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恼了。她自己有个好爹,特别心疼张并小时候没人管没人问受人欺凌,觉得张铭不配做父亲。她笑吟吟对张铭讲述:山阳城外有所圆融寺,谷静幽深,草木茂盛,为东晋高僧佛图澄所建,离百家岩极近,“当天可来回”。
张铭动了心。张意是独生爱女,张念身子病弱,他如何不牵挂。虽说向曦来信称张念身子骨强健不少,他还是放不下心来。思虑了两天两夜,他跟张并说,要去圆融寺挂单。
张并沉默半晌,答应了。过后满心满怀的伤感,“那两个,才是他的心肝宝贝。”自己始终是不受重视的儿子。
悠然也不说什么,抱起小张勍递到他怀中,张并抱起儿子,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柔和。
这也过去一两年了,张铭在圆融寺很是顺风顺水,又能常见到张意张念,该是求仁得仁了。悠然听张并说挂念张铭,还是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这回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张并心思马上转到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不拘男女,只要平平安安生下来,你莫受罪便好。”
想是这么想,其实哪里能够。悠然第二胎虽然比上回顺利了些,还是疼得死去活来,疼得想要撞墙,被巨痛折磨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名男婴。
“平北侯又生了个儿子?”皇帝近来政务不甚繁忙,心情甚佳,在太后宫中听得喜讯,笑问“平北侯府的产房外,还是立着一根柱子?”
任磊皱眉摇头,“不是。这回不是一根柱子了。”行啊,到底是第二回了,该有所长进了吧,皇帝正这般想着,听任磊一本正经说道“这回是两根柱子,他一个,岳父一个。”
皇帝楞了半晌,才放声大笑,“小磊,你这岳家真有趣!”这孟赉果如传言所说,爱子女如同性命。任磊却道“只有一点不好,对孙子孙女,太过疼爱了些。玥姐儿都被外祖父惯得不像样了。”太后闻言皱眉,“玥姐儿多好的孩子,怎么不像样了?”得,这也是个溺爱孩子的。皇帝大乐。
悠然起名上了瘾,坚持要给次子叫“张劢”,劢,读mai,努力的意思。张勍是京力,张劢是万力,多顺畅!张并看着这个劢字倒觉得比勍字顺眼多了,又心疼妻子生产辛苦,依了她。这回是真心依了,不像上回,还惦记再改。
这回天下太平,洗三、满月、百日,都办得有声有色,很是热闹。钟氏是外祖母,当然是必去的,席间受到无数吹捧,钟氏一高兴,对悠然和张勍张劢均极是和气,欣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自己这娘亲,越来越会做人了。你看她当着众人的面,是多好的嫡母,慈祥慈爱之极!
钟氏今天真是超水平发挥,她笑容可掬的跟卢夫人谈天,“亲家,您可是不知道,依儿这丫头刚到我家时,瘦得跟把柴禾似的!我和我家老爷心痛得要死,好茶好饭养了两年多,才是如今这模样。”她本是无心之谈,只想表明自己是很贤惠的妻子,很善良的女子,谁知无意中令得卢夫人最终放了心。
孟依然按继室礼节嫁到卢家后,很得卢家上下人等的夸赞,“这人品,这性格,真真是个可人疼的”,从不与人争竞,从来是与人为善,人缘极好,极得人心。只一点,虽然她苗条白皙胜过孟嫣然,稳重端庄胜过孟嫣然,卢夫人却总觉得她和孟嫣然实在太像了些,今天听钟氏这么一回忆当初,卢夫人释然了:钟氏她是知道的,向来无甚心机。钟氏既如此说,那孟依然肯定真的是孟家族中的外室女。
卢夫人回到自家,对孟依然便和悦了很多,却还是可惜她总是怀不上。许是太瘦的缘故?卢夫人即命人炖了补品给依然送去,命她好生养着,只盼她早生贵子。
小张劢才过了百日,平北侯府就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这批不速之客,全部姓程。
程濛依旧打扮得极是精心,由两个侄子一左一右护着,来看孙子。“两个孙子了,总要让我见见。”
悠然福身见礼,“郡主。”程濛的封号,是广宁郡主。程濛扫了悠然一眼,轻蔑道“这便是孟家的家教?见了婆婆也不行大礼?”
悠然微笑道“郡主说笑了。”任凭程濛如何出言不逊,只来回说这句话,把程濛气得想杀人。等到张并回府,程濛端坐着,把他数落了一通,“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媳妇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生你做什么!”
