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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犬夜叉同人]日暮里之寻 > 楔子

楔子

铃——铃——铃、铃——

矮柜上一台旧式的古董电话。室外阳光和暖绚烂,正是风暖日和的好天气。

那电话铃声持久地响着。终于有一只手拿起了话筒。

“MOXI MOXI。”接电话的男子一袭莲­色­神官服,背影清瘦修长,却愈显身姿风雅非凡。声音温朗沉厚,说不上来的安心感觉。

“HI,已经平安诞下了孩子吗?”听着电话那头的絮叨,他平苛的­唇­线弯了一下,清冷的眼神一霎柔和下来。“大人小孩都平安无事?”

“HI,我知道了,爸。”他的­唇­角微翘,恍惚是心情极好的模样。“孩子的名字……”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就由伽叶子来决定吧。”莲青­色­的神官服衬得男子面容俊秀斯文,清冷淡定。

电话那头传来女子熟悉的笑语。“由我来取名吗?嗯……呐,就叫KA GO ME吧……我的KAGOME,呵呵。”笑声轻悦,满溢幸福。

听到那声“KAGOME”,男子的脸­色­却一瞬间沉下,­阴­晴不定。

他静静地挂掉电话,转身步到和室门口。廊外,庭院的青石板上落了零零碎碎的白花。风一扫过,便卷入风中。清淡香气弥散开来,隐隐扰动那莲­色­的袖摆衫摆。

男子忽然眉头微摺,仰望着神社门楼前那株高大的御神木。“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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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声。神社那株古老巨大的御神木在青石板的庭院落下清凉­阴­影,偶然风抚叶响,沙沙的声音里,阳光从密层叶缝漏下细碎轨迹,地上光影斑驳。

一切都如此安宁美好。

“KAGOME。”女子温柔的呼唤。呼唤那个趴在树影里看小人书的女童。“又跑到这里来乘凉了?”

她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到是伽叶子,弯­唇­一笑。“妈!”一身短T恤加短裙,结着白绸带的草帽扔在一旁。绵软蓬松的黑发下,一张圆圆小脸,双颊红扑扑的。想来是因为天气太热。

“妈,你们忙完了神社的祭典吗?”

“嗯,是的。”伽叶子颔首轻笑,把女童从地上拉起来,细细拍净那衣物上沾到的尘泥和落叶。扫过一眼那平摊开来的小人书,正是丈夫让她转教给年仅三岁的女童。她的­唇­角愈弯,笑得温柔如厮。那个男人,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

她收拾好书,牵起女童小小软软的手。“来,KAGOME,我们该吃午饭了。”低眼瞧那脚边小小的脸时,仍是婉然微笑,亲切温和。

“嗯,阿篱也好饿了。”她灿烂一笑,说起话来稚声稚气,一双圆眸弯成月牙,止不住的笑颜仿佛有感染力一般。纯澈的眼底,依稀荡漾着些清浅的琥珀光芒。

伽叶子牵着她慢慢走向和屋。低矮的屋檐下,陶瓷铃铛润洁如玉,随风轻曳,叮叮当当的声音轻悦如悠远诗行。莲­色­神官服的男子从门内走出来,看到她们慢步过来,原本清冷的眼神柔和了些。“伽叶子,KAGOME,该吃午饭了。”

“爸爸!”一声欢呼。女童挣开伽叶子的手,一颠一颠地朝他跑过来。

不待他反应过来,她脚下一磕,已经扑在地上。嘴一扁:“呜~~”小脸瞬间由晴转­阴­,紧拧着细细的眉,哽咽哭泣。“痛痛……”不一会,一只温厚大掌压在她头顶。眼泪朦胧的当,男子已经走到她身前,把她扶起来。

“呜~~痛痛……爸爸……痛……”她抽噎道,肩膀一瑟一瑟。

“以后走路要看着点。”他温声嘱咐,手指抚上她红红的脸蛋,细细抹去那清澈的泪珠子。“让我看看,哪里磕到了?”

小手一指。“那里好痛!”她哭道。白白胖胖的两条小腿生生多了几抹擦痕,伤口里沁出几缕血丝。已然是擦伤了。

“爸爸带你去上药。”长臂揽过她腰间,他稳稳地抱起女童。朝伽叶子看了一眼。“伽叶子,你和爸先吃。”回应的是她的温柔浅笑。

男子慢步往一处走去,而坐在他臂上的女童仍旧是两手抹泪。

“好了,不要哭了……KAGOME要乖……”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宠溺。尽管脸上表情依旧清冷,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半是无奈半是疼惜。

“呜~~真的好痛嘛……”半是撒娇半是哭疼。“阿篱就哭,就哭……”

“……”他紧了紧动作,悄悄地,­唇­角微弯。

他身袭日暮神社,生­性­清冷严肃,虽致如此,初为人父的他,对于自己骨­肉­至亲的女儿,血脉相连之密,不知不觉间也是多了几分温和宽容。更何况,是与喜欢之人诞下的孩子……

他稍稍回头,看向那消失在和室门口的纤细身影,眼神一霎那柔软下来。

伽叶子……这孩子,名叫KAGOME的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女儿,今年三岁。是个爱哭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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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昏黄摇曳。窗外夜­色­静谧。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几道参差歌声响起,混着参差的拍掌声。一对年轻男女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围着小小的女童,还有她面前的生日蛋糕。“生日快乐!!!KAGOME!!!”唱完生日歌,伽叶子朝她笑道。“呐,现在我们来许愿望喽!许完愿KAGOME才可以吹蜡烛喔——”

闻言,女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待片待,忽又睁开眼睛,愉快地吹熄了生日蜡烛。老人把照明灯摁开。

“KAGOME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可以告诉爷爷吗?”他眯着睛笑问,一脸慈爱的模样,隐约却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展颜一笑,张­唇­欲说,却被人抓住肩膀。一只塑料刀递到她面前。仰脸一看,男子低首,平淡说道:“该切蛋糕了。”

伽叶子抿­唇­轻笑,而老人一脸郁闷。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于是再没人知道她三岁时许下的愿望是什么,而她自己,随着年月流逝,也渐渐忘了旧事。

“是!”她笑弯了眉眼,快乐地接过那把刀,手握着当勺子使,刷刷就挖下一大块来,移到他面前。“第一块给爸爸!”

­奶­油甜腻的香气泛开来。他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僵着脸­色­拿了个盘子兜下幼女给的“爱的蛋糕”。别过脸去,却看到伽叶子抿­唇­偷笑,目光揶揄。忽又看到那女童殷切期盼的目光:“爸爸,你不吃阿篱给的蛋糕吗?”那圆圆亮亮的琥珀样黑眸定定地看着他,生怕他一拒绝,那双眼睛便会滚滚落下委屈的泪来。

他轻咳一声。瞪那偷笑的二人一眼,然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僵着手挖了一小块­奶­油放进口中。

女童展颜一笑。“好吃吗?好吃吗?”

喉头滚动一下,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再度灿烂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分蛋糕。

“这块给爷爷,这块给妈,嗯……”女童忙碌得极其快乐。“剩下的全是阿篱的了~~呵呵!”她短臂一揽,抱住剩下大半的蛋糕,快乐地笑。

一杯暖热清茶递到他面前。伽叶子挪到他身侧,微微地笑。“不能吃甜食就不要勉强。”

他接过瓷杯,扶着细瓷轻啜一口,淡去口中恶心的甜腻。默然不语,只眼神柔和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搁下瓷杯,右手自袖中掏出一方洁巾,递给伽叶子。“脸脏了。”

女童一脸狼籍,­唇­角周围尽数沾满了白­色­­奶­油。一手圈着蛋糕盒,一手握着大勺子,还不忘回过头来朝旁人憨笑。“好吃……”

三岁的生日,这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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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檀香渺然入空,端正跪坐的莲衣男子身后,一尊大佛法相庄严,居高临下地俯瞰迷惑众生。莲­色­神官服衣摆铺落开来,闭目不语的男子轻捻珠串,淡默不语。

来者一身正服,虔诚一拜。“神官大人,我家孙儿被邪灵所缠……”

“前世业障,今生当还。”他淡淡道。邪灵侵体,是业,是命。

“请求大人垂怜,救他一命……”又是俯身大拜。“神官大人……”

不知何时,俯拜之人身后出现白­色­身影。老人一袭白­色­狩衣。“是……北条家的人啊。北条守正,好久不见了……”

正服老人直起腰,扭头一看,只见一张笑得眼睛只余弯线的脸。

倏然睁眼,手中的珠串滑到掌心。

北条家的人来求,是业,是命,也得让那业那命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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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夏似乎漫长到永无边际。即便是山上的神社,那些林风轻抚带去不少闷热,随之而来蝉鸣喧闹。御神木的树影里,一抹小小的身影头枕树根,睡得脸颊通红。安恬的睡颜被叶缝间落下的光影斑驳,掩不去如莲气息。小小女童睡得安静,恍若世上最幸福之人。一旁的青石板上,散乱堆着小人书,书册摊开,书页哗哗啦啦翻响。

扑啦扑啦的声音轻响,混入风里细微不闻。莲­色­的衣摆被夏风扰动,起起落落。

一只冰凉大掌摸上那张小小睡脸,轻拍了拍。“KAGOME……”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看到树影里背光而站的莲衣男子那张脸庞,犹带惺忪睡意却抿­唇­一笑。轻声说:“Odosan—”在她揉眼睛的当,他蹲身坐下,把她揽进怀中。

她犹自在他怀中揉眼睛,一脸睡意惺忪,只乖顺地靠在他胸口,听着沉实稳妥的心跳。大眼半睁半阖,脸颊和鼻头都还红红,神­色­困恼。“爸爸……”

他低眼看怀中那张昏昏欲睡的小脸,牵扯­唇­角一弯,眼神柔和。“KAGOME,不是说要听我讲经吗?”前几日她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偷偷瞧他为神社来客解惑,小脑袋里不知装下了多少似懂不懂的经,还兴冲冲地跑去问老人“什么是业,什么是宿命”。

业。宿命。都不该是小小的她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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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虫鸣啾啾。青灯绽明,一道修长身影印在纸窗,风雅非凡。书架幢幢,纸香书息在空气中绵绵延延。

修长手指拈着书页,僵在那里久久不动。他定定看着那页发黄纸面,微微叹息。长指一动,已然翻过那页,眼眸一转,目光投向窗外。

眼眸一垂。

何谓业?何谓命?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前面十二章节大修,彻底大修,貌似——————重写。嗯嗯,保持前后风格一致,呵呵。

缘起

五百年前的战国。

雪­色­衣摆在风中猎猎飞舞,瑰艳红的裙摆在绿地上铺展开来,如靡丽的红花。曼殊莎华。女孩撑臂坐在草地上,纤长黑细的发丝被风撩动,丝丝缕缕纷扬。黑,白,红,三­色­交构出清冷诡艳的图章。

风起。叶叶绿影摇曳不定,树木微甘的气息弥散开来。几片树叶被吹入风里,朝遥远天际卷去。轨迹凌乱。

她侧了侧眼,目光与树上坐着的红衣少年对上。“半妖,吗?”低声说了一句,她回过头,琥珀样的黑眸清亮冷然。垂在身侧的手已移向一旁的弓箭。

“哼!”嗤笑一声。少年蹲坐在树­干­上,低头看那巫女打扮的女孩,一双纯澈金眸一眨不眨,满是戒备。“你就是人类的巫女?”他的银发荡落,丝丝缕缕散开来,衬得红衣如火。头侧两只白­色­狗耳抖了抖,看到那巫女居然移开了抓到弓箭的手,掩­唇­不语。“喂!­干­嘛偷笑!!!”一股说不上来的懊恼冲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就喊道。

须臾,那女孩稚­嫩­却清冷的嗓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半妖?”

“我­干­嘛要告诉你!切——”

她收好弓与箭筒,慢慢站起来,侧身仰望着树上的少年。清清秀秀的半妖少年,不会掩饰表情,金眸纯澈得恍若夏日暖阳。银发红衣,如此耀眼……她不由得抬起手臂,微微挡住那叶缝间漏下的阳光。手腕下,眼神淡然,无喜无厌,与平时半妖见过的都不同。

如此特别。他低首,怔怔地看着那白衣红裙的人类巫女。明明……才八九岁大的人类女童,怎么会有这么成熟而坚忍的气息?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她转身离开,红裙在风里猎猎飞扬。

“……”切,不就是人类的巫女,有什么好骄傲的!少年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忽一扭头,忿忿然。几个跳跃,消失在密林中,银发在风里扬起绸滑的弧迹。

十年之后,当那女孩成长为女子,再次重逢,半妖少年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无分毫改变。清清秀秀的少年脸庞,纯澈的金眸里藏不住所思所想。银发红衣,生气勃勃。

相逢时,他仍是躲在树上偷窥,她仍坐在树下, 一袭上白下红的巫女裙。那一次,半妖少年却是为了她所守护的四魂之玉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半妖?”她仍是这般问,忆起年幼时留在记忆中的那张少年脸庞。

“切!凭什么告诉你!”恼了半晌,在她如水清冷的目光中,他终于回答。“Inuyasha.”

看着那少年别过脸去别扭的神­色­,她的­唇­角莫名弯起,眼神一霎那不可抑制地柔和下来。连心也是。“我叫,Kikyo.”生长于彻寒山崖之上的桔梗之花,永世清冰的内心里,始终是,始终是,藏了小小的温柔之所的.花时,它也能柔软美丽如厮;摇曳风中的盈弱身姿,承负彻寒的灵魂,其实,始终坚忍又悲哀.

她说,桔梗,她叫桔梗.犬夜叉,要一辈子记住她喔.记住作为普通女子的桔梗.她以为,当半妖少年那双灿亮如夏日暖阳的金眸看着她时,她真的以为,那阳光会是她一生的救赎.

命运的红线,自此纠缠罗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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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把四魂之玉留下!!!否则……”女子清冷的声音早已不复淡定,杂了几分颤抖,黑亮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红衣少年纵跃的身影。

“可恶!!!桔梗,不是说好了吗??!!”少年紧抓着那四魂之玉不放,扭过头来忿忿地看着白衣红裙的巫女。纯澈清亮的金眸被怒火燃烧得灿亮,像阳光一样耀眼。依旧是那么生气勃勃,一如最初相逢之时。

她愈发拧紧了眉,握弓的手收紧五指,勾着弦的手指加大了指力,一张弓被使得崩崩响,隐约有断裂的趋势。听到少年那句“不是说好了吗”,琥珀样的黑眸蓦然转为深沉,溢出深深的恨意来。身下红裙滴滴嗒嗒地滴着血水,与裙摆的红一混,愈发显出诡艳来。

“犬夜叉!!!”一声怒斥,那箭已经直直­射­出,挟着蓝光往半妖少年而去。雪白的箭翎轻颤。蓝­色­光晕里,那张清秀脸庞转过来,一脸怔然,忽而又现出安心的神情。

“是吗?这样……也好。”盈圆的魂玉自他手中滑脱,掉在泥地上滚了几滚。少年已然被巫女­射­出去的箭钉在巨大的树­干­上。

半妖少年的睡脸安详,­唇­角隐约弯起,带着淡淡笑意。

“犬夜叉……”明明想要­射­出的破魔之矢,就算是净化之矢也好,怎么可以是……怎么可以是……封印之矢……持弓女子慢步走过来,拾起了那枚圆玉,忽然瘫软坐下,抬头怔怔地看着树上少年安静的睡脸。“犬夜叉……”她是恨他的,是恨着的,无比痛恨着。

……

“啪!”黑屏。

少年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怔怔地仰望着面前站着的女子。“姐姐,你……”­干­嘛啊!!!正看到关键的时候,她居然就这样子——清清秀秀的脸上浮起明显的懊恼。

被他称为姐姐的女子挡在电视机前,拧眉不悦地看着他。“草太,我叫你那么多次都没听到!”她凝着一张脸,抱胸而立,居高临下地瞪着少年。

“姐姐,我正看到关键的地方呢——真是的,就只剩下后面一点点了,也不让人家看完。”他仍是喃喃抱怨道,探出身去想要拿小几上的遥控器。

一只纤白的手夺过那方盒。她双手叉腰瞪着呆住的少年。“草太,明年就是升学考了,怎么可以沉迷在这种泡沫动画剧里——真不明白,你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居然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自己迷着也就是了,还常常在她面前叫嚷着动画里的名字,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人,再么就是拖着她一齐看这种没营养的泡沫剧。

草太这弟弟,究竟是怎么了?小时候明明很懂事的,难道……她一挑眉,想着某种可能­性­。难道是青春荷尔蒙分泌失调,他的叛逆期推迟到来?

“HI HI——我知道了,姐姐。我是做完了功课才看的。可不可以别再……”他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瞥着她。“平时学习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才有点娱乐时间的……”

“草太……”看到少年恳求的眼神,她的心一软。把遥控器放下。说话语气软了许多。“小瞳刚才打电话给你,说待会会过来找你一起做功课。”

“……”他慢半拍才消化完接受的讯息。

看着少年那付呆呆的模样,她­唇­角微弯,转身看向和室门口。“啊,突然想起来,那通电话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了。小瞳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好像有提到说,已经在山下了呐——”目光一移,落在少年一身褚­色­睡衣上。“草太,你确定要这样见女朋友吗?”

那褚­色­睡衣上缀着雪­色­条纹,犹拦着几个褐­色­小熊的身影。

门铃叮叮咚咚响起。隔着一道门板,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GOMEI,打扰了。”

“姐姐!先别让她进来啊~~~~要是这付模样被人家看到……”他可糗死了。少年已是双颊绯红。

“请进,门没关。”她微微一笑,扭头一看,少年慌慌张张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口。

他叫日暮草太,今年十八岁。一张脸清秀耐看,与女子如出一辙,时不时荡漾着清浅光芒,笑起来的时候极有亲和力,让人不由地心生暖意。是个温和有礼的少年。

而她……女子侧一侧头,看到立柜的玻璃推门里印出自己的影子。那张脸有着清丽的轮廊,眉眼­干­净,纯澈的眸底染着琥珀般剔透的褐­色­,眼角不笑也翘。长发已是过膝,纤长柔细,润泽如檀木。

她是日暮篱,KAGOME。日暮神社第三十五代继承者与,守护者……

推门进来的少女俯身摆好自己的白布鞋,一抬头,女子温然的笑颜就在眼前。羞涩一笑:“姐姐,我来了。”少女一头蓬蓬软软的长发披落肩上,大眼圆圆,鼻头圆圆,­唇­瓣粉嘟嘟,只下巴稍尖,活生生如洋娃娃一般可爱。

“草太在自己房间。”她回应似地轻点头,往厨房走去。越过少女身边时,顺便朝她温然一笑,安静如莲的气质弥散开来。“中午就顺道留下来吃饭吧,小瞳。”

“嗨。”轻应一声,她提着书包,慢步离开,连背影里也带着乖巧恭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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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窗台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扯住湖绿­色­窗帘的一角,懒懒地拉扯。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动她蓬软的刘海,吹得窗帘起落飞扬,如涨满了风的云朵。柔软如厮。少女垂下明眸,背后一声呼唤叫她蓦然回头,平苛的­唇­角牵出淡婉一笑。

“小瞳。”白T恤的少年慢步过来,­唇­角噙着温和微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你来了。”

她微笑点头,不意间错开与他相接的目光,已然双颊微熏。“嗯。”从书包里取出笔盒与习题本。“草太,我还有几道题不太懂……”

他走到她身侧坐下,翻开本子,认真地看起来题目来。她仰脸,偷偷瞧着少年温和的侧脸。目光一直从他细细纤纤的眉滑下,滑过那不笑也翘的眼角,滑过琥珀样的眼瞳,滑过俊挺的鼻梁,滑过微弯的­唇­角,滑过尖尖的下巴……无限眷念。

“是这里理解错了。”他突然回过头来,温和一笑,指着本上某处。低下头去,执笔写起来。“小瞳,你看,这里应该是这样的……”

“嗯。”她微微一笑,视线落在他的笔尖。两个人一开始就约定好了,要一起考上东大的,这约定……应该能实现吧。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做呐……神啊,请给她多一点时间吧……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经意间,她落在少年侧脸的目光柔和如水,神情淡而温雅。

友聚

泡沫堆满了流理台的洗碗盆。窗外正是盎然的早夏时光,绿意层层,阳光绚烂和暖。御神木开花了,一朵一朵雅致的白花被风吹散,散入天际。她背对着厨房门口,低头认真地洗漱着用过的餐具。

门外,少年少女一前一后走过。

“姐姐。”草太唤了一声。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与些同时,他身侧的少女也是羞涩一笑,点了点头。“姐姐。”

“要走了吗,小瞳?”她的手还浸在水中,沾满泡沫。身前围着洁白围裙,眉眼安然微笑,极是温婉淑慧。

“嗨。”她轻应一声,微微躬身。少年已经扶着她的肩。“姐姐,我送小瞳一趟。”

她点了点头,重又回过头来忙自己手上的事。雪纺纱的及膝裙,腰际结了朵淡青­色­的蝴蝶结,过膝的长发被挽起,发束随着裙摆晃荡。纤细的背影在底衬的夏光里,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门推开的声音响起,原本安静的室内突然热闹起来。

“哟!草太,赶着出门吗?阿篱呢?你姐姐在家吗?”熟悉的爽朗女音响起。

“啊嗯,这位少女真是可爱呐——是草太的小女朋友吗?”少年少女的脸蓦地腾红。她往他身后躲了躲,避过对方那­精­明的探寻目光。

少年似乎怔了一下,护着身侧少女往外移。“由佳姐姐,绘理姐姐,美代姐姐,你们来找姐姐?她在家。啊,我还有事,先走了。玩得开心。”

话语落下,他已经扯住一只纤白细腕,往神社门楼跑去,眼看着已消失在阶楼下。少女那百褶白裙飞扬起来,翻腾不定,恍若蝴蝶悠羽。三名女子不约而同地扭头看那一对少年少女,­唇­瓣微弯。

跑开好一段距离之后,少年才停下来,已是脸颊绯红,也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赧然。少女微微躬腰,细细喘气。双手撑着腰侧,细眉淡拧,似乎有些难受的模样。

“小瞳……”草太低头,怔怔地看着她微白的脸­色­。双手伸过去,把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暖暖的体温一时溢入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里。“怎么了?”

她挣开眼皮,看到一张担心的脸。微微一笑,弯起了明眸,悲伤四溢,眷念无比。“我……草太,我的病……”

他静静地看着她。“……”

扑哧——她突然咧嘴一笑,狡黠至极。“BAGA,草太又被我骗到了呢!哈哈——”已经喘匀了气,呼吸回复正常。她一时笑得极是灿烂,眉眼弯弯,一把扯住少年的手,拉上他就往山下走。“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草太不是答应送我回家吗——呵呵。”又是一抹灿烂笑颜。

他微微怔愕,然后放下心来,牵扯着­唇­角逸出一抹温和的笑。底下,手轻轻交握,十指交缠。“嗯。没事就好。”方才自心底一滑而逝的不安也被暂且压下。

两人并肩而行。

……

“SO DA……姐姐还是没能恢复记忆吗?”她轻声问。

“嗯。即使是看了《犬夜叉》,也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轻轻拧眉,有些忧虑。《犬夜叉》是藤田由佳所在的COMIC株式会社所出品的一部热播动画,已经在杂刊上连裁了十年之久。而他是那部漫画作者的秘密顾问,日暮神社,四魂之玉,犬夜叉,全源自于那些发生过的故事。

“姐姐,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的……”DEMO,十年前突然出现在食骨之井底的人,一觉醒来之后,却似乎忘记了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记忆。和狗哥哥的交集,和战国时代的牵绊,怎么突然就……断了呢?于是他萌生了将让那些故事重现以让她恢复忘记的念头。于是有了《犬夜叉》。

十年过去,漫画即使完结,他却不知道结局为何。这故事应当,如何完结……

他拧眉再拧眉,眉间忧虑。抬首见到那忧虑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揽住他的手臂,轻轻靠了上去。“草太。”

“对不起,跟你在一起却说这些事……”

“Iie。”她轻轻摇头。“我喜欢这样子的草太”

他脸一红,低眼看少女时目光温柔。

她­唇­角微弯。喜欢听到草太说自己的事,虽然是在说自己的事,DEMO,草太的心却总是在体贴别人。能够被草太关心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能被这样好的男孩子喜欢过,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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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铺在神社的御神木上,在地上落在一大片的绿­色­­阴­影。树下摆了一张白­色­的圆桌,几张白­色­的藤椅,几人坐在树下谈天。圆桌上放着几盘茶点,一壶熏衣草花茶,几个茶烟袅袅的莲青瓷杯。­阴­影在几个女人身上造成奇特的风景,略带­阴­诲而又阳光般温暖的气息。

“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大波浪卷长发的套装女子倾身向前,动作优雅地搁下瓷杯,重又安适地倚回椅背。淡笑。目光移向其他两人。“对吧?”

“说来说去,最忙的还不是你,由佳。”微微一笑,她拈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额前的刘海修剪得俐落齐整,发下一对清亮有神的大眼,偶然滑过慵懒光芒。

“绘理说的对。你常年出公差不说,今年阿篱的生日也错过了呐——这样的由佳都是让人伤心。”她提起砂壶,往瓷杯中倾注满清绿的茶液,扶起轻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略圆,一拧仿佛就能掐下粉来。“就连这次回来度假,也是度婚假。”

“呵呵——”被两人说道的由佳但笑不语。桌上一张婚柬艳红喜庆,映染的金粉与树顶落下的细碎光斑交织成绚烂。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其他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偷眼瞧那默然女子的侧脸,皆­唇­角弯起。

“天气……真好呐。”轻声叹息,尾音悠长。她仰脸看头顶上的御神木,右手擎着的瓷杯里茶液温热,泛着烟缕。星星碎碎的光斑投身在她清丽的脸上,形成一圈绚丽的光轮。安睡如莲的气质弥散开来,一双琥珀样的黑眸微微眯起,眼角不笑也翘。

“总感觉……”由佳低叹,迟疑着开口。

绘理接口,低低叹道。“阿篱越来越漂亮了呐……”

“或许,确切地说,”美代拧了拧眉,更正道。“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年少时那个活泼开朗带着些火爆烈­性­的阿篱,已经成长得如此温和内敛。以前或许如灿亮的火焰一般闪耀在她们面前,紧紧抓住旁人的视线;现在却如真水无香,又或是温润如玉,那柔和的静静绽放的光华,让人舍不得离开视线。

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安静到如此吸引别人的目光。这样无痕无迹无声无息的改变,亲密如她们居然迟迟没有察觉,终于发现这个事实时,多少是有些怅然的。旁人的改变与成长,随之的,也有自身的相似局面。

被议论的人却自适安然,静静喝着手上的花茶。笑意也是安静的。

“阿篱,你厨艺又好,相貌又好,个­性­更是好得没话说,唉——”由佳撑着左脸,略是羡慕略是苦恼地说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那福气娶到你?”

绘理微微一笑。“即使同为女人,也真的是很嫉妒守护在你身边的北条……”话一出口,她已是微恼。

“GOMEI……”对不起说得太迟,美代明白,那句无意间的“北条”的姓氏已然让她想起那个人。

她勾着瓷杯的手指曲起,眼神愕了一下。低下头来,淡默不语。那个人……那个名叫北条竹也的,是她的禁忌。除非必要,否则从来不愿提及。

“GOMEI。我忘了阿篱你……”

“没关系的。”她抬起头来,朝三人微微一笑,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笑颜清丽温婉,如暖阳初绽。不复记忆中那抹灿烂如火的热,却也是暖暖的温和如水一般荡漾。“我和竹也,是朋友。”中间,她的语气明显顿了一下。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北条竹也的感情,是尊重,是欣赏,甚至是对他那份无望执念的心疼,但绝不会是爱。幸而他也从而挑明这种状况,索­性­她便装作不知。那个默默守护了她十年的男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不离不弃地看着她,只看着她。然而,她始终无法回应任何,对他对她,都是一种残忍。

三人放下心来。忽然,美代喃喃自语起来:“记得国中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约好,将来长大要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一起恋爱,一起结婚,一起进教堂的……”

“DEMO……”阿篱搁下瓷杯,歪了歪头,目光揶揄地一一扫过三人。­唇­角微弯。“美代,十九岁未婚先孕,早早被人娶回家金屋藏娇了……”

圆脸一红,将要冒烟的模样。

她目光一移。“绘理,鉴于日本国内目前还没有开放到接受同­性­婚姻这一点,想必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教堂了……”

那齐整的刘海下探起一双清亮凤眸。满不在乎地说:“嗯哼,谁在乎那种形式上的东西了……我和她都觉得麻烦。”

好吧。她了然地点头,再看向最后一位好友。“还有由佳……”那波浪卷长发的美丽女子抬抬眼皮,弯­唇­浅笑。下一瞬,笑意弥散,消失无踪。

“由佳,这种商业联姻,真的是你要的吗?”

四人一时沉默。最是心软的美代已红了眼眶,提起砂壶分别为四人一一斟满茶液。“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其他三人的目光齐齐­射­向她。

“明明就是你先提起的。”绘理瞥她一眼。

“SOGA SOGA——”由佳抿­唇­,附和道。

阿篱只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天际。莫名地眼角微湿。昔时好友,如今各自踏上自己的道,无论幸福与否,都得依着命运的安排走下去,走不到终点。年少时的约定,如在一季里绽放过的八重樱,层层叠叠的花瓣唯美掩饰的,是终将无声凋零的凄凉。

所谓的业,所谓的命,便是如此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要提醒小SO喔,呵呵。

提亲

北条家的日式庭园绵延百里,占地极广。雅致和风与悠久历史,使它成为东京活博物馆。

榻榻米上的人低低咳起来,气息孱弱。咳、咳咳——咳——

“爷爷!”“爸!”两道男音同时响起。焦急的目光同时落到老人身上。

俊秀青年与中年男子相视一眼。然后他挪到榻榻米前,扶起咳个不停的老人。中年男子已经倒了杯清水递过来。“竹也。”待北条竹也喂他喝下些润喉的东西,老人总算止住了咳。他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久咳不止,内里都被掏空,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呼——”长长吁出口气,他推开了青年的扶持。“这付身子骨不顶事了——”

中年男子端正跪坐,双手撑在膝上。听到他这句感慨。“爸——”

“您老别这么说。”北条竹也温声道,笑意温和。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子,眉目­干­净斯文,俊朗温润。脾­性­好,在事业上已是小有作为。不倚靠北条家族。

“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是入土的时候了。”

“爸,安斋叔叔也与您一般年纪。”还不是身子骨健朗。

青年默然无语。

“竹也啊,眼看着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爸——”声音里已经多了无奈。“只是偶染风寒罢了。”

“你!”北条守正抬起眼皮狠狠瞪他一眼。脸­色­多了绯红。“臭小子!你这臭小子!”

青年温和一笑,低首默然。

老人一翻身坐起,长叹一口气,定定地瞪着他。“好了,既然戏被你们拆穿了。”

“竹也,我本想趁着自己身子骨健朗,向日暮安斋提亲,定下你和阿篱的亲事。好喝你那一杯喜酒——”

……(回忆)

檐下长廊寂寂,叶影森森。茶烟渺然入空,水声响起,北条守正执壶往对方杯中倾注茶水。

“我今日请你来,咳咳——”掩­唇­轻咳两声,止住喉间痕痒。“是为了竹也那孩子。”

日暮安斋扶起细洁瓷杯,轻啜一口。

“竹也喜欢你家阿篱十年了。那孩子对她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

廊下,西装青年脱下皮鞋,上了木廊。见到他们,慢步过来。躬了躬身,笑来温和有礼。“爷爷,日暮爷爷。”

北条守正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

“我代他向你家阿篱提亲。安斋老爷子,当着竹也的面,表个态吧。”

日暮安斋垂眉敛眸,淡然不语。

青年面上微愕,目光在两位老人之眼来回。最后,他双手撑在膝上,微微颔首,行了一礼。“爷爷,请不要再为了竹也的事担心。”

爷爷,虽然我敬称您为爷爷……

虽然我继承了北条家的姓氏……

却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事实。竹也只是您的外孙,并不算是继承北条家的血脉,不是真正的北条家的人……

我知道您说过,只要是北条家的要求,日暮神社都不能拒绝。虽是如此……

这样的姻缘,这样强求。并非我所愿……

¥¥¥

一推开封闭的木窗,窗外便灌进清凉的风来,窗外绿光盎然,连同室内的尘埃也恍若染上了早夏的绿意。窗台上落满尘土,几朵风中散落的白花被卷入,飘飘然然落在上面。小花五瓣粉­嫩­纤白,衬着淡黄的花蕊。淡淡的香气一霎弥散开来。

纤白的长指探了,拈起一朵白花,凑近鼻端。不笑也翘的眼角愈发弯起。她的眼神柔和,­唇­角微扬,淡笑。忽而鼻间呛入尘灰,捂鼻打了个喷嚏。

白花悠悠然然自她指间滑落在地。

阿篱揉了揉发痒的鼻端,垂下双臂,扫视那幢幢书架,眼角抽搐。“这藏书阁究竟多久没打扫过了……”尘霾堆积在书架上,隐约散发着尘泥气味,混着书香纸香,有些刺鼻。

深吸口气,她捋起两袖,开始浩大的打扫工程。

她是日暮篱,今年二十五岁。于上月生日那天继承了这拥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古老神社,成为第三十五代守护者。而藏书阁乃是神社禁地之一,独有神社持有者能进。在空缺了二十年之后,阁子重启。

白­色­狩衣下摆扫过门槛,老人慢步进来,负手环视,扫过焕然的书室。一卷一卷古旧书籍排在书架上,尘埃扫去,纸页已经发黄发脆。犹有那特别的娟质说明着它的历史犹久。

莲­色­神官服的女子忙碌在书架间,纸拂尘时不时扫荡过架上,尘埃飞扬。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洒落她的侧影,朦胧模糊,恍惚是笼在光晕里。安静如莲的气质愈发明显。

倏然转头,一双琥珀样的黑眸看向他。微微一笑。“爷爷,你回来了。”

日暮安斋略略颔首,走到角落某处,随意抽出一本古籍,摸摸书面,指腹拈过,洁净无尘。满意地点头。“阿篱,以后这藏书阁就由你负责看管了。”他把书随意塞回,转身朝她说道。

“我知道。”她继续扫净架上灰尘。“这也算是神社继承人的责任之一吗?”DEMO,为什么只有她能进来,妈妈和草太却不行?她垂了垂眸,有些疑惑。又摇了摇头。“真是奇怪的规定。”

日暮安斋的目光­精­明,扫她一眼,移向窗外,­唇­角凝笑。“KAGOME,神社的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之处。慢慢……你就会懂了。”他已经苍老,沧桑,同代故识陆陆续续过世。他也差不多到了命途终尽之时,惟独放不下的……是她。

日暮安斋转过头来,深深看一眼书架下的身影。她正扶着书脊,小心翼翼地把他刚才动过的书推回原位。

“阿篱。”

“嗯?”她侧过身。

“北条家的老爷子快不行了。”

她垂下眼眸,沉默许久。微微躬身。“是,我知道了。”北条守正跟日暮安斋是故交了。虽是如此,两家却非常少来往。直到,她成年之后……那突然带着一卷族谱出现的老人,那个家族历史与日暮神社一般久远的北条家长,那个纠缠着要与神社结下姻亲的人,终于也要过世了。

已经无法再装作全然不知他的病疴。

北条守正。北条竹也的爷爷。

“他希望临终前,能看到你和竹也那孩子的姻缘圆就。”

她猛然抬头,震惊地瞪着他。“爷爷……”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我什么都没说。”

他慢步离开,一如慢步而来之时,身影苍老,掩不住的沧桑。岁月在他身上烙下痕迹,把原本俊朗的样貌皮表褪得面目全非,只剩这一付­鸡­皮鹤发的旧皮囊。偶然间转为深邃清明的眼睛,却睿智得让人无法言语。其中,藏了多少私隐。

“是那孩子自己拒绝了。”

疏离

北条守正过世了,如此突然。清晨入内服侍的家仆发现老人端正跪坐在小几前,几上是那付摊开的族谱。老人执起的指尖,落在绢质的纸面上。KAGOME……北条家族谱上,五百多年前名叫KAGOME的女子。

乍得老人死讯,北条族人虽是吃了一惊,想及他半年病榻之间久待,已是了然.死讯虽是突然,丧事­操­办得却是有条不紊.北条家秉承古礼,丧仪繁琐,此次又是北条家大家长北条守正的丧事,更是肃穆奢华.

荷花灯盏在奠下散发着柔和光芒,偌大的灵堂安静肃穆,北条家子孙分列跪坐在堂下,各自身着黑衣,答谢前来慰探的人.北条家业极大,但子孙不多,传到而今,只剩三系.北条竹也乃是北条守正三女之子,可惜他幼失双亲,怜其孤怜,遂被过继到了北条守正长子北条筱助名下,即是那日的中年男子.

丧事已经过了通夜,告别仪式过后,北条守正的遗体便要运往火葬场。北条家发出讣闻,日暮神社也在其中.

来往的人来往不定,厅内只余轻巧的脚步声,以及明烛燃烧的噼啪声。北条竹也跪坐在北条筱助身后,低垂着头,神­色­淡肃。突然听得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一怔,微微抬头,看到一老人一女子一前一后地进来。正是熟悉的颜面。日暮安斋,日暮篱。

日暮安斋仍是一身白­色­狩衣,前来参加故识好友的丧礼,面上略带哀思。走到祭坛前略略躬身,便退到一旁,让身后跟随的女子上前。她微微躬腰,黑­色­的长振袖和服极是合身,拢在宽袖底下的手交叠身前,颔首之时漏出的一缕长丝垂落脸侧,更是神­色­安然,身姿盈盈。不悲不喜的目光与后面的俊秀青年有一瞬的相接,然后淡淡移开。她一身令人惊叹的清雅安然,正是众人目光焦点所在。

自她进来的一霎,北条竹也的目光已经胶着在她身上,再也无法移开。看到她待了不多时,便跟着日暮安斋离开,他动了一下,欲起身却被前边的北条筱助按助了手。他轻轻摇了摇头,脸­色­肃然。“跟我来,竹也。”北条筱助低声说了一句,起身悄悄离开。

他拧了拧眉,再度朝门口望去,只见她若有所觉地转身,微微弯了弯­唇­角,便随老人出去。“阿篱……”原本凝肃的眼神温和起来,拧起的眉舒展,直到看着那道纤细身影消失在门后,他这才起身,悄悄跟上北条筱助。

¥¥¥

北条筱助一路无话,只领着他往北条守正住过的和室走去。他让青年自己在小几前坐下,而自己去不知自房间的哪个暗格角落取出一长条木盒,郑重地放在几上。

“爸?”北条竹也低眼看几上那长条木盒,微微诧异。

中年男子微微垂眸,一脸平和。他自斟了杯茶,却是冷的。扶起瓷杯轻啜一口,甘涩的茶液难以入喉。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青年。“竹也,老人家已经过世。你也不必再勉强自己……”再勉强称他父亲。抚育了这孩子二十年,他又岂会不知。这孩子身上所承续的血脉里,既有北条家的温和,也有亲生父亲那一脉的骄傲。如此骄傲,宁愿孤怜,也不愿认他人作父。

北条竹也只垂下了眼眸,微微地笑。“是,舅舅。”

“这是你外祖父留给你的东西。”

他默然不语,并没有去碰那木盒。他不愿从北条家得到任何东西,这二十年的亲情浸润已是对他的莫大恩赐。

“竹也……你这孩子……”北条筱助搁下瓷杯,轻声叹息。“我知道你不愿意拿走这个家的任何东西。但是……这礼物是我爸十年前就决意留给你的一片心意。”

“里面是什么?”北条竹也探出长指,轻轻摩挲着木盒外表。桐柚木的材质,极是古朴雅致,显然有些年岁。或许,跟北条家五百多年的历史一般久远。

“画轴。”北条筱助垂下眼皮,沉声说道。“北条家祖先留下的画轴。”他看着青年慢慢推开盒盖,从中取出一卷长长画轴。他看着青年握着画轴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来定定盯着自己。

画轴被推开,哗啦一声展开,落在几上。

北条竹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猛猛一扯,硬生生泛起疼痛酸涩来。他慢慢低下头去,慢慢抬起手来,慢慢抚上自己的眼角,指尖慢慢擦拭着眼角,慢慢溢出湿润泪意来。

北条筱助微微一叹,小心翼翼卷起画轴,重新放回木盒中,推好盒盖。“竹也,这东西是你的了。如你所愿,今后你与北条家的遗产再无瓜葛。你不再是北条竹也,做回你自己吧。”

他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回过头来深深看一眼那俊秀青年。男子的颜面俊雅温文,一双棕眸如琉璃似剔透温润,已教人心生亲和之感。加之由内自外散发的温和沉稳,更是如谦谦君子一般。君子为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是换上和服正装,能不似位温文温润的战国贵公子?

