一起远走的话我再也不说了,我做什么,二哥也不要管了,无论如何,总要咱们彼此都心甘情愿,这姻缘才得成就,若是只我这剃头挑子一头儿热,漫漫长日,岂不是全剩了煎熬么?还有一星半点儿的幸福快乐可言么?”

这么决然的话出自玉妍的口中,褚候的心神都被震了一下儿,他猛然抬起头盯着玉妍:“妍儿,你缘何会有如此的念想?珍妍楼都已造好了,怎么,你还是不信二哥的心么?”

听见褚候提到了那座跃层小楼,玉妍忍不住苦笑起来,“二哥,莫要再提什么珍妍楼,你对妍儿的心,我又何尝不知何尝不晓呢?可是,爱情是什么?爱情又有多长?或许二哥你不晓得,我却曾经见过了太多因爱结合因琐事分开的先例,我不想也不愿意重蹈她们的覆辙了。爱情在与血缘亲情较量的时候儿,力量太过单薄,今日无论二哥说什么,也请二哥三思而后行吧,我周氏玉妍没有了二哥,我还是我,可是褚国公府里、桐姐儿她们没了二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玉妍说罢了这话,也不再陪着褚候枯坐,她起身就入了寝阁,将门紧紧关住自里面闩上了。褚候满眼失落地盯着那青砖的地面儿,他想不通一件事儿:怎么才几日的功夫儿,妍儿竟像是学会了读心术一般,为何自己心中的重重顾虑她竟能娓娓道来,还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要及早抽身的架势?

褚候想得半点儿不错,就在他夜探花溪苑的第三日,掌管花溪苑内务的妈妈连氏就到国公夫人的寝院来回禀了,说是敬敏柔长公主偶感了风寒,想请宫里头的御医来给瞧瞧。国公夫人彼时正满心欢喜地准备着七日后六皇子册封太子的事宜,听见说是长公主生病了,眉头不禁皱了皱,“拿了国公爷的帖子到宫里请姜太医来。”

连妈妈见夫人如此爽快地吩咐了去请太医,倒是也不欲多耽搁,国公夫人又细问了问长公主的病况,连妈妈捡那温和些的词儿回了话,国公夫人点了点头,也就打发了她下去了。待连妈妈出了正房,国公夫人盯着那晃动的门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伺候在侧的霍妈妈,“长公生瞧着像是一心撮合文氏跟老三,怎么才几日竟病倒了呢?这女人呀,太贤良了终究也是祸根。没有那个肚量偏还要容那么多的事儿,也当真是难为了她。”

霍妈妈亦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门帘,听见夫人这话,霍妈妈心底里嗤笑了一声儿,面上却是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儿,“谁说不是呢,小小的年纪,也怪可怜见的。”国公夫人极赞同地点了点头,“回头你赶紧着命人将那上好的野山参给花溪苑送两支去.女子的身子说到底还是要仔细保养着的。”

到了傍晚时候,褚三爷领着文氏来探望玉妍,说了几句话,褚三爷十分识趣儿,起身告辞出来,只留下了文氏陪伴着玉妍。文氏扭头儿将褚三爷的身影送出去好远这才回过神儿来,一张俏脸腾地一下儿就红了,“瞧瞧,这还有几天就是六皇子的好日子了,怎么姐姐偏这个时候儿病了呢?”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就替玉妍掖了掖被角儿。

玉妍嘴角含着一丝促狭的微笑,盯着文氏只一味瞧,把个文氏羞得几欲拿手帕子遮到脸上才好。见文氏羞,玉妍这才收了目光,望着那床帐,“文姑娘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把文氏脸上的娇羞退了个­干­­干­净净。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玉妍,“长公主,您,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好端端的,您这是……”

玉妍心里知晓她领会错了意思,忍不住扑哧就笑起来。“难不成我一辈子呆在这国公府里,你就一辈子甘心做三爷的平妻呀?虽说平妻也是妻,终究上头有我,下头有个江贵姨娘呢,你夹在中间儿,不觉着难受呀?本宫是要借着病这个由头出了国公府,以后就不回来了。你在这锦绣的深宅里头好好活.把我的那一份儿也活出­精­彩来!”

文氏听见这话,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握住了玉妍的手,“长公主,”文氏的眼泪—下子就涌上来。“长公主,便是一辈子做个夹心儿的,我亦知足了。您离了国公府,又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宫里头还有您的立足之地么?侯爷又该当如何?你们不是已有了万全之策?为何长公主您要半途而废呢?”