张并缓缓说道“你生我出来,原是为了替程家翻案。我已经尽力了。”想让程家再做回国公府,真是没那个力量。
程濛一时语塞。这时她颇后悔当年说话太直接,委婉些多好!弄得儿子不肯认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了,儿孙都不在身边,真是冷清。
张并看了眼程濛身边的程氏兄弟,问道“你们来京城做甚?”这两位虽是他表弟,但他对程家人实在无感。从小,因为外祖是程家,张并可是吃了太多的苦。
程氏两兄弟,程龙,程虎,互相对视了一眼,年纪小、血气方刚的程虎跳出来,叫道“我们来做甚?你问问你娘。”
程龙到底年纪大一些,人也沉稳,他喝住弟弟,“不得无礼!”又转身对张并行礼,“有事请侯爷做主。”原来,程家流放时,程濛唯一的弟弟程风在深山娶妻生子,娶的是一位村姑,生得极丑,五大三粗的,到程家遇赦回广宁,程濛便对这位弟妹不满,立逼着弟弟休妻另娶。
这么多年的患难夫妻,又生有两个儿子,程风哪里肯,自是不依,程濛便使坏,宗人府和礼部本该给的世子夫人册印,至今拖着不给。程濛更张罗着要给程风再挑淑女为妻。
程虎叫道“我们也不稀罕回来!你别装着一副恩人模样,要拆散我们呣子!”程龙拉住弟弟,对张并拱手“舍弟无状,请海涵。只是我娘亲和父亲是恩爱夫妻……”
程濛尖叫起来,“恩爱夫妻?那村姑丑死了,她也配?”程龙程虎兄弟二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张并命人叫来管事,“拿我的名贴,陪程家两位少爷走一趟宗人府和礼部。”又温和对程龙程虎说道“放心,天伦谁也拆不散。”
程龙程虎大喜,行礼谢了,跟着管事去宗人府、礼部,办了册印回来。程虎又对张并说“她是你娘,该跟着你。我们可不带她走。”程家上下都烦死程濛了,以恩人自居,颐指气使的。
张并无语,命人送了程氏兄弟妥当离京。程濛留在平北侯府。留虽留下了,张并和悠然不敢给她看孩子,防得死紧死紧。程濛和张铭又不一样,她让人害怕。
这日,程濛在府中穷极无聊之时,听得花园几个小丫头在谈论“驸马爷”,便偷偷过去听。这几个小丫头说来说去,就是驸马爷张铭,如今在山阳一个叫圆融寺的地方修行,风景又美,嫡出子女又在身边,附近还有个妙乐庵,里面的尼姑很美;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张铭日子过得神仙一样。
程濛肺都气炸了。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他如今倒悠闲自在!次日程濛即收拾行装奔去寻张铭算账了。后来听说,她做了尼姑,誓和薄幸的张铭纠缠一辈子,“要和疯僧论短长”。
悠然笑吟吟看着程濛离开,好了,幸福美好的日子都在后头。
春去秋来,几度寒暑。平北侯府山林下,悠然捧着大肚子,看张并一左一右挟着两个儿子,在林间飞来飞去,两个儿子的欢笑声,飞出去很远很远。
春风吹得人心都要醉了。一片祥和中,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子声音传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张并你个傻小子,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温和谦恭的人们,是以道德为根本。
141乐只君子(终章下)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大鸟般落在悠然身边,气哼哼道“这没出息的傻小子,老子教他绝世武功,是用来带小孩子玩耍的?气死我了!”
“不是带小孩子玩耍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悠然奇道“难不成是用来杀人的?”声音温柔,神情天真。
老者一时语塞。这时张并已闻声出了山林,见了老者大喜,“师父,您老人家安好?”把两个孩子放下,跪在地上磕头。
这老者,自然是张并的恩师华山老叟了。华山老叟且不理会下拜的张并,两眼盯住张勍、张劢不放,两个孩子也不怕他,也盯着他看。
这是做什么?又看到天才儿童了?悠然心中起疑,轻轻笑道“带小孩子玩耍,多高尚多有趣。”张并磕了头站起来,附合妻子,“那是自然。”
华山老叟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笑容越来越欢快,他眉花眼笑冲张并夸奖,“阿并,你两个儿子都很好啊,骨骼清奇,是好苗子!”