¥¥¥

檐外草木森森,风里不时有几叶粉蝶翩翩舞过。纵是人世生死轮回,悲喜更替,草木虫鸟无识,仍是自在安然。北条筱助慢慢走过长廊,不经意间看到那站在廊下黑衣和服的女子,怔了一下。迟疑片刻,他脚跟一转,朝她走去。

“巫女大人。”

她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熟悉的淡笑脸庞,微微躬身。“北条伯父。”北条筱助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记忆中,这男人却是比自己的父亲温和许多,每次见到,总是对小辈笑得极其亲和。以前那个会笑着叫她KAGOME的男子,如今知道她已承继了神社,举止言行间却是恭谨起来。

北条筱助静静看着面前的和服女子。恍惚间,眼前朦胧,竟是透过那样一双有着不笑也翘的眼角的琥珀样黑眸,看到了那始终端着冷然俊颜的人。这双琥珀样的黑眸,这样不笑也翘的眼角,日暮家的姐弟,日暮篱和日暮草太,倒是与那人如出一辙。她的父亲……

那个人,却是去了哪里?再不曾见过。二十年之久的杳无音信。出尘脱世如他,那个记忆中总是穿着莲青­色­神官服的男子,那个人……

阳光自檐崖落下来,光线的轨迹在空气与尘霾里隐约可见。早夏的树影晴翠连芳,她纤纤身姿,淡淡挽着手,身姿盈盈。原先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小女童,整日穿着T恤短裙,喜欢在偌大的日暮神社里四处乱窜,身形一窜便撞进了那人怀中。他已为人夫,已为人父,清冷的­性­子不改,却多少柔和下来,落在幼女身上的目光温和。

“伯父?”阿篱微微拧眉,有些迷惑地看着眼神迷茫的北条筱助。“伯父?”她又唤了一声,­唇­角微弯。安然亲和的笑意逸出,又与他记忆深处偶然一瞥那冷颜男子倏然而逝的温和笑意重叠无二。

北条筱助静静移开了视线,再不敢去看那张颜面。无声叹息。他侧了侧身,看着天际。“怎么没跟你爷爷一同回去?”一时便忘了那句“巫女大人”。

“是爷爷让我留下来帮忙的。”她微微一笑。“伯父,丧父之痛,请您节哀。如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

北条筱助淡笑。北条这个姓氏,对于日暮神社来说,是一个约缚。只要是北条家的人来求,便是业命,日暮神社也不得更改。然而,对于北条家的人来说,与日暮神社之间的联结,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日暮这个姓氏,却是北条族人一代一代宿命的牵绊。她应当做的,不是靠近,而是远远离开,走得远远的。最好划下一道鸿沟,老死不相往来!!!但却无法拒绝。

为了竹也那孩子。

“那就劳烦你了,巫女大人。”

“伯父。”原本交叠的手紧紧绞在一起,她低首。“我必尽我所能。”承续神社不久,她便辞了工作,每日专心于神社的各项繁琐工作。这一承一辞之间,却仿佛与北条家之间的情谊也辞去了。与北条竹也极少见面,从前在他手下工作时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却连看着她长大的北条筱助也只称她为巫女大人。

如此疏离。

回归

一铲一铲的泥土泼下,填满了瓷白的骨灰瓮。看着那洁瓷一点一点消弥在泥壤之下,北条族人沉默无语,表情肃穆。死者当安。她看着他们把墓碑小心翼翼叠上,微微颔首,朝侧面的北条筱助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慢慢离开。丧事落下句点,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事了。才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温润的呼唤。“阿篱……”俊秀青年从后面快步上前,低头看她的脸。“我送你。”

阿篱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沿着北条家墓园那曲曲折折的石径慢步行着。他静静走在她身侧。那么巧,小径的宽度刚好够两人并肩而行,各自的臂间隔着三寸的距离。仅仅三寸的距离,他却始终无法靠近。

墓园占地极广,小径曲曲绕绕。园中遍地齐膝高的植株,长细茎叶,绿得极其肆意。远远望去,如绿丝绿线密密织出绸网。

她仍是一身沉黑的长振袖和服,领口处叠出的深衣洁白如新。穿在旁人身上如此哀伤的颜­色­,到了她那里,却是安静如莲一般的气息。他今日也换了一身沉黑的男式和服,修长清朗的男子愈发沉稳起来,若是­唇­边多许清和笑意,能不似谦谦贵公子般温润如玉。这样两个人并肩行在绿海之间,恰如情侣般身影契合。

阿篱慢慢前行,偶尔目光扫过那绿绸绢织般的植物。“种了这么多……都是……”曼殊莎花。

北条竹也的目光落下,微微掀­唇­。“是红花石蒜。它的药用鳞茎含有多种生物碱,如石蒜碱、石蒜胺碱、加兰他敏等。具有祛风消肿、解毒抗癌作用。”

她的­唇­角弯起。“竹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看到什么,总能说出它的好处来。”

日暮同学,这橙子给你,它里面富含维他命C,对于身体很有好处的——

日暮同学,这是天竺葵,它的花香有凝神静气的效用——

日暮同学,听说你感冒了。我查了一下医书,它说吃韭菜对感冒患者很有效,你回去试一下吧——

日暮同学……

日暮……

日暮……

日暮……

阿篱……

阿篱……

阿篱……

他的关心越来越明显,他对她的称呼也越来越亲密。由起初的日暮同学,到日暮,再到阿篱。她并不是冷情冷­性­,渐渐也被他的喜欢感动,虽然无法回应对等的感情,却也无法狠心推开。那样温柔的人,由少年成长到男子,十年之久,始终守护在她身后。

但是……两人的记忆出现巨大落差。

“因为很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医理方面的知识,希望能够……”他­唇­角的笑散去。“阿篱以前,经常生病。似乎,身体很不好,得过很多奇怪的病……”

你是阿篱的同学啊……

是、是的。请问日暮同学的身体怎么样了,病得很严重吗?我能否去看望她……

啊,嗯,这个嘛……阿篱得的是少年老衰症,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啊哈哈……你也知道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种病,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日暮同学……病能医好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

因为担心,因为关切,想要更加靠近,想要看到她每日健康明朗的笑容,所以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医理。不知不觉,便成了一种习惯。他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好像不会了,呵呵。阿篱现在,很健康……”教他再难找到借口去关心她。站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如何关切,他对她的感情总会无所匿形。她的婉拒再明确不过。

“竹也。”阿篱垂下眼眸,淡淡微笑。“谢谢你……”

北条竹也苦涩一笑:“阿篱,你总是知道……怎样的话最伤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谢谢。若是陌不相关,若是没有情障在前,人与人之间又如何能互相伤害。

所以他说,她总是知道怎样的话最能伤人。

沉默间,两人已经步出了墓园,对着山间公路无语。山间公路盘旋,路边山崖上伸出枫枝枫桠,遍山植了秋枫。时值早夏,此山还是绿叶森森,待到秋至,却是一片火红景象。前些年,北条竹也曾经特地带她来这边逛过,两人各自推着脚踏车,慢慢走过山崖下。那枫红枫落,在阿篱记忆里占了好大一席地。

¥¥¥

阿篱深吸口气,往前迈出一步,与北条竹也错身而过。转身看着他:“竹也。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坐公车回家。”在他的坚持下,他陪她上了公车。

他坐在她的身侧,双手叠在膝上,安静无声。她扭头看着车窗外移动的风景,垂眉敛眸。

那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她的。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不是一般的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想要牵手一辈子。她有一瞬间感动,甚至,差点被打动了。只是,他那句“以前阿篱说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所以选择守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叫她的心冷彻。

两人的记忆,出现巨大落差。一直深深埋藏她心底的不安,就这样被他一句牵扯了出来,牵扯出一连串的迷茫和迷惑。她再无法接受,再无法坦然。

北条竹也从来不知道,是他自己轻手毁了和她之间的一丝一毫的可能。

“我听说了,竹也。你……拒绝了北条爷爷。”

“……嗯。”

“其实,你应该自私一点的。北条家的要求,日暮神社从来不能拒绝。”确切地说,是不能违抗。这是她承续神社之后,才从爷爷的口传面授里知道的。据说是,日暮神社的规矩。

他侧眸看向她。她扭头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温柔而又……哀伤。“阿篱,我怎能强求……”

“竹也……”她慢慢转过脸来,定定地与他对视。

他的手摸上她的脸,指尖滑过她的眼角,抚摸之间也是温柔而眷恋的。“因缘不至,我也无能无力啊。”他这么说。

“北条,竹也……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深吸一口气,不觉哽咽,心口梗着柔酸涩苦的疼。

他收回了手,收回了看她的目光,收回了难得外露的情感。又变成原先那个温和内敛的男子。温润微笑:

“阿篱,外祖父死了,我终于能脱离北条家的户籍,做回我自己。”

“做了二十年的北条竹也,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

“我是忍足竹也,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所以,其实你不必愧疚。我不是北条家的人,又怎能提出无理的要求……”

他伸手一揽,把哭得微微颤抖的女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我,只要……”

“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可以了……”

“不要逃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即使你不爱我,那也没关系……”

“无论如何,请让我能够看见你,这样就好……”

夏原

“姐姐。”

少年站在大殿门口,怔怔看着那背对自己跪坐在蒲团上的身影。莲青­色­的神官服散在地板上,像是夏日莲塘里那些拥挤的荷叶。

她没有回头,闭目不语,双手合十,对着神台祈祷。一枚纤长细巧的浅金­色­金属物静静躺在绢布上。四围布了一圈结界。据说是守护日暮神社的神物,名为——时之钥。开启轮回时空之门的钥匙。日暮安斋解释说。可是她从来不信。所谓的神佛,所谓的缘孽,所谓的轮回,她从来不信。

草太走过来,忽然一惊。“姐!你哭了?!”他蹲下身,扶上她的肩膀,温柔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哭了?”

“……没事。我没事。”她低首,微微叹息。恍神瞬间,已经被人揽入一付温暖的胸怀中,随之而来是少年微微加快的心跳。

“姐姐,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从小到大都是她在保护他,每次被同龄孩童欺负骂他是没有爸爸的可怜虫时,她总是挡在他身前,挡住一切恶意的唾弃。若非她的保护和关爱,他绝不会成长得如此温和善良。现在,也该由他来保护她了。这个姐姐……她应当得到幸福。她应当幸福。

“我没事,真的没事……草太,不用为我担心。”她可是日暮篱,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阿篱,她要守护神社,守护爷爷,守护妈妈,守护弟弟,怎么可以有事——

少年只抱紧了她,慢慢抚着她哭到颤抖的背。

“草太,我真的……忘记什么东西了吗?我的记忆,出现了巨大的落差。因为这样,却伤害了竹也。”

“那么温柔的人,却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那样的伤害,可能是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北条竹也,虽然她无法回应他任何的感情,毕竟,她也曾为他掉过眼泪,这样,算扯平了吧……

从今往后,他做他的忍足竹也,她做她的日暮篱,再不相关。再不相关……

¥¥¥

神社的日子回归到平静。早夏渐渐过去,进入旬夏。天气愈发闷热起来,御神木在庭院中落下的巨大树影却清凉如水。即使是大中午,人待在树影里,听着叶声风声纳凉,也是惬意的事。一点也感觉不出夏日炎热来。草太搬了藤椅圆桌出来,放在树影里。小瞳仍是经常来神社找他补习功课。白­色­T恤的少年和洋娃娃般的少女坐在树影里,身影相偕,举止亲而不腻,自有淡淡情谊流转其间。

伽叶子慢慢走过廊下,看到那一对小情侣,­唇­角弯起,笑得极是温柔美丽。

她从走廊那头走来,想来也是看到了相同的情景,也是微微一笑,轻悦温然。“妈。”

“阿篱。草太和小瞳,看上去很幸福呐……”

“是的。”年轻的恋侣,这般和谐,倒是教人忍不住心生羡慕。

“我打算让他们在这个夏天订婚,你说好吗,阿篱?”通常伽叶子会说出来的事,已经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她怔了一下。“会不会太早了,妈?毕竟,两人都还只是十八岁。”

“呵呵——都成年了,不是吗?况且……”伽叶子顿了一下。阿篱一转脸,便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瞳的父母也希望这样。”在能够幸福的时候,应当紧紧紧紧抓住。

那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了。其时艳阳高照,有着如花似风的夏天。如此美好。又是一日过去。

¥¥¥

日暮神社很快开始着手草太订婚的事。少年少女突然被通知说双方家长决定让他们订婚,虽是好生吓了一跳,却没有反对,羞赧地接受。情投意合,也认为两人可以相携走过一生。日暮安斋不置可否,全权教给了伽叶子和阿篱处理。只是个小小的订婚仪式,两家都不想搞得太大,故邀请来的人也不多。除了女方家长那边几人外,阿篱邀请了由佳绘理美代等人来观礼。毕竟,她们也是看着草太长大。而北条竹也……不,现在应该叫他忍足竹也了。她挣扎了多时,还是给他发去了请柬。

至少,还是朋友。她这样想。

日暮神社难得热闹。两方家长见面,一见如顾。对于各自的准儿媳准女婿正是越看越顺眼,相互揭自家小孩子的短,笑声阵阵,慈爱的目光落在一对少年少女身上。

阿篱看着草太牵着未婚妻过来,微微一笑。她今天一身雪纺纱的及膝裙,蓬蓬松松的雪纱层层叠叠,脸上淡施脂粉,愈发如小公主一般。而草太也是一身合体黑­色­西服,虽是清瘐了些,也显得挺拔­精­神,清朗俊雅。两人站在一起,倒是相衬。

“姐姐。”他淡笑,脸­色­微红。随之,她也低低唤了一声“姐姐”,略带羞涩。

“嗯。”点了点头,阿篱分别执起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草太,小瞳,要幸福喔。”她温然说道,少年少女都红了脸。

“嗨!谢谢姐姐。”草太笑着点头。 “姐姐,我希望,你也可以幸福。”只要她是幸福的,不管能带给她幸福的那人是谁,他都会无条件接受。只要她是幸福的。

“小瞳,我弟弟就这样被你拐走了,让我这做姐姐的好生失落。”她揶揄笑道。目光移向人群另一头走过来的银灰­色­西服的陌生男子。那一身沉郁冷然让她怔了一下。转眼,那男子已经走到面前,而未来的准新娘盈盈扑进他怀里,笑意盎然。

“哥!”他低首看怀中少女,扶正了她的身体,然后推开。眼神转为柔和。“小瞳,抱歉,我来迟了。今天傍晚才刚下飞机。”他长年生活在国外,与家人的关系冷淡,惟有这个妹妹却是疼到心底里去。而她的订婚宴,他特意赶回来参加。

她又缠着少年的手臂,把他拉到男子面前,笑着介绍道:“哥,他就是草太!”

“你好。”少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冷然沉郁的脸。男子的目光深沉冷然。

“你就是……日暮草太?”

¥¥¥

“阿篱——”一只手不只是哪里伸出来,一把缠上阿篱的手臂,缠着她拉到一旁的角落里。

“由、由佳,哎,你……”

“你怎么会认识那家伙的!可恶,还真是­阴­魂不散!”那Сhā着腰的红­色­晚礼服女子哪还有一丝淑女气质。“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碰见那家伙!”

“你是在说?”

“夏原见次!”她此次联姻的对象。

而小瞳,全名叫夏原瞳。

怨恨

草太和小瞳订婚过后,她便搬到了神社。虽还没举行正式的婚礼,但是名义上她已经是草太的未婚妻。夏原见次起初似乎极其反对,后来不知怎的又同意了。这前后态度转变,教人好生疑惑。不过,他确实是个好兄长,对于小瞳的疼爱,大家都看在眼里。看不出来,面上却是那么一个冷漠到难以捉摸的人。

不只阿篱没想到,连小瞳似乎也很惊讶,夏原见次居然就是藤田由佳的联姻对象。两人­性­格迥异,自是十分不对头。夏原见次平日还没什么,只是冷着张脸少言寡语,但是生­性­活泼的由佳却经常­性­看他不顺眼,找碴抬杠,老想着看他那张面瘫脸破裂才行。倒合了冤家二字。甚而闹得那冷面男子招呼也不打,便一人离开日本,回去工作了。

这下她倒失落了。“阿篱,他就这样走了……好可恶!”灌了一大口的茶水,由佳还是气愤难平,紧紧握拳。相信此时若是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保证会一拳挥过去。

阿篱持着花剪剪下几枝御神木花枝,Сhā进水罐里养着。一枝一枝绿叶­嫩­翠,白花开得极为肆意安然。听得由佳那无声叹息,她微微一笑,坐下。“这段时间,由佳你过得很快乐。”

“嘁!才怪!看到他我就来气儿,恨不得……”话语消失在对方淡笑的目光里。大波浪卷发的女子突然涨红了脸,双手握着瓷杯喝水,忿忿不平的模样。但艳丽的脸上已经平添些许羞涩。

“呵呵。”阿篱搁好花剪,拾起绢布细细擦拭着花叶上的尘灰,­唇­角噙笑。“由佳还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对人家很在意——”若不是在意,不会口口声声念着那个名字;若不是在意,不会故意找碴使坏像个任­性­的女孩子。

“由佳,你对夏原见次,是喜欢的。”她含笑说道。

“是吗?”由佳低下头去,掌心摩挲着瓷杯,眉头微皱。“我跟他只是利益婚姻。”彼此从一开始就明白,这场游戏谁也输不起,谁先动了感情,谁就伤得最重。。

“因为喜欢,所以没关系啊,由佳。”阿篱淡笑说道,执起花剪细细修着花枝上的枯朽。

她眼里的光采却迅速消褪下来,复杂地看着那莲青­色­神官服的女子。“阿篱……”

咔嗒咔嗒的金属声时不时响起。

“阿篱,……”

风吹动枝桠的声音嘶嘶啦啦,甚至听到木质纤维在内里撕扯的声音。

“男人的目光,总是落到你身上最多。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要活在你的­阴­影里……”

剪刀开合的声音一时停下。琥珀样的黑眸转过来,看向那张艳丽到有些妖娆的脸。藤田由佳。

“阿篱,我有时候,真的很痛恨你。也痛恨自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无论是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还是现在这个安然温和的女子,永远能抓牢别人的视线。让人舍不得移开一瞬。即使是她,也无法不喜欢这样的日暮篱。

“我喜欢北条竹也,你知道吗?可是却被婉拒了,因为你的存在,是他眼中唯一看得见的人。”

“但是都没关系。因为是输给了你,所以没关系。我心服口服……”

“可是……好不容易有个夏原见次出现,他看到最多的,还是你。”夏原见次在国内的时间,基本上是往日暮神社跑了,名为探望妹妹,但是日暮神社能让他牵念的,除了一个日暮篱,又还能有谁。总不成会是日暮伽叶子……

阿篱看着那黯然的藤田由佳,许久,忽然倾身向前,手探向她额前。她怔了一下,看着那只纤白的手捋过自己的刘海,那只手摊开掌心,一瓣粉白静静躺在那里。

那清甜温然的女音淡淡道。“是落花。”她倒掉花瓣,无声无息收回了手。那花瓣零零落落,忽又被风卷起,飘到桌上,打了个旋落到糕点上。

由佳的眼眶开始发热。“BAGA,我正在骂你啊,KAGOME!”

“我知道。”她淡笑,仍旧修剪那御神木花枝。

“我跟你抢男人,你不生气吗?!”腾地站起身来,视线逼迫­性­地压向她。

“Iie——”轻轻摇了摇头。“由佳这是典型的恋爱综合症,总是患得患失。”

“……你这家伙!”慢慢地,她­唇­角牵扯出微笑。重又坐下,慢慢啜着那清绿茶液。避开了问题吗?也好。

风吹过二人头顶的御神木,那些枝枝桠桠晃动起来,自叶层密缝间落下的光影一阵摇晃。上空渺渺然然飘落几片白瓣。清浅的香气与茶液香气混在一起,清爽沁脾。

“姐姐。”

“嗯?”她慢慢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娇小纤细的少女。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的颜面,白皙娟美,惹人怜惜。

“藤田小姐已经离开了?”小瞳帮忙收拾着杯盘。

“嗯。是的。”

“爷爷让我告诉你,今晚是初月,还是要照往常一样到大殿祈福。”

“嗯。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净身,燃香,静坐,都是神社守护者祈福前必不可少的工作。“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小瞳。”

“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她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如纤月一般。

“对了,姐姐,这个……还要吗?”

阿篱转过身来,看到她手上拿着已被修剪得只剩枝­干­的御神木花枝。“扔掉吧。”她转身往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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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夜没,夜亦日显。明斯烛炽,祁者吾如。愿者望者,福至缘至。福缘不依,祸冤之伏。时也钥守,佑时护生。依直我奉,御兮灵无?

依直我奉,御兮灵?依直我奉,御兮无?

灵耶无耶,时也钥守。时不守,钥之私。时守私……

昏暗的大殿,烛光摇晃,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供奉着神社的传社之物--时之钥。一把浅金­色­的瘦长的钥匙。据说是创社的祖先当年留给后人的东西。阿篱身穿一身莲青­色­神官服,虔诚地跪坐在摆放时之钥的神台前,双手合十,双目阖上,心无杂念地祈求。

夜渐深,天上星光点点。日暮神社高大的门楼在夜­色­中孤独地矗立,长长的仿佛一望无际的阶楼像某种永恒的宿命,等待着神社的继承人的归来。

祭典

时也钥守,佑时护生。依直我奉,御兮灵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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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轻风淡抚,御神木在风里轻缓摇晃,叶声混着风声,沙沙哗哗,一阵一阵如琴音一般,极是和缓。阿篱又是一夜无梦,只觉得梦中自己恍若泡在满是清水的陶罐里,成了一杆御神木花枝。透身清凉,也不觉着夏夜闷热。

一睁开眼,睡意退去,明眸清明。耳边贯入的那滴滴嗒嗒的水声,却是真的。她推被下床,看到窗外已然下起雨来。飘飘洒洒的绵毛夏雨,院里青石板的庭园,古老和屋的沉黑屋檐,一排一排的木桩护栏,围在古木上的结界白纸围,被雨水打湿,在黯黯天­色­里反­射­微润光芒。

五百多年的岁月沉淀,在此才恍然呈露一丝端倪。

咯咯——敲门声起。门外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阿篱,起了吗?该吃早饭了。”

“嗨!就来——”她应了一声,从衣柜中翻捡出一件莲­色­长裙套上,梳好长发,随意一拢束在背后,便下楼来。

今日仍是伽叶子煮的早饭,小米粥加上几样家常菜,只闻得那空气中飘浮的食物香气便觉口腹一阵满足。

阿篱下得楼来,洗漱过后,才走了过来,坐在伽叶子身侧。“早安,爷爷,妈,草太,小瞳。”众人也各自回了声早。

微微一笑,她执起竹筷。双手合十,挟着竹筷闭目片刻,然后朗声道:“那么,我开动喽!”其他人学她一样做完早祷,也各自开始用早饭。

餐桌上谈论着家常小事。一条长桌,日暮安斋坐在主位,而他对面的另一主位,却是空了多年。左侧的伽叶子时而目光扫过那空位,眼眸一垂,­唇­角微弯,只低头认真咀嚼口中饭粒,不忘为对面的草太小瞳挟菜。

“谢谢,妈。”少女不改羞涩,诚惶诚恐地端起碗赶忙接过那挟过来的笋片,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与她相比,草太却是自然多了,只赧颜一笑。“谢谢。妈,我和小瞳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以后不用……”

伽叶子温柔一笑。“谁说我是挟给你们吃的?我是挟给我那孙儿吃的……”一句话只教一对未婚小夫妻红了脸,红欲滴血,各自埋头吃饭。

一旁,日暮安斋和阿篱各自掩­唇­低笑。

席间,阿篱不经意地问:“草太,小瞳,学校开始放假了吧……”

一瞬暑假便又到来。而日暮神社一年一度的祭典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由神社新任承继者主持的,她的首次祭典。日暮神社已经多年停办祭典,阿篱也乐得不沾麻烦,偏偏今年在日暮安斋的坚持下,她前一个月便得开始准备。

“嗯,今天开始休息,一周之后,我和小瞳都得返校补课。”毕竟是高三了呐。

“说起来,阿篱,你的祭典准备得怎么样了?”日暮安斋扶起碗喝了口汤,淡淡问道。

“什么祭典?”草太好奇地问,而他身侧的小瞳则眨巴一双水眸,眼神同样好奇。

“祭典……对了,草太是没见过我们神社的祭典了。”伽叶子恍然想起什么,温柔笑道。

说道日暮神社的祭典,大约类似夏日祭。草太出生那年便开始停办,那些热闹神圣也是不曾见过的了。由掌管神社的承继者套上一身神圣清冷的巫女服,为迷惘众生舞一曲,迎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几多喧嚣,都会在夏夜月升中天一刻沉寂下来,众生失神于日暮巫女之迎生舞。

那上白下红的巫女裙,冰雪与烈火揉出来的视觉强烈反差,加上雪­色­檀纸绑缚的如瀑青丝,诡艳之极,足以让人心生生一惊。不愧是被喻为侍奉神祗的使者。

就连伽叶子也只见过一次,是在三十年前,丈夫的承仪祭典上。那张白衣红裙衬托下愈发如玉清冷温润淡然的颜面,一换下长裙,她才知道却是个俊秀如女子的少年,目光淡淡,表情淡淡,温柔淡淡,那样的神态,分毫不曾消失过,反而愈加清晰起来。初次相遇一霎的心跳,一点一点减缓呼唤消失的悸动,沉淀在岁月中,始终不能忘却。即便,他已失踪多年……

只此这些,却只留在伽叶子心底。她还在等。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愿意相信并且坚定,爱上,爱着,始终是种幸福。

伽叶子咀嚼着口中饭粒,­唇­角微弯,眼神温柔如许,惯与往日不同,也没人发觉。“阿篱是今年的主办者吗?这样就是向大家证明你要正式继承神社了。”

阿篱只是微笑,看向窗外细雨。“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她身侧的女子扫过一眼,怔了一下。

与她父亲如此相似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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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滴滴嗒嗒,混着空气里平缓柔和的钢琴旋律,愈显安静。是楼上小瞳在自己房里练琴。琴音如人,也是安安静静的。据说她自四岁开始学弹钢琴,如今已过七级。非为名誉,仅只喜欢。因为单纯地喜欢弹琴,这份纯粹的心意,也终于得到了回报。同龄人中,她的天份却是极高的。

“祭舞???”少年一声惊呼。他连忙坐到小几旁,定定看着抛下一颗大炸弹的女子。

“嗯,是的。爷爷说,在祭典上,神社巫女要跳祭天之舞。”阿篱点了点头,眉心微拧。小几上的手提电脑摆正,银屏上字幕连连,查找到的却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嗯——这可难办了。”草太嘴上虽是替她哀愁,但面上微笑却说明他无一分在意。他趴在桌上,捡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里传出的男音爽朗活泼。“又到了狗狗时间了——”

阿篱挑起眉,看了一眼少年,只觉无奈。“草太,怎么又开始看这小孩子的东西——”

他回以一张温朗笑脸。“姐姐,这里面也有巫女喔,而且跟你长得好像,说不定你看了可以得到什么启示呢——”草太至今仍是不死心,执着于让她恢复记忆。

嗯?闻言,她抬起眼,看向电视屏幕。

有绿裙的少女,开朗灿烂如阳光一般散发热力的笑容,岂不是与她十五岁时一般颜面,也叫……KAGOME。有红衣银发的狗耳少年,据说是半妖,总喜欢口是耳非,举止粗暴但有一颗温柔的心。是叫犬夜叉吗?经常听草太挂在嘴上。有清冷不染烟尘的陶人巫女,上白下红的巫女裙,以雪­色­檀纸绑缚散瀑成飞的青丝,因怨恨而复活。桔梗。有四魂之玉……有终极反派坏妖奈落……

还有日暮神社……

阿篱低眼,微微叹息。“草太,你把神社搬进动画里了吗?所以老吵着我要看?”

“姐姐。”他挪到她身边,扯着她的手臂撒娇,又做了五岁之前常做的事。“看一看又何妨嘛——你瞧,我们神社都进TV了呐,就当故事看吧——”

“而且你看!”手指着屏幕中那清冷女子。“你看,那个巫女的装束跟你跳祭舞时要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不是吗?肯定能找到些灵感的——”

她弯起­唇­角淡笑,在少年以为她的态度有一丝松动的时候,蓦然沉下脸­色­,正­色­盯着他。“草太!!!你这么撺掇我看《犬夜叉》,究竟是你自己想看还是想让我看?”都已经高三了,还整天胡思乱想看这些幼稚的动画片!!!

“……嗯。呵呵。”草太脑后冒汗,脸­色­僵了一下,然后起身。“反正,看不看随你。我回房睡午觉去——”

阿篱无奈。“顺便把厨房里的水果端一份给小瞳。她练了这么久琴,想必也累了。”

少年折返,端了一盘子剥好的西瓜红瓤,便上了楼。电视屏幕里,那些对白还在继续,和风十足的背景音乐极是耐听。

她的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微微一叹,再看向电视机,侧头深思片刻,若有所思地把弟弟强烈推介的动画片《犬夜叉》看了下去。

草太会这样做,必有其原由。这个弟弟,并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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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中天,漫天漫地如水月光,原本熙熙攘攘地挤到日暮神社来的人群突然静下来,愣愣地看着那出现在空旷高台上的清冷身影。那巫女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那种不染烟尘的模样,教人好生膜拜。月下皎兮,月下僚兮,月下明兮……

那人轻舞。

那人扬扇。

那人挥檀。

那人迈步。

那人收臂。

那人­唇­瓣微嚅,吟咏起传唱五百年之久的《祁歌》。

日当~夜没,夜~亦日显。

明斯~烛~炽,祁者~吾如。

愿者~望者,福至~缘至。

福缘~不依,祸冤~之伏。

时也钥~守,佑时~护生。

依~直我奉,御兮灵~无?

依~直我奉,御兮~灵?

依~直我奉,御兮~无?

灵耶~无耶,时也钥~守。

时不守,钥之私。

时守私,钥通直。

月~亦日显,日当~月没。

明兮~明兮,当~是之时。

其缘~善睐,其情~嘉彰。

黯暗大殿中烛火摇晃,供奉在神台之上的短钥流滞过奇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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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御神木下,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女子。她已经换下了一身靡丽的巫女服,套上莲青­色­神官服,举手投足间温雅斯文。若非知道她本是女子,只怕也会误会那样踏着月光慢步过来的是个俊秀男子。

阿篱走过来,朝她们三人微微一笑。“由佳,绘理,美代,你们也来了。”

绘理朝她身后看了看,人群之中夹杂着一道修长身影。“不只我们来了。”

美代只笑。“本来想带宝宝过来看看的,人太多了,好可惜……”

由佳环胸而立,上下打量着她身上那神官服,眸中若有思量。“阿篱,你跳得真是太好了!”

“呵呵。”她淡笑不语,手上还握着枝雪白的纸拂尘。

“你刚刚在跳祭舞时穿的那身衣服,跟桔梗的一模一样呐。而且,神­色­也是十成十……”

“嗯。”她点了点头。

“是啦……”由佳一笑。“我就说嘛——阿篱,你也看过我们公司出品的那部动画片了?!”

“我从来没跳过这种祭天之舞,只能自己揣摩。草太说,也许可以从别的巫女身上寻找灵感……”

“阿篱,我们公司最近有一场COSPLAY秀,你有兴趣来吗?桔梗那个角­色­由你来负责吧——”

“这个……”

“呵呵,可以认识不少帅哥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要去,当然要去!!!”伽叶子的声音在四人身后响起。

“妈——”阿篱转身,无奈。在四个女人的坚持下,她不得不去趟了一回混水。而早先说好的COS桔梗,却因为事发突然,她必须一人分饰两角,从而引出一段缘来。

明兮~明兮,当~是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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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室外依旧是雨意弥漫,雨­色­灰蒙。

草太背倚着厨房木门,看着那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姐姐……”他欲言又止。“我看了你昨晚跳的祭舞……”想起些什么了?

“嗯?”她回头过了他一眼,微笑道:“草太,谢谢。我看了《犬夜叉》,真的引发一些灵感呐。”

巫女立身在神与人之间,充当桥梁与纽带,与宿命沟通。是份守护他人的工作,但是,那份舍弃自己的祁愿,却是她无法了解的。她有迷惑。

“算了……”他抿抿­唇­,释然。既然没有想起来,那就算了。正如伽叶子所说,或许那是段连她自己也打算舍弃的记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强求。况且,姐姐不是答应,要试着跟其他男人交往……

或许,北条竹也真的不适合她。

“对了,姐姐,《犬夜叉》里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她的身影顿了一下,思量片刻。“都喜欢。”

“……”少年迷惑不解。

“草太,每种生命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不论为善,不论为恶,我们应当平等视之。”善,恶,是命——

“姐姐,总觉得你继承神社之后,越来越有……哲人特­性­了,啊哈哈——”草太笑起来。“但是我还是最喜欢狗哥哥。”那个教他勇敢的半妖少年,曾经给他带来父亲一般的温情。如果自己的父亲尚在,是不是也会这般……

“不过……”阿篱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微笑。

“嗯?”

“不论善恶,每颗心深处都必定藏了个小小的温柔之所,等待开启。”

“温柔之所?”

“嗯,是的。比如犬夜叉,比如桔梗,比如戈薇,比如七宝,比如奈落,比如杀生丸……”

命运

东京街头繁华喧嚣,人群熙熙攘攘,车如水龙。一巨幅的剧院海报张扬在高楼的广告牌之上:雪裘的魅丽男子与银发红衣的狗耳少年,一把凌厉长刃横在彼此之间,目光耽耽。人流中,一道青­色­裙装的女子身影走过,手上擎着银­色­手机,口中念念有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下,然后往海报之下的剧院大门走去。

“由佳,我已经到了东京剧院门口……对,正准备进门呢……”阿篱一边跟手机那头交谈,一边随着涌入剧院大门的人流向里移动。

“什么呀!前面的人­干­嘛不快点走……”人流里时不时响起几句抱怨。“好了好了,直子,电影才没那么快开始呢——”似乎有人在低声安慰心浮气躁的少女。

“那可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犬夜叉三》剧场版,嗯,名字叫什么来着?YOSHI!是《天下霸道之剑之丛云牙》!!!”那女音继续兴致高昂地说道,连讲着电话的阿篱也不自觉朝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人流里一颗戴着雪白花结凉草帽的头颅摇来晃去,还在说着:“小绪,你知道吗?网路上大家一直在谈论说,这一集杀杀大人会出场很多喔!嗯~最喜欢杀生丸SAMA了!!!”

现在的孩子……阿篱的目光柔和,­唇­瓣弯起淡笑。收回注意力,跟电话里的由佳说了一声回见,便挂了电话。据说这场电影过后,还有一场COSPLAY秀。在伽叶子以及一­干­好友的胁迫下,她不得不顺从‘民意’来这边Сhā一脚。好像是什么……嗯,要她扮成《犬夜叉》那部动漫里的桔梗。

“呀!!!我的帽子!!!”人群里卷起一声惊叫,随之而来是一阵­骚­动。阿篱混在人群里,不意间被推挤到失了平衡,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稳住脚跟。穿堂而来的凉风卷起雪­色­影子轻飘飘旋过来,扑进她猝不及防的怀里,然后轻飘飘落在她脚边。

怔了一下,她俯身捡起那凉草帽,抬起头来,看到人群里拼命挤过来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清秀得有些平凡,大街上随手一抓就一大把的那种国中生少女。

“这是你的帽子吗?”阿篱把帽子递过去,温和一笑,然后转身继续走进去,在人流的另一方向拐弯,去了后台。

那少女在原地抱住帽子,呆呆地瞪着走廊尽头。

“直子?你怎么了?帽子捡回来了?”同样一位少女捡过人群。

“……那、那个,小绪,我看到《犬夜叉》里的戈薇了!!!长得一模一样,还会对我笑呢……”直子呆怔说道,一拧眉,又拼命摇头:“不对不对,戈薇才没有那样的眼神,是桔梗才对!”再次摇头,否认道:“不对,跟桔梗也不一样!桔梗的眼神才不会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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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篱一走进去,便堪堪吓了一跳,一双手自后面蒙住她的眼睛,接着由佳的声音自肩后响起:“总算把你盼来了——”

随着艳丽女负责人的调侃之语响起,后台里挤着的化妆师服装师以及一群COS的少年少女都转过头来,定睛看清那被蒙上眼睛的女子颜面时,不约而同地怔住。

“戈薇……”“桔梗……”惊叹声各有不同。

“由佳,别玩了。”女子抓下艳丽女负责人的手,温和一笑,笑意里隐约带着无奈。“我这不是准时来了么……”一双琥珀样黑眸灵动有神,顾盼生姿。不笑也翘的眼角,隐隐婉然。

你迟到半个小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由佳笑了两声,拖着阿篱到众人面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日暮篱小姐,由她来COSPLAY《犬夜叉》中的桔梗。”顺带朝人群中几位出挑俊秀的年轻男子眨了眨眼,笑道:“阿篱目前单身喔~”

听到好友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这样介绍自己,阿篱脸­色­赧了一下,躬了躬身,有礼说道:“初次见面,我是日暮篱,请多多关照。”

其中一名绿裙少女走到她面前。“日暮,篱?”半惊半喜地打量着她。“你跟《犬夜叉》里的戈薇……啊,不,桔梗……嗯,总之跟那两个人长得好像!”

阿篱微微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说:“大概是巧合吧。”

闻言, 由佳挑挑眉,手臂勾搭上她的肩膀,朝小林夏慵懒一笑,直教那绿裙少女脸­色­微赧。“《犬夜叉》这部漫画当初本来就是以阿篱家的神社为原型画出来的,不只是日暮KAGOME是真实存在的,还有日暮神社也是真实存在的喔——”

“原来是这样……你好,我叫小林夏,负责COSPLAY戈薇。不过,今天见到你,突然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个角­色­呢!”小林夏恍然大司,然后灿烂一笑,眉眼间竟让阿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阿篱一怔,用淡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以自家日暮神社为原型画出来的?

由佳已经招来了一名陌生男子,替两人介绍一番,然后就把阿篱教给了那名叫水野的化妆师。

门外有人探头进来喊了句“由佳大姐,前台有电话找你,是那位青山先生。”青山?负责COS千年冰山那个男生?由佳皱了皱眉,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年头了怎么还有人比阿篱还要没有时间意识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日暮小姐,请跟我来。”名叫水野的大男孩领她到化妆桌前。

“麻烦你了,水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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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的疯喊声还在继续,如雷怒吼:“杀生丸!!!”

“杀生丸!!!”

“杀生丸!!!”

“SHIT!SHIT!SHIT!”白衣红裙的巫女慢步回到后台,便听到那三连声由佳式的愤怒咒骂。一群人围在艳丽女子身旁,而她却是一脸忿忿,直想宰人。

“出了什么事?”‘桔梗’与身旁绿­色­校服裙的‘戈薇’对视一眼,看到了两人相同的疑惑。难得在现实中看到桔梗与戈薇如此交好。

小林夏耸耸肩。“大概是青山那迟到大王又惹由佳大姐生气了。”

阿篱­唇­角一弯。“很少看到由佳情绪波动这么大。”她委婉地把由佳的脾气暴燥解释成了情绪波动大。

小林夏一笑,“阿篱大姐跟我们超级女暴龙的由佳大姐认识很久了吗?好像看上去关系很不错的样子。”举止特亲密。

“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了。”阿篱点了点头,坐下来小歇。身上那身上白下红的巫女裙束缚着她的腰背,不得不挺得笔直,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扯松衣领,长长吁出口气。

“哇——好羡慕你们喔,真有缘!!!”小林夏惊叫一声,叹道。“缘份呐——”双眼闪闪发亮,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极是兴奋。“听说你们都还是单身?!”

“由佳已经订婚了,而我……的确还是单身。”阿篱的心莫名提起,面对着那少女灿烂的笑容,生生打了个冷颤。

一旁,由佳仍在爆发她的怒意:“天杀的!!!该死的!!!那个家伙,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他抽筋剥皮!!!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迟到!!!”

再一旁,化妆师手里提着银­色­假发发套服装师搂着绣樱雪裘围住她,忧心忡忡:“由佳大姐,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了,应该想怎么救场才是。”

“是啊是啊,青山那家伙这一次虽然还是迟到了,毕竟跟以前的­性­质不同嘛——人家在路上出了车祸也是没办法来了……”

啊~~~艳丽女子哀叫一声,双手拉拔自己的卷发,纠结无比。“天杀的!!!”绝望间,前台那里传来的呼喊如雷声怒吼,定定叫她的心颤了颤。关键人物不上台,教她如何收场……

角落里传来低低交谈声:“阿篱大姐觉得由佳大姐是个怎样的人呢?是不是觉得,嗯,那种‘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也代替不了’的那种?”“……啊,嗯,由佳确实是我无可替代的好朋友。”“不是,我是问,阿篱大姐对由佳大姐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单纯是好朋友吗?就没有更深的,比如说如果你失去这个朋友会觉得很难过很想要跟她一起死……”

阿篱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面前兴致勃勃到无比暧昧表情的小林夏。现在的孩子……怔忡间,一阵风扫过面前,双手被人捧住。“阿篱!!!”

一转脸,对上由佳那双哀怨泛泪光的大眼,生生打了个寒颤:“救我~~~”

“什么?”明明知道这种表情之后是无底的深渊,她仍是呆呆问了一句。

“你再上一次吧!”由现场这帮COS演员里看上去最成熟稳重的阿篱来COS那位千年冰山,应该……可以过关吧……

由佳扫过一眼那帮少年少女,头痛万分。早知道当初就该备用了……

现在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目光移向呆住的好友,她严肃认真地说:“阿篱,我相信你!!!”身体迅速移向门外,抛下一句“大家,给我搞定她。我先去前面压场子”,由佳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前后的走廊上。然后窄小的后台里一群化妆师服装师扑向那弱女子:

“阿篱大姐,你就不需要戴假发了,这头长发刚好染银就成!”

“阿篱大姐,你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吗?待会儿我要帮你画上妖纹……”

“阿篱大姐,你的腰围是多少?我等及时修了修这套雪裘的SIZE……”

“阿篱大姐,因为你COS的角­色­是男的,所以我得帮你准备缠胸带……”

怒喊声停顿下来。因为一道突然闯出来的纤细身影。站在银幕前,面对着台下万千期盼夹杂愤怒的目光,由佳深深吸气再深深呼气,抓起麦平稳说道:“请大家耐心等待,本公司绝对会呈现给大家一个……绝对完美的,杀生丸殿下!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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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呆住,怔怔看着镜前坐着的雪­色­身影。不知是谁低喃了句,套出了全体观众的心声:

温柔版杀生丸。

阿篱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低垂着眼睫,有些倦怠,眼前一阵睡意朦胧,镜中映出的那雪衣男妖带着她特有的温和安然。

绛紫妖纹,额上新月,­干­净雪裘,微湿银发,无一不是剧中那战国贵公子兼最强大妖怪的标志,集融至她身上,却是纤眉舒展,眼睫稍垂,眸子温润,­唇­角微掀,如许的温柔安然。

大家相视,眼中有着相同的不安。“如果是这样的杀生丸出现在他的粉丝面前,会不会……”引出众怒?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办法换了!就这样上吧!”最后还是小林夏一把抓住昏昏欲睡的人,拖到前台。

当绿裙少女拖着雪裘伪男妖出现在台上时,四周的呼吸声有一瞬停止,紧接着是此起彼落的倒吸冷气声,继而在长久的静默过后,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兼声嘶力竭的吼声:

“杀生丸!!!”

阿篱睡意猛然退去,心跳得极快,险些栽倒台下,幸好旁边小林夏紧紧贴住她的身体扶住她的手臂。这才定睛看到自己此处身处境地。台下那挥舞的万千手臂令人惊悚,她蹬蹬后退两步,有些惊慌,挑挑­唇­角,勉强一笑。抬手掩饰­性­地擦过眼角,拂去倦怠,看在下面的人眼中却是倾城风华的男妖一敛清冰冷漠,手指点在额角温柔淡笑……

“杀生丸!!!”“杀生丸!!!”喊声愈发响了。

阿篱看向身侧的小林夏,有些郁闷。小林夏扶住她,灿烂一笑,张开口说了句什么,却被观众的喊声淹没。然后,台下再度爆发另一波声雷:

“杀薇!!!杀薇!!!杀薇!!!”

阿篱扫视着台下那万千人影,笑得无奈。忽然僵住了身体,再也动不了……

清雅俊朗的男子站在人群中,仰脸望着她时目光温柔如水。

¥¥¥

伽叶子架着竹扫把,推开了供奉时之钥的木门,正打算开始一日的清扫,却发现神台上那枚时之钥悬浮在空气,浅金­色­光芒时不时滑过钥身。脉动如心跳一般的声音回荡开来,仿佛那枚硬物突然有了生命。

咣!!!

竹扫把摔在地板上,伽叶子蹬蹬地跑出去。“爸!爸!爸!出事了!”

“能有什么事啊?伽叶子,难得见你这么惊慌失措……”老人踱出主屋的大门。

“爸,您快去看看,我们神社供奉的时之钥……”伽叶子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种事应该交给神社的继承人,我已经退休了。”日暮安斋笑道,不急不躁,安立如山。

“可是爸……”伽叶子转念一想,难道是要让阿篱回来收妖?

“打电话叫阿篱回来处理吧,也该让我休息休息了。”他悠闲地踱回主屋,继续喝他的茶。

伽叶子呆了。也只好打电话给阿篱,让她尽快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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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在众粉丝热情的呼唤中落荒而逃到后台。

“杀生丸大人~~~您娶我吧!!!”由佳扑上来挂在‘杀生丸’身上,怎么也不肯撒手。‘杀生丸大人’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无奈中带着三分婉约温柔。

“由佳大姐……”有些人额头冒出冷汗。如此独霸杀生丸殿下,是会遭天谴的,即使不遭天谴,也会被他的众多粉丝踩死的!

“由佳——”阿篱长叹一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重了?”

身上那人迅速弹开:“谁说的!!!胡说八道!我累瘦了累瘦了!!!”

阿篱一笑,这下总算全身轻松了。熟悉的弦乐铃声响起,她找来自己的手机,避开众人,站到门外过道里接听。一翻开手机盖,却是那一行名字,怔了半晌,深深吸口气,摁下了接听键。

“MOXIMOXI,我是日暮篱。”

“阿篱,是我。”电流带来低沉温和的男音,再熟悉不过,是北条竹也的声音。

呼吸停顿下来。“竹也,有事吗?”

“刚刚看到你的COSPLAY秀了……”

“嗯,答应由佳要帮忙。”沉默了一下,又问:“对了,你怎么会来?我记得你从来不看这些动漫的。”

男子似乎笑了,笑声低低,无尽温柔。“我陪人来的。她是那个什么‘杀殿’的粉丝。”

“喔,原来是这样。”她轻轻靠在走廊墙壁,便阖上眼睛,倾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

“阿篱……”

“……”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那句‘你还过得好吗’酝酿许久,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阿篱,黑夜一般的发­色­,更适合你的气质呢……”最后是北条竹也悠长一叹,先挂了电话。

手机里只剩下电话的亡音:嘟、嘟、嘟……

阿篱睁开眼睛,抬手揉揉太阳|­茓­,觉得疲惫万分,弦乐铃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伽叶子。

“妈。”

“什么?!我这就回去。”挂掉电话后,阿篱回到后台,匆忙收拾了东西就跟由佳告辞,连身上那一身道具服也忘了换下。

“哎!阿篱!阿篱!你等一下!你……”由佳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充耳不闻。

由佳呆立原地。“阿篱……我会为你祈祷的,希望你能够平安回到神社!唉——”那些杀殿的疯狂粉丝还守在剧院外不肯散呢……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前事(1)

高大楼宇在夕阳斜晖里,暗影幢幢,夜的巨兽蜷伏在暗影里,随时能跃出来纵横驰骋,只等夜暮降临。唯有日暮神社依然恬淡安静。一瞬间,天地笼罩在沉红­色­的透明余晖里,连肌肤都能感觉到夜风里卷带的温暖柔和。

伽叶子打扫庭院不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扶着扫把,扭头看到沉红圆满的落日。纤细身影站在神社门楼下,眺望暮­色­中的东京都市。

“伽叶子,阿篱还没回来吗?”风里传来老人低哑的声音。

她闻声回头,恭谨道:“是的,爸。”

日暮安斋慢步踱过来,扶着门楼的木柱轻轻摩挲。“真美的落日啊……”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似有叹息。伽叶子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半沉远山之后的落日。

“今天,跟十年前的落日一模一样,不是吗?”顿了一下,又说:“伽叶子,还记得二十年前吗?当时也是这样的落日呢……”时之钥也产生了这样的异象。

她猛然扭脸看向暮­色­中的老人,惊疑不定,拧了拧眉:“爸,你……”知道些什么?又隐瞒了些什么?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伽叶子低下头,无意识地拽紧手中的扫把,脆弱和担心一瞬即逝。“爸,时之钥和四魂之玉跟我们神社的渊源……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让那个人舍弃一切?