听见文氏提褚候,玉妍的眼神木然了一瞬间,不过旋即她就笑开来,“日后你做了三房的主母,可是断不能如此心思绵软,儿女情长呀,我虽比你年纪小些,不过,听的看的,经历的却不比你的少,在这样的深宅子里,一个女子想要立足,除了自己尊重自己,还有就是要心硬些,豁得出去,要有手段,我帮着你圆了你的心愿,不单单是瞧着你对三爷的一片至诚,更重要的是,我晓得你堪当这锦绣深宅的未来主母之位。”

文氏见玉妍不肯与她深谈褚候,心里也猜出来那么七八分的缘故。索­性­也不再赘言,二人叙了惜别之情,瞧着天­色­不早了,文氏依依不舍地辞别了玉妍,临走之前,再三再四地将她自小贴身儿佩戴的一枚鱼形玉佩给了玉妍,“长公主,九湘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您,这鱼佩是九湘自小儿的物件儿,您莫要嫌弃简薄。”

玉妍点了点头儿,想要挤出来一丝笑容,却忍不住泪水直淌在了脸颊上。送走了文氏,玉妍唤了琴棋书画四婢在寝阁守着自己,外头连妈妈带着小丫头们笑眯眯将褚候拦在了外头,如此稀里糊涂混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宫里前来传召褚候入宫陪伴、教导六皇子礼仪。玉妍闻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眼见离着腊月二十二还有几日的功夫儿了,敬敏柔长公主的病情愈加沉重,国公夫人心里万分焦急,原本册封太子是一件大喜事儿,偏这个当口儿府里有个重病之人,宫里头也忙得一团乱,太后圣上并皇后与诸妃都源源不断往国公府里头送各类补品、药材并赏玩器物,玉妍全都照单收了,吩咐听琴等人找隐玉阁二当家的来将这些东西趁夜先都押送着上了去北疆的路。

腊月二十一这日,一大早儿,玉妍就由丫头婆子们一顶暖轿抬到了国公夫人的寝院,玉妍见了国公夫人,二人彼此见礼,国公夫人翘着玉妍今日七­色­颇好,心中欢喜,婆媳俩叙谈了半柱香的时辰,玉妍就说到了六皇子得封太子这事儿,实在是幸事一桩,自己病了这些日子,明日那般喜庆的盛典不能亲临,心中万分抱憾。

国公夫人瞧着这儿媳头一回这么知书达礼,心里愈加欢快,是以,在玉妍提出来想到碧云寺中为六皇子得封太子一事祝祷几日时,国公夫人未加思索就应了下来,立在一旁的文氏有心提点婆母一下儿,却见长公主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呢,无奈何也只得眼睁睁瞧着长公生入了暖轿,还没等众人醒过神儿来,就有二门儿的婆子来回禀说是长公主已出了府门前往碧云寺了。文氏见事已至此,又听见国公夫人兀自坐在楠木椅上感叹长公主慈心仁厚,谨慎守礼,无奈何,也只得将一肚子的话憋在了两片薄­唇­之间。

腊月二十二这一日,六皇子的册封仪式极盛大,进展得也非常顺利。待众人都宴饮毕,才有安公公领着褚国公府的一个小厮飞奔前来,褚国公夫人只瞧见那小厮跪在地上面­色­煞白地手脚都恨不能一齐用上比划着什么,却听不明白这小厮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敬敏柔长公主遇了什么劫匪?她不是好端端在碧云寺么?昨夜还遣人来报了平安呢。

待众人都听明白了,再一瞧,国公夫人已晕倒在椅子上,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都跪倒在太后娘娘面前,叶氏太后娘娘盯着那红得刺眼的宫灯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好半响都未动一下儿。

“这事儿……圣上跟梁王都晓得了?圣上瞧着还好吧?”太后这话惊得皇后娘娘罔顾礼仪猛地就抬起头来,“回禀娘娘,圣上跟梁王已得了信儿,梁王跟褚候已带着护卫去碧云山了。”安公公这话一出口,太后猛地咳嗽起来,阮尚宫、李尚宫慌忙上前服侍,太后娘娘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一把挥开了两位尚宫,“你们都退下吧,皇后跟淑妃好生照看褚国公夫人,敏柔这事儿莫要对外头声张。先看看骁儿跟褚候能否将人救回来吧。”

叶氏太后挥退了众人,待关上禧福宫的大门,她吩咐众人都退下,这才慢慢踱着步子到了后堂,跪在了先敏霁太后的画像前。“姐姐,那孩子她走了,她果然是说到做到,她走了咱们的驰儿跟骁儿。从此以后,宫里头还是从前的样子,这个宫里再也不会有‘永公主’这么一说了,驰儿也能专心朝廷事务,不必为了她分神伤心了。”叶氏太后随手拈起一炷香Сhā在了先敏霁太后的画像前。