张并笑道“您老人家说好,那定是真好。”命两个儿子“拜见师公”,于是张勍端端正正的,张劢歪歪扭扭的,跪下行礼,“师公!”
华山老叟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满意,行了,这往后有事干了,把这两个小张并给教出来!
悠然也捧着大肚子叫“师父”,华山老叟看看她,艳羡道“阿并,你小媳妇儿又好看,胆子又大,又会说话,可真是不坏。”
张劢被他抱着,伸手揪他胡子,华山老叟见他手疾眼快,反应灵敏,心中喜欢,“这两个孩子给了我罢。”
张并还没来得及开口,悠然已是稳稳的说话了,“您要在我家教,求之不得;若想带走他们,万万不能。”张并冲妻子温柔的笑,“那有什么,我小时候便是师父带走教的。”
悠然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那是爹不疼娘不爱好吗,如今两个儿子可不是。张并见妻子神色怫然,忙跟华山老叟打商量“师父,要不您在这儿住下罢?也让徒儿尽尽孝心。”
“你个臭小子,怕媳妇儿!”华山老叟把两个孩子放下来,捧腹大笑,直笑得捂着肚子叫“肚子疼”,张劢很有眼色的跑去给揉肚子,华山老叟当即决定,“这小子,老子教了!留下来教!”
张并喜出望外。华山老叟这些年来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是好几年见不着他一面儿,这时能在家中住下来,时时见到,可真是意外之喜。“您先教两个罢,等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华山老叟打断他,“那是个闺女,老子不教。”
张并这些年做梦都想要个闺女,闻言大喜,一揖到地,“承您吉言!”回过头冲着妻子的大肚子傻乐,是个闺女,是个小悠然。
自此后华山老叟在平北侯府住了下来,天天带着张勍张劢练功,有时也带着他俩随意玩耍。华山老叟生性豁达,性情又率真,像个老顽童似的可爱,悠然见张并跟师父相处极其自然,极其熟稔,心下暗暗叹息:这才是张并真正的父亲,精神上的父亲。
从前悠然是有些想不通的,以张并这样惨痛的经历,为什么他没有愤世嫉俗,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一直认真有序的生活,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如今明白了,那是因为有华山老叟这样的师父教导他,给他温暖,给他关爱,给他正确的观念。
悠然对华山老叟心生感激,衣食住行照看得极是周到,也常陪着他聊天儿开玩笑。华山老叟大是满意,“阿并,你家好,可以长住。”徒弟孝顺,徒弟媳妇风趣,徒孙好玩,行,就是这儿了。
闲时师徒俩打上一架,悠然和两个孩子旁观助阵,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一日,伏五强压着怒火跟悠然报告:“今日我带一队亲兵随侯爷出门,兵马司胡同迎面上张慈。这厮不知死活,硬要我们给他让路。侯爷真给他让了!看那厮趾高气扬的,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侯爷回府若心情不好,夫人体谅则个。”
悠然沉吟片刻,“伏五,你多找几个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的,把这件事传得满城皆知。”
这事最后不只传得满城皆知,连皇宫中也当作新鲜事传开了,“魏国公府世孙好威风啊”。皇帝听后笑了笑,“张慈这般英勇,不能埋没了人才。东南倭寇勾结海盗作乱,命他去平乱罢。”把张慈归到阮大猷麾下听令,出征东南。
可怜张慈从未上过战场,猛一下子到了阮大猷这样军纪严明之人麾下,跟着急行军,跟着风餐露宿,跟着上阵杀敌,吃尽了苦头。
开了春儿,魏国公开始一天一天不好起来,家中人等都着了慌:看样子不像,这回怕是真的了。果然请了御医到府,诊过脉后御医委婉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冲一冲也好。”这是让预备后事的意思了,世子夫人林氏忙活起来,派人四处送信,让尚在外未回的大房、五房,和世子,都赶紧回来。