“何等重要,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否则……”目光接触到伽叶子黯淡的神­色­时转为和善,“我想,这大概是时之钥对阿篱的眷顾吧。根据神社的记录,时之钥会帮助有缘人穿越时空,阿篱身为我们神社第三十五代继承人,与战国结下了不解之缘。”日暮安斋的目光投向远处靡丽血红的天空。

“十年之前,这种事不是发生过了吗?这缘……也该结了。”

“阿篱那孩子失去了关于那边的一切记忆。”日暮安斋负手而立,目光冷峻。“与四魂之玉的缘结了,可与时之钥的缘却才开始。”然后,一切都会了结了吧。

“意思是让阿篱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吗?这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伽叶子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担心。“爸,我们都不知道阿篱十年前失去记忆的原因,这样真得好吗?”也许,失去关于那边的记忆是当年阿篱自己的选择。牵扯到战国那边的事,伽叶子总是忧心忡忡。为人父母者,总是希望儿女一生安乐即可,不求太多。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他转身踱向主屋。“那是五百年前,我们的创社祖先决定的事。”日暮家族的族谱上分明写着,日暮神社第一代的掌管者-日暮篱。

“就随那孩子去吧。既是命运注定,我们又能如何呢?”苍老的声音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中。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高大的御神木在阳光下闪耀着明绿­色­的光。

伽叶子站在原地,沉默一会,长叹一声后转身入内收拾好扫把,换装出来,步下神社长长的阶梯。斜阳光线将她的身影拖长,印在青砖铺就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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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

脚步声凌乱,所幸一帮少年少女遍寻不着过后,终于渐渐远去。呼——僻静的墙角昏暗里传来长长的吁气声。一道身影闪身出来,银裘雪衣樱纹绸袍,烟尘不染。

“现在的孩子……”俊秀男子用轻悦柔和的女音说道,有气无力。正是阿篱扶着腰低低喘气,经过一番人推人挤和你追我赶之后,她已经疲惫不堪。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星子细碎,惊慌失措:“糟糕,都这种时候了。”

阿篱拔腿就跑,好不容易跑到繁华区,身后又响起一阵阵疯喊声,忙拦了辆计程车逃跑。所幸,正及时。

坐在车里,她捂着受到过度惊吓的心脏,喃喃自语:以后休想我再做这种事情了!宁死不屈——视线移向车窗外,急速后滑的路灯上方,星子灿亮如碎钻,因为车急行而给车里的她带来一种错觉,那些星子滑落出光影轨迹,渐渐形成流水一般的痕迹,如流动的银­色­河水。

星之河……她怔忡片刻,隐约觉得记忆里曾经看过这样的如水星光,满满的,荡漾了一整片天空。东京都污染严重,天空早已被尘霾掩盖,哪里看得到那么多的星星?轻叹一声,静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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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亮起明净灯光。

阿篱推门冲了进来。“你们没事吧,妖怪呢?”气都还没喘匀。

小瞳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怔住,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姐姐?”她身后跟着的草太几步上前,惊喜道:“杀生丸!!!”说着就上来摸那银裘。“手感~好好喔——姐,你真得去帮由佳姐玩COSPLAY了?!”早知道他请假也得跟着去溜了!

阿篱正好在喝着水,听到他那种拖长了尾音的软腻话语,手抖了一下,差点摔了自己最珍爱的玻璃水杯。一把扯回自己的银裘披肩,瞪他一眼:“草太,别乱动。这道具服还要还给人家的呢——”

伽叶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汤勺。笑盈盈问道:“今晚喝胡萝卜味噌汤怎么样?”对阿篱身上那身怪服视而不见。转身朝儿媳说道:“小瞳,胡萝卜味噌汤是你最拿手的菜了,还是你来弄吧。”小瞳点了点头,接过汤勺进了厨房。

“姐,你让由佳大姐把这身衣服送给我吧——”草太还在缠着阿篱,对她肩上那条银裘披肩爱不释手。触感真好呐~~

阿篱一次次地把衣服自他手中扯回来,边看向伽叶子,“妈,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路上出了些事……”伽叶子淡笑,“在由佳那里耽搁了吧?你这身打扮也顶好看的。还以为我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呢——”边说边不知从哪里扯出一个黄|­色­大背包。

阿篱欲言又止,幸好草太接下去说:“妈,你怎么又找出这东西来了?里面鼓鼓的装了什么?”伽叶子微笑,结好背包袋口:“是一切生活用品。以防……”抬头看到阿篱正准备上楼去,问道:“阿篱,你上楼­干­嘛?”

阿篱收了一下脚步,:“我先换道衣服,然后再去大殿看时之钥。”心底思量着是神官服好呢还是巫女服好。

“那是什么?!”身后传来惊呼。

她在楼梯半道蓦然转身,只看到昏暗室外溢入灿亮光芒。一霎间,所有人都笼罩在白光里,眼野中只如晕厥前的脑中白茫。

“这是……”阿篱惊疑半晌,日暮安斋从门外进来,严肃地看着她。“阿篱,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看看时之钥出了什么事。”她猛然回过神来,冲了出去。

“时之钥……”

身后脚步声也是凌乱追随上来:“阿篱,等一下!顺便把这个带上吧,应该能派上用场的。草太,快帮忙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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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苍苍的老妪背着箭筒,身着白衣红裙的巫女服,站在长长的阶楼的最顶端。几位年轻的村民也背着箭筒,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所凝望的天空。

远方的天空尽头,在长庚星出现的方向,流转着虹霓光影,而且那光芒好像有生命似的,将星之河扭转成长绸,诡异靡丽。

“枫大人,那光芒是不是什么妖怪在作怪?”一名年轻村民走到老人的身后,恭敬一揖。枫姥姥是他们村子里的守护巫女,已经年界六十。

“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被称为枫大人的老人头也没回地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片流彩的天空。

“枫大人,那我们村子……”

“我去看看。”枫姥姥打断了男子的话,自己走下了长长的阶楼。村人把她的马牵过来,毕竟是年事已高,她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马背,一扬马鞭,身形已经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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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你看那天空,在发光!”一声嘶哑惊叫,难听地很。绿头绿脑的小妖怪,一只手扶着人头杖,一只手指着流光滞彩的天空。“杀生丸大人,那是什么东西的作怪?”小妖以崇拜的目光仰望着前方高大的雪衣男妖。

他沉默不语,金­色­的瞳孔里印出那些虹霓丽影。雪袂在夜风里翻飞,端的是烟尘不染。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小妖扒上来抓着他的袖摆,吱吱喳喳吵个没完,好奇心太盛。“那究意是怎么回事?老奴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

“邪见。”男妖侧眸扫一眼,目光冷淡。小妖打了个冷噤,退到一旁,搂着人头杖拼命安抚自己被吓得怦怦跳的小心肝。

“是,老奴遵命。”

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群的妖怪在游荡。那是因为看到这么异样的天空而躁动的杂碎妖怪。兽吼声四起,听得人心惊­肉­颤,瑟瑟发抖。

“杀生丸大人……”

虹霓丽影突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爆裂开来的白­色­光团不断膨胀,灵力的圣洁气息弥漫充斥了天地,妖怪群消失在强光中,碎成了光粒,天空中还回响着妖怪的哀嚎。

绿­色­的小妖怪被这突然而来的强光吓得跌倒在地上。“杀生丸大人……”

男妖周身不知何时已浮起粉晕妖气来抵御灵力的侵蚀。低眼扫过瑟瑟发抖的随从,皱了皱眉,“不想被净化就滚远点。”它随滚带跑躲得极远极远的巨石后,同时涕泪齐流,喃喃念叨着自己的妖怪主人居然如此关心它的安危。

真是太感动了~~~

“那是……时空的夹缝。”他敛起金眸,瞪着光团核心里黑­色­的旋涡。旋涡幽深,看得久了,仿佛连灵魂也会受到魅惑。

一团白­色­影子被吐出,悠悠然然落下。然后,天地静止下来。

邪见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却发现男妖原先站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杀生丸大人!!!”瘫坐在地上,喃喃念叨着“好奇心杀死一只猫呀,杀生丸大人,更何况你还只是一条狗……邪见又被你丢下了……老奴还要保护你呢……”忽然又爬起身来团团乱转:“杀生丸大人你不会是故意趁机抛弃老奴吧……呜呜,杀生丸大人,邪见可是你最忠诚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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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钥……”女子一声轻叹,目光一起随着天空的玲珑光影下落到自己摊平的掌心。纤长浅金的金属物与平时一般无二。而就在方才,它所产生的一股巨大的吸力使天地变了样。

阿篱收好神社长久守护的圣物,四周打量。眉头紧锁:“这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刚刚明明是……”她在神社的大殿里握住了那枚悬浮发光的东西,然后就……

时间:晚上。地点:不知名森林。处境……

阿篱站起身来,水声哗啦哗啦,全身已经是湿答答的,难受得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还能完好无损,幸好是掉进了一潭温泉里。而泉池岸边的巨石上,草太从背后扔过来的黄|­色­大背包稳稳地待着。总觉得连那背包都比她自己幸运多了。瞧瞧她这一身湿的。阿篱低头打量一下身上的道具服,长长叹息,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出泉池。身上的毛裘被水浸湿,不断吸入水份,越来越重了。

当阿篱翻开被强塞的背包,看到那些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野外旅行必备用具及一些食品,顿时哭笑不得。“妈这是……”早有预料的吧。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一怔,手上抓着的毛巾被拽成了绳。“这边是……”

不会是所谓的恶俗时空穿越情节吧——啊哈哈!阿篱笑起来,笑完了又是一阵懊恼,用力敲一下自己额头。“BAGA,我可是无神论者!怎么可能发生那么玄的事——又不是四魂之玉——”

阿篱不断做自我心理建设,终于重建好自己的信心之后,夜亦更深。山林里夜特别寒冷,风一吹过,加上她身上的衣物本来就被湿透,更是加剧了这种冰寒入骨。她狠狠打了个冷颤,目光移向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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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笼罩,四周视野都是白茫茫,只隐约可听到水声哗哗啦啦。草下虫鸣,林叶轻吟,天地愈发地寂静安宁。昏暗的星光里,倒是女子轻声的哼唱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了。

在心中 游动的 金鱼 别让它 沾满了丑陋

认定牠只是 属于今夏的一段生命

哪怕只有 一点点的时间

也要祈求 你的 幸福

……

雪袂衣摆扫过草叶丛,留下沙沙叶声。隔着朦胧雾气,一道雪­色­身影无声无息出现,静静站在泉池彼处。纯澈的金眸即便隔着水雾,仍是清亮冷然,目光明晰。

月光铺滞在冒着热气的温泉上,映衬着银发女子安恬秀雅的颜面。眉眼温然安然,透露出的气息极其亲和温暖。光­祼­的背上湿漉漉地粘布着银­色­长发,整整披覆了大半肌肤,倒不曾露出多少春­色­,只是半露不露之间,更让人遐想无限。

歌声停下,女子一声低呼,引得他闻言仰头,看到满天星光。

“是星之河!”阿篱趴在巨石上,仰望头顶的星空,目光里满是眷念不舍。“星星……真多……”

收回目光,她起身步向岸边,打算穿好衣物。伽叶子在背包里叠了一套新做的和服,纯白深衣,橘­色­底绣碎樱的外服,草芽纹绢长腰带。和服实在不太适合在山路上行走,但背包中只除了这一套换洗衣物之外,再无其它,阿篱也不得不换上这身衣服。

嗤——骤然尖利的声响。

正在缠腰带的阿篱手顿了一下,侧耳细听,只听到细细风声和沙沙叶声,要么是虫鸣,暗笑自己多疑了。等她打理好自己,拭净了脸上的妆,抬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近黎明了。整理了下背包,便认准一个方向而去,期望能在日出之前找到人家。

“或许,梦醒了,便回到神社了。”她喃喃自语。

树丛之后,一体形庞大的百足妖轰然倒地,紧接着尸体碎成粉粒,随风逐尘。青­色­光鞭飞扬而起,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光迹,然后消失在妖怪特有的锐甲长指间。金眸抬起,看了一眼雾气中消失的橘­色­身影,转身离开。

击足百足妖的并不是他的毒鞭,而是……当杀气四溢的妖物急趋向那人类女子时,自她周围骤然浮起一层结界,然后爆出一枝光箭,迅速地穿透了它的心脏,灵力形成的风势将尸体卷离。

俊秀双眉微拧,眼中若有所思。回头再看一眼温泉池处,雾气朦胧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身影,甚至连残留的气味也被水润湿无痕。

前事(2)

杀生丸无论何时都是悠然踏步,雪­色­身影一出现在那片碧绿草坡,便自草里响起喳喳呼呼的声音。邪见这绿­色­小妖绿­色­穿著,几乎跟拔人高的软草绵丝融为一体,被淹没了。海面上迅速游过来后脑勺相贴的老翁老妪,最后停在他脚边的,还有呼呼的粗喘声。

“杀生丸大人,您去哪了???邪见等的您好苦啊——刚刚邪见做梦还梦见您独自离开,抛弃……”那两泡金鱼眼盈满泪水,哀怨地瞅着他,教他惹不住打了个寒噤,脚尖一撩挑起一粒石子落在手心。

“……”杀生丸低垂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它一眼,掌心里起落着那枚尺寸如弹珠大小的石子。示意它闭嘴的冷光在眼底无声威慑,它终于乖乖地闭了嘴。

得到了耳根清静,他的手也垂下,在袖底慢慢捏弄着那枚棱角尖锐的石子,眼睛平视着远方的晴空丽日。眼瞳纯澈浅金,映出蓝空云团,若有所思。­唇­线抿得紧紧,拉成一条平苛直线,有些倔强的意味。

脚边,邪见仰望着他的神­色­,细细揣摩他的心事为何。“杀生丸大人?您怎么了?” 身前脚后又乱转着那小小的绿影。“您有什么心事的话,请尽管吩咐小的。邪见是您最忠诚的仆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悄悄抬起眼皮偷偷瞄那男妖娟秀纤丽的下颔,极致的魅丽容颜。自豪与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它所追随的主人可是战国时代­色­艺双绝的优雅贵公子战粟的大妖怪杀生丸殿下。它的主人独自行走的大妖怪的孤独之路,偶尔露出空虚的表情。通常这种时候,都会无聊到没事找事来­干­。

显然它的主人理也不理,只是随意瞥了它一眼,便沉在自己思绪中。也不知道是昨晚经历过什么,居然怔喃一句:“明明是女人……”明明是人类的女人怎么会有银发?这是他迷惑的地方。那个从时空夹缝里出现的女人有一头流光滞银披覆了大半个光洁优美背部尾梢还缠绕修长匀称大腿的长发。

邪见又自行猜测:“杀生丸大人,您若是觉得无聊,邪见可以为您招些漂亮的女妖来……”心底却在坏笑:跟了杀生丸大人数百年,今天才知道,原来看似清高的大妖怪也有那方面的需要啊,哈哈——毕竟是成熟的雄­性­生物呀!心随意动,它咭咭地笑起来,表情极其暧昧。

杀生丸低眼,神思莫测,心想这小妖怪竟然能知道他突然怎么怎么了。哼——­唇­线斜了一下,漠然转身。“走了。”

“是~杀、杀生丸大人……”邪见恢复力媲美万年小强,很快就扛着人头杖啪哒啪哒地跑了上去,“杀生丸大人,您真的不需要纾解一下吗?啊!!!”

他狠狠地在被自己目光吓得摔倒在地的小妖身上踩了一脚,留下一个靴印。啊啊啊啊~~~~~起伏有节奏的呻吟听在他耳中无限解意。

“呜呜,刚刚是小的说错话了。杀生丸大人岂是那种随便的男妖。”它找来的区区女妖恐怕还入不了杀生丸大人眼中。

这句话听来有些怪异。杀生丸的眉尖抖了抖,决定还是不置理会。不过,邪见说对了一半,他这段时间确实是突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寻找父亲留下的名刀——铁碎牙吧。

不过……杀生丸移动视线,往东北方看去,目光淡漠安静。先去看看那被封印的半妖弟弟吧……又在心底说服自己:不过是想在他身上找一找铁碎牙的线索。毕竟父亲除了他之外,那个半妖也有可能是继承遗物的另一个儿子。不管他承不承认,半妖身体里都流动着一半父亲的大妖怪之液,以后卑贱脆弱之身承继高贵的血统。哼——

事隔多年,在犬大将战死之后,他心底仍是存着对父亲背叛自己和母上的愤怒与对父亲以命相护人类妻子半妖儿子的不解。只因为,如此强大如神的大妖怪父亲居然选择了,与普通卑微的普通人类,一个连对手也称不上资格的男人,同归于尽。真是犬族的耻辱!

邪见注意到他目光投­射­的方向,小心翼翼问道:“杀生丸大人,您是要去看看被封印的犬夜叉吗?对了……距离上次见到犬夜叉那家伙,已经是五十年前……难得杀生丸大人认同了他的身份,同意让小的去请他来助您一臂之力击退豹猫族,结果他竟然已经被人类的巫女封印了,那箭上灵力的力量连您都无法破解……”

“闭嘴邪见,吵死了!”冰冷淡漠的眼神让邪见明智地立即噤了声。显然是又被猜中了心思的骄傲妖怪有些恼怒。

啊啊啊啊~~~拖长的呻吟再度响起。今天第二度被踩的邪见有着说不出来的哀怨,“杀生丸大人~~~等等小的啊!”可以被踩被扁被鄙视但绝不能被抛弃,服侍高傲大妖怪许久的它,早就有了如此觉悟。挣扎着爬起身,它连衣物上的尘泥脸上嘴上的泥巴都顾不上弄­干­净,便呼哧呼哧追了上去。

咻~~~~~一道完美的绿­色­抛物线轨迹划破天空,最后­精­准坠入山溪里。“先给我收拾­干­净!”

脏!杀生丸再次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小妖不满的喳呼和唠叨。真脏!不用怀疑,他就是有­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洁癖,所以在看到它那泥巴糊满的爪子妄图扒拉上自己的皮毛时,想也不想便一脚踢过去。

可不等邪见从水里爬起来,他已经先行走了,往东北方飞去。

¥¥¥

云层中倏然坠下一道光影,白光散去,银裘尾梢飞扬落下。御神木上沉睡的少年依然安静沉睡,未有所觉。银发红衣的半妖,清清秀秀的一张脸,在犬族里绝对称不上俊朗,意外得让人觉得可爱。同出一父的金眸已经阖上,黑睫低垂,安睡了五十年。印象中浓眉大眼的脸在睡着时,敛去了所有的锐气,只有那与父亲极其相似的眉毛留着些张扬和年少冲动。

杀生丸站在御神前,静静看着被箭钉在树上的犬夜叉。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兄长对弟弟的温情。衣袂随风款摆,又是个晴朗和暖的好天。风吹得两头银发起落不定,盈绿树影叶影中,静谧非常。

哼——“明明被人类背叛,封印了五十多年,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祥。”杀生丸抬起右手,把被风吹到眼前的长发撩到耳后,习惯­性­地锐利尖爪划过发间理顺。垂下手,“真是愚蠢的半妖!”话面似对犬夜叉的羞辱,更像是教训他不可再重蹈覆辙。

杀生丸猛地拧眉,冷冷睨着他,杀气来得极快。冷冷一笑:“犬夜叉,继续这样睡下去吧,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的。哼——”

犬夜叉那张脸依旧安睡,而记忆中,这半妖是一撩拔必发火,一发火必爆走,不管不顾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便亮了小爪子朝他扑上来又吠又咬;哪像此刻……无动于衷!

他咬牙,愤愤不平,“可悲的半妖。”跟父亲一样,都栽在了人类女人身上。更离谱的是,至少父亲还只是被普通柔弱的公主迷惑,而父亲的半妖之子却是迷恋上了自己的天敌——降妖除魔的守护巫女,甚至被人家封印。难道是追求不成惹得那女人着恼,一气之下封印了他?连父亲也是为了人类女人而死。哼,血缘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说不上来是无奈还是叹息还是愤怒,杀生丸如来时一般化为光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时却没想到自己是完全承继了犬大将血脉之子。

不久之后,一名奇怪穿著的少女自不远处的古井里爬出,迷惑地左右张望,继而发现了这树上的睡着少年。是一场角­色­颠倒的睡美人童话,而直到最后爱过了伤心了绝望了的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公主。

绿裙少女站在树下,怔怔仰望着树上的半妖,“这不是神社里的御神木吗……他是……谁?”呆呆看了一会,突然踩着匍地的粗大的树根踮高脚尖,与睡着的大男孩脸贴脸。咦~~目光极其惊奇,瞪着自己双手揉搓的银­色­狗耳。

“触感好好~~”眯起眼来笑,“原来是真的耳朵啊!呵,真可爱!不过,他怎么会……”身来传来一声怒喝,吓得她迅速背转过身,跳下树根,讪讪笑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大帮人马。为首的座骑上,苍老的老人用仅剩的一只眼瞪她,目瞪口呆的状态。

“桔、桔梗、姐姐……”受到封印犬夜叉处奇异白光吸引过来的枫,已经激动得语不成声。清冷美丽又灵力高强的巫女桔梗,是个即使在看向自己的亲生妹妹时也淡漠冷然的人,她亲自教导了枫的箭术与灵力使用之法,却也在恋爱时因一时疏忽而害她失去左眼……一瞬间那么多记忆浮起,枫念念的是:桔梗已死的事实,以及这个奇怪少女与桔梗长得一模一样的现实。

¥¥¥

一粒高速旋转的石子将伏地痛哭的小妖敲醒。邪见无数个第一次如此庆幸,也是无数个第一次如此哀怨:这挟得妖力砸向自己的普通石子经过了杀生丸之手之后,居然变得如此惹它喜爱了!“杀生丸大人,您回来了!!!”

原来,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暂时还没有被大妖怪抛弃。可是……邪见的眼泪由小溪流淌式转变成瀑布冲刷式,捂着头上隆起的大包跳脚,“痛痛痛痛!!!!!!!!”下一次,下下一次,再下下无数次,杀生丸大人您能不能换做方式呼唤小的注意到您的归来。

才这么想的,他就好像已经知道了它心中所想似的,抬腿一脚踏过小妖的身体,“走了,邪见。”

呜呜~~~~邪见哀叫:这种方式也算了吧,杀生丸大人您就不能换种温柔点的方式对待小的么?突然又想起来:“杀生丸大人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啪哒啪哒跟在男妖脚后时,它才反映过来。突然又双眼盈泪,作感动状:“难道!!杀生丸大人是非常非常了解小的心思的,已经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了?!呜呜,邪见好感动,杀生丸大人……”

“闭嘴邪见,吵死了。”杀生丸冷道,无情地打碎了它的幻想。切!谁跟你区区小妖心有灵犀了!一直在那边犯嘀咕谁还能听不到?

“呜呜~~杀生丸大人,邪见真是太感动了!不枉我对您那么忠诚……”显然小妖太过兴奋,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啊!!!”一声难听的尖叫,连走路连抹泪的蠢蛋这回又摔了满嘴泥,还傻乎乎地又哭又笑,一张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哼——没用的喽罗!杀生丸顿时觉得自己的颜面丢尽,抬腿再踩了蹦哒不高又摔倒在泥巴里的小妖一脚,脚尖一撩勾起它的衣角,再度咻一声画了道完美抛物线。

追随他堂堂杀生丸的喽罗怎么会是这种无用的小妖!

邪见终于一身湿嗒嗒追上来。

“杀生丸大人~~~”哀怨无比。“您怎么可以……”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它,直接无视它的哀怨。反正也看习惯了不是。吩咐一声,“铁碎牙。”小妖立马尽忠职守地开始使用人头杖。

遇袭

一声水的哗啦。纤白的双手掬起清澈的河水,洗了洗温热腻红的脸。橘­色­和服的女子跪在河边,拧湿布巾,拭净脸上残留的水。和服袖摆捋至肘处,露出两段纤白的手臂,光滑细腻的肌肤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着微润的­色­泽。

女子的面孔清丽,眼角眉梢是隐隐约约的温柔。一双清澈的黑眸,眸底带着浅浅的琥珀­色­。此刻,却是表情茫然,眼神茫然。

已经,独自走了好几天了,偌大的山林中,什么人也没遇到……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微抬手臂,挡住透过树梢漏下来的灼热阳光。

阿篱站起身来,坐到河边一块较大较平的石头上,稍事休息。

天气很热。

“时之钥……”她低头看看胸前的挂坠,微微叹息。“时之钥,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要怎么才能……回家?”自言自语,然后她抬起头仰望着树梢之上的蓝空,还有,团团的白云。

纤长柔细的银发披落在身后,一大半垂落在巨大的石块上,在风里漫卷。几缕发丝纤长,起起落落。

脚边搁着巨大的黄|­色­旅行包,里面是妈妈为她准备的食物和水,还有一些日常用品。似乎,早就料到她或许会在这里徘徊一段时间。

“……”阿篱再度低头,意外发现自己又有叹气的欲望,连口气一转,改为长长吁出一口气。

漫无目的的自己,要去向哪里?思考再三,再三思考,大脑中茫然无绪。

山林中的空气很好,带着草木特有的微甘味道,凉风轻抚,草木作响的声音是沙沙沙沙的。那大概是惟一的福利吧——在这里,完完全全没有人为的污染。

阿篱自嘲­性­地笑了一笑,手撑在两侧,茫然地看着在风里摇晃作响的叶层。

叶声沙沙,耳边只剩下那种天簌般的声音。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迅速转身,一贯温和浅笑的眼眸中浮起惊诧,身体僵住。庞然大物,貌似是巨大尺寸的狰狞蟒蛇吞吐着腥红的蛇信子,在她面前怦然倒地——

那只蛇妖显然没想到自己在偷袭水边的人类时,竟然身后也多了一道身影悄悄跟上。蛇眼转了转,无力地扭头向身后看,只见到树林的­阴­影里走出另一个人类。传说中,人类世界的巫女。

失策了……

不愧是巫女,破魔之箭的力量真是厉害……转瞬,刺入蛇腰七寸的普通竹箭就散发圣洁的蓝­色­光晕,将它的妖气净化,然后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灰飞烟散。

“那、那是……”双肩止不住地颤抖。阿篱惊恐地瞠圆了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后缩。那是……妖怪??!!!

惊讶大过疑问。就像是……漫画里的妖怪一样,可怕……

“只是最低级的蟒蛇妖怪。”一直隐身在树林中的人走了出来。上白下红的巫女服,身影清冷。但是那张清秀的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和善地看着似乎吓了一跳的银发女子。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你没事吧——”

阿篱打量了那个背着箭筒的女人一眼,然后轻轻点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你、你好。它、它是妖怪?”心底有着强烈的不安。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这几天来,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妖怪一类的生物。也是第一次遇见人类。

顿时觉得那位陌生的女人十分亲切。

“我说过了,它还只是最低级的蟒蛇妖怪。幸好今天你遇到了我,不然现在你就已经变成那妖怪的腹中之物了。你是人类吧。”她打量了阿篱一眼,然后笑道。没有妖气,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只是,不知为何竟有一头流银的长发。

“是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莫明其妙来到这里。”阿篱笑了笑,表情有些茫然。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莫明其妙的。

“你迷路了吗?”她温和询问。紧了紧背上的箭筒,走上前去。

“应该算是吧——”阿篱笑笑,耸了耸肩。笑容温和亲切,带着暖意。“因为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这山林的妖怪无处不在,你一个人走动很不安全。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阿篱身上的橘­色­和服。“你看上去不像是巫女或是驱魔师……”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人类的村庄,那里比较安全。”她转身,往森林中走去。

“真、真的吗?”阿篱惊喜地看着她,忙抱起自己的巨型旅行包,从后面追了上去。“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叫南香弥子,是个流浪巫女。你叫我香弥子好了。”她转过头来,温和笑道。“不用拘束。”

“是、是的。”阿篱愣了一下,只觉心底一片温暖。“我叫日暮篱。叫我阿篱就好。”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原本初识的陌生感在一笑中泯散许多,多了几分亲切。

“你是巫女吗?”南香弥子直接问道,扫过一眼对方胸前的挂坠时,眼中滑过亮光。那个挂坠,不寻常——她可以感觉到圣洁的力量,很强大的力量。

“其实我家是神社,只不过……”她是不尽责的守护巫女罢了。“呃?算是吧……”阿篱迟疑了下,然后回答道。

“阿篱,想不想学习­射­箭和结印?”南香弥子微笑着问道。带着新认识的阿篱穿过山林,往自己最近路过的村庄的方向走去。

大概,有三天的路程吧——

“啊?”阿篱怔怔地看着她微笑的侧面。

“如果你学会了保护自己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旅行了。”南香弥子笑道。从开始第一眼见到她身上那华贵得体的和服时,便只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喜欢到处去旅行。

“那个,我不是在旅行……”阿篱摆摆手,讪笑着解释。

“阿篱,”南香弥子扭头正­色­看着她。“在这种到处是妖怪的时代,不学会保护自己,就很难生存下去……”

“……”阿篱沉默了下。如果……再遇到那种可怕的妖怪的话……咬咬下­唇­,眸­色­茫然。

“就是这种表情!”

“嗯?”她抬头看向南香弥子。对方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阿篱,不要露出茫然的表情。”南香弥子正­色­地警告她。“我可以感应到你身上隐藏的灵力波动。学习­射­箭和结印吧,学会保护自己免受妖怪的伤害。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软弱,也可能会被妖怪杀死……”

她以同是人类的身份给眼前这个时常露出茫然眼神的女子的劝告。同时,也是看到了日暮篱身上的丰沛灵力。如果自己能把她培养成出­色­的巫女,那么世上又多了一个能够保护其它脆弱人类的存在了……

“……好、好吧。”阿篱终于在踌躇中点头,迟疑地说道。

她跟在那个名叫南香弥子的巫女身后走着,再一次抬头,看看头顶交织的树叶层,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学会……保护自己?

可是……她根本不想杀死任何人,即使是……妖怪。妖怪,总也有良善的吧……

《犬夜叉》里,不就是这样么?那个名叫地念儿的半妖……

她日暮篱只想做个路过不留痕的人,尽快找到回家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那十二章节的文笔明显跟这里开始的章节会有差别,所以,请大家见谅吧——

两人

两天下来,阿篱见识到了南香弥子出­色­的箭术以及面对妖怪时的冷静,而南香弥子也对她的什么打火机泡面的奇怪东西大为惊讶。两个人的旅程,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南香弥子在空闲之时,或者两人停下来稍事休息的时候,教阿篱学习­射­箭与结印。结印,可以在面对太过强大的妖怪时结出守之结界,保护自己。而­射­箭——

阿篱食指勾弦,用力一拉,已经是箭在弦上。崩的一声,箭离弦而去,直入树­干­。

仿佛曾经千万次做过一样的动作一般,她便会自然地抽出长箭,搭上,勾弦,手指松开——

叮的一声,那箭已经Сhā入树­干­,白羽的箭尾还在风里轻颤。

怎么会这样……阿篱垂下拿着弓箭的手,茫然无绪。身体,异常地熟悉这种­射­箭的动作——手指接触到弓时,全身心便会自然浮出莫名的感觉,感觉……很自然。

“你做的很好。”南香弥子笑着走过来,赞赏地看着她。她很有做巫女的天份……灵力,比自己要强很多。虽然连阿篱本身还未察觉。

“……呃,是。”阿篱茫然回头,看到南香弥子脸上的和善笑容,不由地也弯­唇­,点头说道。多了点恭谨。

南香弥子给她的感觉,像是自己的妈妈一样,很亲切很慈爱。

“阿篱,你以前是不是学过­射­箭?”她一边问,一边把装满水的竹筒递过去。是自己让阿篱趁着她去汲水的时候,练一会儿箭的。

看来她练得不错。就是准头不太好——不过,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没有。”阿篱搁好弓箭,坐在树下,喝了口水,然后才回答道。“我没用过弓箭。”

清甜的水流入喉咙,带走了心口微微的燥热。

“没有吗?原来是这样。看来你的天份很高——”南香弥子坐在另一处的石块上,温和笑道。目光移向天空,又是美好的一个午后。

只是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香弥子?”阿篱收好竹筒,看着仰望天空的她,迟疑了一下。

“说吧。正好有时间,我们聊聊。”南香弥子笑道,习惯­性­地紧了紧背上的箭筒。阿篱刚刚用过的弓箭是她的,此刻也放在她脚边,唾手可得。妖怪出没的森林,随时都不能松懈。

这个仅认识两天的银发女子常常在不经意间,露出那样茫然的表情。似乎总是隐藏了满腹心事,让人不由得微微心疼。大概,遇到过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吧——不然,明丽的笑容才是最适合她的。

“为什么你要做流浪巫女呢?你……不害怕妖怪吗?”阿篱拢了拢银­色­发束,拢到身前。在风里散开的银­色­发丝掩去了半张脸,连同额前的浓密刘海也在眼睛上落下­阴­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其实一双琥珀样的黑眸却在­阴­影里注视着南香弥子。

“我啊……说来话长。”南香弥子依旧是和善微笑,眉宇间染上回忆的神­色­。“因为一直是一个人,又有点灵力足以自保,就四处旅行。”

“一个人?”阿篱抬起头,表情微怔。“你的家人呢?”

“都被妖怪杀死了……”她低下头,表情有一瞬的晦暗。“在我七岁的时候……”

“……对不起,香弥子,我不知道……”她歉意地说。原来,是迫不得已才……

“呵呵——没关系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放开了。”南香弥子淡笑说道,捋了捋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

“其实,我是妖怪养大的。”她突然说道。“虽然自幼失去了父母,却因此而遇到了他……”

“啊?”阿篱疑惑地看向南香弥子。

一直都是温和微笑的南香弥子脸上突然浮出温柔的笑意,眼眸转为温柔的怀念。被她这么一提,不自觉地尘封的记忆开启,一直藏在心底多年的身影又浮现脑海。

“……”阿篱怔了一下。她说的“他”是指谁?南香弥子的眼神这么温柔,大概是想到什么特别的事了吧——

“呵呵——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让你看笑话了——”南香弥子收回心神,笑道。拿起弓箭,站起身来。“阿篱,休息够了吧,我们要上路了。”

“好。”虽然对南香弥子一瞬而逝温柔有些好奇,阿篱还是没有追问下去。如果她愿意说的话,会主动说出来的。

她背着自己的旅行包,从后面跟上南香弥子。

同样是晴朗的午后,林风清凉,抚得叶声沙沙,一片绿意盎然。却隐含杀机。林间的暗影里,飘过猎食的妖怪。

呃?阿篱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看到空无一人,眸中浮起疑惑。

明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的……肩膀瑟了一下,阿篱连忙追上前面的南香弥子,和她并肩而行。

¥¥¥

一道白影走在偏僻的林径上,烟尘不染。清冷如月的俊美男子,衣袂翩跹,纯澈的金眸冰冷无绪,周身散发着冰冷的肃杀气息。

额头一弯独特的绛紫新月,两颊的红­色­妖纹愈显那张脸俊美无俦。

第一眼印象,便是恍若令人觉得颤栗的贵公子。

可惜脚边却跟着绿­色­的小妖怪,喳喳呼呼嚷个不停。手里还抱着根人头杖,妖没杖高,走一步跌两次,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杀生丸少爷,邪见听说那个犬夜叉又被解开封印了——”小青蛙妖怪在重新爬起来之后,大声说道。那是他偶然,耳尖地从路过的妖怪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五十年前被人类巫女封印的无用半妖,杀生丸大人同父异母的弟弟,居然又一次被人类巫女解开了封印。据说那个人类巫女身上还带着消失已久的四魂之玉。四方妖怪都赶着去抢——

“……”冰冷的金眸一侧,原本一直朝前大步走去的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冰冷锐利的目光朝脚边的小妖怪­射­去。

“啊?!”邪见额头很自动地滑落一滴冷汗,抱着人头杖轻颤。“是、是,老奴绝对绝对不会再提犬夜叉那个卑贱的半妖的名字了。明知道杀生丸少爷不喜欢听到犬夜叉的名字,邪见却还是一直在提犬夜叉的事……”碎碎念的小妖怪。

“……”杀生丸俊秀的眉连皱也没皱一下,直接转身一脚踩过小妖怪的身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终于有了半刻清净。

前面,冰冷无绪的金眸微敛,一脸冷漠。那个血统卑劣的半妖又被解开封印了吗……哼。不过,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父亲留下的另一件遗物。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铁碎牙——”金眸中滑过令人颤栗的亮光。他势在必得!

小妖怪被踩得头昏眼花,爬起身后连忙追了上来,依旧喳喳呼呼。“等等我啊,杀生丸少爷!不对不对,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怎么会等邪见呢……啊!杀生丸少爷,等等老奴啊!”

作者有话要说:帮忙捉虫,小SO没空回去查了。

屠村

到南香弥子说的那个“附近”的村庄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倦鸦归巢,在昏黄的暮­色­中,鸦声嘶哑。山后沉沉的夕阳,昏昏晕晕的余晖,夕阳如血。傍晚的风还带着白天的余热,吹在身上阵阵闷热。

所谓的人类村庄,已经成了……血场。没有丝毫人气。血腥的味道浓重。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连路都被血浸软,遍地错错落落的乌黑血迹。荒无人烟,只余尸体。

阿篱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前面横陈的尸体,一边捂鼻,别过头去,不忍心看那些死相凄惨的死人。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

南香弥子四处查看了番,走回她身边,也是面­色­严肃凝重。“这个村子的人,全都死了。”阿篱刚刚避开的那具尸体是这个村的村长,曾经很热情地接待过她这个流浪巫女。可是,几天后再回来,却是­阴­阳两隔。

阿篱抬起头来,看着南香弥子,眉头紧锁,拼命忍住因为浓重血腥而一波一波涌上心头的恶心感。“怎么会这样?”

“我检查了一下尸体的伤痕,无一例外,都是被挖走了心脏而造成的死亡。”南香弥子一边解释,一边避开她的目光,往前走去。紧了紧背上的箭筒,她握紧手上的弓箭。“阿篱,小心注意周围,跟紧我。凶手可能还留在附近,没有走远。”

这些血迹并没有­干­透,甚至有些死尸还犹带体热。

“凶手是……”阿篱一边跟上,一边问道。这么残忍的死相,这么残忍的做法,怎么忍心……

“有可能是妖怪,也有可能是人类。”妖怪和怀有恶意的人类,其实是不相上下的可怕。南香弥子微微侧头,对她说道,继续往前搜索。高度警惕中。握着弓箭的那只手指关节发白。

“人类?!”显然有些吃惊。阿篱嚅了嚅­唇­,却也赞同了南香弥子的话。偶然看到街边散落了一付弓箭和箭筒,不知是谁遗失的,小跑过去捡起来,自己带上,然后继续跟在她后面。

她还不想死,她还想要回家……绝对不能死在这种莫明其妙的地方。这样一想,她的脸­色­也是极其严肃。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看到她这付样子,有些失笑。

“呵呵——阿篱,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你一定很害怕吧——”为了缓和气氛,南香弥子勉力扯出笑容,温和说道。

“嗯……的确是很可怕。为什么要杀戮呢……”阿篱喃喃回答,有些失神。无法理解这个时代。

“那是不可避免的事,阿篱。无论是哪种生命,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都不得不做出一些事情。”南香弥子专注于前面的道路,低声说道。“只要习惯就好了。只要习惯……”

为了好好活下去,不习惯也得学着习惯。

“怎么可能习惯……”阿篱看着前面那个背影,脚步顿了一下,喃喃说道。至少,这种可怕的屠场,让她非常非常不舒服,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是无法接受。

一时的低声交谈的当,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街的拐角处。

嘘——前面的南香弥子突然缓缓转身,食指竖在­唇­上,目光凝肃。

嗯?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了背。

南香弥子原本放在­唇­上的手指移开,手放在耳侧,示意阿篱倾耳听一下。

沙沙的风声还有鸦叫声里,传来细细咀嚼的声音,隐约还有滴嗒水声。闷热的风送过来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重,是新鲜的血味。她咬紧下­唇­,想到,如果那水声其实是血滴落在地的声音……脸­色­一阵发白,心怦怦乱跳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是妖怪。”南香弥子直起身,平静说道。而且,刚刚的那一眼已经让她知道了足够多的信息——屠村的凶手,挖心脏的妖怪,吃心脏的恐怖行为。

我……要……心……背对着街角的黑­色­身影发出恐怖的低吟,听不真切语调,只隐隐约约猜出是这个意思。

我……要……心……

恐怖的执念。

阿篱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惨白。已经被吓到了……

若不是南香弥子提前张开了结界,封住两人的一切气息和声响,恐怕此刻两个人都变成妖怪的腹中之物了。

南香弥子看着她瘫坐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抽箭,搭弓,上弦,吱啦一声,箭在弦上。她缓缓走出两人的隐匿之处,无声无息,瞄准了那道黑影。守之结界,可以让巫女隐身。当日她就是以这样的方法偷袭成功,杀死了攻击阿篱的蛇妖的。

在­阴­影里慢慢转身的凶手,一双血红的眼眸无神地看向她这边。似乎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南香弥子知道,他什么也没发现。因为守之结界的缘故。

果然,妖怪又开始大嚼那一堆血­肉­模糊的球状物——

阿篱看着她的身影,微微启­唇­。南香弥子……很勇敢,似乎无所畏惧……

就在阿篱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松开勾弦的手指时,她却垂下手臂,转头向这边看过来,眼眸在昏暗暮­色­中微微发亮。

“阿篱,随时撑好你的守之结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过来。”

“香弥子?”阿篱看着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的南香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过来。不要Сhā手。”南香弥子避开了她的询问目光,重新看向前面,侧脸严肃冷静,­唇­线平直。

“香弥子?”

“阿篱,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她回头,微微一笑。“没想到……那个凶手……是我认识的……”

有些悲伤意味的笑容——阿篱的眼神颤了一下。难怪……香弥子认识那个凶手吗……

“你自己小心。”她轻声说道,挪了挪身体,坐在地上,背紧帖着自己硕大的旅行包。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而已,不是伪更。

往事

阿篱缩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休,屏神静气,侧耳听着南香弥子离开的脚步声。看着她缓缓移动脚步,往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阿篱抿了抿­唇­,眸光一闪。

南香弥子竟然自己撤了守之结界,连原本上了弦的箭也Сhā回箭筒,只是手握弓,缓缓向妖怪走去。

鞋底与粘腻的血土分离时,嘶嘶的声音。妖怪的咀嚼声和血滴落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似乎已经发现了突然出现的南香弥子。

“嗯……”阿篱紧咬下­唇­,悄悄探出眼睛,窥视着那边的景象。然后怔了一下——

南香弥子背对着她而站,与缓缓转身站起来的妖怪对峙着。风里的血腥味浓重,令人作呕。

站在­阴­影里的妖怪外形似人,身形欣长,一双血红的眼眸­阴­冷地看着南香弥子。昏黄的暮­色­里,只隐约看出是张俊秀的男子脸庞,只可惜半张脸都被或黑或红的血迹沾染,看上去诡异又­阴­森。

“哼哼哼——好久不见了。”妖怪发出几声冷笑,丢下手中抓着的人类心脏­肉­块,舔了舔­唇­,将周围的血卷进口中,吞咽入喉。“香弥子——”

南香弥子一阵沉默,只是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握着弓的手用力过度,指关节处发白,连隐在宽袖底下的那只手也紧紧攥拳。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吧,也很不高兴吧?嗯哼——”妖怪走了­阴­影,站在暮­色­中。垂落身侧的两只手掌指甲尖锐,滴滴嗒嗒淌血。

“啧啧,你竟然是这付神圣的巫女打扮,怎么,被妖怪养大的人类竟然要回过头来除妖吗?真是嘲讽啊——哼哼。”又是一声冷笑。

“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好歹,我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一定要这样冷淡吗?哼哼——或许,你更希望看到的是其他人——”他的手捋了捋自己被血染红的长发,笑得诡异森冷。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南香弥子。

结果……嗖一声,一枝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再度添了一道血痕。一缕红发散落在风里。

南香弥子俐落地抽箭上弓,­射­了出去,严肃地看着终于止步的男妖。

“……哼。”他邪气一笑,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伸出舌头一舔。“这样对待老朋友,似乎是很不好的行为——香弥子。”

阿篱奇怪地看着那男妖。话里话外都让人心生疑惑。他似乎跟南香弥子很熟,但是……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身后那堆……­肉­块堆积成的小山。

“呃!”手紧捂着­唇­,强忍住冲到喉间的恶心。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南香弥子垂手,拧眉看着他。声音里是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明明……明明……”已经死了。眼神颤了一下。

“没错,我的确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男妖双臂抱胸,冷笑道。

“不可能!”南香弥子冲口而出,有些激动。连身体都微微颤抖。“死掉的妖怪怎么可能又复活过来!”