“姐姐啊,若是你问我,可是后悔当日将她认作了义女,今日我就同姐姐说句心里话,我不后悔,一点儿都不后悔,若是当年将她给了骁儿,怕是此时骁儿已成了一杯黄土,驰儿的铁腕妹妹这些年可是没少见呀。此女只能从大宁消失。当年妹妹一念仁慈,因她与姐姐颇有几分缘分,这才留下了她,却不想却让驰儿对她上了心。这些年驰儿防的紧,妹妹杀她不得。只能迂回着将她放在宫外头,如今她自己走了,也是她的造化,说到底,这孩子还真是有姐姐你的聪慧、淡泊。如今她自由了,我也省事儿了。”

叶氏太后在宫里头对着先敏霁太后倾诉衷肠的时候儿,梁王爷跟褚候已到了碧云山,整整两日两夜,众人差一点儿将碧云山掘地三尺、整座山都翻过来,却哪里有玉妍的半点儿影子?梁王爷急得双目红肿,堂堂七尺男儿当着众人疯了一般一声声呼唤着“妍儿,妍儿你快回来,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妍儿,你回来,你回来呀!”

褚候瞥见了梁王爷满面的泪痕,心里也郁卒万分。他自然知晓玉妍并非遇到了山匪,可是玉妍的不告而别让褚候的一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他站立在碧云山的山顶怔怔地盯着北方,心里默念着“妍儿,你当真好狠的心。”

玉妍坐在前往北疆的马车上连着打了五六个喷嚏,“这是谁念叨我呢!实在可厌!”玉妍不满地接过了听琴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儿,外头赶车的隐玉阁二当家扑啼笑出来,“还能有哪个?你那多情多义的梁王兄,外冷内热的大皇兄,还有那骁勇无敌的褚侯爷喔,对了,还有你那位惨遭算计的驸马爷,哈哈。”

隔着帘子白了他一眼,玉妍清了清嗓子,“我说,你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的,你赶紧着啊,好好赶你的车,别扯三挂俩的,你又不是个女子,怎么对这些男男女女纠缠的事儿这么用心思呢?”

玉妍这话逗得马车里头的四婢并后头车上的连妈妈跟小丫头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玉面神君倒是也不恼,他哼哼了两声儿,眼珠子一转,就手握住缰绳停下了马车,撩开了帘子,他瞧着玉妍未戴面纱的脸。

“啧啧,还真是绝世容颜呢,怪不得有那么多的桃花债呢,我说,雇主大人,你何不猜猜,如今那梁王爷是哭呢?还是哭呢?还有你的那个褚候,哎呀呀,那一日林中救美的时候儿可是说得男人极了,原来誓言都是说着好听的呀?你看看,你看看,一跟他老子娘兄弟女儿的沾上边儿,你就靠边儿站了吧?我就说嘛,那样儿的人靠不住,还不如我这行走江湖没家没口没亲人的呢!”

玉面神君的话音刚落,就被玉妍冷不防在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快着点儿赶路吧!天黑之前出不了关就麻烦了!哪里来得那么多话?到了北疆本姑娘有的是银子,回头买了宅院,沏壶好茶,随便你怎么贫嘴,本姑娘奉陪到底,今日不是好时机,赶紧走起来吧!”

一提到出关,玉面神君大喊不好,吓得玉妍也白了脸,那玉面神君见玉妍上了当,不由得哈哈大笑!自怀里头掏出来当初太后娘娘赐给玉妍的那锦盒,只见他将那盒子底下的月亮左右各旋转了六下儿,又前后晃了晃,咔吧一声儿,那月亮自锦盒上掉了下来,一枚出关令牌自里头就掉出来。玉妍惊喜地盯着那令牌,好半晌才抬起头,“你,你真的好厉害!这样儿你都能找到门道儿?”玉面神君洋洋自得。见玉妍想要将那令牌拿过去看,他忙缩了手,将令牌攥住。“哎呀!别抢!”

玉面神君瞪了玉妍一眼,见她盯着自己,眼睛里头闪过一丝狐疑的光,不禁有些脸红,“我就是说,你,你当真想好了?若是这么贸然出关,万一你那个情深意重的褚候就此留在国公府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再娶个正室嫡妻安安稳稳过他们的小日子那你该当如何?你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有了今日,就这么心甘情愿放弃了?”

玉妍长出了一口气,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关隘静默了良久,“我不过就是先他一步出关罢了。若是他有心,定然能有我们相聚的那一日,若是他无意,我如今也才不过十五岁,就是等他五年又如何,五年后,我一样儿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再寻个合心意的人嫁了也未尝不可。你就莫­操­心了,咱们出关吧!”

玉面神君盯着玉研瞧了好半晌,这才像是自嘲一般点了点头儿,“行!爽快!到了关外可别揪着我的衣衫哭鼻子,我可是没有本事再把你带回来!”他落了帘子一纵身跳上了马车,只听见“驾”地一声儿,马车载着玉妍并众人一路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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