“为什么不可能。”他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唇­边噙着嘲讽的冷笑,血红的眼眸中溢彩流光,耀若夕阳。哼哼——“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香弥子。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我没错。”

“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的人类,还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她敛了一下表情,严肃问道。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紧咬下­唇­,南香弥子看向那张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脸,脑海深处封藏的记忆一下子苏醒。记忆中的那个他,和现在这个残忍的凶手,完全对不上号。

“哼哼——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他再度冷笑,嗤道。“怎样,你这个圣洁又正义的人类巫女是想再一次用破魔之箭来对付我吗?”

“……”南香弥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原本眉目间的淡定散去,换上惊痛的神­色­。连手中的弓箭也摔在地上。

“怎么这付表情?被我说到痛处了吗……哼哼……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目光扫过她掉落的弓箭,他的­唇­角弯起,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眸光森然,闪烁不定,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阿篱看到南香弥子僵在那里毫无反应,心下一急,担心那个男妖会伤害到她,连搭箭上弓,探出身来就是一箭。

嗖一声,箭从他头顶飞过,非常不给阿篱面子地落在他身后。幸好原本一直走向南香弥子的妖怪终于停下了脚步,往她躲的那边看来。

“竟然还有一个,哼哼——香弥子,没想你竟然有了人类同伴——”

随着箭­射­出,守之结界消失,阿篱自己也暴露了。她忙冲了出来,依旧搭弓上箭,箭头直指着他,大声说道:“别、别再靠近香弥子。否、否则,这一箭一定会­射­中你!”

她严肃正­色­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在虚张声势。

哼哼——他冷笑两声,目光转回南香弥子脸上。原来……她也会为他露出这种表情……半刻过后,他几个跳跃,飞速离开了。

就在阿篱怔愣的当,南香弥子已经回过神来,朝着他远去消失的背影大喊一声。“修木!!!”

“我们还会见面的,香弥子——”一句话远远地随风送过来。

暮­色­更沉,进入夜。阿篱放下弓箭,却看到南香弥子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红裙染上血污,背影颓丧悲伤。

“香弥子!你怎么了?”她跑上前去,蹲下身要去扶起对方,却看到那张脸上满是泪水。

¥¥¥

两个人在三天的露宿之后,不得不又再度在森林里过夜。一堆篝火通红,火焰散发的热度,使人在微凉的山林夏夜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温暖。

阿篱往火中加了根树枝,然后抬起头来,看一眼坐在火堆另一侧的南香弥子。她沉默无语,从黄昏到现在,几乎没跟自己说过什么话——除了……

烧了村子。当她扶着南香弥子离开那个被屠杀殆尽的村子时,听到她这么对自己说。

烧了村子……

阿篱听到那句“烧了村子”时,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南香弥子平静地把火把扔进茅草房中,然后转身走开。

因为死人太多,凭她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将他们好好安葬,只能一把火烧了。让尘归尘,土归土,也落得个­干­净。只是,那火烧得通红,整个人类的小村庄,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两个人的脸庞都被那枳红­色­的火焰映红,布上了浅浅淡淡的­阴­影,随着火焰跳动,脸上的那些­阴­影也随之偏移不定,仿若有了生命似的。

松木在火中燃烧,偶然间发出一声爆响,噼哩啪啦。在虫鸣声声的夏夜特别刺耳。

“对不起……今天我有点失态……”沉默许久,南香弥子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虚弱,似乎还没从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突然听到她主动开口,阿篱怔了一下,抬起来头来,微微一笑。“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吧……”

“阿篱……”南香弥子看着她温暖的笑颜,张了张­唇­,自己也扯出温和的笑,眼神哀伤。“能帮我个忙吗?”

“请说。”她点了点头。“如果我能帮得上忙。”

……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幸福或不幸,悲伤与泪水同在,快乐和欢笑也不少。南香弥子和那个名叫修木的妖怪,确实有一段渊源。

七岁失去所有家人的人类女童在山林里迷路晕倒,是个妖怪将她带了回去,给了她一个家。与其他­性­格暴戾­阴­冷的妖怪不同,救了她一命的那个男妖温和善良,给了孤女温暖和亲人式的关心爱护。

而总是感情丰沛的孤女,善于表达喜恶的天­性­,也给男妖带去了不同的温暖。

自然而然的,孤女长大后,跟男妖在一起了。虽然人类和妖怪的爱情是禁忌的,但是,只要双方觉得幸福就好。当时一妖一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故事说到这里,南香弥子突然停了下来,手停在心口的部分,轻轻按着,表情温柔。

“那个孤女就是香弥子你?”阿篱轻声说道,俯身往火堆里加了根树枝。

昏暗中,惊起几点火星。

“是的。”南香弥子看着那火星湮散在风里,温和说道。把远久的回忆拿出来整理,顺便整理一下埋藏许久的感情,有人倾听,是种幸福。

即使……倾听的那个换成了认识不久的日暮篱。

“那个男妖……是修木?”阿篱看着她,迟疑问道。

“……不。”南香弥子轻轻摇头,仰脸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

成长

那夜的谈话,南香弥子并没有继续把故事说下去,而阿篱也是懵懵懂懂,猜不出故事的结局。又或者,故事根本没有结局,而那个名叫修木的挖心妖怪,还在不断地屠杀人类,一个又一个人类村庄被屠村,似乎在引他们前去。

南香弥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也越来越沉默,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阿篱只能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还是得跟着她走。旅行包里的食物越来越少,最近的伙食已经改为烤鱼烤山蘑菇之类的了。虽然不太习惯,但阿篱还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南香弥子说的没错,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同样是一个血月之夜,两人一齐走进静寂如死坟的人类村庄,横七竖八倒地的村民,闷热的夜风里隐隐有血腥的味道。不同的是,这一次,这些村民并没有被挖去心脏,而只是昏睡在地上,还有平稳的呼吸。

阿篱和南香弥子分头查看了一下他们的情况,站起身,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南香弥子紧了紧背上的箭筒,凝肃问道:“阿篱,你检查的那边情况也是这样吗?”

阿篱点了点头。“是的。香弥子,我试着叫醒这些村民,可是……根本叫不醒。不像是睡着了——”

偌大的人类村庄诡异地静寂。

南香弥子再度扫视四周一眼,突然目光落到村中最高的牌柱上。那里原本该挂着招展的风幡,是村民们祈求平安的平安柱。

“阿篱,退后!”蹭蹭两声,她已经以最快的反应作出了防御的姿态,直瞪着牌柱顶端站着的身影。他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南香弥子的双眉紧锁,与上面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血­色­双眸直视,毫无惧意。

阿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了上面的男妖。虽然远看看不太清楚,但是那如狼一般锐利的眼神她还记得。

“香弥子……”她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挪动脚步走到南香弥子身后,同时紧了紧自己手中握着的弓箭。那是她那天捡来的,就一直带着了。

“……”南香弥子没有说话,只是和上面那个名叫修木的男妖直视着。

他与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一身深绿­色­的和服,连血红的长发也绑成马尾,发束随风,更衬得身形欣长挺拔,血红的双眸发亮。垂落身侧的和服宽袖下拢着那双挖过无数心脏的手……染满了血腥……

“香弥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哼哼。”他冷声道,目光紧紧锁着她。诡秘的声线,带着一丝丝颤抖,邪魅无情。

“修木,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无辜的村民?你恨的是我,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

“哼哼——香弥子。”他只是低头看着她,血眸逐渐眯起,里面的情绪复杂。右手抬起,和服袖摆随着动作滑落到肘处,修长的指间却是握着一柄短笛。“还记得这笛子吗?”

南香弥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刺痛了一下,恍惚看到记忆里坐在树上为自己吹笛子的少年,气质清爽如夏,有着耀眼如阳的笑容。

那年埋他的时候,是她亲手把这柄短笛放在他身边入葬的。

“香弥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修木,你到底想怎么样!”

“啧啧,不要激动——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去呢——在那之前,我还想把你的心脏弄到手——哼哼——”

他抬手,短笛横在­唇­边,修长苍白的手指熟练地压下抬起,已经吹奏出一连串诡异又短促的音调。南香弥子见此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却看到阿篱无声无息地瘫软倒地,已然如那些村民一样昏睡。

¥¥¥

“修木,我不准你伤害我的朋友,也不准你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类!”南香弥子熟练地搭箭上弦,箭头对准了修木。

“哼哼——”修木抓着短笛,一跃而下牌柱,落在离南香弥子十来米远的地方,面对着她。箭头随之偏移,依旧直指着他。他的血眸扫了那箭一眼,然后冷声笑道:“怎么,香弥子,连再听我吹一曲的胆量都没有了?哼哼——也对,死亡之音你怎么会喜欢呢——”

南香弥子拿箭的手软了一下,结果箭就离弦而去。“小心!”不自觉地,她上前一步,莫名心慌地冲他喊道。

而他不闪也不躲,就站在那里,血眸发亮地紧锁她的视线。“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嘴角邪肆地弯起,面­色­冷然。

“我……不……”她用力咬紧下­唇­,复杂地看着他,一股柔酸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是一想到那些被血洗过的村庄,她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再度搭箭上弦,眼光转为坚定。“修木!不要再作孽了!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吧——”坟墓,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哼哼——你傻了吧,香弥子?我现在是活生生的妖怪——”

“回到地狱去!修木!”南香弥子大喝一声。“你已经死了……回到地狱去吧……”不要再来折磨她了,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好。”他看了她许久,嘴角一直冷笑,嘲讽地冷笑。“不过,如果我回到地狱的话,这些中了我的笛音幻术的人类,包括你的那位朋友——嗯哼,都会陪我下地狱。”

“……”南香弥子僵了一下脸­色­。

“怎么,这回又舍不得了?”他冷笑两声,手抬起,拈着那柄短笛。

“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南香弥子垂下拿着弓的手臂,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他完全变了……

“……”她的软化让他眸光一闪,­唇­边飘忽过些许笑意,然后表情转为狠绝。“挑战一下我的笛音幻术吧——这一次我可绝对不会留情——”

以前她总能成功地从他的幻术里触脱出来,但是这一次……

“如果我赢了……”

“如果你赢了,我放过那些人类,任你处置。如果你输了,我要杀了你,然后挖出你的心脏,一口一口地吃掉。如何,这个交易很公平吧——”他冷冷说道,血眸努力注意着她是否有一丝的退却。

“……废话少说,开始吧。”南香弥子冷静地看着他,表情坚定。

“哼——你还是这么愚蠢。”

¥¥¥

“修木……为什么……”南香弥子看着被自己的箭刺中的他,原本拿弓的手不自觉松开了弓箭,惊怔地看着他痛苦却含笑的脸。“为什么!!!”泪水就这样流过脸颊。

“不是说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子!为什么!”她接住他下落的身体,而他软软地倒在她身上,压着她倒在街头的角落,一手环住了她的腰,箍紧到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呵呵。”血红的眸中滑过飘忽又温柔的笑意,薄­唇­弯起,一如记忆中的熟悉男音响在她耳边。“弥弥,陪我下地狱吧……如果无法得到你的心,一起死去也好……”接着右手直直穿过她暖热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一瞬间温热喷涌的血液,然后擦过她怦跳心脏的感觉。

“修木……”南香弥子不敢置信地对上他的血眸。他的目光依旧温柔深沉带着点决绝的悲伤,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智有一瞬的恍惚,突然就想起那样一个坐在初夏的绿林里吹笛的少年。

那时候她正恋爱中。当他听到她兴冲冲地宣布这件事时,原本安宁的微笑散去,也是这样的眼神。

“对不起,弥弥……地狱太孤独了,你陪我去……好不好……”他的­唇­擦过她的鬓角,轻轻印下一吻。“……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即使被杀……”

“……修木……”南香弥子垂眸,悠长地叹息,对身体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了。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还给你,从此两清吧……修木。

¥¥¥

阿篱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就已经人事不知。

而南香弥子和修木之间发生过的事,她也不知道。

当她再度醒过来时,已是满天星斗。她爬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最后被几声细微的呻吟抓住了注意力。阿篱循着呻吟声找去,却只看到街道的角落里满地的鲜血,还有倒在血泊里的南香弥子和名叫修木的男妖。南香弥子洁白如雪的上衣被鲜血染透,紧贴在她身上的修木的手臂一只环住她的腰,一只直直地从她胸口穿过,而她表情平静地看着循声而来的阿篱。

“香弥子!!!”阿篱只觉得心重重地顿了一下,呼吸一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痛浮上心头。她迅速冲了过去,跪在南香弥子身边,伸手想把那男妖推开。结果,手落空,那修木竟然在一瞬间化为尘土,随着夜风飘散,真是随风逐尘,化为虚无了。

南香弥子胸前破了一个空落落的大洞,血­肉­模糊,什么也辩不清楚了。

她的两手垂落身侧,其中一只手虚握着一柄青玉的短笛,笛身也是染了鲜红,诡异地闪着亮光。

“香弥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我……”阿篱慌乱无措,两眼已经是通红,隐隐有泪光闪烁。“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你——这个伤,这个伤——香弥子,你不要死——”

“药箱!对,我有药箱!我去拿药箱,里面有绷带和药酒!我去拿药箱!”她爬起身来,就要去找自己的旅行包。一声虚弱的低吟叫住了她。

“阿篱……不用了……”南香弥子微微笑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阿篱。“你听我说……”不愧是拥有比较强的灵力,修木的幻术一解开,她就醒了——呵呵,这样,她也能放心了。

“香弥子,你现在不要说话,我去找人来救你——”阿篱跪在她身边,哽咽说道。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答应我一件事……”

阿篱惊怔地看着南香弥子苍白如纸的脸,然后用力点头,胡乱说道:“好!你说!你说!”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面对死亡。身边熟悉之人的死去,给她带来的刺激更大。第一次觉得生命无常,人类是如此脆弱。南香弥子毕竟曾经给过她那么多的照顾——

一时,她已经是两眼泛泪,稍微一眨就是一连串清亮的泪珠。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南香弥子缓缓闭上眼睛,平静说道,握着短笛的手五指收紧,然后喘了口气,稍微积蓄了一下力量,继续说道。“阿篱,记得要把我火化,把我的骨灭洒在河水里就好了……没牵没挂……”

阿篱反握她的手,用力握紧,低下头去,任凭热烫的泪水冲刷过脸颊。“是!”

“还有……去一个名叫日暮里的地方……找镜木……告诉他……就说、就说……南香弥子陪修木下地狱了……”

“镜木?日暮里?”阿篱疑惑了一下,然后含泪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帮你完成遗愿的……”用力咬紧下­唇­,努力不哭出声来。

“……带着短笛去……他会相信你的……”南香弥子微微一笑。“修木……在叫我了……”

远处风里带来一声一声的,不正是“弥弥,弥弥”的呼唤声吗——

“弥弥……也该真正地平静了……”

弥弥和修木彼此原谅,彼此放手吧……呵呵。只是,镜木,弥弥要对不起你了……

记忆里那张温和清润的男子脸庞,越来越模糊……

只是,她对这个抱着自己哭泣的阿篱还放不下心……她太茫然了,总有一天会受伤的……

“阿篱……记得要坚强啊……坚强……”最后嘱咐一句,南香弥子陷入永恒的黑暗里。因为亲手杀死修木而愧疚了十五年六个月零七天的她,也该真正放手了……

“香弥子……”阿篱紧紧抱着南香弥子渐渐冷动的身体,泪流满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样……就跟十五岁那年一样……一切都变了样……”

子夜星灿,夜风凉爽,只是多了悲恸的哭声。南香弥子裙摆的血污里一点晶亮的蓝芒,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百度犬夜叉吧里可以看到犬夜叉漫画的大结局,有兴趣的自己去找。

相遇

那夜,那个人类村庄的村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毫不自觉,人­性­中的善良让他们看到抱着死去巫女南香弥子的阿篱时,主动上前安慰。南香弥子曾经帮助过他们村庄。

在村民的帮助下,阿篱火化了南香弥子的遗体。火焰持续了半个晚上之久,最后,阿篱用骨灰瓮把南香弥子的骨灰全装起来,一刻不停地往森林走。没有接受村民的挽留,也没有接受他们的馈赠。她只想尽快完成南香弥子的心愿,第一个是把她的骨灰倒进河里,第二个是带着短笛去日暮里找一个叫镜木的。

那个镜木,阿篱潜意识地认为,他或许就是南香弥子那个人妖恋故事里的男妖。

南香弥子的骨灰瓮被阿篱用松软的浴巾包裹,小心翼翼地收进旅行包里。包里只剩下换洗的衣物和一个小型药箱,再就是些杂物如打火机小手电之类的,已经没有食物了。

她对这种时代人生地不熟,问村里的人日暮里在哪里,他们却都说没听过这个地方。在失望和悲伤的双重打击下,她独自一人夜入山林,心神恍惚,连守之结界也忘了撑开自保。幸好她有时也是有点运气的,不知为何那夜的山林也是平静得很,没有多少杂碎妖怪出没。

甚至,有些诡异地平静。

阿篱单肩背包,一手拿弓,一手抱着箭筒,踉踉跄跄地走在山径上。南香弥子与那名叫修木的男妖同归于尽,让她深受打击,更加茫然。懵懵懂懂听了孤女和男妖的故事,却无法对号入座,是怎样的羁绊让南香弥子和他同归于尽,而那个镜木跟她又有什么纠葛,一切的一切,都加深了阿篱心底的茫然。

山林里树影重重,有些­阴­沉的环境,所幸天顶那抹弯弯纤月带着晕黄的明亮,且又星子满天,一条璀粲的星之河横过天空,蜿蜒向天际,浩如烟海的宇宙就这样呈现在阿篱头顶。

她仰起头看着它们,心底是满满的悲伤和感叹之情。悲南香弥子的突然逝去,感叹人类如此渺小又脆弱的生命。什么是永恒而旦古的,只有宇宙。

而她日暮篱,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一切,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

长长叹息,阿篱紧了紧箭筒和肩上的包,继续向前走去,左拐右拐,漫无目的。林风微凉,隐约带来潺潺的流水声。

“那里……应该有山溪吧……也许是条小河……”她在杂乱无章的树­干­间穿梭着,脚踩在层层落叶上的声音微响,偶尔是几声噼啦。不小心踩断了细小的枯树枝。

就在阿篱拨开眼前横延的叶枝,钻出高过人头的草丛时,她僵立在原地。许多年后再回忆起来这一幕,原来却是她一生的惊叹所在。

隐在树木里的潺潺流水,如银河一般在月下闪烁流光,水面印着暗蓝天幕里的星之河,清澈明晰,就像是一整条星之河缩聚到这一条流水里,水声浅浅。河面几朵朦胧绿影轻轻飘过,是飞舞的萤火虫。而目光落处,河岸边立着棵巨大的树,落在树根的淡淡­阴­影里,白衣男子靠着树­干­,屈膝而坐,一只手还靠在屈立的右膝上。他闻声转头,清冷如月漠然无绪的金眸看向她。

是个男妖。阿篱从他那尖尖的耳朵还有锐利的尖尖指甲辩认出来的。似曾相识,但是一时无法言语,无法追溯记忆的源头。

一瞬的惊艳感叹之后,她的目光落到他染血的左臂处,空荡荡的白袖被血染湿湮开血红靡丽的花朵,随风轻晃,竟是不知为何失去了大半的左臂。

风里送过来的血腥气味还有眼睛受到的视觉冲击,让阿篱不由得眼前晕眩了下,然后坚定地走上前去。

她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在自己面前!不管是人还是妖怪!

“滚!”对方的声音冰冷温醇,充满杀气的目光向她压了过来。

阿篱抬起眼睛,在夜里泛着琥珀­色­的黑眸定定地与那双冰冷纯澈的金眸对视,然后掀动­唇­瓣。“你受伤了,需要治疗……”无畏无惧,第一次那么坚定地想做一件事情。

那男妖的金眸微敛,冷傲如初,沉默下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挪前,眸中情绪不明。

¥¥¥

早在气味随风飘到鼻端时,杀生丸便已经记起是那个在奇异的夜晚降落在这个时代的奇怪人类,­性­别还是女的。刚刚受伤,因为大意而在争夺铁碎牙的战争里被最鄙视的半妖弟弟犬夜叉砍去了左臂,失臂的疼痛加上被伤的怒气在心底交织,他提前退开了父亲的坟墓,找了个地方停下来稍事休息,给伤口自己痊愈的时间。

在坟墓里,他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女孩——就跟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她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气味,一个黑发,一个银发,一个稚­嫩­带着莫名其妙的勇气,一个成熟却在不经意间露出茫然的眼神。

他可以肯定她们是同一个人,却不断怀疑自己的判断。比如,看到自己如同有深仇大恨的那个犬夜叉身边的人类小姑娘,而面前这个却是坚定地走向自己,似乎很关心自己的伤势。

拨开草丛钻出来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狈,银发凌乱,两眼红肿,却异常无畏地盯着他冰冷的眼睛,一步一步走过来。

杀生丸稍稍敛起金眸,浑身散发着杀气,右手微抬,用冰冷的眼神制止她的靠近。而她的坚持和勇气显然比他想像的更多。

“你受伤了,需要治疗……”女子特有的清甜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我不需要!”杀生丸冰冷说道,鄙视着来自脆弱人类的关心和同情。他还没惨到需要一个人类女人来同情自己。

阿篱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跪坐在他左侧,从旅行包里取出至今为止第一次派上用场的药箱。

她一边强忍冲到喉间的恶心,一边小心翼翼地捋高那血染的袖摆,用夹子固定在他左肩。目光接触到那齐刷刷平整的碗大的滴血伤口时,她惊地两手捣­唇­,结果又是一阵恶心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的脑子晕眩了一下。恍惚间又想到南香弥子倒在血泊里的情景,两眼再度通红。

“我说过,我不需要。”耳侧传来男子冰冷温醇的声音,无情无绪,带着凉意淌过心头。让她的神智一下子恢复清明。

阿篱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近看那男妖的侧脸更是­精­致绝伦,颊侧的妖纹和额上的绛紫新月更衬得他高傲冰冷,只是一双纯澈如月的金眸水光潋滟,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妖纹,新月,某个名字突然浮现在她心底,呼之欲出,又有些迟疑。是真的吗……

杀生丸原本是看向天空的,感觉到她的注视,稍稍转眸,冰冷的目光对上那张微微沾染上他的血迹的女子面庞,金眸一敛,正要再度释放杀气,结果她已经先低下头,捡起一种奇怪的小罐子喷洒着水雾,认真又熟练地帮他处理伤口。

她胸前垂落的浅金­色­挂坠微微在月­色­里润泽出光芒,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杀气似乎被它一点一点消释,那个名为“时之钥”的东西似乎拥有圣洁的神力,虽保护她,却也没有伤害他这个妖怪。

在他打量时之钥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道:“呐,我叫日暮篱,你叫什么?”

“……”KAGOME——跟犬夜叉身边那个人类小姑娘的名字一样。他的金眸微敛,一脸漠然。

“你叫我阿篱就好了。”KAGOME——也是KAGOME。

阿篱的日文发音是KAGOME。戈薇的日文发音也是KAGOME。

“……杀生丸。”最后,他看着自己左臂伤口处包扎得非常完美的绷带,平淡说道。

“啊?!”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惊讶地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放进包里,喃喃自语。“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然后就坐到别处去,不再说话。

一人一妖,同样的沉默。仿佛只是互不相­干­偶然路过,也确实是互不相­干­偶然路过。

阿篱听到他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应了简短的一句“Sesshoumaru”,心跳多了一下,然后连忙自己否定自己那荒谬的想法。她没有对号入座的习惯。

她心想,要真是漫画时里的那个杀生丸,这下子只怕已经掐着自己的脖子了结了自己了,哪还可能让一个人类女人近身帮他包扎伤口。呵呵——真是的,脑子都有点混乱了。自嘲地笑笑,她挪到另一处的石块上坐下,抱膝看着天空,沉默无语。

香弥子……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吧……

阿篱的眼神茫然,眸底闪烁着星之河,氤氲出朦胧的星光。

总是会帮助自己的那个流浪巫女,就这样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是一直看日语版的《犬夜叉》的童鞋,那么女主名译为戈薇了;

而小SO开始看的是国语版的《犬夜叉》,里边的女主名译为阿篱。

削箭

清晨醒来,阿篱跪坐在河岸边,就这样就着河水洗漱了一下,拧­干­浸湿的毛巾,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树下那白衣的身影。目光落处,名叫杀生丸的男妖左袖被血染成污黑,看上去和他烟尘不染的模样形成强烈对比。

她垂眸敛眉,咬了咬­唇­,然后把毛巾在清凉的河水中洗净,拧成微湿,然后起身走向他。

杀生丸原本闭目养神,猛地睁开冰澈如月的金眸,冰冷地看向她。“你想­干­什么!”仍是带着防备与漠然,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袖子脏了。”阿篱微微一笑,继续走过去,跪坐在他左侧。抓起他的左侧宽袖,用湿毛巾细细擦拭起来。他那衣服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那血浸不透,只停留在表面,痂结了一层血污,用湿毛巾一擦,倒是­干­­干­净净,又露出了原先的无瑕雪­色­。只可惜了她手上那块白毛巾,却已是污黑一片。

来回河边与树下几次,阿篱才清理完杀生丸袖上的血污。“好了!­干­­干­净净了。”她微微一笑,说道。最后抓着已经变成血灰­色­的毛巾,回到河边坐下,一遍一遍地揉搓,希望能让它恢复原来的白­色­。

杀生丸扫了一眼恢复原­色­的左袖,一脸漠然,却把目光投向蹲坐在河边的人类女子,微微敛眉。奇怪的人类……

却看见她收起毛巾,整理了一下旅行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骨灰瓮,放在膝上。垂落身后的银­色­长发长丝漫卷,晨光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原本微笑的人此刻却笼罩上无法散去的悲伤,不浓烈,淡淡缕缕地缭绕在周围。

“香弥子……我来完成……你第一个愿望……”阿篱手扶着那冰凉的灰白陶身,长长一叹,最后揭开了陶盖,抓起那沙尘样的白­色­骨灰,洒入河水。

白­色­粉末随着她慢慢松开的指间缝隙,烟烟缕缕地落入流淌的清澈水流,消弥了痕迹。

杀生丸看着她自言自语,漠然如初。什么香弥子,他没有兴趣知道是谁。对于脆弱短命的人类来说,生离死别总是特别重要。

他重新闭目养神。晨风清凉,扫过脸庞,那种感觉­干­净清爽,不染杂质。

阿篱最后把一瓮的骨灰全洒进河水里,却在粉末全都流尽过,发现自己掌心躺着一粒蓝­色­的水晶样碎片。流转着清澈纯净的光芒,仿佛有耀人眼目的奇异力量。

甚至,可以感觉到它……

“这是……”拈着那瓣碎片,她拧眉审视。“传说中得道高僧火化后都会留下舍利子一类的结晶体……香弥子也有吗?”

想了想,她还是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贴,把那碎片细细包裹进布里,然后收好。既然是香弥子的舍利子,找到那个名叫镜木的之后,就顺便把它交给对方吧。

也算是……留念吧。她能为香弥子做的也只有这些……

想到那个温和善良对自己多番照顾的南香弥子就这样突然死去,阿篱的眼眶又是一阵发热,忙用力深呼吸,敛去伤感,收拾好旅行包后,抓好弓箭,站起身来。

箭筒被她装在旅行包里,露出箭尾的白羽,要抽箭也不困难。这样她就可以双肩背包,一手拿弓箭了。

离开前,她的目光再度扫过树下闭目养神的男子,他一脸漠然。“那个……”

杀生丸睁开眼睛,看到她已经一付收拾好行装打算离开的模样。“……”

阿篱咬了咬下­唇­,问道:“请问你知道日暮里这个地方吗?”

他只是看着她,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就在阿篱以为他不屑给出回答时,终于开口。“……不知道。”

日暮里?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有些失望。她抬头看一眼晨时的清澈蓝空,眼神不觉又是一阵茫然。这下……连方向都没有……根本不知该如何找起……

一直走,应该没错吧……即使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至少,她在是前行中的……那就,一直沿着河流往上走吧。

阿篱收回目光,朝树下的妖怪男子温然一笑。“我该走了,杀生丸。再见。”

对方只是扫她一眼,然后别开视线,一脸冷漠。典型­性­面瘫症。阿篱在心里腹诽一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猛地想到一些事情,又转过身来。

杀生丸闭目,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远,突然又折返回来,某种香气飘然转郁,已到了自己身前。一睁开金眸,便看到她逆光的笑脸。

“那个,你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最后一块巧克力了,就送给你吧……呵呵。”阿篱把自己口袋里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冰冷妖怪手中,起身又跑远了。

因为昨晚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她的胃还一直在翻腾中,根本什么也不想吃。这一块巧克力就给这冰冰冷冷的大妖怪好了——呵呵。刚刚,好像看到他清澈冰冷的金眸眸底,滑过了惊讶的情绪。

她微笑着向前走去。

“我不需要!”身后传来冰冷的拒绝。

“再见……”她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右手。

杀生丸捏着手中被强塞的褐­色­包装固体,微微敛眉,漠然无语。只是金眸一直看着那人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

巧克力?哼——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抛,那所谓的“巧克力”以完美的抛物线运动掉落河水中,顺水流走。

¥¥¥

接下来的一路上,阿篱遇到的妖怪明显多了许多,其中有杂碎小鬼,也有级别较高的妖­精­。在箭不断减少的情况下,她选择了守之结界,封印自己的一切气息,当个隐形人。

走了几天仍没有走到河流的尽头,反而越往下走,河道越宽,风景越清静雅致。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风景,最是自然和谐。

为了补充箭枝,她停下来稍事休息,坐在河边的石块上,用小刀削着箭身。南香弥子几乎把所有她知道的,都教给了自己……

思及此,阿篱心底一热,柔柔酸酸的怀念情绪浮在心头,不自觉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蜿蜒向前的清澈河流。又是午后,渐渐转入炎夏,山林中轻风凉爽,却不会觉得太热。她就坐在清凉的树­阴­里,裙摆捋高,露出一双小腿。

中午的午饭是烤鱼,她自己下河叉鱼,处理­干­净后,自己生火烤鱼。

手上还留着淡淡的鱼腥味,有点像……人血的味道。胃一阵翻腾,恶心感再度袭来,她忙放开小刀,捂住­唇­,甩开了脑中突然想到的血腥画面。

“还是……没法习惯……”咬紧下­唇­,她重新拿起小刀削箭。

哼哼——河另一岸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男子身影,盘腿坐在对岸,目光­阴­沉地看着低头削箭的女子侧影。银发盘绾成髻,露出了弧度优美的颈项,几缕碎发在她颊侧起起落落。

巫女吗……却连妖怪出现也无法察觉……修木是个愚蠢的家伙,他用四魂之玉碎片帮他复活,可不是为了让他和南香弥子纠缠情事,而是希望借他的手杀了那个巫女……不过,最后也幸好他成功地和南香弥子同归于尽了……

可惜的是……四魂之玉碎片却落入了跟南香弥子在一起的巫女手中……对方体内的灵力波动很强,他暂时还无法伤害到她……

除了那头银发,她的脸越看越觉得和桔梗相像……思及此,男子的血眸转为­阴­沉,晦暗嗜血。

阿篱收起小刀,把整好的箭枝Сhā进箭筒,不经意间,却看到河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陌生的暗沉身影,定定地打量着自己。微微启­唇­,下意识地笑了一笑,然后温和说道:“你好……”

直觉有些混淆。是男妖,还是男人?

暗沉­色­系的和服,血红的眼眸­阴­沉深邃,时不时掠过红光,披落的长发漆黑如檀微微卷着,一张脸魅惑冷漠。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下巴,薄­唇­弯起怪异的笑容,有些魅惑,但和冰冷无情的血眸搭配,怎么看怎么怪异。

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低沉而魅惑,仿若是子夜暗处传来的勾人心魂的鬼魅声。“哼哼——你好。”他笑了两声,回一句你好,看不出情绪变化。

她倒是冷静,看到妖怪也能这样自然地打招呼。不过自己心里也是知道,他现在正是假扮人类——人见城的少主,­阴­刀。

阿篱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温和一笑,继续低头削着箭枝,边削边道:“我叫日暮篱,你叫什么?”难得遇到可以说说话的,正好可以用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昼长人倦,夏日的午后正是风轻云淡。流水潺潺,水声浅浅,叶声舒缓,河面波光粼粼,女子轻柔的话语混入风里,飘入对岸那妖耳中。

平和的意味,没有杀气,有的只是安宁祥和。

奈落打量了一下削箭的女子,她正温和微笑着,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重又低下头去。“你叫我阿篱好了。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说话的生物了……”她笑着说。

跟犬夜叉身边那个桔梗的转世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连气味也是一样,但是,气质截然相反。她身上特有的安宁,是种安心的感觉。

“我叫奈落,是个半妖。”­阴­刀二字在­唇­边舌间绕了几遍,最后还是没有出口。

“半妖?”她有些惊讶。奈落……有点耳熟。还是没有对号入座。“半妖是人类和妖怪结合生下的孩子?”

“是的。”他­阴­沉说道。

“喔,我知道了。”阿篱点点头,继续认真地削箭。

“你难道不歧视半妖吗?”奈落看她有听没有到的样子,意味浮起,问道。

“……为什么要歧视?”她反倒认真地回问他,一脸莫名。“不都是平等的生命吗……”呵呵——温然一笑,又低下头削箭。

沉默了许久,奈落开口说道:“你手上有一块四魂之玉的碎片吧——可以把它交给我吗,阿篱?”

“四魂之玉碎片?”阿篱抬头,有些惊讶。又是一个巧合……“什么是四魂之玉碎片?”

奈落敛眉垂眸,眸光顿时转为­阴­沉。“就是你在南香弥子的骨灰里发现的水晶碎片。”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四魂之玉碎片——

“那个,呃?”她放下小刀,从怀中掏出手帕,层层叠叠打开之后,洁白的帕面躺着一枚蓝水晶样的碎片。“你是指这个吗?”

奈落看到那四魂之玉就在她手上,心底一阵窃喜。结果女子下一句呢喃飘入他耳中,教他身体一僵。前所未有的失笑与无力感浮上心头。

“这个……我还以为是香弥子的舍利子呢。传说中得道高僧之类的,遗体火化后都会留下这种结晶的……原来不是……”阿篱喃喃自语道,没发现对岸那个已经飞了过来,站在身侧。

“这样东西,我拿走了——”奈落捡起那粒碎片,然后身影消失。

原来纯净如水的莹亮碎片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还是保持着晶莹,即便是他离开那女子好一段距离后,碎片还未被他身上的妖气染为污浊。

奈落回过头去看一眼来时的方向,眉微拧,扫一眼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的那个也叫“阿篱”的人类女子手上的碎片。

这么强的灵力……

“诶?他怎么拿了东西就走了?”阿篱有些奇怪地看着男妖远走的身影,歪了歪头,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算了,如果他想要就给他吧……”顿了一下。“原来不是南香弥子的舍利子。嗯。”

低下头去,再度开始认真削箭。

火场

最难防备的,是人类。如果是妖怪,阿篱大可以用破魔之箭,而面对人类……

她轻咳一下,低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处境——双手被高绑在木架上。

微弯­唇­瓣,扬起淡淡的嘲笑,银发倾落,掩住了半张脸。长发染血,脸颊染血,现在的她再狼狈不过。

篝火熊熊,血红的火焰使她一身橘­色­的和服愈发如血一般艳丽。

祭台四周都是看守的人类士兵,而祭台墙脚,整整齐齐地堆着­干­柴。正在和另一座城交战的他们,因为久攻城池不下,打算用祭奠妖魔的邪恶仪式,用巫女的生命来换取战争的胜利。

阿篱本来在山林里走着,看到受杂碎妖怪攻击的几个人类士兵,便出手救了他们,不想他们倒戈相向,把她抓到这里。

呵——还真是讽刺。受难巫女吗……呃!阿篱平了一下呼吸,眉头紧锁,正在勉力忍住两边手臂以及手腕处传来的麻痛。

垂眉敛眸,已然是绝望。“这里……大概……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吧……”她喃喃自语,不自觉嘴角已经被血润湿。

“我才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爷爷,妈妈,草太……都在等我回去……不能死……”

“可是……谁能来救我……”

低喃的声音被那些对着敌军叫器挑衅的人类士兵的声音掩盖。­干­柴已经点燃,火势旺盛,在火焰中间的阿篱甚至可以感觉到肌肤上的灼热与疼痛。烟气混着热气以及松木的清香,呛入鼻腔,她的呼吸开始困难。

“可恶!!!”她低低喊出一声,不甘心死在这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莫明其妙!!!”

突然一阵更大的喧哗。阿篱闻声抬头,看到众人执戈相向的那道白­色­身影。被火焰染成氤氲淡红的琥珀样黑眸对上一双纯澈淡漠的金眸。

一人一妖隔着火焰与人群相望。

“杀、生、丸……”阿篱紧紧咬着下­唇­,看着那样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妖,心底莫名泛起柔软酸涩的感动。微微一笑,她移开目光。

她现在,很狼狈。

他只是……突然闻到风里带来她的气味,还混带着血腥,他便莫名地拐了个弯,走向这边。却看到她被当成祭品。

杀生丸已经收回目光,冷漠地扫视包围住自己的人类。“滚开。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你是谁!大家上啊!”一阵喧杂的脚步声过后,一条青鞭结束了他们的­性­命。杀戳的戏码,开场了……

阿篱抬头看着他,在头发­阴­影里的半张脸表情晦明不定,清亮的目光却柔软而感激。如果是漫画里的杀生丸,只是因为人类的小女孩在他受伤时表露过善意的关切,就一直铭记在心,一直守护她。

那样的大妖怪,是有一颗很柔软的心的……

况且,狗本来就是……报恩和忠诚的代表。

火越来越旺,热气灼疼了露在外面的肌肤,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了,毫无痛觉。手腕处被麻绳缠出血痕,艳红的血随着手臂蜿蜒滴落。阿篱微微弯­唇­,朝看向这边的他清浅一笑。“谢谢(A-rigato),杀生丸……”

我不是来救你的。那样冷漠无绪的目光分明是在向她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杀生丸扫向火焰中的女子一眼,然后加快了攻击的速度。火快要烧到她身上了……

同样是一道柔柔软软的目光,落在杀生丸身上。

“父亲大人,那是……”十二单华贵和服的少女目光紧紧追随着血场中那道白­色­身影,表情惊怔又隐带爱慕。

“多亏了那神秘人的出现,帮我们城解了围困——”城主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雪衣男妖,华贵和服的贵公子,即使杀人也是优雅而高贵的,掌心一条青­色­光鞭飞扬,不断洞穿扑将上来的人类士兵的心脏,然后迅速抽出,不带一丝血迹。

顺便,连被卑贱半妖砍掉手臂的郁气,也一同发泄出来……纯澈无绪的金眸里浮起执着的杀念。

杀气弥漫,他本就是冰冷无情的大妖怪。

“杀。”薄­唇­吐出单音,冰冷的杀气直透人心。

瞬刻之后,场上只剩下一半的士兵,那是死去之人所谓的敌城军队。他们更识时务,迅速后退,一边为自己庆幸留下了­性­命。

当所有人都或死或逃,他收起光鞭,缓缓走向熊熊火焰包围住的祭台。火焰已经完全包围了那道纤弱的橘­色­身影。

淡漠的脸依旧淡漠,只是稍稍垂眸,平淡说道:“呐,女人,你还活着吧。”

阿篱在火焰里依稀辨出白影的轮廓,睁开黑眸,勉力说道:“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怎么能死在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杀生丸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弱却依然含笑的女音,抬起金眸,正视着火焰后存在的人类女子,表情淡漠。“哼——真是脆弱的生命。”冷哼一声,他化为白影进入火焰中,看到了那道有过两面之缘的女子身影。

第一次……她看着夜晚的星空露出茫然的表情。第二次……她坚持要为自己包扎伤口。第三次……尽管已是危境边缘脸­色­苍白却依然保留着温和淡定的笑容。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一向冷漠无情的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那夜的人类战场,救下了祭台上的人类女子。

一个是妖怪,一个是人类的巫女,他们本是天敌……即使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没有人类够资格与自己为敌。

阿篱虚弱一笑,软软倒在出现在火焰里的男妖身上,低吟一句:“谢谢(A-rigato)……杀生丸……”

他清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我只是路过。”他这么说,即使很久以后,也还是坚持这么说。

杀生丸拎着昏迷女子的身体,化为白影远去。

身后,一道柔软的目光紧紧相随。他微微侧头,冷冷地扫一眼身后,冷漠如初。

¥¥¥

“杀生丸少爷!!!你怎么会带着人类女人回来!!!卑贱的人类只会脏了你的手!!!”邪见看到阿篱,一边跳脚大叫,一边挥舞着人头杖。“杀生丸少爷!!!居然让一个卑践的人类女人跟着高贵的您!!!”

“杀生丸少……”喳喳呼呼中的小妖怪被一枚石子击中,顿时头晕眼花,身体向前倾倒,趴在地上。接着一只脚踩过小妖的身体,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吵死了,邪见。”

杀生丸看也不看小妖怪一眼,坐到河边的巨大石块上,看着粼粼河水,沉默无语。阿篱坐在树根上,费力地取出旅行包里的医药箱,自己为自己包扎手腕上的伤口。想让他帮忙是不可能了,他来救了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呵呵——

阿篱弯­唇­一笑,眸光温和。很少做这些事情,但是却熟练异常,而她自己也没发现这种情况。

他很细心,连旅行包还有弓箭也一同带了回来。她一边往手腕上缠着绷带,一边抬头看向那边坐着的身影。

­唇­角微弯,忽而又垂下,表情有一瞬的茫然。邪见,杀生丸,奈落,四魂之玉碎片……接下来,又要有多少巧合呢……她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又是沉默的月夜,天际一弯纤月,正如他额头的绛紫月纹。

最后,阿篱长长叹出一口气,询问道:“杀生丸,我现在暂时不能用弓箭,可以暂时跟着你吗?”

杀生丸转过头来,表情漠然地看着她,眸底映着一半水光一半月光,氤氲着朦朦胧胧的柔和光芒。“……”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又回过头去,闭目养神。

阿篱微微一笑。“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呵呵。”

他依旧是什么也不说。

晨光

晨光绚烂,如洒落了缕缕浅金­色­的丝线,清绿的山林都染上了明朗温暖的颜­色­。叶层里时而传来几声婉转的鸟鸣,极短促,也极动听。

阿篱蹲坐在河岸的石块上,往火堆里加减着­干­树枝,偶然间抬头,望一眼头顶的树叶层,弯­唇­浅笑。清丽的脸上泛起清浅温柔的笑意,极是耐看。虽不算极美,却有种独特的安宁味道。

一片微黄的树叶飘飘然然旋落河水中,荡起一圈一圈的微纹,然后顺着水流远去。

雪衣男妖屈膝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微微侧头,只留给她一个完美的侧脸。视线落向蜿蜒远去的河流,目光追随着那片打旋漂远的树叶,表情漠然。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安静的气息猛地转为冷肃,弥漫开冰冷的杀气。杀生丸紧紧攥拳,眉微敛,金眸里透出冰冷的杀意。“犬夜叉……”极低的声音,压抑着不可忽略的杀气与愤恨。

而邪见妖怪,仍是喳喳呼呼,大概是静寂天簌里惟一的不合谐之处。

呵呵.阿篱收回目光,认真拨弄着那堆火。早餐——烤山蘑。一边­唇­角噙笑,一边听着小妖怪的碎碎念。

“杀生丸少爷,那个半妖犬夜叉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砍掉了最华丽最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您的手臂,罪无可赦!下次我们一定要把铁碎牙抢过来!把犬夜叉的手臂也砍下来为杀生丸少爷泄恨!杀生丸少爷……”邪见喳喳嚷嚷的声音明明似苍老的男音,却尖利无比,在话语的转折处带着一丝奇异的颤抖。

像是……孩子气的话……呵呵。阿篱抿­唇­轻笑,双手交叠在并起的膝上,温和地看着他们。

绿­色­的小妖怪,穿着黑­色­的狩衣,一张尖嘴张张合合,不断冒出一连串尖锐的话语,同时还要加上肢体动作——手舞足蹈,来表达它的愤慨。渺小又丑陋的邪见,站在俊美帅气的杀生丸脚边,真的……

呵呵……奇异的组合。看漫画时便有这种感觉了,现在亲眼目睹,还真是……有喜感。

她把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微微地笑,不置一语。

“杀生丸少爷,那个卑贱的半妖怎么可能伤得了您!一定是铁碎牙的关系!犬大将大人也太偏心了,竟然把最重要的武器留给了下贱的犬夜叉!对您真是太不公平了!”邪见继续喳喳呼呼。

“……”一直沉默无视它的雪衣男妖终于回过头来,纯澈的金眸冷冷地扫它一眼,不可见却实际存在的威压弥漫开来,小妖怪终于闭上了它的嘴。“吵死了。”

“是~杀生丸少爷,邪见知道了。”小妖怪顿时垂头丧气,瘫坐在地上。

通常,杀生丸少爷用那种目光看它,都代表他不悦了。

嗯——都怪那个可恶的犬夜叉。

“呵呵……”一声轻悦的笑,如风铃一般,散入风里。阿篱看着主仆俩的相处模式,再也忍不住嘴角弯起再弯起,轻笑出声。

这一笑倒把小妖怪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这里来了。

“对了!”邪见循声看过去,终于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人类女子阿篱——被杀生丸少爷带回来的受伤巫女。它一股脑爬起身,冲到掩­唇­轻笑的阿篱身边,挥舞着拳头叫嚷起来:“喂!你这血统卑贱的人类,你还不快点离开杀生丸少爷!杀生丸少爷可是战国时代最厉害的大妖怪,最高贵的大妖怪,你一个小小的人类凭什么跟着杀生丸少爷!你这家伙,为什么缠着杀生丸少爷不放!……”

尖锐的声音,颇有气势,但是阿篱的目光一对上那对突起的圆眼睛,以及那绿­色­小妖怪的细弱体形,­唇­边的笑意更深。

“是、是……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杀生丸少爷是最高贵的,而我一个小小的人类是没有资格留在这里的。嗯,对了,你饿了吗?邪见,这个给你。”阿篱边笑着点头边温和说道,俯身拔了根山蘑串的竹签,递到小妖怪面前。

原本张牙舞爪的邪见安静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一口一个烤得焦香的山蘑,边大嚼还边含糊说道:“我邪见是最高贵的杀生丸少爷的最忠实的奴仆,我才不吃人类的食物……嗯,你最好快点离开杀生丸少爷!你……嗯,好吃……”

阿篱温和微笑,看了坐在火堆灰烬旁开吃的邪见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和一道冰冷无绪的目光对上,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俯身拔起一根山蘑串,朝目光主人举了举示意。结果对方毫不领情,冷着一张脸,别开视线。

“嗯,呵呵。”阿篱怔了一下,然后摇头,轻笑。无奈——他就是这么酷。长长吁出一口气,目光落到自己缠着雪白绷带的手腕,琥珀样的黑眸里滑过淡淡的愁绪,忽而又弯­唇­浅笑。

这里漫画,还是现实……已经分不清了……一时茫然。不过,幸好……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射­箭了吧……心情转为欣悦。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烤山蘑,看着晨阳下反光的河水,微笑不语。

河水粼粼,水声浅浅,叶声微沙,风意清凉。树叶在风里翻腾,正面的翠绿和反面的灰绿时时交替。

“啊,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对吧,邪见,杀生丸?”阿篱突然微笑说道,声音清朗轻快。

“切!谁注意这种……这种事情……”邪见含糊不清的话语。

“……”杀生丸闻言,目光也随着移向微笑的她,一瞬越过,落到她身后的河流与山林,表情冷漠。

笛声……人类的气味……跟她身上的气味不一样……在附近……

稍稍垂眸,他的视线偏移,看向纯蓝无垠的天际。风轻扫,银­色­刘海垂落,纯澈无绪的金眸也随之隐在淡淡的­阴­影里,­唇­线平苛如初。

¥¥¥

深蓝­色­和服的少女,坐在草丛间,横笛吹奏——爱慕之歌。黑­色­长发垂落肩侧,深蓝衣袖袖摆滑至肘处,露出一段皓质雪肌,青­色­短笛映衬少女美丽温柔的脸,笛声悠扬,缠缠绵绵,都是瑃情萌动时的少女心事,含带着丝许羞涩丝许期待。

一双黑润的大眼清透如水,幽幽目光如丝如缕,红­唇­微启,吹出笛音转折时的轻颤,随着跳动的心一起轻颤。满满,都是诉不尽的情意。

她知道,那个神秘的雪衣男子还没有离开,应该还在附近山林的某处,能听到她的笛声。

她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杀生丸。

“杀生丸大人……”笛音稍停,她低头抚着笛身,弯­唇­浅笑。“这是娑罗为您吹奏的曲子……您听到了吗……”

重新端着短笛,娑罗轻轻吹奏。脚边几朵黄|­色­雏菊开放,随风轻曳,一朵红黑相间的蝴蝶轻轻飞过,浅金­色­的阳光里,只余下点点朦胧的影子,美好得不似寻常。

路过

裤腿捋至膝处,匀称纤长的小腿一过,一双光洁的脚浸在清凉的河水中,银发女子头顶正是一丛树枝,在她坐的地方落下清凉的­阴­影。橘­色­的和服被血染脏,只能换过一套衣服——正是阿篱COS漫画杀生丸的装扮,不过巨大的毛披肩被她塞回了旅行包里。

笑话,这样热夏的天气,若是多那一件温暖的毛披肩,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两手撑在身侧的草地上,阿篱轻晃双腿,任流淌的河水滑过自己微微燥热的肌肤,抬头看着叶层之上的天空,一眼过后,又扭过头去看不远处树下坐着的杀生丸。

他的金眸纯澈冷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淌的河水。一只绿­色­的小妖怪抱着人头杖,也背倚着同一根树­干­,正在吹泡泡——

邪见终于安静下来,午睡了……

呵呵——阿篱莫名地弯­唇­,轻笑出声。结果收到一个冷瞥的眼神。

杀生丸朝河边坐着洗脚的女子投了一个冰冷无绪的目光,­唇­微抿,沉默不语。一人一妖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回过头去重新欣赏河水流光,而她微笑着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浸在水里的自己的脚。

在滑苔布满的鹅卵石的映衬下,腿部的肌肤白皙如玉,脚面上几条蜿蜿蜒蜒的青­色­血管,十根脚趾头葱白水净。水意清凉,河水清澈见底,几尾小鱼游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身体带着微微的滑腻擦过她的小腿。

阿篱长长呈出一口气,有些茫然。虽然暂时跟着杀生丸和邪见他们,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她,伤好后又该去哪里找那个日暮里……

他也不知道……下意识地,她又朝他那边看去,只看到他闭目养神的完美侧脸。银发随时漫卷,几缕发丝扫过弧度优美的下巴,颊上的红­色­妖纹被模糊了颜­色­。唯美,至极……

怦,咚……那样的美­色­,就连女人都会嫉妒。

她微微甩了甩头,银­色­发束因甩头的动作而轻晃。“阿篱,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浮上赧然,她匆忙收回目光,心跳快了好几拍。

而她回过头的瞬间,那双金眸也缓缓睁开,瞥她一眼,又阖上。杀生丸原本搁在膝上的手移了一下,屈起的左腿贴地,右腿屈起,右手搁在膝上。换了个姿势……

闭着眼睛的他,灵敏地听到河水哗啦一声,然后女子的碎碎念声音低低传来。“……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男的,长得比女的还要漂亮……呼——简直是绝­色­……嗯,幸好是男的……”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可抑制地,杀生丸睁开眼睛,冷冷扫一眼那边,然后冷冷别开视线,决定充耳不闻。

“呼——”再一次,阿篱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向后仰倒,躺在树影里的河岸上。一双小腿还浸在清凉的河水里,从那里透过的冰冰凉凉的感觉逐渐弥漫全身。

上方叶缝间漏下些许光线,阿篱眨了眨眼,琥珀样的黑眸里泛起困倦之意。她抬手挡住,袖摆滑至肘处,一段匀称的手臂搁在额上。另一只手抚上胸前的时之钥挂坠。

“时之钥……”她嚅了嚅­唇­,只说出这几个字。

时之钥……我想回家,回神社……我想念爷爷,妈妈,还有草太他们了……还有由加,绘理,美嘉……时之钥……

睡意朦胧中,她缓缓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睡去。莫名地认定,不需要担心,在那个大妖怪身边,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因为……他很强吧……而他之所以会默许她跟着,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也无从猜测……大概,是报恩吧……

林风凉爽,吹抚过叶丛哗哗啦啦地响。树影随着叶子翻腾而游移不定,边缘处斑斑驳驳,光斑摇晃。风卷起青草的气息,散到很远的地方。

昼长人倦,总是晴朗的好天气,偶尔也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即使是大妖怪……

¥¥¥

“你是谁?”轻柔的一句话。娑罗握着短笛的手横在身前,微微警惕地看着突然从树丛里钻出来的雪衣女子。对方脸庞清丽,一头流光泄银的长发绑成马尾。

银发……黑润的大眼朦胧些许,思及同样有着一头银发的男子。

阿篱站在那里,有些发愣地看着执笛防备的少女。咬咬下­唇­,她偏了偏头,喃喃自语:“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好像迷路了……嗯。”

不自觉,就循着那笛声过来,然后看到了坐在花丛中的她。盛装和服的少女,容貌温柔又美丽,身段妖娆,举手投足间是掩不住的大家风范。

“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阿篱有些赧颜,手抬起,把风吹到眼前的发缕撩到耳后,借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是?”娑罗迟疑了一下,然后温和问道。已不再那么警惕。似乎……她不坏……

这么想着,执笛横在身前的手也垂落膝上。

“我叫日暮篱,是……”阿篱迟疑了一下,然后借用了南香弥子的身份。“流浪巫女。”现在她的处境,算是流浪巫女吧……呵呵。她微弯­唇­瓣,走向少女。

“巫女?”娑罗怔了一下,然后微笑。“我是娑罗,住在附近的城里。”没有说出自己‘公主’的身份。

阿篱学着娑罗的样子,捡了块大石头坐下。“那个……刚刚是你在吹笛子吗,娑罗?笛声很好听……”只是出来散个步,她也不小心迷路了……嗯。待会儿回去邪见肯定又要哇啦哇啦喳喳呼呼了。呃,可是她迷路了……

“是的。”娑罗稍稍低头,白皙的脸颊染上红­色­。握着短笛的手收紧,指腹轻轻摩挲着笛身。

阿篱看她那付样子,心底一动。这样的表情,分明就是思慕中的少女才会有。“是为了某个人吹奏的?呵呵——”她温然一笑,了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少女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阿篱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眼神,还有表情。”美嘉每次提到她那位相亲对象时,不正是这付表情吗……

“……”娑罗赧红了脸,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紧抿着­唇­。

“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阿篱问道,一边俯身捶了捶自己的小腿。那里……酸死了。在山林里转了好久都没能找回休息的河边……她突然想起南香弥子交给自己保管的那柄短玉笛。

可惜,居然没有带出来。旅行包还留在那里。

“竹音。”被点破心事的少女,羞涩难当,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答道。

阿篱直起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可以教我吹笛子吗,娑罗?”突然,就想学着吹笛子了。那样的笛声,似乎也很有意思,可以含蓄婉转地表达一个人的情感和思绪。

“嗯?好啊。可是,今天已经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娑罗站起身来,躬了躬身。“我再不回去,父亲大人就要派人出来找我了。”这里离城不远,敌城又全军覆没解了城围,所以城主父亲才会放心地让她一个人独自出来走走。

“嗯,这样啊……有点可惜。不过,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娑罗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阿篱也站起身来,温和笑道。

“我明天还会来这里,如果你真的想要学的话,就来这里找我。”娑罗朝城的方向走去,几步后又回过身来,微微一笑,轻柔说道。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温柔如初樱的年纪,只是曾经温柔如水的少女,后来迷失心智噬魔成妖时,也变得丑陋不堪,忘记了最真实的自己。

“嗯,我……”阿篱笑着点头,正要说下去,眼角余光扫到昏翳树林里走出的雪衣男妖。娑罗正好背对着他,而他无声无息地出现,身影一闪而过,纯澈的金眸扫一眼怔住的女子,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

“对不起娑罗,我该走了。不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明天见!”阿篱连忙躬身,然后迅速地越过她,往方才男妖出现的地方走去。

娑罗转身,只看到雪衣女子的身影匆忙消失在­阴­翳里,拧了拧眉,有些疑惑,然后自己往城里走去。

夕阳晚照,暮­色­昏黄,夜风渐起,还带着日里的闷热。

阿篱从后面追上那道白­色­身影,微微喘气。“对不起,我刚刚迷路了。还麻烦你出来找我……”

“我只是路过。”他说。一句平淡的话,毫无感情可言,一贯的冰冷无绪,语气毫无起伏。

“……喔。”她默了一下,然后点头,跟在他身后。“是,杀生丸少爷,你只是恰好路过嘛!我懂的……”明明是尊敬如斯的话,却因为她脸上清浅的笑容而显得特别揶揄。

杀生丸微微侧头,金眸扫她一眼,眸光平静无绪,表情冷漠。收回目光,他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林翳深暗,身侧女子的呼吸声由微乱转为均匀绵长。随着闷热的夜风,她的味道转为浓郁,绵绵密密的香气,清爽­干­净。

一路同行,一路无话。倒也各自安静……

“杀生丸少爷!您回来了!阿篱那家伙也跟着回来了!真是的,一下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喂,阿篱你这人类笑什么!我才不是希望你回来!……”

只是,安静,也不会持续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帮忙捉虫……

不要大意地留言吧……

不然小SO没什么动力写啊……

­阴­谋

星子满天,夜风习习,虫语低鸣。昏暗的山林之夜,夜风扶动草丛时,从里面散出一朵一朵的绿­色­光影,朦朦胧胧,仿若天上的星河突然坠落凡尘。

阿篱坐在河边,横笛吹奏,可惜只是断断续续的调子,高低音还抓不太准。只是向娑罗简单地学会了如何吹出音调,不过要学会吹奏一小段连贯的曲子,还需要些时日的练习。

邪见在她身后挥舞着人头杖,喳喳呼呼。“难听死了,阿篱!你到底会不会吹笛子啊!不会吹就不要拿出来糗人了!”

阿篱移开笛子,抓在手上,转过身来瞪一眼一晚上不得安生的小妖怪。琥珀样的黑眸被火光映得闪闪发光,紧抿的­唇­让那张一直温然微笑的脸多了种莫名的威势。“吵死了,邪见。”平板的语调。一如某位大妖怪一贯的语气,被她学了个十成十。

嗯,几乎是……

“……”天生对危险比较敏感的小妖怪悚了一下,稍稍后退几步,结果向后摔倒,一个四脚朝天,又狼狈地爬起身来。“你­干­嘛这样看我!”典型的声大气弱。连它也明显感觉到了对方不善的心绪。

是不是还要捡粒小石子儿打晕它……抬头看一眼在树梢上屈膝坐着雪衣男妖,他的金眸冷冷地扫下来一眼,表情冷漠,然后又继续看着未知的远处默然无语。……它家主人都还没说吵,它这小妖怪倒是喳呼起来了……

阿篱的眼睛迅速眨了一下,滑过淡淡的笑意,然后转过身去继续练习。又是高低不平难以成曲的调子。

邪见坐在地上,从背后看着她的背影,圆突的眼睛突然眯起,抓紧了手中扶着的人头杖。“真是的……难听死了……”嘟嚷一句,低低的,却也听出她吹得明显比前几天好多了。

大概,可以听出若有似无的旋律。不过……还是很难听!

银­色­发束散开,披散在橘­色­和服的女子肩上,本就纤细的身形愈显衽弱。袖摆滑落,露出了缠着绷带的手腕。

伤也……差不多好了……

这么想着,阿篱一边十指微动,一边目光落向自己的手腕。一缕银丝被吹到鼻尖,撩得她鼻尖发痒。她微微弯­唇­,搁下短笛,长指将它压制耳后。

“怎么不吹了?”身后传来怨念的声音。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听懂她吹出的旋律了……

“嗯?”阿篱回过头去,温然一笑。正要说什么,树上的男妖突然一跃而下,目光定在某处。

“杀生丸少爷!我们要起程了吗?”邪见一骨碌爬起身来,扶着人头杖,恭敬问道。

杀生丸垂眸扫一眼绿­色­小妖怪,然后微微侧身,纯澈冰冷的金眸与一双琥珀样的黑眸对上。一脸冷漠,毫无表情,平板如一,只在薄­唇­微启说话时有了一丝一毫的变化。

“走了。”他大步朝某处山林的­阴­翳走去,雪­色­的身影烟尘不染。

虽为妖,却有着神佛一般冷眼旁观众生的出尘气度。

走吧——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威势,让人想要永远追随他的脚步。大概,邪见也是因为这样,而选择了放弃自己的族群,永远当他的随从吧……

“嗯。”阿篱把短玉笛塞进怀中收好,然后收拾了旅行包和弓,从后面追上去。同样是一道绿­色­的小小身影,也是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哎哟——”邪见一声尖利的痛呼,被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头晕眼花地抬起头来,看到前边渐远毫不停留的白影,连挣扎着爬起身来。“等等我啊,杀生丸少爷!”

只是橘衣女子边走边回过头来笑道:“邪见,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怎么可能会等你一个小小的妖怪……”

“……阿篱!”它僵了一下脸­色­,然后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挥舞着人头杖大喊。“不要学我说话!”

它曾嘲笑过她: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怎么可能会等你一个小小的人类……

呵呵——阿篱捂­唇­轻笑,只觉得它这付张牙舞爪的模样也挺可爱的,让她想起自己那个无厘头的爷爷。一人一妖,­性­格很像呢……呵呵。

杀生丸稍稍侧头,纯金的眼瞳稍移,越过自己的肩头看去,只看到女子笑得眉眼弯弯­唇­也弯弯的模样,带着几丝温暖和亲切,正是笑靥如暖阳。而她脚边的小妖怪一付气急败坏的样,一如往日的聒噪。

一人一妖……一样的吵……

收回目光,他微一敛眉,冷冷地看向远处树下的暗影里潜伏的东西。

肮脏的气味……

¥¥¥

血红的眼眸透过狒狒毛皮伪装,看到山径上走来的身影。雪衣男妖,橘衣女子,还有绿­色­的小妖怪……

团在黑暗里的手握紧,手心抓着的正是一根镶嵌有污浊碎片的人类手臂。奈落微微敛眉,眼中滑过奇异的红­色­光芒。她怎么跟那个大妖怪在一起……

不待他深思,想找的妖已到眼前。“你就是杀生丸,跟犬夜叉争夺铁碎牙的那个大妖怪?”声音低沉而魅惑,犹如地狱深渊里爬上来引人魂魄的鬼魅一般诡异。

杀生丸原本是目不斜视,径自就要越过,现下却稍稍转眸,停下脚步,以眼角余光看那披着白­色­狒狒皮的生物——卑贱的半妖,肮脏的气味。

身后,跟上来的小妖怪一步越过伫足他身后的阿篱,喳呼起来。“你这个卑贱的生物!有什么资格直呼杀生丸少爷的名字!”

呃?邪见后退一步,原本就圆的眼睛此刻瞠成圆球。狒狒皮的暗影里­射­出两道嗜血­精­红的目光,卷着诡异的杀气和冰冷向它压来。

阿篱紧了紧手上的弓,弯起的­唇­线拉直,微微敛眉看着带着她莫名熟悉感觉的白影。看了看杀生丸,他冷漠依旧,只是侧了侧身,开始对这个突然跑出来又叫出了自己名字的半妖放了些注意力。

“哼哼——我只是想跟你做一个交易罢了,我有办法帮你得到铁碎牙,杀生丸……大人。”奈落低低笑两声,说出来的话每个字每个字都是深怀心机与诡秘。

“胡说!杀生丸少爷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杀生丸少爷自己就可以夺回铁碎牙!铁碎牙本来就是杀生丸少爷的东西!”不待正主回答,邪见已经声喧夺主,喳呼起来。

阿篱有些无奈,瞅它一眼,然后俯身提着它后颈的衣领,把小妖怪拉到一旁。

“……哦?”杀生丸挑了挑眉,发出单音,冰冷的金眸里多了几许兴味,或者说,是讥嘲。

铁碎牙上面的结界,明显就拒绝他……

暗影里,奈落半张邪魅俊美的脸上浮起诡秘的笑容。只要他起了兴趣,这桩交易就一定能成,哼哼——

¥¥¥

披着狒狒皮的白影消失在黑暗中,无声无息。而杀生丸却多了条人类右臂,以及一个圆球状的蜂巢。

邪见莫名地瞪着那手臂和蜂巢,十分莫明其妙,但看到雪衣男妖比平时更冷漠更有冰压的表情,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阿篱看着白影消失在方向,咬咬下­唇­,敛眉不语。心底的思绪随着荡漾的眸光闪烁。

“奈落……”一切,好像都随着漫画展开发生了……但是,她还是一片茫然。是现实存在,还是,一场虚幻的书中幻梦?

她目光一转,突然看到杀生丸解开衣服,露出半边光洁紧实的胸膛,不觉脸上一红,连忙背转过身去。“杀生丸,你要脱衣服好歹也先说一声!”

“……”他扫一眼那突然扭捏的女子背影,俊秀的眉微敛。他做什么需要跟她说吗?嗒一声,那条人类手臂被他安在了自己的断臂处,曲肘使了使,还算运动自如,重又穿好衣服。

¥¥¥

“阿篱……哼哼。”在黑暗里穿梭跳跃的白影突然发出两声低低的笑,让人听了不由毛骨悚然的­阴­冷。血样的红眸微眯,奈落紧了紧手心剩下的那枚四魂之玉碎片——正是他轻而易举就从她那里拿到的。

“……我很好奇,你跟那个犬夜叉身边的人类小姑娘的关系……哼哼,究竟,会是什么呢?”

阿篱(KAGOME)——

戈薇(KAGOME)——

刺探

并没有如奈落所想的,阿篱与戈薇的相遇戏码。杀生丸并没有打算带上阿篱,只是任邪见抓住他的袖摆,飘然化作白影消失在夜幕里。

看到他离开,她上前一步,结果他稍稍侧头,漠然说道:“与你无关。”她只好顿足,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

“喔。那你早去早回,我留在这里。”阿篱抬起笑脸,轻快说道。

“……”雪衣男妖前进的身形顿了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天际,这才收回目光,双手拢在膝上,顶着下巴望星空。

琥珀样的黑眸眸底印着一闪一烁的星子,氤氲出璀粲朦胧的光芒。

夜风清凉,犹其是山林之夜,更显冷意,又兼没有起火堆,不多时,她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双手抱臂,掌心用力缓缓摩挲隔着单薄布料的肌肤。

“……有点冷。”阿篱呢喃出一句,然后起身到附近转了一圈,就着微明如水的夜­色­,她捡了些­干­树枝集起来。

终于,一堆火生起来,燃烧跳动的红­色­火焰驱去了些许夜晚的凉意。

木柴燃烧时,偶然发出几声噼啪。虫鸣低吟的夜晚,这种声音听上去更衬出山林之夜的静寂。阿篱抱膝坐在火堆旁,一边添了根­干­树枝,一边抬头看看不久前杀生丸离去的方向。

微敛下眉,她低眉垂眸,脸上若有所思。

如果……杀生丸去找铁碎牙,也是去找犬夜叉的话……犬夜叉……又多了一个巧合了……她不想对号入座,但是一切……都循着漫画发展下去的话……

“呃!怎么会!”阿篱猛地抬头,紧咬下­唇­,满脸震惊。原本安然的脸­色­转为惨白僵硬,只因着那火红火焰的映衬,看不出来。

一颗心淌过冰冰凉凉的湿意,微微一颤,如琴弦被拨片轻轻一挑,颤有余音。

“还有……”接下来的猜测她不敢说出口,仿佛是一触即溃的现实。阿篱颤抖着­唇­,眸光震颤两下,然后迅速紧咬下­唇­,敛去了所有的神­色­,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不……不……绝对不会的……不……”喃喃自语,断断续续,只想说服自己心底的不安是多余。

“……不……”阿篱埋首膝上,两臂环着自己的身体,轻轻颤抖。“不……”

“哼哼——我倒是很好奇,那个‘不’是你在怀疑些什么呢——”正对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声线奇异地柔软,带着某种震颤,仿若由胸膛里发出来的低沉。

阿篱猛地抬头,只看到披着狒狒皮的身影坐在火堆另一边。嚅了嚅­唇­,她的目光一时有些茫然。声音轻飘飘的,犹如风中游荡的蛛丝,寻不到着点。

“奈落(NARAKU)……”

­阴­影里,男子的薄­唇­愈弯,手抬起移去狒狒头套,露出一张妖魅俊美的脸。血样红眸饶有兴味地看入她那双黑眸深处。

“阿篱,告诉我吧,你刚刚想到了什么呢……哼哼。”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杀生丸还在战斗中,不会太快回来。

早该预料到,他不会让她跟去的。自己失算了一步,不过……看出杀生丸的败局之势之后,他倒起了好奇心,特意赶到这里来。意料之中,看到了一场好戏——

“阿篱,你在怀疑些什么?”他问。非常好奇。比如两个阿篱(KAGOME)的关系……

阿篱渐渐恢复平静,深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了紧绷的心绪。往火堆里加了根树枝。“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她摇了摇头,对脑中一闪而过的荒谬想法暂时搁置。忽然又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回视他探索的目光。“奈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微微拧眉,不能说起了戒心,但至少还没傻到认为他出现在这里是偶然。

“只是路过。”他这么回答。

“路过?”阿篱微微一笑。最近路过的特别多……

“你是人类的巫女吧?”看到她婉然的笑容,奈落微微弯­唇­。眸光里意味不明,都是探寻。

阿篱疑惑地扫她一眼,然后点头。“算是……吧。”有一瞬的迟疑,琥珀样的黑眸被火光染成橘红,­唇­微抿,拉出平直的­唇­线。

“算是吧?我不太喜欢这种不确定的回答。”血眸一眯,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他需要她的力量!但不是一个心智不坚定连自己的天职也不能肯定的无能巫女……

果然……还是只有桔梗才是最强大的人类巫女。奈落垂眉敛眸,表情­阴­沉。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两次见面,她都对他露出了平和良善的笑容。两个人交谈甚浅,相处不深……目前他和她还不是敌对的关系,或者,可以把她拉过来当盟友。看得到四魂之玉碎片的巫女,用处是很大的……至于那个阿篱(KAGOME),可是灵力深不可测,已经处在了绝对敌对的关系上了。

而她……他不否认自己时刻都在算计。

阿篱吁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种回答。但是……”她清浅一笑,被火光染成晕黄的脸此刻表情柔和温暖。“这是我最诚实的回答。”

“诚实的回答吗……很好。”呵呵——低沉的笑声似乎染着愉悦。­阴­沉的目光扫过一眼她搁在身侧的弓和箭,奈落眼中反而笑意更深。到现在为止,她似乎还没把自己当成敌对的存在。若不是对自己的灵力太自信,如桔梗一流,便是有些迟顿,到现在还没发现到他的危险­性­质……

阿篱看着笑得莫明其妙的妖魅男子,眉尖微拧。“奈落(NARUKU),你那天从我这里拿走的,是四魂之玉碎片?有特别力量的玉石碎片?”她还在猜测中,害怕揭开事实,却又忍不住想要寻找证据来证实或者推翻,刚刚那个可怕的猜测,一闪而过的想法。

“……你说呢。”奈落斜斜弯­唇­,笑得邪肆,血眸紧紧锁住她。

“……”阿篱沉默不语,低眉垂眸,似乎不在乎四魂之玉碎片被他拿走。

火焰跳动,两张脸被火光染出相同的­阴­翳,背后又藏着各自不同的心思。

许久之后,夜幕里飞来几只蜜蜂,在奈落头顶盘旋些时,顺便也带来一枚碎片。奈落看着它落入自己掌心,明明还是污浊的碎片却一点一点褪去那种污浊,散发着纯澈晶莹的光。血眸一眯,他把碎片收进掌心,掌心被碎片末梢的尖锐刺破,涌出的一滴血液终于把它染回污浊。

他舔了舔­唇­,邪肆一笑,扫一眼对面的女子,然后把碎片收进袖底。“还是这种美丽的光芒,最适合四魂之玉了……”

“阿篱,我真的非常想要你的力量。”奈落站起身来,重新戴上头套,半张脸隐在狒狒头的­阴­影里。“能看到四魂之玉碎片的你,我非常希望能得到你的眼睛。”

“……”阿篱抬头看他,手下意识地移向自己的弓,黑眸里浮起警惕。

“以为我想挖你的眼睛?”他笑起来。

夜风抚过,那身纯白的狒狒毛皮上,短短的绒毛微微拂动,轮廊出奇地诡秘柔和。

一只骨感苍白的男­性­手掌朝她面门伸过来,阿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向后倾身。结果又是听到一阵低沉的笑意。温温热热的脸颊突然袭上冰凉的感觉,她怔怔地睁开眼睛,浑身僵硬。

那种冰彻心扉的冷意,让她的心一颤。

奈落的手摸上她的脸颊,掌心漫过来的温热是真的人体温度。­阴­影下薄­唇­弯起,笑得意味不明。“呐,阿篱……这个世上,好像有两个KAGOME喔……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我也很好奇啊……”

阿篱蹭蹭地后挪,避开了那只冰凉的手的触抚,拧眉瞪着他,抓着弓箭的手横在身前。“两个阿篱(KAGOME)?什么意思?”

哼哼——奈落收回手隐在狒狒皮下,冷笑两声,转身几个跳跃,消失了身影。“下次再见了,阿篱(KAGOME)——”

瞬息风逝,一道烟尘不染的白­色­身影夹带着小小的绿­色­,落在阿篱身侧。

杀生丸敛了敛眉,看向夜幕中某处,目光稍稍一落,冷冷瞥向还瘫在地上横弓护身的女子。“刚刚,那个肮脏的半妖来过了。”没有询问语气,他已经嗅出了那种臭味。

邪见一落地,已是头晕眼花,趴在地上缓气儿。

“……是的。”阿篱手中的弓滑落,在他出现之时,表情由警戒转为松了口气。

“……”杀生丸俯视着地上的女子,表情冷漠,只是微敛起的眉似乎说着某种不悦。纯澈的金瞳里潋滟跳动的火光,­唇­线本就平苛,此刻更是紧抿拉直成线。

她的身上留着那种臭味。

阿篱抬起脸,难得认真又严肃地与那双冰冷无绪的金眸主人对视。“杀生丸,他说……世上有两个(KAGOME)……”垂落在身侧的手收紧,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对视良久。

他终于发现,虽然她那双是黑透的眼睛,但是眸底却印着些琥珀般的清润颜­色­,眸光纯澈如水,不染杂质。银­色­发丝纤长柔细,夜风一吹,便丝丝缕缕散开,掩住了半边清丽的脸。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杀生丸低了低眉,目光移向别处。“……只有一个你。”他思量良久,最后出口的话。

地上的女子微微启­唇­,原本的期盼和急切一扫而空,愣了一愣,然后低头掩­唇­轻笑,笑得双肩轻颤。

最后她抱膝坐在火堆旁,下巴顶在膝上,微笑着说:“杀生丸,你这是安慰吗?”

“……只是实话实说。”他冷冷一瞥,表情冷漠。

天职

热夏的上午,太阳灼灼,却还是让人明显感觉到了那种冷气。

阿篱一手拿弓垂落身侧,另一只手抬起,挡住阳光。一双清透的黑眸在手臂的­阴­影里斜向几步开外的雪衣男妖,粉­唇­微弯,­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

他正在制造免费的冷气,呵呵——

脚边的小妖怪抬头正好看到她微笑的侧面,眼一瞪。“阿篱!你这家伙笑得这么恶心­干­嘛!谁准你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高贵的杀生丸少爷了!!!”

“恶心?哪有。”阿篱垂下手,给了邪见一个爆栗。“我那是单纯的眼神,单纯的笑。我高兴,我笑关你什么事?碍到你了?”

“你一个小小的人类凭什么打我!!!”果然,它又开始张牙舞爪了,挥舞着人头杖要往她身上招呼去。

“……邪见。”杀生丸侧了侧眸,冷冷一瞥绿­色­小妖,威压弥漫开来,再莽撞的小妖如邪见,也不至于神经粗条到继续无知下去。

“是,杀生丸少爷。”

“呵呵。”一阵轻悦的笑。阿篱笑弯了眼,尽管因为长时间的走路而额头沁汗,此刻却感觉到一阵凉爽的林风缓缓抚过全身,舒适自在。然后那双纯澈的金眸冷冷扫过来一眼,她忙敛了笑意。“嗨!杀生丸少爷!”她低着头,恭敬说道。

杀生丸收回目光,朝洞内走去。“你们留在这。”半圆的山洞,里面深悠悠,感觉不到任何生气,洞口凌乱堆放着白骨。那烟尘不染的身影就这样缓缓消失在洞里的深暗处。

隐约听到铿锵声,是打击硬物一类的声音,偶然还听到轰的一声。

阿篱朝洞口探了探头,眨了眨眼,手指点着下巴,有些不解。“那种轰~~~的声音,很奇怪……”而脚边,邪见抱着人头杖坐在一颗骷髅头上,如老禅入定一般,闲神静气。

“这就是战国时代最有名的打刀名匠——刀、刀、斋!的府第——嘿嘿。”它那付知之甚详的模样让阿篱忍不住弯起嘴角。

“刀刀斋……”又一个巧合。她抬起黑眸,悠然看着白云堆积的天空,抿了抿­唇­,表情平静未明。

“没错!杀生丸少爷的父亲的遗物——铁碎牙和天生牙,都是由刀刀斋打造的!杀生丸少爷来找刀刀斋,肯定是想让他为自己打造一把只属于杀生丸少爷自己的刀!”

阿篱看了满脸肯定的邪见一眼,微笑默然。这个小妖怪,该说它聪明还是笨呢,有时非常善于猜出主人的心思,有时却又聒噪到令人无法忍受……就跟……她爷爷一样。

杀生,邪见……真是奇异的组合。

但是冥冥之中,总有天意吧。爷爷总是这样告诉她,命运……已经写下剧本,端看每个人如何去演。

优雅的战栗、战国最强的大妖怪——杀生丸。是那个漫画作者给他下的定义……突然觉得,很适合他呐。呵呵——

她侧了侧身,再度朝洞的深幽之处看去。低眉垂眸,目光温然。“DEMO,邪见,你说刀刀斋会愿意帮杀生丸打刀吗?”她轻缓问道,几缕银丝荡在颊边,遮却了不笑也微翘的眼角长睫。

“切!一个小小的刀刀斋怎么敢拒绝杀生丸少爷!”小妖怪猛地挺直身子,坚持道。一付凛然的捍主模样。

如果,是一切照漫画里发展,那个骄傲自我的男妖被拒绝了呐……阿篱微微弯­唇­。DEMO,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漫画里本来没有她的存在,只有……一个阿篱(KAGOME)!

黑眸睁圆,她后退一步,眸光坚定地看着洞口。“邪见!如果那个不识相的家伙拒绝了你的杀生丸少爷,要怎么办呢?”

呃?邪见瞪着圆突的眼睛,惊奇地看向她。“突然……就多了点气势……呐,阿篱,你这家伙怎么了?”

“……嘘。”阿篱回它一眼,手指竖在­唇­边,无声地笑。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枝长箭,搭弓上弦,脊梁挺直也如一张紧绷的弓。箭头对准洞口,以及一切会突然从那里冒出来的身影。

邪见张口欲说,却听到洞内传来一声苍老而坚定的拒绝,随之骑着三眼青牛的老妖怪刀刀斋如风一般飘出。

“杀生丸!我是绝对不会帮你打刀的!嗯~~~快逃!”白胡子抖抖,刀刀斋催赶着自己的神牛往洞外逃。笑话,拒绝了最高傲的大妖怪杀生丸,可是会被杀死的——

洞口的明光已经近在眼前。

崩……一枝羽箭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带起一道血痕,平白就为他原就皱纹层叠的额头造多一条人工皱纹。箭上挟卷的灵力气息让刀刀斋的心一沉,心肝扑通扑能多跳了好几下好几下。

好险……这下,后有杀生丸,旁有人类巫女,他这是倒八辈子楣了。不不,一辈子也就够了……坐骑载着他远去,把箭主人甩在后面。刀刀斋下意识扭头看去,只看到洞口旁站立着温然微笑的银发女子,她脚边站着绿­色­小妖怪,随之追出的杀生丸落在她身侧。

“奇怪,杀生丸居然会跟人类巫女在一起?绝对不可能!嗯——”他咬着烟杆,喷出一个烟圈,审视猜测的眼一对上那双直直送来冰冷杀气的纯澈金眸,脸­色­一僵。“快、快点!去犬夜叉那里!现在只能靠他的铁碎牙保护了!!!好、好吓人……”

刀刀斋打了个冷噤,催赶着自己的坐骑高速前进。只觉得背心凉透,那两道冰冷如刀的目光仿佛有实质­性­胶着在他身上。

杀气……

“杀生丸少爷!刀刀斋跑了……”邪见瞪着青牛载着远去的身影,喃喃问道,忽而又转为鄙视。“哼!居然拒绝最高贵的杀生丸少爷的请求!真是不识好歹!”

不过,刀刀斋逃就逃了,还留下一群他养的小鬼拖住他们。

杀生丸向前走了一步,冰冷的金眸一一扫过环过来飘浮空中的杂碎妖怪。薄­唇­微动,吐出不屑的话。“杂碎。”右臂抬起,尖锐的五爪就要化为青­色­光鞭。

“杀生丸。”身后传来女子温和的声音。

阿篱举了举弓,微微一笑。“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喔。而且,那个叫刀刀斋的,已经离开有一段距离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他稍稍侧眸,看到她横弓身前清浅微笑,眸光温和明亮并且坚定。

说不清楚在看到她那种眼神心底微动的是什么,杀生丸冷漠如初,只是微蹙的眉尖松开,恢复平顺,右手放下,垂落身侧,隐在袖底,然后再扫视一眼四周的杂碎,以及矮小的邪见。

“杀生丸少爷……”邪见抱着人头杖,故作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我邪见会保护好自己的!”呜呜——杀生丸少爷居然会担心他的安危!!!两泡鼓起的金鱼眼浮起泪光,多了些滑稽。

“……”杀生丸冷冷瞥小妖怪一眼,化为白影消失在天空。

“好了好了,邪见,你站到我后面去好了。就你这小身板,别当了它们的裹腹点心才是……呵呵。”下面传来女子轻悦的揶揄笑语。

升腾入空时,他下意识地朝下面看去,抽箭搭弓上弦的她身板挺直,表情坚定冷静。破魔之箭的蓝光闪过,一大片杂碎妖怪化为碎尘湮散。

第一次发觉,她的灵力其实很强……对于人类来说。

杀生丸加快身形,鼻尖不断分析着风里带来的细微气味。那边……西北方……身如白影,高速滑过天际。

去找犬夜叉求救……哼。

金眸一眯,冰冷的眸底泛起无形有质的杀气。

戈薇

犬夜叉等一行人相偕走在山径上。阳光落落浅金的颜­色­,清绿的山林温暖明朗。林风吹抚,撩起各人的长发。

银发狗耳的少年抱胸前行,清清秀秀略带英气的脸上一付拽拽的表情。推着自行车的黑发绿裙少女微微一笑,琥珀样的黑眸看向他时是淡淡的温柔,脸庞清丽温然,却平白多了种阳光的明朗气息。

自行车的篮子里坐着一只扬着大尾巴的小狐妖,尖尖的耳朵一动一动,两只爪子抱在一起,纯澈的大眼里不知在思量什么,闪着诡笑的光芒。小小的男童怀中还抱着只银­色­双尾猫,眨着圆亮的红­色­猫眸,不解地看着他那付诡笑的表情。

而穿着深蓝迦裟袍的青年男子,绑条不伦不类的小辫子,俊秀斯文的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他走在背着巨大的骨质武器的清秀少女身侧,两人的目光时而交汇。他笑得温文尔雅,眉眼弯弯;而她略赧了赧颜,别过脸去。

一行二妖一半妖三人,为了或同或不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组成了战国时代的四魂之玉搜集队伍。

“喂,戈薇,你感觉到了四魂之玉碎片吗?”银发少年大大咧咧问道,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却连一只拥有碎片的妖怪也没遇到。

“没有,犬夜叉。这附近,还没有它的气味。”少女温和答道。一脸不耐烦地扭过头来正准备开口责怨的少年看到她那温然的笑脸,不觉脸颊多了些绯红,猛地扭过头去,快步上前两步,与推着自行车的她隔开一段距离。

“真是的!没发现碎片还笑成那付样子……”犬夜叉垂眉敛眸,嘟嚷说道。垂落的银发掩住了他脸上不自然的绯红。

“喂!你什么意思,犬夜叉!戈薇现在是在帮你耶!你凭什么埋怨她!”未等正主答话,小狐狸跳起来,搭在车篮边沿,挥舞着小拳头不满地大叫。

“七宝!你这小妖怪凭什么朝我大叫大吼!怎么,对我有意见啊!”抱胸前行在队伍最前面的少年头也不回,拽拽说道。

“好了好了,犬夜叉,七宝还是个孩子,你跟他堵什么气……”少女温和说道,­唇­角微弯,婉然微笑的她这付安安静静的样子,倒与十五岁的年龄不太相衬,偶然间流露出些许成熟与稳重。

在面对着两位心智明显是别扭儿童级别的犬夜叉和七宝时。

“切!犬夜叉你还不是一样!自己都闻不到奈落的气味,居然还怪戈薇没有感觉到四魂之玉碎片!”七宝的语气里充满不屑。“啊啊,还真是半妖犬夜叉啊,就是这么无能!”

那不屑的语气实在是踩到了犬夜叉的痛处。

他倏地转过身来,挑眉瞪着那不满的小狐妖,也是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尖尖的雪­色­指甲外露,看上去与常人不同。而银发里露出的两只粉­色­的狗耳朵也随着他说话时抖了两抖,看上去触感极好。

“七宝!!!!!”少年威胁的声音历历在耳。

“哼!!!”小妖甩过头去,不屑一顾。

怦!锵!一阵天旋地转,七宝被愤愤的犬夜叉敲了个大爆栗,然后被摁到地上。小男童的头顶突突冒出几层楼,然后暴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呜哇哇~~~~~~~~~~小狐妖爬起身,顶着一双水汪汪的纯澈大眼,委屈地朝最喜欢的少女控诉。“戈薇~~~~呜哇哇~~~~犬夜叉来打我~~~~”

“七宝……”看到七宝哭得这么可爱又引人怜惜,戈薇的母­性­被唤醒,有些怜悯地看着它。要不是它先去挑衅犬夜叉,也不会……

俯身正要安慰小男童,结果一句话让她心头的火气突突地冒出来。

“那是你活该!!”少年甩了甩拳头,抱胸站在一旁,拽拽说道。

“犬夜叉!”戈薇难得散了微笑,拧眉瞪着自大拽样的银发少年。

“喂!戈薇,你不要理七宝!快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四魂之玉碎片。”命令的语气,不自觉间,他一直是用这种语气跟她对话。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犬夜叉要倒楣了,珊瑚。”后面的温文男子突然顿足,神秘兮兮地向新加入这个队伍不久的清秀少女说道。

“嗯?弥勒法师?”名叫珊瑚的少女红了红脸,有些奇怪地看向银发少年,不解。

而须臾,一声清脆如铃的女音响起,接着一阵怦怦咚咚的重物落地声过后,原本银发少年站的地方多了个大坑。

“犬夜叉你给我坐下!真是太不懂事了,七宝还是个孩子,你也容不下他!还有,碎片碎片!你就只知道碎片!!我是你找碎片的工具吗!我是日暮戈薇,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不是你找四魂之玉碎片的工具!!!”戈薇吼出一大串话之后,顿时觉得心情舒爽了很多。“坐下!坐下!坐下!!!”

发火时的她黑发飘扬,周身笼罩黑气,颇有COS鬼女的气势。一时看傻了新来的珊瑚。

“嗯……”她目瞠口呆地看着那个表相温柔也一直让她误以为很温柔的发火少女,嘴角微微抽搐。

“啊,抱歉,我失礼了。”戈薇转过身来,看到微微张­唇­惊怔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撩额前的刘海,她捋顺自己的长发,满不在意地扫一眼从坑里爬起来的犬夜叉。

七宝看着趴在坑边有气无力的犬夜叉,顿时犹如自己亲自揍他一顿出了气般,顺便上前踩了他一个脚印,冷冷哼一声,忙又哧溜窜到戈薇肩上,居高临上地回瞪他冷森的金眸。

“看什么看!还是戈薇治得了你!”

“七宝~~”少年咬牙切齿地瞪着那意气飞扬的小狐妖,拳头拽得哧啦哧啦响。

“嗯~”少女垂眸,平静地看向他。黑眸眸底染着些清润的琥珀­色­,平静无绪,却平白教他悚了一下,抖抖狗耳朵,明智地爬起身来向前继续走去。

“没事。”

“嗯。那很好。”不枉她费口水说了那么多次‘坐下’。

本是桔梗为心爱少年做的言灵念珠,此刻却是以她的名义挂在他的脖子上,成为了两人之间的纠缠不清的牵绊。桔梗原本的言灵是“可爱的”,里面满满的都是巫女与半妖的深情,可嘲讽的是,她的转世戈薇的言灵‘坐下’却成了对他的惩罚。

结局是注定好了,命运的齿轮转到哪一边,已经写好了流程。

戈薇看着前面少年随风猎猎飞舞的银发,几不可闻地叹息,眸中染上淡淡的愧疚。对不起……犬夜叉。其实每一次,说出‘坐下’之后,我都很心疼……

我们都是……一样任­性­呢……

你也是为了桔梗,才那么拼命的吧……你是为了她……而我,而我……

黑眸微眯,她的粉­唇­弯起清浅温柔的笑容。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你啊,犬夜叉……

即使只看着红衣银发少年的背影,对此刻的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的信仰。

“……他们……”珊瑚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这真的是厉害值得信赖的半妖犬夜叉吗……”

“珊瑚,我弥勒可是这队伍里最值得你信赖的人喔,呵呵。”弥勒的脸凑前去,笑道。

啪!!!三声回响。男子那张俊秀斯文的脸上多了个五指红印。

“法师大人!我看你是这队伍里最不值得信赖的人才对!”她红着脸,蹭蹭地向前几大步,走到了戈薇身边。

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子笑声。“嗯,触感真是好啊……”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向前走了许远,来到一片开阔的河岸空地。

¥¥¥

“霹!!!!”随着雷击的爆烈声,骑着青牛的老妖怪凭空落地。

“咦?”刀刀斋坐在牛背上,一瞥到那绿裙的少女,禁不住惊呼出声。一模一样的脸,那个跟杀生丸在一起的人类巫女?不对不对,一个是黑发,一个是银发,而且,眼前这一个明显稚气得多。

“哟,刀刀斋,你怎么也来了?”不知是哪跑出的苍老混浊的声音。

“咦耶?”弥勒循声看去,只见到自己肩上坐着只小小的……“嗯~跳、跳蚤!”他的嘴角抽搐了下,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痒痒的。

“你是谁啊?”

“吾名冥加,乃是昔日犬夜叉少爷的父亲犬大将座下的随从。”

“……有那么……的随从吗?”犬夜叉和戈薇以及珊瑚七宝弥勒等人一同看去,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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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飞逝而来的白影卷着熟悉的冷厉和杀气。

新一轮的战斗,开始。

杀生丸驾着双头的绿­色­妖兽优雅到来,袖袂飘扬,肩上缠绕的银­色­毛皮随风轻颤,纯澈无绪的金眸一一扫过他们,在看到绿裙少女时顿了一顿,最后只落在了持刀的红衣少年身上。

“哼——”只是冷哼,也尽显了大妖怪的威势。“为了我的新刀而死吧,犬夜叉。”他轻然下了座骑,在空中优雅站立,凛然的杀气无声弥散。任何人都会悚然而惊,惟独粗神经的半妖少年。

“杀生丸?!”锵一声,犬夜叉已经拔出铁碎牙备战,一付大敌当前的模样。“戈薇,退后!”

“嗯。”她停好自行车,抱着七宝退到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红衣少年。

为了保护她的半妖犬夜叉,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不属于她的时代。只是为了这样为自己而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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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一眼满地的碎­肉­血泥,阿篱抬手捂住口鼻,只觉得一阵晕眩。眼睛里冒出了黑华,就如长时间直视灼烈夏阳一般,满脑子都是那种灼烈的轰鸣。

“恶~”脚一软,手一松,弓掉在铺了一层的血泥之下,而她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再也忍不住恶心,­干­呕起来。

“喂,阿篱!你这家伙不会是晕血吧!”邪见走过来,大声问道,语气不善,但是目光里平白多了些柔软的东西。

刚刚……她一直挡在自己身前……还帮自己解决了一只袭击它的妖怪……

“没事……只是……”阿篱虚弱一笑,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形晃了两下,然后勉强站稳。“只是不太习惯血的味道……”就像是镌刻在灵魂记忆里的拒绝,对血的拒绝……

她拒绝的,究竟是血腥的气味,还是与血腥有关的死亡呢?

“呐,邪见,我们……”她俯身捡起弓,恢复平时的温然微笑。“走吧,去找你家最尊贵的杀生丸大人。”

"阿篱……”小妖怪疑惑地仰望着她。

“呵呵。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确定一下。”她微笑说道,眸光坚定。

茫然了太久,也该找些东西让自己专注了!或许……时之钥,你想告诉我的是……我那混沌的十年……还有,两个阿篱(KAGOME)。

手阖上胸前的修长挂坠,阿篱始终微笑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岁和二十五岁相遇,是漫长而遥远的事情……

非伪更,来改字了……

暖昧

恶~~橘衣女子跪坐在河岸上,腰背弯成一张弓,两手抓着胸前的衣料,头部前倾。粉­唇­张合,­干­呕不断。

“恶~~”血腥的气味太过浓重,灵魂里镌刻着对于它的拒绝,深刻而沉重。

在阿篱头晕眼花地­干­呕之时,她的大脑一片血样深红,如同血迹湮染出深深淡淡的血污。那种伴随着鼻息感受过的血腥气味,以及封锁深处的红污交织图象,都是无法理解的。

银­色­发束散开,披落整片脊背,随着她低头­干­呕的动作,发丝下藏着微微不可抑制的颤抖。几缕纤长的银丝被冷汗湿了,缠缠绕绕地粘在苍白的颊上。

“喂,阿篱!你这家伙……”小妖怪扶着人头杖,站在她身后,圆突的大眼里满是不解,还有……无可奈何。嘀咕一句:“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去找杀生丸少爷,自己却瘫在这里­干­呕……什么嘛……”嘀嘀咕咕,嘟嘟嚷嚷,话里话外是别扭的关心。

“……我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血腥味……”虚弱说道。

阿篱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总算看清了水面倒映出的,自己被流水分割的苍白面容。陌生,而又熟悉。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没用呐……

勉力忍住下一波冲到喉头的恶心感,她俯身用双手掬了把清凉的河水,拍向自己的脸。水珠溅落,那张苍白的女子面容倒影也被打碎。清澈的河水,还带着些许山林特有的青草气味,沁入鼻腔胸臆,那种恶心与闷灼之感消散不少。

“为什么……那么排斥血的味道……”阿篱恍恍惚惚地扫一眼自己被润湿成了纤白泽玉一般的双手,纤长白净的指间,似乎恍惚露出了血样的颜­色­。“是错觉吗……感觉自己……充满罪恶感……双手沾满了鲜血……”她紧咬下­唇­,默然不语,眼神开始茫然。

南香弥子的血……她的死,始终是一点沉墨,湮染在她心头,卷着重重血腥气味。自那之后,便无法放轻……她的遗愿,自己还没能完成。大概是,跟着那个大妖怪一段时间了,竟不知不觉间放轻了……开始有了,安心的感觉了……

“杀生丸少爷!您回来了!!!”身后突然传来邪见惊喜的声音。

阿篱被邪见的声音拉回飘茫的心神,怔怔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这段时间相伴的杀生丸。

雪衣男妖踩着三千风影,翩然的碎步,优雅冷傲的出尘气度,让人情愿匍匐于他踩过的土地,亲吻他的脚印。那是大妖怪独有的傲然天下,或许,那样纤尘不染的男子,已经成为了它的信仰所在。杀生——

即使是小妖怪邪见,或者是他身后的那只双头妖兽,又或者是她,也忍不住这种想要臣服于他脚下的想法。

银­色­皮裘随风轻颤,白袂飞扬。纯澈无绪的金眸微敛,里面潋滟着清亮的光芒。垂眉敛眸,目光冷然,原就冷漠的脸此刻平添一种煞气。

他在生气……

小妖怪如缠人的青蛙一般缠上去,三指的手刚触到男妖衣摆,便被一脚踢飞,摔到一处,眼冒金星。

“呵呵。”一声轻悦的笑,对于主仆的互动,始终能让她紧绷的心情不自觉放开。

杀生丸冷冷扫一眼那晕过去的小妖怪,眉尖轻蹙,然后收回目光,却看到人类女子婉然的笑颜。清清浅浅的笑意,微然伊然,粉­色­的菱­唇­拉开微微的弯弧,如一抹初绽的早樱。

眉尖的微褶已然散开,俊秀的眉平直如柳,眼睑上眼影胭红,冰冷的眼神掩不去他眉目间天生的华美。

“你在笑什么?”他启­唇­,平板问道,语气略有起伏,在NANI那里提了一下,最后落下时仍是一贯的冷然。

“邪见真是可爱呐……”她微弯了­唇­,轻声说道。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半睁半阖的眼眸里,琥珀样的颜­色­被隐约的泪意氤氲成朦胧的雾气,黑睫沾染上几粒细微的水珠。

“……”他表情漠然,屈膝坐在草丛中突出的巨大石块上,不再看她。金眸微眯,煞气若隐若现,似乎冷冷扫过一眼逐渐醒转的小妖。

阿篱看着他的背影,须臾站起身来,走近几步,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橘­色­身影纤立,而白­色­身影屈坐。

她看着他。“你生气了……他不愿意为你铸刀?”她轻缓问道,算不上极关切如邪见一流,却也是带着隐约的温和。

杀生丸回眸看她,在那双琥珀样的黑眸里只看到了平和与温然。原本在心头积蓄翻腾的怒意与煞气渐渐沉淀下来。稍稍垂眸,他平静说道:“嗯。”

嗯?是指的生气这件事,还是那个刀刀斋不愿为他铸刀这件事?阿篱歪了歪头,心底起了揶揄之意,可是看他那付冷漠的样子,又抿了抿­唇­,把想说的话压回去。

她本来想说——像杀生丸这么可爱的大妖怪,刀刀斋竟然拒绝,真是太不识相了……呵呵。她微弯起­唇­,笑意微然。“再试试吧。我想杀生丸少爷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她笑着说。

结果又被对方一个冷眼扫过来,她忙敛了笑意,侧过身去。“啊哈哈,高贵的杀生丸少爷的想法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女子所能猜测的呢——呵呵。”她摆手,一点一点地挪到他那道冰冷的视线之外。

邪见醒转过来,重又爬起身,朝男妖扑将过去。“什么什么!那个不识好歹的刀刀斋居然拒绝了杀生丸少爷!真是不识好歹!!杀生丸少爷,你别难过……”

男妖的眉一敛,一粒石子以平常速度的十倍朝邪见的脑袋飞去。

它摸着脑门,呜咽一声。肿了……“是!杀生丸少爷,邪见说错话了!杀生丸少爷才不会难过呢!……”

杀生丸的眉愈敛,金眸一眯,冷道:“闭嘴邪见,吵死了!”

另一边的阿篱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探了探脑袋。探寻的目光对上他的冷瞥金眸,她的脑后冒了一滴汗。

杀、杀气……呵呵。她讪讪一笑。“那个,杀生丸,我实在很好奇……石子是怎么跑到你手上去的?”话语刚落,男妖一个更冷的眼神过来,她忙蹲身。

“你可不能像对付邪见一样扔我石子儿!”

半晌之后,她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哼。“……哼。”

“咦?”她呆呆地抬起脸,结果黑眸中印入男子清冷的金眸,愣了一愣。结果……

一个爆栗敲上她的脑袋,痛得阿篱眼眨泪花,倏地站起身来,顶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跟一拳之隔的男子对视。“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哪里惹到你了!”

杀生丸垂眸冷然。女子那张原本一直温和的笑脸退去之后,那付生气的模样活泼俏丽,与那个半妖身侧的人类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微微敛眸,看到那张清丽的脸蓦得散去怒气,脸颊微红,蹭蹭地后退,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阿篱微红脸颊,只觉得心跳快了一下。刚刚的距离,太过暧昧。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随风飘过来的清浅气息,­干­­干­净净,如樱花一样纯净的味道。一个大妖怪却拥有如此温醇的气味……

他挑了挑眉。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她突然这付样子的缘故。蓦地转身,冷然说道:“我对人类女人没兴趣。”他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然。可是,某种奇异的不舒爽感觉却如丝线一般,缠绕上心。

他也……有心吗……他拧了拧眉,金眸里平静无绪,却多了层淡淡的疑惑。

“我可没说你对人类女人有兴趣——你在想些什么啊,杀生丸!”不远处传来女子轻盈的笑声,倒让他有了自己其实在掩饰什么的错觉。

万年强悍的小妖再次醒转,晕晕乎乎地扒拉上他的衣摆。“杀生丸少爷~~”

杀生丸再度拧了拧眉,毫不留情地踩过小妖怪的身体,留下一个黑­色­脚印。

再度传来小妖呜咽的声音。“痛……”

阿篱不知何时蹲坐在树下的清凉树影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眸光一闪,思绪万千。

小时候听父亲讲经,他说:业内十恶之首谓为杀生,十恶之末称之邪见。当杀生与邪见相遇,却是这等情形,是偶然还是必然?父亲的面庞早已在记忆里模糊,斑驳如旧时的蜡笔画,对于父亲的关爱也是懵懂不觉,但是,此刻的她却是突然脑中多了点关于那个男人的鲜明记忆。

她好歹也曾和那个男人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草太,还未出生便以丧父。丧非谓之死,也谓之失。父亲……突然失踪了……

她抬眸看着绿­色­叶层之上的天空,黑眸微眯,恍惚间心神回到最深处的记忆里。

也是阳光灿烂的天气,热夏,昼长人倦的时节。

“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年仅五岁的女童扒拉着祠堂的门框,睁着琥珀大眼,奇怪地看着站在食骨之井旁沉默凝视的男子。

印象里,依稀记得那个叫父亲的男人有着高大的背影,还有一张俊秀斯文的脸,却几乎不曾见他笑过,也没有陪自己玩过。

妈妈总说,他很忙……

“阿篱(KAGOME)?”他转身平静地看着女童,流着与他相同血液的女儿,突然­唇­角微微弯起细小的弧度,冷厉的眼神柔和了些。后面,他似乎还说了一些什么话,而她……忘了。

“杀生、丸……”阿篱垂眸,­唇­角微弯。

作者有话要说:阿篱和戈薇的相遇,是遥远的事……

龙手

原本一直沉默似在思量些什么的男妖突然站起身来,冰冷的目光扫一眼瘫在双头兽背上垂头丧气的绿­色­小妖。“邪见。”清冷温醇的男音,有些低沉,不含带任何感情,某种威势弥漫开来,却让人只想听从顺服。

邪见和阿篱同时看向他。

“是!杀生丸少爷,您有何吩咐?邪见必定遵从。邪见可是您最忠实的仆人!”小妖怪跳下巨兽的背,奇迹似的居然没有跌到地上,而是稳稳落地。

阿篱挑了挑眉,树影里清丽的脸庞笑意盈然。她看到邪见屁颠屁颠地跑到雪衣男妖脚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泛。

杀生丸拧眉,冷瞥它一眼,有些不耐烦了。“闭嘴邪见,吵死了。跟着来就是。”转身时衣袂在风里划出俐落的弧线,一如他果断的­性­子。

阿篱看着他的背影,­唇­瓣微弯,用一种连自己也没发现的崇拜的目光注视。

那样的一个大妖怪,举手投足间尽是风范。任谁也无法模仿来的天生的高傲和优雅。睥睨天下的冷然和安然,最特别的……王者。

邪见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双头妖兽趴在地上,抬了抬头,看着他们,然后又瘫回草上,继续睡觉。主人没有使唤它,它自然是乐得清闲。更重要的是,它只是头什么都不太懂的妖兽坐骑,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哞声,只稍微懂得什么是主人什么是仆人之理。

阿篱抿了抿­唇­。“那我呢,杀生丸?”她问。如果她也想跟着去的话……

“铁碎牙的事与你无关。”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平淡说道。凉凉的话里,却交待了自己的去处。如她所说的,他的确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妖。

在犬族的天­性­里,除了忠诚之外,更深更强烈的是一种执着。太过执着,便成顽固。直到他真正了解父亲犬大将将天生牙留给自己的用意之后,才能真正放开。

而说放开也便放开。执着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满与不解,也在最终了解那份父亲的用意时,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他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大妖怪,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其他。

阿篱心底突然浮泛起不安和焦燥,漫画里动画里看到过的某些情节嗖嗖地滑过脑海。

在强烈弥散的白光里,白衣男子身上铠甲破除成片,额上颊上包括纤尘不染如雪一般的衣摆上,染了触目惊心的尘埃和血迹,狼狈不堪……

她无意对号入座,毕竟还在猜测中,这不是现实这只是虚幻的书中情节,但是不自觉间,她已经照着那些一直猜测延想。

战国时代最强大的大妖怪如他,是不会战败的,但是……受伤也不行。那样……

她垂眸,右手抚上胸前的挂坠。挂坠所躺之处的布料之下,正是怦然紧缩的心脏。

顺着命运安排的轨迹前行吧……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篱温然一笑,故作轻快地说道:“嗯!那杀生丸少爷你要一路顺利喔——”记得平安回来。她在心底悄悄加上一句。

杀生丸连头也不回,冷然一甩宽大的白底红花袖摆,随风远去。衣摆上抓着只绿­色­小妖怪,飘飘荡荡。也跟着离开了。

纯澈金眸落向天际某处,隐在袖底的右手紧攥成拳,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掌心,而他恍然未觉。低眉敛眸,里面满是杀气。

“刀刀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为他铸刀吗?那把天生牙的钝刀,他才不屑使用。哼——既然无法拥有自己的牙刀,注意力还是放回半妖那把铁碎牙身上吧——

连风之伤都看不出来的名刀持有者,还真是为铁碎牙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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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居住的地方其实并不如人类所想的一般,威严圣洁,纤尘不染,反而是污秽的沼泽地,暗无天日。荒凉更甚于死气沉沉的沼泽地上走来真正烟尘不染的白­色­身影。

纯澈无绪的金眸从来目不斜视,坚定而执着地走在属于他心他身的大妖怪之路上。从不迷茫,坚定若磬。

他前边走着的小妖怪碎碎念,东张四望。“杀生丸少爷,我们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显然它的主人不屑回应。

杀生丸扫视四周一眼。瘴气弥漫,­阴­霾沉重。沼泽地里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断枝朽木枯骨,为这原就森罗殿一般的地方平添煞气与诡异。

邪见仍在碎碎念。“杀生丸少爷,邪见还是不解。为什么您明明就有了天生牙,却还要去抢铁碎牙呢?而且,邪见好像从来没见你用过天生牙啊……”背对着雪衣男妖的它低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到主人的声音。

“你这么好奇吗?”杀生丸停下脚步,目光斜落在它身上,表情冷漠。

武藏野的头目,名叫邪见的绿­色­小妖,其实是个心眼多却心地单纯的种群。是滑稽的配角。因为卑微,它们最终排在了十恶之末,而当遇到十恶之首谓为杀生的强大存在时,便如小鬼遇上了神佛,得到了……救赎。

谁也不能否认,默默无闻的邪见,便告别了以往迷茫的生命,因为追随着强大的背影,而开始有了自己的方向。

邪见,谓为忠心,对于自己所选定追随的主人杀生丸。

杀生丸对于这小妖怪的追随,始终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然而在逐渐流逝的岁月里,也自有一套对付小妖怪的脱线­性­格的方法。

他怎么会被这样无能的喽罗追随……就像他始终不能理解强大的父亲居然带着一只跳蚤四处战斗一样。

那是卑微对于强大如神存在的敬慕。

“……”纯澈金眸微敛,垂下的眉在胭红眼影的衬托下,似是无奈。“邪见。”他再说一句,手扶上了腰侧的刀柄。天生牙,没有任何威势的钝刀,他最不屑的“武器”。

邪见仿然未觉,仍自顾自地碎碎念。“杀生丸少爷,铁碎牙虽然很厉害,甚至砍断了您一只左臂,可是您为什么对它那么执着呢?天生牙不也是犬大将大人留给您的牙刀吗?应该跟铁碎牙一样厉害才对……可是您却从来不用它……”

咣一声,他已经俐落地拔出了天生牙,面无表情地看着终于回神转身惊瞪的随从。

“啊啊啊啊~~~~~~~”邪见吓得五魂六魄俱颤,抖着身子只能靠人头杖来支撑自己的重量。还隐约可看到它那颗圆球头颅周围洒着冷汗。“杀、杀生丸少爷——您、您——”

杀生丸毫不犹豫地挥刀,将小妖的身体斩成两半。一声惨呼。

然后就在他收回刀的瞬间,邪见的身体恢复原状,仿若无痕,又活蹦乱跳地开始喳呼了。“杀生丸少爷,您刚才不会是拿邪见来试刀吧——杀生丸少爷——呜呜呜呜——”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天生牙。”他转身凝视着平静的沼泽液,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天生牙是把无法杀人的刀。”

“啊?”邪见抬头,疑惑顿生。

来不及反应,对于危险天生敏感的小妖拔腿用力跑开。与此同时,杀生丸已经临空一跃,青­色­光鞭随之出现,袭向猛然冒出水面的墨绿­色­巨兽。

四爪尖锐,兽像狰狞,正是所谓的龙。

龙手,是他想要的东西。而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到不了手的。到目前为止,除了铁碎牙……

“不堪一击。”轻蔑地瞥一眼那倒落的巨大兽身,他优雅落回原处,一甩银发,涉着脏水走向那落在巨龙尸体旁的龙手。

“哼。”龙手应该能挡住铁碎牙的刀刃。

纯澈的金眸里滑过冷然杀气,只是一瞬而逝,也教人心惊胆战为之臣服。洁白如雪的衣摆扫过沼泽地肮脏的朽木,擦出唰啦的声音,一扫而过,布料仍是如雪无瑕。

他自有杀气嗜血本­性­,也掩不住出尘无瑕的澄明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汗……期待三更ING。我十三号那天就要出门上学去了呐……所以说,最多就只再更四章节了……

逼问

看似凶猛的妖兽,不想却是食草动物。双头巨兽独自站在草丛中,安然自在地低头吃草,偶尔动动脑袋,享受似地接受女子的抚摸。身后长尾微扬,自由自在。虽是妖宠,但是个­性­温和,没有丝毫煞气。

阿篱侧坐在它背上,纤白的手抚摸着它的颈项。那略有些小小突出的绿­色­肌肤,其实光滑细致又紧实,触感非常好。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小的突起,缓缓擦过,而双头兽享受似地低吼一声,一只头扬起,一只头扭过来看她,眼睛圆而清亮,不染杂质的温驯。

“呵呵——”她掩­唇­轻笑,眉眼弯弯。抬头仰望一眼晴蓝的天空,粉­唇­弯起再弯起,绽开灿烂的笑容。

天气,很好呐……

不过,有小妖怪的心情不太好……

阿篱扭头扫一眼瘫在树下的清影里碎碎念垂头丧气样的邪见,笑容温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非常同情它的主人——杀生丸。

邪见有时,嗯,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聒噪。所以经常被呵斥“闭嘴邪见吵死了”,又或者被踩,被扔石子儿——对于这样心­性­如孩童一般的小随从,那个大妖怪应该偶尔也会有无力感吧。

呵呵——阿篱再次掩­唇­,这回轻笑出声。如铃笑声飘向树下小妖的耳中,它猛地抬头一瞪,蹭蹭地挪过来,挥舞着人头杖大叫大喊。

“喂!!!你这家伙,没见我正烦着呢!!!竟然还敢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阿篱,你不准笑!!!”本就圆突的眼睛此刻瞠成铜铃一般,绿­色­的青蛙脸涨红,歇斯底里的,根本就是拿别人泄气。

呃?发生什么事了?阿篱眨了眨眼,然后温和笑问:“呐,邪见,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为什么你一个人(妖)垂头丧气地回来?”

轻轻缓缓的询问声,如春日和风软软扫过听者心头,听上去温和安然,有安抚的力量。

邪见嘴一扁,顿时又被勾起了‘伤心事儿’,瘫坐在正在吃草的双头兽脚下,眼泛泪光,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待遇。

“呜呜——阿篱,刚刚杀生丸少爷居然拿天生牙劈我——他肯定是拿我来试刀的——我邪见对杀生丸少爷这么忠心,他居然一点也不留情,就直接拔出天生牙来砍我——呜呜,阿篱——”小妖怪已是满心委屈,连控诉边拿自己的衣袖擦眼泪。

墨绿­色­的衣袖很快被染湿,一大片泪渍湿透布料,那里的颜­色­转为浓重的湿绿。

汗……阿篱讪讪一笑,只觉得脑后冒了一大滴——比方才面对杀生丸的冷瞪时还有大的,那么一滴冷汗。手移过去拍拍那绿­色­的小脑袋,温和安慰。

“好啦好啦,邪见,你家最高贵最华丽的杀生丸少爷是不会对你这最忠实的随从邪见怎么样的。别哭了……”

“真的????”

小妖顶一双泡着水的金鱼眼泪眼朦胧泪光闪闪地看着她。

“……嗯。”邪、邪见,这、这种表情真的……非常不适合它。叹——阿篱只觉得嘴角抽搐眼角抽搐,快要忍不住爆笑的冲动,忙捏手攥拳,抿了抿­唇­,正­色­说道:“杀生丸绝对不是那种大妖怪,你放心吧!”

其实……她根本不懂它在哭些什么。它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唉。

结果她这么温柔的安慰不成,邪见反而鄙视地瞥她一眼。“切!你这卑贱的人类才没有资格直呼杀生丸少爷的名讳!!!而且杀生丸少爷那高贵的想法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人类所能猜测到的!!!”它是某妖的头号FAN,死忠奴仆,随时随刻不忘捍卫最高贵最尊敬的杀生丸少爷的形象。

嗯——阿篱嘴角抽搐下,收回自己搁在它脑袋顶上的手,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它那双金鱼眼,平静诱导。“没错啊,我怎么可能猜对杀生丸少爷高贵的想法呢——所以说……”黑眸里泛起荡漾的琥珀­色­彩,闪着小小的诡异光芒。

“所以说……”邪见不自觉地接口,表情呆怔。倏地爆发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呜哇~~~~~~~~~~那杀生丸少爷是真的想要杀我了!!!呜——”

“……”阿篱默,汗,无语,最后仰天默然。这邪见……再度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扭身跳下兽背,走到它原本待着的树下去坐着休息。

“杀我,不杀我,杀我,不杀我……”邪见坐在兽背上,一边摘花瓣,一边口中念念有辞。据说是从人类那里听来的方法,可以凭花瓣数知道某些真理,而小妖怪深信不疑。

一朵橘黄的雏菊很快只剩下­嫩­黄花蕊,细弱花梗随风轻颤,一如小妖怪呜咽一般的凄凉。

“呜哇——杀生丸少爷那时候是真的想杀我——呜呜——”猛地摇头再摇头,它扔了那根花梗,重又拿过身旁一大堆雏菊里的一朵,开始摘起来。“不,我不信!我要再试过一朵——”

含着泪光,三趾的绿­色­小手拈着纯美雏菊,一瓣一瓣地摘。

“杀我,不杀我,杀我,不杀我……”

一瓣一瓣粉红­色­的花瓣散入风里,飘到远方天际消失不见。

最终,也会化为尘泥吧……而邪见,却还在实施它的摧花计。

扑、哧——

阿篱别过脸去,任散落的银发掩住半边脸颊。粉­唇­弯起,偷笑。

呵呵——黑眸笑弯,可惜藏在刘海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树影暗绿,清凉如水,叶缝间落下一地细细碎碎的光斑,风一吹过,那一地光斑便摇摇晃晃,游移如水光。坐在树下的橘衣女子背抵树­干­,抱膝而坐,在这样的天气里渐渐抵不住睡意,长睫轻颤几下,终于在小妖的哭声还有沙沙的叶声里,安稳睡去。

邪见真的是……非常可爱呐……呵呵。

犹在梦中的阿篱微弯­唇­瓣,如早樱初绽的浅浅笑意使一张清丽的脸愈发温婉幽然。

绑发的红­色­丝帕松落,被风吹得翩然如蝶轻扬,又不意间勾到她的指间,仿若纤白的花蕊停了朵红蝶,轻扇翅翼。

¥¥¥

“你想­干­什么!!!!”一声尖锐的动物似的声音破空,宛在耳畔。

睡梦中的女子被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道逆光而站的清冷身影。白衣红裙的黑发女子站在树影之外,裙摆随风,身体周围还缠绕着几条银蓝­色­的大虫,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暗黑一片,只觉得那双清亮无绪的黑眸定定地锁住她。

那是……死魂虫吗?南香弥子对她描述过的死魂虫。而对方身上有死魂缠绕,是……陶人……南香弥子说过,有一个叫鬼女里陶的,善于制造陶人并加以控制。也有些陶人,可以凭死魂来自由活动……

脸的轮廓,熟悉……阿篱敛了敛眉,回视对方的目光多了些疑惑也了些与她的清冷截然不同的温和。对方没有敌意,没有杀气。

而绿­色­小妖挥舞着人头杖,挡在她前面,如临大敌一般。

在……保护自己吗……

阿篱怔了一下,然后弯起­唇­瓣,站起身来。手移在邪见肩上,她俯身说道,声音温和。“邪见,你去看着双头兽。这里我来处理。”

邪见看看她,又看看她,眼中满是疑惑。嘟嚷一句“怎么又是一模一样的脸”,然后走开去。

接着,隔着一道树影,橘衣女子和白衣红裙的来者对视,互相打量。

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白衣红裙的巫女服,脊背挺直,如一张紧绷的弓。突然,一直默然的她后退两步,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处,而那张脸终于也完整地显露轮廓和五官。

五官不算­精­致,但是秀气,如细细揉捏出的陶人仕女。美得清冷,美得脱俗,美得……毫无生气。齐齐的浓黑刘海下,一双清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过来,教阿篱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那张脸,跟自己一模一样。原来……世上真有两个KAGOME吗?可是……她和她是不一样的……直觉告诉她。阿篱垂了垂眸,眼中满是沉思,而对方看向她的目光也满是深思。

那目光除了清冷和探寻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不刻意外露而不自觉流露的冰冷与坚韧。如果是在一个男人身上,谓为不近人情,若是女子,则是坚强。

“请问(ANO),你是……”阿篱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对方背上也背了箭筒和弓,应该也是巫女吧……

而对方未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声音一如气质般清冷无绪,语气平板无起伏,生硬而坚冷。“不是戈薇。”

桔梗定定地看着银发女子的眼,平静说道。“你不是犬夜叉身边那个戈薇(KAGOME)。”脸一模一样,世上三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她是清冷无绪,戈薇是开朗温暖,而银发的女子……温和而内敛,温然而安恬,与她们都不同。

桔梗眯起眼眸。“你,究竟是谁!”

“嗯?”阿篱被她平静却蕴含威压的目光迫得后退一步,背抵树­干­,怔怔地望着那张不近人情的漠然脸庞。

眼神有一瞬转为茫然。是的,她究竟是谁……连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是谁……

身侧飘来小妖哧笑的话。“她还能是谁,阿篱呗!日暮篱——”邪见说道。

对峙

显然是听到了小妖怪的话。

“也是……戈薇(KAGOME)?”桔梗拧起眉,目光紧紧锁住那张脸——橘­色­和服的女子。

风撩起她额前的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同样的一双琥珀样黑眸,她的森冷无绪,而对方的却温和如水。

阿篱挪了挪,站起身子,咬咬下­唇­,迟疑了许久,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个陶人……某个名字在­唇­舌间缭绕,千万遍之后,硬是没能冒出来。是……桔梗吗?如果对号入座的话……

那么,现在是虚幻还是现实……

她低眉垂眸,目光落到胸前的时之钥上,­唇­线平直。时之钥……带她来到了什么地方?

及膝的银发同样被风撩动,丝丝缕缕散飞,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以及­唇­边略微苦涩的笑意。而对方的纤长青丝也是丝丝缕缕散开,遮住了半边冰清的脸以及紧抿的­唇­瓣。

同样的两张脸,一银发一黑发,眉目间却各自不同的神采。宛如双生之子,实则天差地别。桔梗仅是死灵的执念所化,而阿篱有血有­肉­是实实在在的人,与那个犬夜叉身边的戈薇一样——是人。

一样拥有丰沛的灵力,一样拥有血­肉­之躯的热度。

如果……半妖见到了她,会是什么表情呢……桔梗坏心地想。如果……那个自己的转世见到了她,大概会明白自己的感受吧……原来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种感觉……

被风撩起的刘海又丝丝缕缕垂落,掩住了光洁如玉的额头,她的黑眸微敛,里面晕开淡淡的雾意。

白衣红裙的女子打量她许久,最后悠长吁了口气。“你是……戈薇(KAGOME)?”她平静问道,表情未明。

阿篱的手指抚上时之钥冰凉的表面,手倏地握紧那枚挂坠,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她。“我是日暮篱!”

奈落说,世上有两个阿篱(KAGOME)。杀生丸说,只有一个她。而对她自己来说……她愿意选择相信,并且坚信——她只是她!

哼——对方闻言一怔,然后掀­唇­冷笑一声。

“你又是谁?”

“我?”桔梗微翘­唇­瓣,目光斜向天际。须臾收回目光,冷冷瞥着阿篱,只看得她又是蹭地后退一步。

KAGOME——不可能有两个!!!这个银发的女妖居然可以收敛妖气让灵力高强的巫女一无所觉,太高明的伪装了,会是……犬夜叉的强劲对手!

桔梗后退几大步,隔开一段距离后,这才顿足。“只是恰好同名罢了!KAGOME只有一个,在犬夜叉身边的我的转世。而你……”黑眸瞠圆,目光森然。她厉声呵斥道:“拥有不属于人类的银发的你,是妖怪吧!”

她的目光,冰冷如刀。阿篱悚了一下,感觉手臂肌肤浮起小小的酥麻。

忽而她眉尖轻蹙,紧咬下­唇­,防备地看着抽箭搭弓上弦的白衣红裙女子。箭头直直对准了她……脚跟一转,她后退一步,已是背抵树­干­,退无可退。两手下意识地顶住树­干­毛躁的表皮,她拧眉回视。

说不清楚的颤栗浮上心头。她就是……莫名地害怕了。即使面对着杀生丸时也没有的那种感觉,却出现在此时。

杀、杀气……为什么?

桔梗的脊背绷直如弓弦,握弓的手臂平直沉稳,搭箭勾弦的手指弯屈,指关节洁白如瓷玉。弦绷紧的声音,还有竹弓弯到极限的声音,噼哩,啪啦——

“喂!你这家伙想­干­嘛!!!你们人类想自相残杀吗!!!真是的!!!我邪见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一道绿­色­影子冲入两人之间,半边老头半边老­妇­的人头杖挥舞在弓箭前,企图隔绝那道杀气。

即使是邪见,也显而易见地感觉到了两个有着同样脸庞的女子之间的奇异气流。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在保护你喔,阿篱!!!我邪见才不会救卑贱的人类!!!”邪见稍稍斜斜目光,一瞥身后的阿篱,然后大声否认。“这样我们就两清了!!!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它还在挂记着在刀刀斋的洞门前的事。

此时桔梗的箭头一移,指向绿­色­小妖怪。冷嗤道:“肮脏又无能的小妖,闪开。否则……”与阿篱一样的眼睛里浮起森冷杀意,教小妖怪一颤身子。

若是阿篱也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的话……咳!它平时对她可是多有冒犯,幸好她都没有真得生气过。尽管被对方的杀气吓得身体直发颤,邪见仍是扶着人头杖挡在她身前。

“切!!!桔梗,你不是那个卑贱半妖犬夜叉的女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闹事?阿篱跟你无怨无愁——嗯……”说着它下意识地扭过头来,看向阿篱。“喂,阿篱,你应该跟她没仇吧?”

“她叫桔梗吗?”阿篱摇了摇头。“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你听吧!我邪见绝对不会让你伤到她的!!!”邪见挺起胸膛,很有气势地说道。可是桔梗黑眸一眯,杀气袭来,又教它抖抖身体,有些退缩了。

“阿篱!你这家伙真的跟半妖的女人没仇吗?会不会是你忘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小妖又开始碎碎念了。

阿篱看着前面那道明明害怕却坚持挡在她前面的矮小绿­色­身影,眸光震颤一下,忽然那些森冷地盘旋在心头的东西全然散去。­唇­瓣微弯,她俯身捡起自己散落在树下的弓箭,抽了枝箭,也是俐落地搭弓上弦,身体绷成一张弓,熟练不输于白衣红裙的巫女。

“邪见,你走开。”阿篱温声说道。

这回小妖怪出奇地耳灵,迅速退到双头兽那边,远远看着。“喂!阿篱!你可是追随最高贵的杀生丸少爷的人类,绝对不能给杀生丸少爷抹黑!”

汗……她朝它那边瞥了一眼,微弯­唇­瓣。“闭嘴邪见,吵死了。”她敛起黑眸,轻掀粉­唇­,平板说道。语气学到了某位雪衣男妖的八成左右。

“桔梗吗?”阿篱收回目光,黑眸顺着直指女子的箭头看过去,正­色­严肃。“听着,我日暮篱不是妖怪,是活生生的人类!所以,不要用破魔之箭指着我,这样是非常无礼的行为!懂吗……”那个“吗”还绕在­唇­间,轻轻缓缓逸出如风铃轻吟,而与此同时,她松开了屈起的手指。箭离弦而起,卷起蓝­色­光晕,挟着灵气,直直­射­向陶人——即使拥有丰沛灵力的巫女,终归是陶人。

“破魔之箭?”桔梗看着那熟悉的光之箭,黑眸一眯,侧了侧身,箭挟着灵气从她脸颊擦过。箭擦过时没有带起血迹,反而是发出一声清亮扭曲的摩擦声。

一缕青丝被箭刃削落,零散风里。原本缭绕在她身侧的死魂虫被箭上所带的灵力光芒驱逐纷纷散去,箭以抛物线轨迹落地斜Сhā她身后,死魂虫才重又聚拢过来。

“好耶,阿篱!!!再­射­一箭,这次一定要洞穿那个桔梗的身体!!!”旁边小妖挥舞着人头杖欢呼。

“……”桔梗眼瞳一转,冷冷扫过它一眼,抿了抿­唇­,直直看着名叫阿篱的银发女子。“你怎么会破魔之箭?”也是……巫女吗?

甚至,灵力跟自己一样高强,或者,更强大也说不定。

阿篱再次抽箭,搭弓上弦,箭头对准了她。“我说过,我不是妖怪。我是神社的继承人。”是对方先散发杀气的,她无伤人意,但也不想被伤。

她还要回家……回到他们身边去……爷爷,妈妈,草太,还有由加他们……还有……

眸底,琥珀­色­彩变幻出深沉的颜­色­。温和微笑如长辈似亲切的巫女南香弥子,清冷无绪冰山似却澄明的雪衣男妖杀生丸,喳喳呼呼滑稽可笑的小妖邪见……一道一道身影滑过眼前,心一紧。

居然……开始舍不得了……

“既然是巫女,为什么跟妖怪待在一起?”桔梗松弓收箭,冷然问道,已然敛了杀气。

阿篱一怔,抓着弓的手垂落,不知是因为对方突然放弃攻击还是因为她的问题。“巫女跟妖怪……”低眉垂眸,眼底一片茫然。

“喂!你这家伙,跟着我家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是她的造化!”邪见大声辩驳道,张牙舞爪,若不是碍于白衣红裙女子身上的杀气和冷气,早就扑上去撕咬了。

“……哼。”桔梗冷冷看着茫然深思无语的阿篱,黑眸一眯,无声无息,再一次抽箭搭弓,箭头直指KAGOME。这一次是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指,箭离弦而去,直直擦过惊怔女子的肩然后Сhā在她身后的树­干­上。箭羽轻曳风中,绷出细响。

“……”阿篱瞠大双眼,软软滑坐在地上,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刚刚……差点就……因为她­射­过来的箭没有杀气,所以自己也没及时发现。

“既然不是妖怪,那就算了……”桔梗收起弓,任死魂虫缠着自己的身体,浮入空中,渐飘渐远。黑,白,红,揉合出清冷女子特有的肃穆和高傲,朵朵银影飘荡缠绕在散成丝缕的黑发间,更是染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

阿篱眼中印出远去女子的身影,紧抿着­唇­,表情略带茫然。

风送来女子清冷平板的声音。“阿篱(KAGOME)吗?刚刚那一箭是给你的教训。在这种妖怪横行的时代,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茫然和软弱,也会被杀死的……身为巫女的你……”一声悠长的叹息散入风里,消失不见。

“和香弥子说了一样的话……”她嚅了嚅­唇­,垂眸沉吟。

¥¥¥

吱……吱啦……

手抚上方才被箭擦过的地方,桔梗的黑眸微敛,目光清亮。陶土的脸,蜿蜒裂开一条缝,里面丝丝泄出死魂的光。

“居然……”她嚅了嚅­唇­,­唇­线微扬。黑发随风散开,白衣红裙之下,犹如盛开了大朵的黑­色­曼珠莎华,妖艳诡丽。

“哼。”桔梗哧笑一声,目光斜向身后渐远的山林。“果然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跟着杀生丸吗……

阿篱(KAGOME)……在心底细细念念着那个名字,眸底的琥珀­色­清然幽亮。

作者有话要说:阿篱来戈薇去,真拗口

心乱

邪见抱着人头杖,坐在阿篱对面,瞪大金鱼眼看着她怅然的脸。有些奇怪她突然而来的消极,只是心内受不了她这付没有生气的样子。

“喂,阿篱,你该不会是因为遇到比自己强的巫女,就觉得挫败了吧?”他喳喳乎乎地问道,话里却是隐藏的关心。

它不愿承认的关心。十恶之末的邪见,非是邪恶无情之谓。善恶本就不够分明。在圣境白灵山流传极广的一首歌谣里也唱着:善即是恶,恶也是善,净即是污,污亦是净……

循环反复吟唱的歌谣,说是神之旨愿,也像宿命的诅咒。

阿篱抿了抿­唇­,看一眼前面盘腿坐下的邪见,抱着自己的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银­色­刘海垂落,眼眸掩在发丝的­阴­影与树­阴­里。原就是清润温然的女子,此刻落寞无依,有些脆弱。

“那个陶人,说了跟香弥子一样的话。”她轻声说。

邪见把人头杖打平搁在膝上,清了清喉咙,似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阿篱……”它张口欲说,却发现自己无法思考任何。

这是太过深奥的问题,于它而言。它不是人类,无法了解人类对自身脆弱生命的害怕。

“我承认自己有时……是会觉得茫然无措,甚至因此而变得脆弱。她说得没错。”那是因为,她的记忆出现是巨大的落差,有个巨大的缺口她找不到源头来弥补。

面对家人和朋友口中的那个自己——某些部分的自己,无法理解。他们总说,她曾经是体弱多病,她曾经因为恋爱而快乐难过,她曾经纠缠于课业之后,她曾经……无数他们口中的“曾经的她”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曾经。

如果害怕,是因为生命中太多未知。未知的未来并不足以让人害怕,但是曾经的未知,却足以打败一个人所有的坚强。猜疑,不安,忐忑的心情,是旁人无法了解的内心。

陶人桔梗,奈落,四魂之玉碎片,杀生丸,邪见……都出现了。在虚拟的故事情节里的人物,一个一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拟或是梦里?她无法分清,也无法全然将漫画代入曾经历的事情。如果是虚幻,这场梦太过真实,她可以轻易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以及逐渐转变的心情;如果是现实,那么……某个巨大的事实真相正等着她去找出来。

“阿篱……”邪见看着她,再一次清了清喉咙,仍旧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的话,最后有些丧气地扭过头,看着远处的双头兽无语。

它本想说:杀生丸少爷去是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不要自己了吧。它想去找他……

但是……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它确实能感觉到她对于主人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出去闲逛久而未归,是他带回了她;还有她吹奏的那些难辩旋律的笛音,他也没有嫌吵;还有她偷跑去泡温泉,他带着它在附近稍事休息;还有……

是杀生丸少爷变了,还是说他的心内本来就藏了一个小小的温柔之所,而能打开它的钥匙正好掌握在她手里?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他开始在意某些细节,如果在意,就是有了无法舍弃的理由。

邪见的脸­色­一阵青白变化,不知是喜是忧。

沉溺于自己思绪中的阿篱自然没有发现它的脸­色­变化,背抵树­干­抱膝而坐,目光深沉地看着远处天际,沉默无语。

面­色­平和无绪,不笑也翘的眼角似乎隐约有些安然的笑意。

远处凉风徐拂,双头兽在草地上悠闲自在地吃草。叶声沙沙地响,纯蓝的天空白­色­云团随风飘移,缓慢悠然。时间看似缓慢而逝,但是似水的流年,一眨眼也就过了。

心恪噔一跳。巫女南香弥子安然微笑的脸,男妖修木沉痛凝望巫女的脸,迅速从眼前滑过,一闪而逝。

人妖相恋,最终都会是这种结局吗?要么生离,要么死别?但是,即使是同类相恋,最终不也是这种结局吗?

比如爸爸和妈妈。父母,是相爱的吧……然而爸爸却突然失踪,生死未明。妈妈至今仍坚持独身,等待他的归来。

阿篱抬起右手,五根纤长白净的手指落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飘忽一笑。“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莫明其妙的问题……”

对于人类来说,生命何其短暂,但是对于妖怪,如邪见,又如……杀生丸,人类的生命又何异于一朵花开的时间。

而一朵花开的时间,再美也只是一个瞬间。

瞬间……

失落在脸上一闪而逝。“那不是我应该思考的如果。”太过短暂的瞬间,她的生命承负不起。

对面的邪见小妖爬起身来,往双头兽走去,一边碎碎念一边驾着双头兽离开。

“阿篱,你留在这里。身为杀生丸大人最忠实的下属,我邪见要出去寻找杀生丸大人……”声音越来越远。

它所在意的,也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战国时代最强的大妖怪杀生丸,至于其他,撇弃于它执着追随忠诚侍奉的心意之外。

阿篱扭头看着空中远逝的绿­色­兽影,咬了咬下­唇­。倏然明白一个事实……

¥¥¥

和室内暗影森森,­阴­­阴­沉沉的气氛。榻榻米上跪坐的男妖手交互搁在膝上,姿势优雅,宛如贵族世家的人类男子。

妖魅男子看着空中浮飞的形如蜜蜂的最猛胜, 听着它们带来的情报,血眸由森然无绪转为兴味十足,­唇­角一点一点扬起,扯出一抹诡魅异惑的笑纹。

奈落听完属下的报告,长指微抬,示意它们退下。

显然,桔梗与阿篱的相遇细末已经尽数被他知道。

桔梗天­性­中深藏的烈­性­,即使是沉睡地底五十年,也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更加外露。或者……

“是觉得再没有必要隐藏了吗?只为自己而活?”

他侧了侧头,看着和室门外森森的草木,微提一侧的嘴角,笑得诡异。

“不过,她的反应还真是特别……”让人难以理解。

“洁净澄澈的巫女之心,巫女之灵,巫女之力……曾经的桔梗也曾拥有这样的灵魂……”

“桔梗,是五十年的地底沉睡,以致于你高贵纯洁的心灵也染上墓土的气息了吗……带着怨恨死去的巫女,还真是悲哀呢……哼哼。”

冷笑两声。

奈落眼前倏然出现白衣红裙的巫女背着弓箭侧立的身影。血眸稍敛,眸底幽深,情绪不明。永远清冷高傲又冷静如一的桔梗已经死了。

眸底,巫女的清冷身影逝去,又浮现那张温然微笑的脸。

阿篱(KAGOME)……

戈薇(KAGOME)……

那个名字在­唇­舌间绕来绕去,越绕越有说不出来的悠长味道。

在犬夜叉身边的那个戈薇(KAGOME)开朗而温暖,而同样叫阿篱(KAGOME)的她也是如一的温暖,只是多了份内敛和温和。而战国时代的女子,无论曾经是如何的开朗活泼,岁月洗炼,最后也会出落一份内敛和温和。

她们是如此相像……

自从橘­色­和服的女子出现,他心底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宿命。

抬起右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突然现出一枚晶体碎片。浊黑的光芒。

正是他从那人手中不费一丝力气轻而易举得到的那枚四魂之玉碎片。

安安静静的笑意,浅然伊然,带着和桔梗转世一般的温暖,但是气息更形温和包容。

“KAGOME,我想……”奈落拈着那枚晶体碎片在眼前端详,笑意更深。“我知道了……宿命一样的你的出现。”

宿命一样的她的出现,是谁也无法抵抗的命运之轮的安排。

那么……奈落脸上的笑意散去。

人见城没有白天。

昏暗中他的长发曲卷,刘海稍分,发丝的­阴­影里藏着一双血红的俊眸。暗蓝­色­和服上披落密黑如乌羽的发缕,衬得一张脸更形俊秀。

五十年的经营过后,他是人见城少主­阴­刀,温文有礼温润如玉的俊秀公子;但他同时也是半妖奈落,从无限暗黑的奈落底爬上来作恶人世的邪恶灵魂——

不知为何,奈落­唇­边逸出如叹息一般的悠长气息,血­色­瞳仁中闪烁四魂之玉碎片的污浊光芒。

从无限暗黑的奈落底爬上来作恶人世的邪恶灵魂——挣脱了地狱的束缚,却不是得到救赎。

那就……继续这种宿命吧。他稍稍侧身,扫一眼身后立柜上的两坛瓮。时不时有水液流淌的声音从瓮中传出来。邪恶滋长,终成杀戮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更新吧

迷惑

强大如杀生丸,没有人会相信他居然被一个半妖伤了,还是靠一把他看不起的破刀天生牙才逃过一劫;孤傲如杀生丸,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继左臂被砍之后的又一耻辱。

铠甲碎裂成片,肩上披落的纯白毛绒湮染开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即使是如此,雪衣男妖也仍是带着出尘无瑕的气度,让人畏惧,不敢靠近。阳光灿亮,透过林间密层的树叶,落下细细碎碎的光斑,雪­色­毛绒与雪­色­的衣料披散开来,雪­色­与绿­色­相映,无比偕和。

“天生牙,这把没有用的破刀……没想到……”躺在草地上的男子喃喃自语,金眸清冷无绪,略带思量。

思虑间,耳尖地听到异物突然靠近在灌木丛中穿行摩擦出的声响。

杀生丸心下浮起防备,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起承受着那颤动叶丛移动。

居然……被伤成这样了……嗅觉和听觉都暂时失去了往常的敏锐度。

清澈的金眸已然被血充红,妖形毕露。虽是清冷俊秀如神的脸,但妖纹已尽显其妖怪本­性­。

眼角眉间皱起微褶,如诡异花纹一般纹路,带着杀气与怒意。

杀戮,本就是妖怪本­性­。若是能学会克制收敛,便是踏入了大妖怪之列,寿命延长,甚至……可与神及。

无论犬大将将天生牙留给长子的初愿是什么,但杀生丸的克制力确实是非同寻常的。虽然体内的血液一直叫嚣着杀戮,他却仍是克制下来,此刻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养伤。

倏然,叶丛中钻出一道橘­色­和服的小小身影。五六岁大的人类女童,头顶胡乱绑着束小小的发缕,面容脏兮兮的,只隐约可看出清秀的轮廓。

但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纯净如水,眼神温和。就像是……

不自觉地,他敛了杀气,恢复原本的清澈金眸,冷然地睨着她。

看到妖怪的他,她显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似乎有些害怕。目光触及他身上染血的衣物,她抿了抿­唇­,然后转身跑走,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昏暗里。

许久过后,天­色­转为昏暗,满天星光如水。

又是一阵叶声颤动,杀生丸直起脊背,警觉地瞪着那颤动的叶丛处,结果却发现从里面钻出来的仍是白天那个人类女童。他放下警备,躺回原处,微微拧眉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地挪近,偷偷打量着他的反应,看到他没有拒绝,然后将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离他手边不远处,又转身跑走,再一次,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那被遗留下来的东西——一张清绿的蕉叶上躺着三两烤成焦黑的细瘦小鱼,还有一竹筒的清水,杀生丸微微拧眉,只留下满心的不解。

为什么?他一直想问为什么。面对那个坚持为自己包扎伤口的阿篱时是如此,面对这个初次见面却为自己送来食物的人类女童更是如此。他是妖怪,无法了解人类的情感。所以更加无法理解半妖弟弟犬夜叉为了人类巫女而被封印长达五十年之久的感情,更不用提最尊敬崇拜的父亲犬大将为了人类妻子而死去。

如此看来,是否他本无心,因为身不染尘埃,心不染尘埃?

若是会问,是否代表着他的心已染上尘埃?不然。他天­性­澄明,心­性­透澈,但是人妖毕竟有区别,有些人类特有的情感,需要一个特别的存在去帮助他了解体谅。

¥¥¥

待到那人类女童再次来时,他说“我不习惯吃人类的食物”。

“我说过,我不习惯吃人类的食物。”在强调无数次无效之后,他­干­脆拒绝。

“我不要!”

他这样说,但是她仍坚持,甚至因为去偷村里人家的鱼而被打伤。带着肿起无法睁开的眼睛,她送来的只是一些山间的野笋,因此而满怀愧疚小心翼翼。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平淡地问了一句,结果看到那张小小的脏兮兮的脸怔了一下,然后绽开灿烂的笑容。

终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与五岁人类女童相符的天真笑容,纯净,毫无杂质,不染尘埃。

从末听她说过话,即使是笑,也是安静无声的。却仿若空气中都叮咚着咯咯的如铃笑声。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女童的名字正叫“玲”。

那样的笑容……

如暖阳初绽,丝丝缕缕的异样情绪滑过冰冷男妖心底。突然眼前浮现一张温然笑颜。

在拥有某些之前,心总是在拒绝在抗拒觉得可有可无;一旦拥有之后,却发现心内最深处隐藏的未知的渴望——

怎么会突然想到她?杀生丸敛了敛眉,眉心微褶,一贯平静无绪的心湖落了一点水滴,泛起一圈一圈涟漪,一阵茫然不解。虽然脸上冷漠如初。

¥¥¥

妖怪的自愈能力好得让人惊叹,不过一夜,他的伤好,离开;而人类女童一跳一跳地向树丛掩映后的村庄去了,连背影都似乎带着她的喜悦。

杀生丸头也不回地往更深的山林走去,听到身后林间小径上轻巧的脚步声渐远,鼻尖闻到的人类气息也越来越淡,脚步终于还是顿了一下,金眸侧侧,眼角余光扫到身后山林已是空无一人。瞬而化为白影飞走。

伤愈后的雪衣男妖,冰冷如昔,依旧是一尘不染的风华气度。非是承自同为大妖怪的父母,而是天然自成一格的出尘脱俗。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澄净,如天地造物的自然一般,­干­净,不染尘埃。即便是染了尘埃,也是它自尘埃,他自杀生丸,路过而已。

待他循着风里的气味,找到邪见一行的落脚处时,却看到了滑稽的一幕。背对着他坐在双头兽背上绿­色­小妖手里正掐着花梗,又在玩摘花占卜的人类游戏,而且沉迷其中,连主人回来都没发现。

杀生丸翩然落在草地上,表情虽是冷漠,但是­唇­微掀,平静唤道:“邪见。”

“要我,不要我,要我,不要我……呜呜……杀生丸少爷,难道您真得抛弃邪见了吗?”

橘衣女子站在双头兽旁边,正帮它细细地梳理颈上的毛发。阿篱原就­唇­角吟笑,看看回来的雪衣男妖,又看看绿­色­小妖怪,­唇­边笑意更深,目光随之移向杀生丸,捂­唇­轻笑。

温然的笑颜与脑海中一瞬浮现的笑颜一般无二,只是多了轻悦如铃的笑声。杀生丸的目光一触及她揶揄的笑脸,冷漠的脸别开,同时视线也移开,不去看她。

脚尖一点,草从中一粒体积与平日所见偏大的石子飞起,落入他掌心。掂了掂份量,手指一弹,那枚石头高速往那碎碎念的小妖后脑勺飞去。

“呜呜——杀生丸少……”爷。邪见的哭泣被中断,只余一声呻吟,从兽背上摔下来,一个倒栽葱,接着狗啃泥一样满嘴糊了泥巴。后脑勺一个包高高肿起。

后面,阿篱清楚地看到一贯冷漠的男妖脸上浮起无奈,似乎在想追随他杀生丸的怎么会是这种无用小妖呢?

“呵呵……”再一次,她捂­唇­轻笑。接着被男妖冷冷扫了一眼,她忙敛了笑意,继续认真地给双头兽梳理毛发。但是拉直的­唇­线一点一点地弯起。

他平安回来了……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阿篱心底虽是疑惑,但是她没有问。他也不会回答。

她的伤好了,也差不多该……走了。去找那个日暮里,还有找到回家的方法。她和这里是两个世界。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动作停下,下意识地往一边看去,正好对上纯澈明亮的金­色­眼眸。

对方也正好看着她这边,表情冷漠。任脚边小妖哭得唏哩哗啦。

一人一妖都各自迅速移开了视线。阿篱低头抿­唇­不语,眼睛隐藏在刘海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而杀生丸抬头看着天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理清自己心底刹那浮现的未明情绪是什么,一阵突然而至的狂风已经卷着树叶与远方的气味而来,撩动银发。

“妖狼,还有人血的味道……”

他转身往来时路,身后跟着阿篱、邪见还有双头兽。因此而救下了名叫玲的人类女童。

他不愿承认自己当时是动了怜悯之心的。为了试天生牙而拿死去的人类女童试刀,救活了人并不在他最初的计划之内,父亲留给他的刀只能救人不能杀人这个事实的确让他愤怒又不解。

但是玲的复活是一个意外,一个美好的意外。玲的洁净无垢的童心是他默许她追随身后的原因。

所以后来,当他学会珍惜所有时,他会宁愿放弃冥道石也要救活再度被夺走灵魂的玲。那时,杀生丸说: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比玲的生命更重要了……

而犬大将以及他的母亲也能真正欣慰,杀生丸是真的成长为战国时代最强的大妖怪了。强大并不意味着力量,也代表了尊重生命的心。

然而杀生丸的本心非是如此。凡世如此肮脏,允许一颗无垢童心相伴,是他澄明天­性­所致,与情爱无关。保住了玲,至少让这世间能存留最后一点纯然的净。

¥¥¥

阿篱牵着双头兽,百无聊赖地等在一处。侧了侧头,往林翳深暗的山径看去,深幽处昏暗不辩草木。一边昏暗,一边明亮,山林中的景象造就奇妙。

她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持弓,肩上的旅行背包已是半­干­瘪状态,只装了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箭筒,筒中的箭半满,斜斜Сhā着,露出的尾羽雪白无瑕。

昏暗中逐渐出现雪­色­身影,一双金眸在那里散着清亮有神的光芒。

冷漠,极度冷漠,那双熠熠发亮的金瞳瞳底燃烧着两朵小小的怒焰,薄­唇­紧抿,­唇­线苛直到让人误觉那张脸其实满布怒气和杀意。

阿篱眼尖地瞥到杀生丸半隐在宽袖里的右手是紧攥成拳的。

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前走过,脚步没有一刻停顿。

“嗯?”怎么了?她瞠圆了眼,下意识地立正站好。蹭蹭两下鞋底擦地的声音,结果准备无视她路过的男妖反正停下脚步,侧头越过肩膀冷漠地看着她。

“……”杀生丸睥睨了一下她那付怪异的姿势,微微拧眉。­唇­线移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回过头去,只是站在那里。

呼……阿篱只觉得如释重负,长长吁出一口气。脑后那滴大大的冷汗还挂在那里。他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开放了强力冰压,虽然是夏天,可是一不小心也是会着凉的。

“那是……”一扭身,她就看到后面小跑跟上来的小小女童,橘­色­与米­色­格子交互的和服打扮,斜斜绑了个小发束,眼眸纯澈如水。还有跌跌撞撞跟上来的邪见小妖怪。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

“你好。”阿篱俯身,笑意温柔的脸映入发怔女童眼中。一点一点的温暖漫入孤苦女童心底。

“……你、你好。”细弱的声音,怯怯的,带着点小心翼翼。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胡乱地绞着手指。头也是低垂着,仿若作了什么坏事一般,委屈的样子。“对不起,我、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小小的人也想要追随那个银发雪衣的背影,刚刚还是他把自己从混沌的黑暗中带回来。

邪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扶着人头杖大口大口喘气。

“不、不行……”邪见气弱地抗议。“杀、杀生丸少爷才不会……让人类跟在他身边呢!”

呃!接收到阿篱瞟过来的森然目光,它僵了一下身体。貌似,她也是个普通人类……

它偷偷地瞟一眼前方高大的身影,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莫名地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嗯,你最好在杀生丸少爷生气之前快点走,不然到时候被杀的话……”话语未落,一只拳头压向它圆滚滚的脑袋。

阿篱直接封住了它所有的话,笑得眉眼弯弯­唇­也弯弯。“你好,我叫阿篱(KAGOME)。”

“……”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怔了一下,然后笑弯了眉眼,看上去开朗活泼了不少。“我叫玲,阿篱姐姐。”

“呵呵。”阿篱拍了拍那孩子的头顶,直起身来看着前面的男妖。“呐,杀生丸少爷,玲可以跟着你吧。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喽……”

不待他回答,她已经扭过头笑对玲道:“欢迎你加入,玲。”

而她,也该离开了……

杀生丸侧侧金­色­眼瞳,目光扫了一眼她,俊秀的眉低垂。她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吗……

一转身,他看到小小的一张脸殷盼地仰望自己。那个为了素不相识的受伤妖怪送水和食物的奇怪人类女童——

“……”沉默,沉默,再沉默。

而那叫玲的女童却仿佛从他平静冷漠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绽开暖阳一般的笑容,尊称他为“杀生丸大人”。

小小的崇拜眼神,小小的信任眼神,小小的依赖眼神。

他做了什么,居然让她这样信任自己一个妖怪。又是一阵迷惑不解。

冰冷孤傲如杀生丸之大妖怪,在追求力量之外,也隐隐在渴求着什么东西,却因孤傲天­性­而从不尝试着主动抓住。那么,只有别人主动靠近,若是他认可,他会默许。

对于某些事情,他其实不懂得拒绝。面对固执追随的邪见时如此,面对请求庇护的阿篱时如此,后来面对寻找依靠的玲时更是如此。杀生丸不曾为谁而停下脚步,也不会为谁停下脚步,所以想要追随他便得自己跟上去,恒久地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大意的留言吧!!!!!!!!!

离开

一堆篝火噼哩啪啦作响,火焰通红,摇曳不定.山间林风到了夜里转为­阴­冷寒凉,靠着树­干­睡觉的女童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蜷起身子.缩了缩,衣料蹭地摩擦的声音细微,一如她初来时的小心翼翼.

坐在一侧的阿篱刚俯身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树枝,瞥到玲蜷缩的小小身体,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如水.她起身从旅行包里取出棉织薄毯,轻手轻脚地覆在小小的人身上.

洗­干­净脸上脏泥的玲有着清清秀秀的脸,已经初具美丽轮廓.美丽并不指五官,而是­性­情.五岁的女童正是天真无邪纯净自然的年纪,又因经历过的事情而比同龄人多了几份体谅的心,以及温暖和明理.

“长大后,一定很受欢迎吧-”阿篱就着跳跃火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唇­角噙笑.忽而目光一移,看到邪见也抱着人头杖,靠着同一棵树­干­睡着了,鼻子上挂着好大一团水泡.大概睡梦香甜.

“邪见啊-”一声无奈悠长的叹息,之后再无下文.她重又坐回火堆旁,屈膝蹲坐,俯身再往火中加了几根树枝.

主人彻夜未归,它不担心了吗?她这样想.

子夜向凌晨转换.而她依然睡不着,某种类似等门的心情一直在心底发酵发酵,冒着数不清的泡泡,微带醉意和醇意.原来等待,是这种滋味-

阿篱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脸­色­安然.

山林暗沉,树木只余万怪千奇的交互暗影.除了一堆火红跳跃,便是满天的星光如水.闪闪烁烁的星子,集结成一条宽广的星之河,从暗蓝天幕横过,水波荡漾,满满的都是星光.

璀璨,美好,还有亘古的安静.

也许,惟一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的声音,以及雪衣男妖从黑暗中走过来时衣料在夜风中翻腾飞舞的声音.

沙沙,沙沙地微响.

“你回来了.”阿篱轻声地说,温和地说,看着他在对面盘腿坐下,自己的­唇­角微扬.

木柴在火中燃烧出的噼啪声也安静了许多,火光映红他纯白如雪的衣物,而女子的低语轻悄,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柔韵味.

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却仿佛最是温柔爱意的那句”我喜欢你”.

似曾相似的异样情绪再一次如丝缕一般,缠绕上雪衣男妖心底,一丝一缕,细细缠绕,细细纺织,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没有实体,却确实感觉到了那种心被覆实的柔软触感.

倏忽某个瞬间,似乎一人一妖都想起了那夜的火场.

在绝望之时出现在火场之中的男妖,救下的不只是她的­性­命,还有惶惶不安害怕的心情.男妖如雪冷漠的脸被火光映染了温暖的轮廓,让人觉得安心呢--

阿篱看着他,无声地笑.

笑得莫明其妙.他只是看着,沉默无语.

那句”你笑什么”没有出口,因为他挑眉的细微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我……“话刚出口,忘了原意.她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突然而来的不舍心情.

待在沉默冷漠的他身边,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虽然冷漠,却是个细致的大妖怪呢.

那样安然温暖的笑颜映入对方眼中,却是虚弱,仿若告别.那夜被绑在祭台上的巫女,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虚弱地微笑,轻声道谢.

谢谢(A-rigato)杀生丸.

我只是路过.

那两句对白犹在耳边.

路过吗……

后来曾听她笑着对邪见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然后,偷偷跑去泡温泉。

杀生丸一敛眉,金­色­眼眸被火光映染成金红的颜­色­,看上去目光深沉.表情如一的冷漠.本就是个沉默的男子.

心境澄明,自然察觉她未曾出口的道别.

“你的伤好了?”他平淡问道,冷漠地看着火光后的那张清丽脸庞.

阿篱停了一下笑意,直直看着他清澈不染杂质的金眸.然后,微微一笑.左手右手交互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没有一刻游离,与他的视线接触.

仿若纠缠.

她说:"嗯.已经完全好了."她这样说.似乎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完成南香弥子的遗愿,然后找到回家的方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的人生,也许会这样发展.

一人一妖对视良久,最后,是杀生丸先撤开了视线,站起身来,俐落一跃,已身处树梢.一腿屈起,一腿打直,背倚树­干­,看着远方星空无语.

银发荡落,在夜风里轻曳,半张脸被肩上的雪白毛绒掩住.

阿篱抬头看着树上的男妖,再度笑了,没有任何理由的.然后抱膝小憩,以长发作被,披覆全身.

曾有人说,如果在你想要哭泣的时候,你选择了微笑,那代表你已经成长,已经坚强.

我大概是不够坚强吧,哭得莫明其妙.阿篱闭上眼睛,用力眨去眼角湿热的泪意,任心头梗痛哽咽难平,然后安静睡去.

凌晨,不是黎明,离黎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中间火焰渐渐衰弱下去,火光转为淡红,微红,一会之后,一只手往火红的炭堆里添了几根粗大的­干­木,火又渐渐燃烧旺盛.火焰通红且温暖.

睡中的女子呢喃自语,恍然未觉。

“杀生、丸……再见……”

一双纯澈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席地蜷睡的她,忽而敛了敛眸中荡漾潋滟的水光,恢复冷然.

瞬刻之后,他化为白影飘远,消失在暗蓝夜幕。

¥¥¥

“朴仙翁,你听说过日暮里这个地方吗?”

“日暮里?!”

老柳树妖轻曳柳条,青白的脸部轮廊以木生成,却看不出情绪变化,只隐约从那苍老的声音里溢出了些许惊讶。毕竟是千年树妖,何其擅于隐藏。

“杀生丸,你是怎么知道日暮里的?”朴仙翁恢复平静,缓缓问道。心底思潮翻腾。夜间林风抚动柳梢,带起一波一波叶浪,以及柳叶的清淡气息。

“……”回答它的只是沉默。

“杀生丸,你已经知道了铁碎牙跟犬夜叉的事,可以走了。”

杀生丸右手扶上新得到的武器斗鬼神的刀柄,杀气浮现。“我要知道,日暮里的事……”

随风飞舞的柳条有一瞬的静止,朴仙翁只觉得脑后冒了一滴冷汗。唉——

“抱歉,这件事我无可奉告。”它颇似无奈又严肃地说道。

“……”杀生丸再度沉默。

站立的雪衣男妖与扎根泥壤的老柳树妖对峙良久。

已近黎明,天­色­微亮,山麓之后开始浮起通红如霞的颜­色­,渐渐湮染开来的晨光。

右手移离刀柄,敛去杀气,杀生丸转身离开。

他顿了一下脚步,侧头,扫一眼如释重负一般的树妖面孔,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日暮里……原来确实存在。

“无可奉告吗?哼——”他冷哼一声,如雪不染尘埃的身形浸在山林晨间的迷蒙雾气里,难辩轮廊。

然后化为白影飘走。

朴仙翁看着那道危险妖影完完全全消失了踪迹之后,长长吁气又忽而面­色­转为严肃。原本随风无序抚动的柳条开始有目的地旋飞,在云破日出的一瞬间,空气中浮动一只小小的柳叶飞蛾。

从树妖体内召唤出的柳叶蛾如合欢花一般大小,飞扑着浅粉的翅翼,停在朴仙翁眼前,一双水晶般的黑润复眼看着自己的侍主。

“我要见冥加。”它说。柳叶蛾是它和冥加之间特有的联系妖宠。

柳叶蛾接到命令,飞入晨雾中,消失踪影。

老树妖皱眉凝望天际日出,那一刹那云破日出的奇美景­色­却入不了它若有所思的眼中。

“日暮里……”

传说中的记忆之地,黄泉之乡,由犬大将年轻时的两位亲随——笛?修木及竹?镜木所守护的幻境禁地。它是即使连夫人也不知道的秘密。而且犬大将死后,日暮里及其守护者也随之消失了。

而它和冥加也是偶然间听他提起过,据说那里面封印着犬大将最珍视的珍宝。

身为犬大将长子的杀生丸,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地方——

“本该随着死亡而尘封的日暮里……再度出现了……犬大将,你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吗?”

¥¥¥

邪见瞠大了眼睛,安静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雪衣男妖坐在远处树下,冷着一张脸凝望着山林小径的尽头。

几朵橘­色­的蝴蝶在径旁的绿­色­草尖上盘旋飞舞,上下翻飞,活泼之极。

双头兽飞扬着尾巴,在草地上悠闲自在地吃草,它和帮它梳理颈部鬃发的玲都迟钝到没有发现主人免费释放的低气压。

果然……只有我邪见才是最了解杀生丸少爷的随从……邪见在一边抱着人头杖抹冷汗的同时,一边自语,一种自得的心情弥漫,似乎颇为自傲。

“不过……”它突然扁了扁嘴。“阿篱那家伙真是的,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她走也就是了,居然还留下一个人类女童玲跟着杀生丸少爷。杀生丸少爷压根儿就没有答应让玲留下来的,都是她自作主张……

邪见又开始无限怨念地碎碎念。

今天早晨的对话让它彻底囧到了。

“杀生丸少爷,玲饿了。”

“自己的食物自己找。”

“是——”

“邪见,跟着她。”

“什么??!!!”

“保护好玲。”

“……什么!!!”一个冷厉的眼神丢过来,它只好应了。“是~~~~~~~~~~”心不甘情不愿。

¥¥¥

就这样不辞而别,在他回来之前,她留在原地的气味也被林风完全吹散,不留丝毫痕迹。只是遗落了一方绑发束的绢帕,被树梢勾住一角,随风轻曳,正如风中翻飞的羽蝶。

起起,落落,与风同奏一曲缓慢的歌行一般。

杀生丸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朵绢蝶上,没有一瞬游移。

耳力敏锐,听到了聒噪随从的碎碎念,那句‘不辞而别’随风飘入他耳中。

他微敛了敛眸,视线偏转向那呢喃自语的滑稽邪见,接着移回原处。瞳底,绢帕慢曳,起落之间,安然自适。

原本平直的­唇­线稍有变化,却让被风撩起的几缕银丝掩去痕迹。

其实……她有道别。

专注地看着某一点时,杀生丸的目光是深沉而平实的,连一向清澈的灿金瞳­色­也转为深幽略带浓褐的沉金,在姻红眼影的衬托下,让人错觉他的冷漠眼神其实是温柔的。

¥¥¥

穿花拂叶,阿篱终于来到了崖顶。她脚边靠着硕大的黄|­色­旅行包,还有散乱于地的箭筒和弓箭。

“哇——”惊叹于此刻辽阔的景致,她微微启­唇­,忘记了所有形容的言语。

在高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浓浓淡淡的绿揉合,像极了油彩的画布。突然就明白了某妖喜欢待在高处的原因。

崖顶的风大,她的长发被吹得起落不定,露出了纤细的肩膀和后背。衣摆随风,整个人仿佛要随风而去。

“再见……”她朝山林某处看去,轻声道别。“再见。”

许久之后,阿篱弯­唇­微笑,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夏天的风。

“天朗气清,又是一个美好的夏日午后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

“美丽的小姐,来我们城堡作客吧……我家主人非常期待与您见面。”披着白­色­狒狒皮的怪异男子出现在阿篱视线中。

几只最猛胜浮在他头顶。

“奈落……”阿篱身体一软,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倒入对方怀中。

哼哼——傀儡男子冷笑两声,用触手包卷了女子的身体,消失在结界里。

暂时没有半妖奈落,只有人见城少主­阴­刀。

­阴­刀(1)

——我与魔鬼交易,一场爱情,然后,付出灵魂的代价……

¥¥¥

——­阴­刀,还是,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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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蓝­色­和服闲衣的男子笔直地跪坐在和室门口的木廊上,身影幽然安宁,仿若与此处融为一体。

长发漆黑如乌羽,带着如河中流水一般的曲卷,软软地披覆在肩,乌墨一般的发­色­更衬得那张脸俊秀白皙。轮廊柔和,虽是男子,却有着女子一般­精­巧的脸形,俊雅温然。一双如柳纤长的眉下,血红仿若带着乌墨颜­色­的眼眸在胭蓝眼影的衬托下,如上好的明曜石。

薄­唇­微抿,他用一双奇异的血眸无声地凝神着庭中的景­色­,神态安然宁和。 不笑的时候,也是极柔和的眼神。专注而深邃。

已是夏末。

一朵粉蝶翩然飞过绿意盎然的日式庭院,起起落落地翻飞,盘旋不定,如风中飞羽,无定无根。风一直是悠然清和。草木随风,卷起了阵阵清浅的微甘气息。日式的屋檐低矮,但是雅致古朴,檐下长廊曲折,青森的树影掩映之下,气氛清幽深邃。

一如日式古屋的主人。

女仆膝跪而行,奉命前来,看到男子这般侧影,脸­色­微红,连忙深深俯拜,恭谨地请示:“少主。”

虽是女仆,却是个姿­色­秀丽的年轻少女,一身平凡的侍女布衣掩不住青春的秀美。对于自身相貌的自信,偶然也会让她忘了自己与城主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而幻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爱慕。

俊雅男子稍稍侧头,目光有一瞬停落在她身上,原本清冷的眼神转为柔和,用令人错觉为温柔的口吻说话。

“你是……”这个侍女似乎有些面生。他微拧眉,如柳的纤眉在眉头处微微褶皱,似乎有些困恼。

“小的是负责照顾阿篱小姐的仆女。”

他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下巴稍抬,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颈项,掀­唇­轻笑,温和安然。“照顾阿篱小姐的人吗……对不起,我忘了你的名字。”

温和的语气,似乎略带歉疚。

“……”她愈发恭谨,但是随着动作垂落脸侧的黑发却掩不住怦然的红晕。

“阿篱小姐醒了吗?”他温和问道。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莫名羞涩背后,一重一重欲遮还掩的心事。

“还未。”她低声回答,俯拜的动作,深深低头,犹如匐匍于地膜拜神者的凡人。

“辛苦你了。”他微笑说道,声音温润低沉。­唇­角噙笑,眼神明亮而温和,仿若温润如玉斯文俊秀的战国公子。

仿若。

“你退下吧,我亲自去看她。”他站起身来。身形挺拔,暗蓝­色­的和服下摆宽松,被夏末清凉的风吹得衣袂翩跹,更将他衬得如玉温润。

“少主!这……”于礼不合。她惊呆了,下意识地抬头仰望。除了最亲密的丈夫,谁能窥见身份高贵的女子的脸庞。

据说,她是人见城的贵客。

“于礼不合?可是……”

他解释道。“阿篱小姐并不受世俗的约缚。”

她看着他的身影在长廊尽头消失,然后垂头,有些沮丧。“少主……”

她所照顾的那位阿篱小姐,是在昏迷中被少主的近仆奈落带回来的。虽是处于昏睡中,却有着掩不去的安适和温暖。有着纤长的睫毛,不笑也翘的眼角,以及如瀑一般长及膝的黑发,丝丝缕缕,如水一般。

她替昏迷中的她换衣时,手指曾滑过那水一般的长发,发丝一缕一缕从指间滑落。

那是她,无法企及的美好。

¥¥¥

纸室半推半阖,灿亮的阳光透过雅致的竹屏层,斜斜洒入室内。光影交织,榻榻米上,织锦竹纹的薄被披覆,被面缠绕着如黑牡丹一般诡艳的发缕。

睡中的女子有着安安静静的眉眼,温然自适,眼角不笑也翘。安睡如莲。不算极美,却独特,光华内敛。

“你醒了。”随着阿篱轻睁双眼,温润如醇的男音抚入耳中。

阿篱朦胧的视野逐渐转为清晰,看到跪坐在榻榻米旁的和服男子,紧接着意识回笼,倏然坐起身来,警备­性­地抓着被子往后挪了一步。

“奈落!”她又气又急地瞪着他。

任凭她脾气再好,被莫明其妙掳到这里,也是会生气的。可惜她刚睡醒,声音还犹带低哑,听上去如撒娇一般甜软。

和服男子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白皙骨感的双手搁在膝上,跪姿优雅。笑容温和,眼神温和。与前几次阿篱见他时的沉郁魅惑不同,现在的他看上去俊雅温文,如战国时代的谦谦公子。

阿篱怔了一下。“奈落你……”

忽而眼角余光扫到自己指间缠绕的发丝,莹润的黑­色­光泽。“我的头发……”瞥到墙角放置的梳妆台,她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变成原来的颜­色­了……”

偌大的镜面中映出白衣女子惊慌失措的脸,黑发如瀑,缠绕着纤细的肩膀和后背。女子身后,沉蓝­色­和服的男子侧了侧身,温和微笑。

说出来的话语一样的温和。

“阿篱小姐,是在下让人帮你恢复了本来的发­色­。黑夜一般的发­色­,更适合你的气质呢。”

男子说出的温柔话语,并不是没有听过。北条初见她染成银发的模样之后,也曾这样说。

“阿篱(KAGOME),黑夜一般的发­色­,更适合你的气质呢……” 无限怅然。

阿篱脑中倏然现出北条竹也的脸,温和微笑的少年,一直到蜕变成温和微笑的男子,始终守护在她身边,关怀备至。十年之久。谁能始终温柔,除了北条竹也。

她转身,疑惑的目光对上男子温和的眼神。

“奈落你……”

“呵呵。阿篱小姐,”他稍稍躬身,轻笑说道。“吾名­阴­刀,人见城之少主。你口中的奈落乃是在下家仆。”

“­阴­刀?”

“是的,阿篱小姐。欢迎你来到人见城作客。”血眸定定地注视着怔愕的她。

对着那张如玉温润温然微笑的男子面庞,阿篱在心底细细揣摩思量,一边思虑,一边不自觉地微微拧着眉心。

女子微颦的眉心,似是认真沉思的神态,安宁温暖的气质弥散开来。连披落的长发也丝丝缕缕,光泽柔润。这就是他即将要去爱慕的女子吗?­阴­刀看着她,笑意无一刻散去,温和如初。

如果爱慕的心情也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的话,还能算是爱慕吗?奈落,或许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但是有些事情,必须亲身经历过,才能了解其实在的意义。而奈落最终想做的是除掉体内鬼蜘蛛对桔梗的眷念,以及,­阴­刀。

­阴­刀,并不等于奈落。奈落,也不全是­阴­刀。一个是战国时代温文有礼温润如玉的贵族公子,一个是奈落底上爬出来作恶世间的邪灵。如同人的灵魂也有善恶在争执一般。

半妖体内也存在着善恶的争执。

可惜,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落败的结局。

¥¥¥

­阴­刀,奈落,不是同一个吗?

阿篱看着如玉一般温润的男子,大惑不解。

­阴­刀;奈落。

­阴­刀(2)

梳妆镜中,底绣锦鲤的橘­色­和服包裹女子纤细玲珑的躯体,黑­色­长发绾髻,颊侧垂落几缕发丝随风轻荡。如云朵一般的发髻略略倾斜,发间Сhā着一朵纯白的牡丹。花瓣如剪纸一般细致可爱,馨香馥郁。

双手拢在长振袖的袖摆里,稍稍侧身的动作,身下的裙摆便随风一般飞荡,卷成橘­色­的花朵。

盈盈玉立,温婉淡笑如古典仕女,但是由内到外散发出亲和气息,她身上特有的安宁温然的气质也自然流露。

看看镜中这样的自己,以及一边侍立的侍女,阿篱抬起右手,扶着额头,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真是……莫明其妙!被软禁在这种地方好几天了,却过着贵族式的生活……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确切地说,他表现得毫无目的。仿佛真的是纯粹请她来人见城做客一般。

那个­阴­刀,对她的关怀备至,却又保持着距离,忽近忽远,时而亲切得暧昧,时而又疏离得清冷。与她原本认知里的奈落的­性­子,截然不同。战国时代的贵族公子,温润如玉,谦谦如君子,温和斯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个美好的男子。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阿篱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心底的感觉很舒服,很自在,不受拘束。

可是……可是,那样温文清润的男子­阴­刀,偶然间也会对着橘衣女子的侧影失神,在她回过头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交错不及,撞个正着。他依旧温和微笑,掩饰些微的慌乱,而她琥珀样的黑眸中映出男子微赧的俊雅脸庞,心口下意识地一窒。

他的血眸,温和而明亮,眼神温柔凝望着她的身影。

那种感觉……

阿篱正呆呆地打量着镜中不同寻常的自己,突然侍立的侍女垂首恭顺地提醒她道:“阿篱小姐,灯市快要开始了。”

“……嗯,我知道了,千草子。”阿篱收回游离的心绪,捋顺袖摆,翩然离开和室。

有些猜测,被名叫千草子的侍女打断。

有些答案亟欲出匣,却被强行压在箱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

花市灯如昼。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抹浅金的纤月,盈盈立在树梢末端,月­色­微然。月儿昏昏,灯儿半明。朦朦胧胧,模糊的美好和安宁。一曲接一曲的和歌奏响,旋律如行云流水一般,轻轻流淌在街道,淌过穿行不断的密集人流。

幽远,又美好。

歌里正唱着“陌上谁家少年,正风流”,而街角一双璧人似相衬的男女倏然出现。男子俊雅,女子温婉,沉蓝的和服与橘­色­的和服也是极其谐和。

仿若,天造地设。给人爱情的错觉。

两人并肩而行,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他的右手垂落身侧,左手扶着腰际斜Сhā的折扇。右手旁,是她垂落的和服袖摆,时不时扫过他的手背,一阵微凉的柔滑触感扫过肌肤。她的手拢在袖底。

因为是微服出游,所以身后没有跟着家仆。

­阴­刀侧了侧眸,目光落到身侧阿篱的脸上。昏黄灯光里,女子的眉眼染着安宁,笑意清浅温然。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里多了他的影像。不笑也翘的眼角弯起。

阿篱看着他,微微一笑,温声低语。“谢谢你带我来参加灯市。”

他怔了一下,似乎微赧了脸­色­,然后别开视线。“阿篱小姐,请看那边。”随着他的视线偏移,她眼中映出了光影交融的灯市夜景。

朦胧,美好,仿若虚幻。

人群喧杂,空气中各种气味夹杂,最明显的是时兴水果的甜香,还有小吃摊的食物香气。再么,是盛妆女子三三两两走过时,风里卷动的脂粉香。

时不时有孩子在人流中钻来钻去,玩捉迷藏的游戏,笑声清朗,无忧无虑。

有三两成群的孩子在追逐嬉闹,一个接一个擦过两人身边。一张又一张灿烂的笑脸。

阿篱看着他们的小小身影,目光温和,­唇­角噙笑。而­阴­刀看着她的温婉笑颜,眼神温柔四溢。血­色­的眼眸,映出一半摇晃灯光,一半她的笑靥。

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冲冲撞撞,没头没脑,一边跑居然一边扭过头朝身后追逐而来的年纪稍长一点的男童笑,结果一个不小心冲进了阿篱怀中。

恍惚是一阵天旋地转,女童带来的冲力太大,致使橘衣女子身体后倾。袖摆裙摆被风带起,卷成橘­色­花朵,倏然瞬间,又散成原样。

沉蓝和服的男子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扳住她的肩膀,接住了她失去重心的身体。­阴­刀温和淡笑的神情散去,如女子一般­精­致的眉眼缠绕上丝丝缕缕被月­色­朦胧不清的焦虑。

阿篱的脸正好贴在他胸膛,隔着几层绸料,温热的脸被他身上的微冰体温一点一点浸过,耳边听到那沉实有力却节奏偏快的心跳声,鼻间闻到浅淡若有似无的檀木香味。

檀木,经常被贵族之家用来熏衣物。

“阿篱小姐……”他温和低语,眼神关切。怀中的身体,是温暖的,丝丝漫入他没有温度的身体里。

“……”阿篱的心口一窒,忘了呼吸。他的眼神,太温柔,也太眷念。

他扶着她重新站好。

“对、对不起。”将阿篱撞倒的女童小心翼翼地道歉。后面追上来的男童牵着她的手,握紧,然后朝两人躬了躬身。

女童天真可爱,五官­精­致如瓷娃娃;男童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清秀斯文,带着书卷气息。

“抱歉,优姬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过,下次要记得多看着点路噢。”­阴­刀温和微笑。

两个孩子都穿着华贵的和服,一粉红一深青,贵族家的打扮。男童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

“真介,我们快点走啦,猜谜会快要开始了。”女童拖着他的手臂,催促道。

“真介!你怎么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快点啦!”在­阴­刀和阿篱身后不远处,一个少年拨开人群,不耐地说道。“早跟你说就我们两个出来,你怎么每次都要带上那小丫头。烦死人了!”

也是贵族家的小孩,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他口中的“小丫头”,正是他的表妹。

“抱歉,那我们先离开了。”名叫真介的男童再次躬了躬身,拉着优姬向少年跑去。

“表哥,我才不是小丫头呐!”

“哼。”

“哥哥!!!”

“哼。”少年瞥也不瞥她一眼,只是径直拉过男童另一只手。“走了,真介!­干­嘛又带着这个拖油瓶。”

“优姬说她也想来。”

“切——”

“俊次郎哥哥……”

“哼,坏表哥!只想着独占猜谜会的奖品!真介,我们不要理他!”

“优姬……”

“真介,都叫你别理那死丫头了!”

“俊次郎哥哥,优姬……你们不要再吵了……”

随着三人越走越远,那些对白也渐渐融入喧杂人声里。而名叫真介的男童,似乎越来越无奈。

后面,阿篱看着三人渐渐远去身影融入街道灯光里,表情怔然。草太……小瞳……

忽然垂落身侧的右手被微冰的触感包裹。

一抬头,昏晕灯影里,俊雅男子温和淡笑,带着询问的目光。“阿篱小姐,我们去那边划船吧。可好?”

“啊?嗯。”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捋顺被风抚到前额的发丝,压至耳后。

失去温热的掌心空空如也,­阴­刀怔了一下,说不清缠绕上心头的是失望还是失落,左手扶上腰间的折扇,温和如初。

街道沿河流蜿蜒向前,如昼花灯灯影倒映在粼粼河水中,随水波起伏不定的,还有晕开如烟影一般的灯光,一抹一抹,晕晕的明黄|­色­淡红­色­,温馨美好。三三两两聚集的小船停泊在河岸边。更多的船只在河上漫游,灯影一盏盏,映在水中,如黑夜中绽放了一朵朵纤巧玲珑的水莲花。

两人相对而坐,他在船头划船,她坐在船尾,悠闲地拨弄着清凉的河水。

一尾小船,泛舟河上。

阿篱侧头,认真地欣赏着远在河岸的灯市喧哗景象,撑着脸,默然不语。关于“­阴­刀还是奈落”的问题,暂时抛到脑后。而自己要去的“日暮里”也暂时遗忘。

但是……

她抬起头,仰望着无限之远的上方天空,一条璀璨的星之河横空而过,河水荡漾,星光也荡漾。

纤月,光洁如新,不染烟尘。

杀、生、丸……吗?倏然出现在脑中的影象,竟然是他。琥珀样的黑眸被灯影氤氲,朦胧璀璨的一大片星光。

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阿篱撑着脸颊,看着河水沉默。忽而又抿了抿­唇­,表情因为灯影渲染而意味不明。

­阴­刀看着她,没有笑,只是­唇­角微弯,眼神温和如水。

她的出现,仿若神迹。

“阿篱小姐……我想,我喜欢上你了。可是……此刻在我身边的你,眼中看到的却不是我……”

他在心底默念,出口却换成了另一番话。与本意相背。

“阿篱小姐,待会儿还有好看的烟火呢。”

“啊?嗯。我知道了。”她扭头正视着他,温然一笑,又恢复原来的姿势,侧头看远处的灯船。

­阴­刀放开了船桨的摇橹,任小船随波漂移。血眸半敛,眼神哀伤。

奈落选择的赌注,是这般美好的女子,却最终不会是他的。­阴­刀,落败。奈落,胜。争执即将划下句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那一句话始终没有开口,以后也不再有机会了。命运如此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嗯,感觉这两章节有点突兀,以后再回来修改啦.

是不是太溻情了点?

­阴­刀(3)

云层低垂,雨脚如麻,雨丝如柱。日式的木质长廊,曲曲折折,在蒙蒙天雨中看不清尽头。斜斜的雨线扫过八角重檐,润湿了青石的地板。日式庭院的墙角假山处,绿藤缠绕,被雨水润出反­射­的亮光,夏日的蔷薇花开得正繁茂,花­色­湿重,如血火红,湮染了大团大团的红云。

雨中的小阁楼里透出摇曳的灯烛光,灯光透过绮窗洒落在润湿了的青石地板上,昏黄和暖。温馨,有丝丝怅然的怀旧味道。

绮窗的窗纸上剪影幢幢。书阁中的藏书架巨大的身影,被灯光剪到窗纸上,成了交叠层层的黑影。一抹纤细的女子身影映在窗纸上,低垂螓首,手持书卷,慢慢地翻阅。

恍惚可见,女子倾落成瀑的青丝,唯美的侧影。

­阴­刀听说了日暮里的事之后,似乎思虑良久,然后告诉阿篱,人见城历代城主都有收藏古书的爱好,或许可以来这个小书阁里找找有关日暮里的书。

或许。他说,或许。如果是奈落,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连笛?修木也被他从坟墓中复活出来,杀死了除桔梗和犬夜叉身边那个KA GO ME之外,惟一对他有威胁的人类巫女——南香弥子。

如果是奈落,他知道日暮里在哪里。

他,是­阴­刀。能力有限,也只能说,或许,他可以帮她。愿意让她来藏书阁中找奈落搜集的那本与日暮里有关的《西国地方志》,已经是他作出的最大的让步。

知道日暮里的方位之后,她便要离开了吧。

­阴­刀经过几个夜晚的不眠,终于决定下来。

温文清润的男子­唇­角呤着温和淡笑,面对着惊喜的女子,看她匆促急切的身影消失在和室门外,然后微微敛眉,眼神哀戚。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人见城,即将再也见不到人……

少主­阴­刀与近仆奈落交易,一场爱情,关乎善恶的争执,然后,付出灵魂的代价……

在得到与失去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

于是,阿篱出现在人见城少主专用的书阁之中。对此一无所知。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空气潮润,蜡烛燃烧的声音细微噼啪。书页轻掀,哗啦的声音也是细微的,仿佛也有些小心翼翼。陈旧的古书,书纸已经黄旧发脆。

阿篱细细翻阅着手上那本发黄的书册《武藏国地方志》,认真地查找着名叫“日暮里”的地方。

随着指尖在泛黄书卷上移动,那一个接一个的地名自阿篱眼中滑过,却没有一个名叫“日暮里”。

悠悠长叹一口气,阿篱把地方志塞回书架原位,正想抽出另一本《西国地方志》,手却僵硬在空中。

“西国……”

呢喃一声,女子黑眸眸底的琥珀­色­因着昏黄灯光摇曳,愈加深邃。

雪衣不染烟尘的无瑕身影倏然浮现在她脑中。

“杀生、丸……”呢喃微沙的低语被窗外淅沥的雨声掩住。阿篱垂下双手,拢在和服袖底,摩挲着自己的手背,隐约觉得略有寒意。怔忡间,她把目光移向窗外,微微弯起­唇­瓣,轻忽一笑。

是那个大妖怪的国度啊……

安谧的雨夜里,突然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沉重脚步声,脚步声又重又急,凌乱无序。

书阁虚掩的木门被咣啷一声猛地推开,沉蓝­色­和服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黑­色­长发漉湿雨水,脸­色­苍白,一向俊雅温然的脸庞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

阿篱有些讶异,微微启­唇­,怔怔地看着他。

“奈落(NARAKU),怎么了?”阿篱问。

他深深呼吸,匀了一下急乱的气息,然后直起身,深沉的血眸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阿篱小姐……”有一句话梗在喉间,让心如被丝线一般缠绕紧实微微揪疼。

“奈落?”看着失去了往日优雅风度的男子,她不禁微笑。“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女子的黑­色­长发披落肩侧,发梢纤长微卷,清丽的脸在昏黄灯光里愈发温婉。他凝望的眼神温柔而眷恋。却在听到她那句“NA RA KU”时,身体一僵,眼神决然决绝,并且哀伤。以致于很多很多年后,阿篱不经意间再次看到相似的眼神时,迅速地回忆起那次雨夜的阁楼中,沉蓝­色­和服的优雅公子——人见城少主,­阴­刀。

是­阴­刀。不附属于任何的存在。

­阴­刀垂手而立,血眸哀伤地看着她。“阿篱小姐……”

“……我是­阴­刀,不是……奈落……”

阿篱的心神一震,某种莫名的柔酸与哀伤交杂的情绪浮上心头,有些不安的预感若隐若现。“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阴­刀深深看着她,最后一眼,希望能铭刻橘衣女子温然安恬的容颜。

“阿篱小姐,人见城已经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他拖着她的手往外跑,脚步匆促,不敢有瞬刻停驻。

阿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强拉着,穿行在日式庭院滴水的绿丛中,即将被带往或许未知的地方。雨线如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肌肤上的感觉是微麻微冰微微生疼的。

人见城已经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那么,哪里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在这个时代,真的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阿篱分不清脸颊滑过的丝丝水流里,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心底梗阻,微微疼痛。

“你要带我去哪里,奈落?”继而改口:“……对不起……­阴­刀。”

¥¥¥

雨声,淅淅沥沥,喧哗吵杂。豆大的雨点打在叶层草丛上的声音,沙沙沙沙。天­色­灰霾,但是草尖叶面上滑润的雨水闪闪微光,如子夜里的点点星光,闪闪烁烁。

即使下雨,深山老林中也仍旧是虫鸣声声,与淅沥雨声混夹在一起,显得有些喧杂,却因此而掩去了林中的低语。

千年的老柳树妖,朴仙翁,千年如一日地扎根土壤,伫立在深之森中。青白的脸此刻凝肃而­阴­沉,目光若有所思,保持沉默。柳条柳叶随风轻曳,在雨中弥漫着浅淡的树木气息。

豆大的跳蚤妖怪,冥加,每对手都交缠在一起,抱胸坐在树妖的一根枝­干­上,居高临下,面­色­严肃。树下,站着青­色­的三眼神牛,牛背上银须老翁盘腿而坐,右手端着长烟杆,也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雨渐下渐大。

烟杆末端的烟斗里却犹冒出轻烟,连雨水也浇不熄的火光。

“我说……”冥加尝试着开口,却没了下文。朴仙翁和刀刀斋的目光同时移向它,似乎在期待向来最多鬼心思的跳蚤妖怪能给出个解决的办法。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冥加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对于主人的禁地——日暮里,我也是一无所知。更不要说他对日暮里的安排……”

犬大将死时,只安排好了铁碎牙和天生牙的去处,对丛云牙一句也没有提到,更惶论那个俨然早已成为不能说的秘密的“日暮里”了。

“冥加,难道犬大将真的一点也没有向你提到过吗?”刀刀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几个烟圈。

烟圈被雨水浇得无影无踪。

突然就一片沉默。

最终,还是朴仙翁打破了冷场的交谈。“大概是在你们遇到犬大将之前,他就已经有创造“日暮里”的想法了,因为这样,而一直在追逐力量。就像……”

“就像恐怖的杀生丸。”刀刀斋截口接道。

“不,那是不一样的。” 朴仙翁是看着犬大将一步一步走上大妖怪之道的。在他成为大妖怪之前,他们就已经是朋友。犬大将的灵魂里既有犬夜叉的刚烈执着,也集融了杀生丸的冷静沉稳,是强大的存在。

也是两个儿子始终无法超越父亲的强大存在的原因。

“杀生丸只是纯粹地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走天下霸道之路。但是……”朴仙翁的语气里似是怀念,深沉的目光一直穿越雨雾,穿越近七百年的时光,仿若看到了那个雨夜里,穿着被血染成红­色­的破碎铠甲的银发少年。

他说:“呐!朴仙翁,我要创造一个名叫“日暮里”的地方!只要,不断地打败更强的妖怪,我就一定可以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

尽管狼狈到极点,却仍带着执着到近乎顽固的眼神,许下旦旦的誓言。那时,犬大将还只是与杀生丸一般的年纪,带着犬夜叉一般的锐气,却打败了强大的飞妖蛾。

可怕的潜力。

“我一直在想,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只是为了守护那个‘日暮里’……”至于自此走上大妖怪之道,只是附加的偶然和意外。

或许,确切地说,他对于“日暮里”的执着,形同守护。

或许而已……一切的猜测都已得不到正确答案。

日暮里的主人已死,守护誓言也变得苍白无力。

冥加和刀刀斋相继低下头去,眼神沉痛。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一直有人在打听关于日暮里的事情。”冥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刀刀斋的目光移向它,满是疑惑。

“……”朴仙翁沉默许久,最后平静说道:“大概,日暮里也需要一个归宿吧。”

“意思是……”刀刀斋若有所思地摸着烟杆,沉吟道。“犬大将在等待能守护日暮里的人出现吗……”

“守护……”三妖不约而同地想起传说中的红莲圣岛——蓬莱岛。久远流传的歌谣,一曲送魂歌悠扬传颂。

父亲告诉我

妖怪之手是守护之手

母亲告诉我

人类之手是抚育之手……

继承日暮里的,最终会是谁?继承犬大将最珍贵的珍宝的,最终会是谁?在没有雪姬没有十六夜没有杀生丸没有犬夜叉没有冥加没有朴仙翁没有刀刀斋没有西国的,少年犬大将的故事里,日暮里的存在是什么位置,最珍贵的珍宝又是什么?

守护,是犬大将一生将之传承下去的执念。强大的力量,是为了守护某样东西,某种回忆,某种情感,或是,某个亲爱的。

然而,在冥加和刀刀斋与那个强大的大妖怪相遇之前,在一切关于战国时代最强大的西国之王的传说开始之前,在犬大将只是少年如杀生丸一般年纪的时候,在那之前发生的与他有关与日暮里有关的事,都被岁月尘封,而主人也不欲别人发现。

一切,随着犬大将的死亡还有日暮里的神秘消失而消失,仿佛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然而,犬大将之子杀生丸的一句“朴仙翁,你听说过日暮里这个地方吗”,却一瞬牵扯出了三妖心底几近遗忘的秘密和谜题。

¥¥¥

­阴­刀拉着阿篱,一路跑到城门。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衣衫俱湿。被雨水湿透的黑发贴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对比鲜明。

天地一片­阴­霾,巨大的门楼矗立在灰蒙的雨中,冷风扫过,凄凉冷清。毫无人气。仿若死城。

本来就觉得有些冷的阿篱此刻站在雨中,仰望着巨大的门楼,下意识地打了个冷噤。转身想问­阴­刀,却被拉进一付微冰潮湿的胸膛中,鼻端沁入极其轻微的檀香味道。

抱着她的男子动作如此之紧,以致于她不能挣扎分毫,只能任他抱着。雨水不断由天上滴落,打湿了她的眼睛,眼前一阵水雾朦胧。

“奈……­阴­刀。”她呢喃着开口。“快放开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双手扳着她的肩膀,严肃叮嘱。“阿篱小姐,请你尽快离开这里,离开人见城。走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阿篱仰脸,直直地对上他的血眸。缠绕在心底的或许是不舍,或许是疼惜,因为那样温文如玉的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那般温柔,让她心存愧疚。

因为,无法回应任何,所以,心存愧疚。面对北条竹也时是如此,面对这个长得跟奈落一模一样分不清是奈落还是­阴­刀的男子时,更是如此。

她是……舍不得吗?

­阴­刀贪恋地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固执脸庞,­唇­角不由地上翘,染上哀伤的笑意。“阿篱小姐……”

“­阴­刀……”她紧咬下­唇­,踌躇间,他已经移开了扳在她肩上的手,后退,慢慢后退,一边的后退,身影渐斩入城,一边哀戚微笑。

“阿篱小姐……快逃吧……撑起巫女的守之结界,逃吧……”他说。

“快逃……他要出现了……快逃……他一定会伤害你的……我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阴­、刀……”隔着重重灰蒙雨帘,阿篱望着那道沉蓝­色­的男子身影。

雨点噼哩啪啦打在脸上眼睑上,打得肌肤生疼,夏日雨水的凉意一直透入心底,喉头微梗,发疼。

阿篱怔了一下,忽而眼眶发烫。哀伤如诀别的笑容,仿佛永世无法再见的悲伤。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哼哼——一声轻飘的冷笑混入风里雨里,无比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阿篱瞠大了双眼,惊讶地看到­阴­刀身后倏然出现几道模糊沉黑的身影。高矮不一。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空气中。

因为雨意灰蒙,又隔着一段距离,她仅能看清轮廓。

为首的也是沉蓝和服的男子身影,与­阴­刀一般无二。身旁站着为他撑伞的艳服女子,较矮的是雪­色­和服的女童,双手抱着一面­精­致的圆镜。女童身边还站着个绑马尾的男孩子。

一直在后退的­阴­刀停下步伐,眼神绝望,背对着那几道身影,他看着十几米开外站立的阿篱。“阿篱小姐,快逃……”

“逃?逃到哪里去?”身后同样是沉蓝­色­和服的男子缓缓走近他,无情讽道,声音低沉魅惑。

那声音熟悉到,阿篱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奈落?”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也看清了­阴­刀身后那蓝衣男子的脸,当下就惊叫出声。

“没、没有脸……”­唇­瓣颤抖,语不成声。她后退一步,惊怔地瞪着那张只有一片空白的脸。

“怎么会……”

“阿篱小姐,永别了。” ­阴­刀温和微笑,缓缓说道。不待她作出任何反应,­阴­刀身后的无脸男子已经伸出无数巨大的触手,将他整个人都包卷起来。“快点逃啊……阿篱……”

“­阴­刀!!!”莫名其妙的泪水滑落脸颊,阿篱怔怔地看着那张俊雅温然的男子脸庞消失在沉黑­色­的触手­肉­块之后,连同整个人,都融进了无脸男子体内。

而原本没有任何五官只是一片空白的那张脸却渐渐显现­精­致的轮廓,与­阴­刀的脸一般无二。血眸深沉,近乎墨­色­,姻蓝的眼影,沉郁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魅惑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KAGOME。”他缓缓弯­唇­,沉声道。“还得感谢你帮我重新得到这么­精­致的一付皮囊呢……”

这才是奈落……

嫁娘

山洞外,雨丝如注,雨帘细细密密,犹如灰蒙纱障。万物被洗过,一尘不染。空气中满是水气,湿意潮润,夹杂着一阵阵山林特有的青叶气息,以及泥土在雨中发酵出来的香气。

雨声淅沥。夏夜的雨,稍嫌吵杂。

山洞内昏明不定,点起一堆通红的火,橘衣女童蹲在火堆旁,不断地搓手,偶尔往火焰里添了根­干­柴。隔着火堆,绿­色­小妖盘腿坐着,把人头杖搁在手边,抱胸,面­色­沉肃,似是沉思。

金鱼眼里闪动两团火光。

“呼……好温暖。”邪见长长吁出一口气,再挪近了点火堆烤火。

“喂,小玲,再加点­干­柴!”它命令道。

“嗨!”玲轻俏地应道,微带笑意。

火焰愈烈,摇曳不定,通红的颜­色­映染半个山洞。但光线仍是微弱,半昏半明。

任火焰的热气烤­干­自己身上湿漉的衣服,她抱膝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扭头看着洞口。玲怔了一下。

“杀生丸少爷在那里淋雨……”孩童的呢喃低语,只是专心于自己思绪的邪见没有发觉。

杀生丸仰脸看着灰蒙滴水的天空,抿­唇­不语。表情漠然,冰冷。

清冷俊美的男妖站在洞口,雪­色­背影与灰蒙的雨帘交织成一幅安静唯美的画,男妖身上散发着冷漠肃杀的气息,沉默安静。衣袂飞扬间,流光泄银的长发在风中荡成丝缕,起起落落。

“……在那边……” 他的眉尖微拧,纯澈浅金的眼瞳里倒映出灰蒙的雨云,被湮染成了深沉的棕金­色­。

远处的风带来雨里的气味,虽然是极细微极细微的气味,也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一个名字。然后……

他抬腿,毫不迟疑地走出大雨中惟一的遮蔽处,化为迅疾的光影,无声无息地离开。

¥¥¥

绿裙少女屈膝坐在门槛上,左手托腮,右手拢在膝上,看着檐外的雨帘。

檐外雨声淅淅沥沥,草木被雨水打湿,沙沙地响,泥水坑积着浑浊泛黄的水,被雨线点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不断晕开的水圈——天地安静到只剩下雨水的声音。

啪啪,嗒嗒……啪啪,嗒嗒……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像是缓慢而悠远的诗行。

她凝望的表情安静,安静如莲,低眉敛眸的模样,与往日的明朗不同,如一首安静的画。安宁,又自适。偶尔,年仅十五岁的少女,也会露出这种与年龄不符的安静神­色­。

伤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

毕竟还只是十五岁,悲伤总是短暂,很快就被其他快乐的事情一扫而空,或者说,是在逃避。对于无可奈何的事情无法解决的纠葛,总会习惯­性­地转身微笑,然后告诉自己,那是命中注定,顺其自然就好。

只是转身时,背影有些凄沧。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哀伤如潮涌落,丝丝缠绕。

金眸在不经意间扫到一眼,心恪登一跳。

“戈薇……”长廊尽头,传来少年呼唤的声音,带着丝奇异的颤抖,只是没有任何人发觉。

她稍一侧身,探出头来,脸上扬起明朗的笑。“犬夜叉,你回来了……”

长廊尽头缓缓走来的,正是红衣银发的少年。

檐梁上挂着一盏竹灯笼,昏黄的灯烛光洒落在少女身上,披落身后的黑­色­长发被映染出同样昏黄的­色­泽。纤细的身影笼在昏黄的灯烛光里,显得孤单。笑容勉强,无法掩饰的孤单和哀伤。

红衣少年缓缓走近绿裙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金眸中情绪未明。“笨女人,你在这里­干­嘛?”他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答案却是不问自知。她已经习惯了,等他。

当等待变成一种习惯,或许剩下的是两个人的无奈。纠缠不休。

“犬夜叉……”她低下头,抱住自己的双臂,似乎感觉身体发寒。“见到……桔梗了吗?”慢慢凝聚所有的勇气,她终于说完了那个完整的名字。只要是有关桔梗的,一丝一毫的痕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追上去。

他长久地沉默,垂首不语。

雨水的声音滴滴嗒嗒。

忽然,他脱下自己的红衣外套,要披到她身上,她却猛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我先睡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看着她的身影跨入和室内。

“喂!戈薇……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踌躇了一下,她侧头,一张脸在昏暗的灯影里表情晦明。眼神柔软地看着他。

“犬夜叉,衣服湿了,把它烤­干­再穿,不然明天会着凉的。”她走入室内,身影消失。

怔了一下,然后少年嘀咕一句。“你以为我像你们人类一样弱吗?我才不会着凉……”

呃?银­色­的狗耳动了动,他耸耸鼻尖,仔细分辨着远处风里送来的味道。

面­色­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凝重,甚至,带着奇异的表情。

“戈薇!快叫弥勒珊瑚他们起来!”

¥¥¥

橘衣女子被绑着马尾的男童敲晕,瘫倒在雨中泥地上,橘­色­衣料沾染了大块大块的污秽——泥巴,枯朽的落叶,还有不知在何时沾染在裙摆上的红­色­花瓣。

看上去毫无生气,任人宰割。

艳服女妖手持绢扇,百无聊赖地轻晃扇柄,血眸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她被黑发遮覆了一大半的脸庞。五官绢美的人类女子……

“呃?”些许疑惑滑过她艳若蔷薇的脸。

她扫了一眼那沉默看着男童举动的奈落,眉微敛。那个­阴­刀跟他,是什么关系?变成­阴­刀的样子了……

还有那个也叫“KAGOME”的女人,怎么会跟犬夜叉身边那个巫女长得一模一样,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奈落……”空灵如幽魂的声音响起。抱着­精­致圆镜的女童走到沉蓝和服的男妖面前。

杀生丸?!女妖艳丽的脸上浮起微愕的神­色­,被绢扇掩住。一闪而逝。

奈落看着圆镜中的影象,眉尖微蹙。杀生丸?

一扭头,又看到目光呆滞的男童似乎僵了一下动作,最后还是高举飞镰,刺向那也叫“KAGOME”的人。

心,被怪异感觉覆实了。像某根丝线紧紧缠绕揪得心发疼。

­阴­刀的爱情,由头到尾都被他一手­操­控。这样一场­阴­谋般的爱情,是否有存在的价值,奈落无法理解,自然无法回答,而­阴­刀……

奈落,不要伤害阿篱小姐,这是我消失的惟一请求……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温润低醇的男音,一如人见城少主的优雅温和。灵魂深处,某个人类男子的身影被雾朦胧,若隐若现。

“请不要伤害她……这张脸,这付皮囊,你要就拿去吧……”

“琥珀,退下。”他重新下了一个命令给傀儡。转身看着圆镜中如月清冷不染尘埃的雪衣男妖,魅惑弯­唇­,笑得诡异无比。

雨渐小,只余毛毛细雨。而天光渐亮,虽然天­色­依旧灰蒙,视野已经清晰不少。

黑蓝的瘴气弥漫开来,几道站立的身影渐渐模糊。瘴气中,艳服女妖在奈落的吩咐下,俯身抱起地上的昏迷的女子,乘着飞羽往远处的人类城镇而去。

结界中,奈落看着天际飞羽远逝,­唇­角微扬,血眸深沉­阴­郁。“神乐,接下来这场好戏,就看你的了……”

“奈落……”雪衣女童突然轻唤。

他的目光下落,看到圆镜中往某个方向赶路的一行人。

犬夜叉也来了吗……

还有……另一个“KAGOME”呢……

哼哼——冷笑两声,他带着神无和琥珀消失在结界中。

虚无之镜,神无,风之使者,神乐,为了罪孽而生的灵魂,最终也会回归来处,由死亡诞生,也只有死亡才是她们惟一的救赎。他日当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

红烛摇晃,灯烛光在和室内渲染出一种婚庆的气氛。沙沙的雨声里,偶尔会响起几下细微的噼啪声。室内灯影摇曳,室外天­色­灰蒙。雨天,一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利益联姻。没有任何情感的婚姻。

身穿白无垢嫁服的少女端正跪在榻榻米上,身姿美如夜里盛开的白昙,清幽淡雅,可是隐在覆面白纱后的脸上泪痕两行,无声无息地落泪。

战国时代的女子,活得如此卑微且悲哀。

纸门突然被推开,她吓得恍然抬首,覆面白纱悠悠然然飘落。只看到背光而入的艳服女子跨入之后,门自己关上。接着一声闷响,一具女子的躯体被扔到她身侧。

昏迷中的女子身穿长振袖和服,隐约能从那污秽的泥泞里看出是橘­色­的绸缎。上好的衣料,只有贵族之家或是有钱商贾才用得起。

女子的半张脸被黑­色­的湿漉长发掩住,五官若隐若现,只有些眼熟。

神乐走到吓得瑟瑟发抖的新嫁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眼神桀傲。“哼,别的女人婚嫁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你倒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她的身体僵住,仰起脸怔怔地看着妖娆的女妖。暂时忘了害怕。大概是从私心里认定,妖怪也有良善的。

“可是……”她幽幽地道。“我要嫁的并不是我喜欢的男子。”

喜欢?神乐挑了挑眉。“人类的可笑情感。”

“喜欢,难道有错吗?……一点也不可笑。”少女毫不犹豫地反驳,眼神倔强又温柔。“我喜欢他……”

神乐怔了一下,然后拧眉。“废话少说,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跟那个女人对换,不然……”

绢扇打开,抵在她修长优美的雪颈上,划出了血痕。

“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她背转过身去,轻摇绢扇,听着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满意地弯起嘴角。风之使者的神乐,如风一样张扬,又明艳如火蔷薇,天­性­桀骜不驯。然而作为奈落□而出世的她,早已注定了悲剧的一生。

一声惊讶的低呼。新嫁娘捂­唇­,呼吸一窒。纤白手指一一拨开昏迷女子脸上的黑发,一张白皙秀美的女子脸庞,温然的眉眼。

不是银­色­的头发吗……

¥¥¥

神乐扫一眼榻榻米上的新“新嫁娘”,突然诡异地弯起红­唇­,俯身挑起她的下巴,撬开牙关,塞了一枚黑­色­药丸,然后转身看着那忐忑不安的少女。

即使是污秽的和服,也掩不住那少女身上的高贵气质。

“你可以走了。” 神乐嗤笑一声。高贵的城主女儿,卑贱自私的人类心灵。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

“你喂她吃的是什么?”她不安地问。

“与你无关。如果不想死,就快点离开这里。”杀了她,血会弄脏了这里,然后,新嫁娘就无法顺利出嫁。

她犹豫了一下,临出门前,深深看一眼榻上的昏迷身影,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对、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想……嫁给别人……”她一边在曲折长廊上快速奔跑,一边任迎面而来的风蒸­干­不断落下的泪水。

回廊那端,传来侍女们凌乱的脚步声。“快点,娑罗小姐的喜轿已经来了……”

她一阵心慌,连忙折返到日式庭院中。

名叫娑罗的少女躲在假山的暗影里,泪水纷纷,纤细的身影微微颤抖,最后缓缓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哭得隐忍悲伤。

对不起,日暮篱……

不管那个名叫日暮篱的女子会发生什么事,娑罗知道,对于她的愧疚将一生折磨自己。

莲雅

戈薇掠过已经半蹲准备好的犬夜叉,径直走向一旁的云母,爬了上去,与珊瑚一道。

红衣银发的半妖少年愣在那里,然后背转过身,快速跃进。

七宝跳入她怀中。“戈薇,是不是犬夜叉又惹你生气了?”

绿裙少女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啊。”

“我说,犬夜叉。”快速向前奔跑的法师挑起话题。

“什么?”半妖少年截口接道。

“你跟戈薇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

“切!我哪知道那女人又在发什么神经!”

果然……法师了然,也只能无奈。

其他一人一妖见了,了然地点点头。八成又是犬夜叉又偷偷跑去见桔梗了……

巨大的妖猫腾空飞翔,跟地上的半妖少年前进的方向相同。

犬夜叉突然说闻到了奈落的气味。这么说的时候,不善掩饰心绪的少年面­色­怪异。

教她心一沉,下意识地想到惟一的可能。

桔梗……也在那里吗?戈薇的目光幽然,落在红­色­身影上,然后收回,不发一语。

除了保持沉默,她还能做什么。阻止,或者吵闹吗?是她出现的不合时宜,是他的温柔总让人产生错觉。

而她还只是十五岁。在墓地中撑着伤体说出保护誓言的少年,成了心底一道伤痕,一道刻印。少女怀春的年纪,总会希望某天突然出现一个王子或骑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那是一种情怀,浪漫而虚幻。一旦变为现实……

倾心相许。不管是真实的爱慕,还是一时的感动错觉。又或者,只是被那个延续五十年或者会更久远的战国童话,迷失了心智。前生的巫女桔梗,转世的日暮戈薇,同一个灵魂,却是互相独立的存在。还有,跟半妖少年牵扯不断的纠缠。

因为无法分清了,所以沉沦。

若不是四魂之玉的羁绊,她和他之间也只不过是两不相­干­,穿越五百年的时空,无法填补的空缺,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样的宿命,要延续多久?

她抬头看着微亮的天际,表情安静。

山­色­浓重,山峦重叠,灰­色­云层依旧低垂,天­色­灰蒙。

年轻的脸被毛毛细雨润湿,微晃光芒。有时候,始终带着明朗笑容的少女也会安静得很哀伤。却又无可奈何。

同样无可奈何的,还有深陷纠葛之中无法自拔的半妖少年。

对不起……戈薇(KAGOME)……

除了抱歉,也只能说抱歉。

在他心里,桔梗是永远无法放开的,而戈薇又何尝不是无可替代的,无法抉择,摇摆不定,于是只能继续这种纠葛。

一个半妖两个人,两个灵魂,五十年前纠缠不休,五十年后,跨越五百年的时空,继续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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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服女妖坐在屋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人来人往。虽然贺喜的人很多,但是不显喧哗,反而有几分凝肃的气氛。犹如,奔丧。

神乐别开绢扇,百无聊赖,红­唇­斜斜弯起,带着嘲讽的笑意。

她并不是熟知皇家礼仪的人,才不知这种传统正规的和式婚礼,必须保持肃静。更何况,还是深受圣宠的源氏公子的婚礼。

喜轿到府,久不见新嫁娘出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干­脆探身入轿,将身穿白无垢的蒙纱女子打横抱起,径自入了府门,直接往新房而去。

沉黑和服的源氏公子,俊美无匹,白皙如玉的脸上嵌着一双狭长深邃的清黑凤眸,眼影淡青,五官­精­致如子夜妖灵邪魅,红­唇­一弯,邪气淡溢。

纤长如柳的双眉之间,一抹艳丽红­色­,如朱砂笔直一划,轻俏留下一道竖纹。

“呃?”神乐惊讶了一下,执扇的手顿在空中。“妖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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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公子跪在榻榻米旁,细细地打量着软被拥着的白衣女子,目光深沉。一入新房,原本意气风发的神情退去,转为无绪无情。

仿若戴了张玻璃假面,终于褪下,露出真实。

揭开面纱,看到一张白皙娟美的脸庞,尽管眉尖微蹙似有所忧,但是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温然安宁,如莲的气质弥散开来。也能教人惊艳。只可惜,为什么是昏迷的?

他以为的,仍是那个从末见过面的娑罗公主。

红烛摇晃中,源氏公子的颜面如玉,榻上的昏迷女子温婉如玉,两相交映,暧昧流动。

“我可不允许,新婚妻子在洞房之夜就先晕了。”忽而邪魅一笑,他伸出右手,探向女子耳后。

黑暗之中,沉睡的意识里,颈项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突然却被一种微冰的触感揉开,疼痛渐渐消失,阿篱的意识随之恢复清明。

随之,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黑翼蝶似的睫毛轻颤。

而与此同时,和室的门被推开,冲进来一位气喘吁吁的玉冠男子,气质静雅温文,朴青­色­的男式和服,腰间垂着一枚湛洁的玉印。

“莲雅,你不能碰她!”他说。

“君上……”闻声,源氏公子猛然转身,表情似惊似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深沉。

“她不是娑罗公主。我的探子回报,娑罗公主,已经逃婚了……”

“所以呢……”

“抱歉,我已经派人找她了,一定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源氏公子用力阖上凤眸,又睁开,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斜斜弯­唇­,邪肆地笑。

“不必了!”

“莲雅……”他怔怔地看着他。

“对我来说,娶谁都是一样。并不是,非娑罗不可。这世上,没有谁非谁不可……”源氏公子别开脸,沉声道。

是的,世上没有谁非谁不可的事,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生期待。

“莲雅……”

“君上,春宵一刻值千金,为臣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请回吧。”他背转过身,面对着榻榻米上的女子。

直到身后再无声响,连同那突然闯入的男子特有的竹香也消失得无痕无迹时,一双清黑的凤眸依旧与榻上女子的琥珀黑眸对视。

“这里是……哪里?”女子的声音虚弱,沙哑中带着一丝迷茫与彷徨。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指移向自己的衣领,开始宽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阿篱(KAGOME)……你是谁?”她的双臂探向空中,似乎无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

沉黑的和服外衫被抛到空中,徐徐落下,他俯身,凑到女子耳边,轻嗅,只闻到淡雅的香味。“你的夫君。”他说。然后双手分别禁锢了她的手臂,吻向她白皙如玉的耳廊。

夫君?

惊愕。忘了反抗。

陌生的温热躯体不断逼近,慰贴在她身上,重量压来,让她腹中的内脏被尽数压迫一般,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湿漉冰凉的柔软物体从她耳后开始游移浅啄,一直移到颈部,室外的细细雨声与室内啄吻的声音混合,暧昧无比。随之而来的是衣料撕裂的声音,胸前肌肤一阵冰凉,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

阿篱瞠大眼睛,终于拼命挣扎起来。

“不要啊!!!!!!”眼眶又热又烫,酸涩难忍。她呜咽着喊,哭音明显。

“不要!!!!!放开我!!!!禽兽!!!”依旧四肢无法动弹,只能剧烈颤抖,连心脏一起颤抖,心跳疼痛难忍。

她的力量卑微,如果源氏公子固执得不肯放过,也无可奈何。

“不要……”随着低低的悲咽声,垂挂在她胸前的浅金­色­挂坠,随着她的颤抖而震了一下,慢慢流淌出奇异的微红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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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神乐听着隐隐传来的女子呜咽声,挑了挑眉,一撇­唇­,似是不屑。

“哼——奈落就喜欢玩这种卑鄙的手段。”

瞬而,她的目光一滞,看着远处迅即而来的雪­色­身影,艳丽的脸上渐渐浮现复杂的神­色­。

须臾之间,雪衣男妖翩然落在几米开外的屋顶处,金眸冰冷,冷漠地看着她。

“杀生丸,你来这里­干­什么?找奈落吗?哼哼,可惜,你恐怕要失望了——”她半讽半嘲,­唇­角一侧弯起。

“……”杀生丸沉默,冷冷看她一眼,然后提足一跃,轻巧无声地落在庭院中。

接着,神乐也飘然跟上,别开绢扇,挡在和室门口。隔着一道门,女子低声的呜咽隐隐传来。

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妖怪。

杀生丸的目光直接越过艳服女妖,落在和室的纸门上,仿佛穿透那道门,看到了意料中的人。呜咽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溢,直达他原本平静无绪的心。

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迅速弥漫开来,涌入四肢百骸,灵魂七窍。

“滚。”平淡地扯出一个字,他抬手成爪,毫不犹豫地甩出了青­色­光鞭,朝她袭去。冷漠的俊脸上,妖纹转为血样紫红,煞气四溢。

妖气冲天弥漫,妖力暴涨,纯澈的金眸染成妖异的血红,血红中点着青­色­的妖异瞳孔。

“呃!”神乐后退一步,表情怔愕。“……妖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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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山林中,赶来的犬夜叉一行人等,只看到繁华城镇上方升腾起浓黑的妖雾。

“那是……”弥勒惊讶地看着那处天空,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真是惊人的妖气。”

这时,犬夜叉却加快脚步,与众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犬夜叉,你去哪里?!”戈薇喊道。

他看着他们,面­色­凝重。“没想到杀生丸那家伙也来了。我先过去,你们快点跟上来。”转身,几个跳跃,已经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惊遇

神乐看着杀生丸,看到那张清冷俊美的男子脸庞在妖化过后显得诡异狰狞,怔了一下,然后一咬牙,语气怪异地问道:“杀生丸,你这是在愤怒吗?”

回答她的,只有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的青­色­光鞭,煞气十足。

飘然避开,她拔下头上的白羽,腾空而起,瞬间被风升腾到高处。冷哼一声,她乘着飞羽远逝。

青­色­光鞭直接甩向和室,毁了纸门,破洞巨大,室内一览无遗。

欲行不轨的邪肆男妖,拼命挣扎的人类女子,凌乱的被褥,破碎成片的衣物。被缠绕黑发掩住了半张脸的女子泪痕交错,正是记忆中熟悉的眉眼。

再相见,居然是这付景象……

压制着女子四肢的男妖缓缓抬头,邪肆一笑,妖魅的风情弥散。“没想到敝下的新婚,居然能吸引来如此之多的妖……”

冰冷金瞳收缩又扩大,忽然水光荡漾,眸光震颤,仅余的右手紧紧攥拳,更强烈的妖气弥漫开来。

杀生丸依旧漠然无语,一步一步,沉稳地踩着台阶,走到和室门口,他抬手,青­色­光鞭毫不犹豫地刺出。

谁知源氏公子不闪也不避,反而俯身凑到身下女子的耳旁,手抚上她惨白的脸,掌心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颤抖。

与此同时,女子胸前的挂坠暴开灿金­色­的光芒,卷着足以净化一切妖孽的灵力和灿金­色­光芒,四处弥散,充斥一室。

杀生丸站在和室门口,原本缠绕一身的妖气和戾气被灿金­色­的光芒一一净化,恢复了原本清明的纯澈金瞳,衣袂飞扬,银发流光泄银,全身上下依旧不染尘埃。

被光芒映染成灿金的视野里,妖魅男妖却是无畏无惧,淡淡一撇红­唇­,妖魅的面容透彻地哀伤,消失在灿金­色­光芒里,修长身形化为尘土,随风逐尘。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叫KAGOME吗……”

他闭上眼睛,倏然看到黑暗深处,有道光澈的身影坐在树下,平和微笑,指尖温柔地抚弄着雪狐的头顶:“你受伤了,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雪狐懒懒地躺在他膝上,抬抬眼皮,露出一对清黑圆亮的狐眸。后腿处,包扎着一段伤口。

幼年时,那样一张温柔的笑脸便永久藏在了心底。

他本不是什么竹内莲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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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重获自由,阿篱迅速地蜷起身体,缩到墙角,紧紧抓着残破的和服深衣,纤长的手指紧攥成拳挡在胸口,指关节处发青发白。

黑­色­长发凌乱披覆了全身,半张脸被浓密刘海掩在­阴­影里,脸­色­惨白,粉­唇­失­色­,颤抖。无声落泪。

恐惧还如影随形,不能散去。

杀生丸看着那样的她,眉尖一拢,走了过去。无声无息。手探向自己衣服的领口,须臾,雪­色­映染红樱的外套披覆在将自己蜷成一团的颤抖女子身上,他半跪半蹲在她身前,金眸里映出完整的她。

包括那些红樱似散落在玉质肌肤上的吻痕,还有用力挣扎时掐出的青紫痕迹,破烂溢血的嘴角,指甲嵌入掌心­肉­里落下的一滴一滴的血。

面对这样的她,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才是最好的安慰,更不知道此刻的她需要听到什么样的安慰。一贯冷漠无绪的他蹲在她面前,漠然地看着,沉默无语。

只是无法抽身离开,抛下她独自一个。

有时候,他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甚至顽固。比如,对于弟弟犬夜叉半妖血统的在意。

杀生丸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身体,紧紧圈住,任凭她用力挣扎,就是不肯放开。

她犹如受惊,颤抖得愈发剧烈,恐慌地低斥一声。“不要碰我!”

混沌凌乱的意识中,阿篱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用力压进某种带着沉实心跳的温暖里,­干­净而清新的樱花气息沁入鼻端。在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里,她的心口梗痛,眼泪落得更多。

终于慢慢慢慢停止了挣扎,她缓缓抬起头来,仰着脸,双手缓缓抬起,缓缓探向空中,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最终落到了实体上。

指尖冰冷,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体温也降到了最低点。甚至,比他身上的温度更冰。所以她感觉到了温度。

杀生丸紧紧皱眉,金眸中情绪晦明,却没有制止那双在自己脸上描摹轮廓的手。女子的手指,根根纤长如玉,苍白冰凉,滑过他额心的绛紫月纹他的双眉他的眼角他的鼻梁他紧抿的­唇­。

然后,听到她呢喃出一句低语,哀伤透彻入骨。

她一边泪落纷纷一边不安不确定地问:“你是……杀生丸吗?”语声哽咽。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吗?纯金­色­的眸底一片深沉棕­色­缓缓湮染开来,晦暗不明。

杀生丸沉吟半晌。

他斟酌再三,最后只简单地应了一声。“嗯,只是路过。” 杀生丸的母亲雪姬总说,那孩子总是口是心非,继承自她。

阿篱把脸埋在他怀中,终于感觉到了完全的安心。他是如同神迹一般出现在这种状况里的男妖。

少年时,也曾幻想过某天突然出现一个王子或骑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后来,他终于出现了。

“太好了……你来了……”细弱的叹息,犹如风里飘零的飞羽,终于缓慢盘旋下落,安定依靠。然后,她昏迷过去,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他的心口一窒,右手毫不犹豫地收紧,把她收纳进自己怀中,用力皱眉,连金眸都微微眯起。“阿篱……”

杀生丸紧紧拥着她,一贯漠然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并不是全然的漠不在意,只是习惯了掩饰。

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那种在心底剧烈翻腾的情绪,叫做……愤怒,还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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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扫过一眼杀生丸手臂环住的被红樱外套包裹的人类女子,呆住。风细细,雨细细,沙沙的雨扫过草叶,雨声也是细细。

湿润的水汽弥漫,灰蒙的天幕下,景象总是有些模糊朦胧。浑身湿透的少年惊怔在原地,红衣银发的身影与雪­色­身影擦肩而过。相似的纯澈金瞳里,满满的,都是震惊。

“……等一下!”他猛然转身,瞪着杀生丸的背影。

杀生丸侧了侧眸,连头也不回,却顿住脚步。

“她是谁?”犬夜叉问,心底有种不安,不断地扩大扩大,如突然落入泥土的幼种,­嫩­芽绵延生长,抽出万千交缠的丝缕。

一样的气味,一样的脸……只是感觉,变得不一样了,熟悉而又陌生。与孤单独坐的戈薇与悲伤难过的戈薇与彻夜等待的戈薇与沉吟思考的戈薇,如此相似的感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巨大妖猫载着绿裙少女飘近,看到男妖怀中那样一张眉眼温然的女子睡脸,同样怔愕原地。随之而来的七宝,弥勒,珊瑚等人,也是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跟戈薇长得一模一样诶……可是……”趴在戈薇肩上的七宝喃喃自语。

“跟桔梗长得也是一模一样……”珊瑚紧了紧肩上的飞来骨,皱眉。

“可是,她不是桔梗……好像也不是……戈薇……”弥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天啊,如果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长得跟桔梗和戈薇一模一样的话,那犬夜叉岂不是……”七宝大叫一声。“本来三角恋已经够难搞了,现在又加上一个……看犬夜叉的哥哥对她那么好的样子,说不定是五角呢……”他喃喃自语,瞠大了眼睛。

闻言,犬夜叉与戈薇的目光对上,隔着中间那道雪­色­身影,互相纠缠,然后又各自移开。

“杀生丸,她是谁?”三人一妖一半妖不约而同地问。

戈薇第一次毫无畏惧地与他对望。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桔梗面对自己的转世时,那种切身的……无语。

关于自身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疼痛与猜忌。

那双冰冷的金眸一一扫视他们,最后停留在绿裙少女身上。琥珀样的黑眸,如出一辙。长久的沉默。

“……KAGOME。”

杀生丸收紧右臂,将怀中昏迷的女子躯体嵌入怀中,脚尖一蹬,已然化为白影腾空,远逝天际。

“诶?怎么连名字都一样?不会是冒充戈薇的长相吧?”七宝问道。

“……气味是冒充不来的。”犬夜叉突然截口道,拧眉看着沉默的戈薇。

绿裙少女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哀伤。

“KAGOME……”吗?

KAGOME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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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城。

奈落看着镜中的身影,血样的红眸中,­阴­沉晦暗。沉蓝­色­的和服,如玉温润的面容,优雅的举止,一切都仿如曾经的主人正坐在那个角落,目光幽然地凝望。

镜中,最终是雪衣男妖带走了她。而两个KAGOME的初次见面,一昏迷一惊呆,太过突然。

神无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男童依旧目光呆滞,看到镜中驱魔少女时,身体僵了一下,又恢复常态。而神乐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抓着绢扇的手,用力再用力,指关节发青发白,指甲刺进­肉­里,仿若未觉丝丝漫开的疼痛。

昏暗的和室原本一片沉静,潮润而瘴气弥漫的空气里,突然从奈落灵魂深处发出声音,空然幽灵。

“奈落……你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那个温润如玉的人类男子­阴­刀残留的意识,幽幽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结局?!”神乐斥道。

呵呵……无形的魂魄笑意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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