还有张慈,也想法子让他回来罢,他这从来没打过仗的人,跟着旁人还好,跟着阮大猷这样死心眼的大帅,怕是会让他真刀真枪杀敌。刀剑无眼,万一有所损伤,那可值多了,张慈可是未来的魏国公。
“悠儿,这回你怕是躲不过了。”孟赉叹道。魏国公是张并亲祖父,平时可以想方设法不认回张家,真到了亲祖父亡故之时,还当做什么事也没有,还想不想在天朝混了。
“不怕。”悠然捧着大肚子,很镇静,只要魏国公不在了,张铭又出了家,魏国公府并没有对张并形成威胁的人。伯伯也好,叔叔也好,毕竟隔远了。
这边魏国公还没咽气,战场上传来消息:张慈英勇杀敌,力尽而死。
世子夫人林氏当场昏厥,醒来后大哭“我的儿”,令人心中惨伤。世子张锟骤闻噩耗,也是傻了一般:他只有这一个嫡子,张慈突然亡故,他连继承人都没有了。
魏国公府要召张并回家,张并拿出当年张铭和程濛的婚书:认我是三房嫡长子,回去;否则,不回。
病榻上的魏国公已是弥留之际,颤颤巍巍说道“他不就是想要这魏国公府么?好,我给他。”爵位继承顺序是嫡子张锟,张锟嫡子;若张锟没有嫡子,则是嫡次子张铭,张铭的嫡子。
张并拿出婚书,提出这要求,显然是要求国公爵位了。魏国公面目惨淡,“这爵位总不能给张念。只能是他了,给他罢。”他是皇帝信得过的人,给了他,这国公府能保全。
世子夫人林氏丧子之痛稍减,开始谋划立张锟庶子,张锟劝她“宗人府不会批准。哪有庶子袭爵的。”爵位又不是你想给谁就给谁,有继承顺序的。若想要庶子袭爵,除非皇帝特准,如今张家可是和皇帝没这情份。
林氏不甘心,“难道将这国公府,拱手让给那野种。”张锟皱眉,“他是三弟亲生子。”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好生难听。
林氏又想过继孩子。张锟点头,“成。过继子跟庶子一样,要袭爵都要特准,你面子大,去求个罢。”直把林氏气得又要昏过去,“你是个爷们!靠你拿主意呢!”
张锟也不生气,“我这辈子也没什么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由你做主罢。”
平北侯府。张并跟悠然细细商量,“咱们两个儿子呢,得要两个爵位才成。”悠然并不赞成,“儿子将来也要靠自己的。”张并摇头,“不。我年轻时候苦头吃尽,才不要儿子将来也吃苦。”
见妻子还是不以为然,张并叹道“悠然,没娶你之前,我真觉得自己活得像头野兽一般;娶你之后,才慢慢的活得像个人。我真不想儿子再像我一样。”
悠然眼泪夺眶而出,“像头野兽”,他从前该苦成什么样,这可怜孩子。“好,依你,都依你。”这时候不依也不行了,这回是实在躲不过去的。
张并和悠然认祖归宗的时候,一人手里牵着一个孩子,悠然挺着大肚子,是由侍女代拜的。林氏、武氏都不满,“拜祖宗也有代拜的?”张钊息事宁人的温和劝解,“子嗣为重。”
张并阴冷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毫不客气。林氏还跟他怒目对视,武氏心中打了个突突,改了口,“四爷说的是,子嗣为重。”宁可让孟悠然舒舒服服过了这一关,也莫惹恼张并,他这眼神,能杀人的。
魏国公很快病逝,丧事办得极其隆重,太子代皇帝亲临致哀,显见得魏国公府圣眷尚好。魏国公还没出头七,国公夫人过份悲痛,也跟着去了,一时满京城人都叹息“伉俪情深!”丧事过后,世子张锟成为魏国公,林氏成为国公夫人。
林氏常跟丈夫说,要想办法留住爵位,张锟完全同意,把国公印章全给了林氏,“全由你做主。若能把爵位留在咱们二房,那是最好。”但他却依旧终日悠游,绝不去想法子。
想留住爵位,要么再生个嫡子出来,要么皇帝特准庶子、过继子袭爵,哪个是容易的?林氏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是终日生闷气。
这阵子很是热闹,魏国公府丧事刚办完,吉安侯府太夫人也渐渐不好。这日钟煜的夫人卢氏过府拜望悠然,吞吞吐吐开口,“太夫人临走,想见见黄姨娘。”
见悠然面露惊诧,卢氏更是目光闪躲,“黄姨娘是太夫人送到孟家的,想见见而己,没什么旁的事。”拿了黄馨的身契出来,“一直在我家放着。真的只是见见。”
悠然捧着大肚子缓缓站起,“卢夫人,请回府转告:要我娘亲过去贵府,万万不能!若贵府一意孤行,我必不惜倾平北侯府全府之力,与贵府为敌!”
卢氏有为难之色,“我,我也不愿啊。这是从哪里说起。”太夫人突然有了这一说,王夫人、孙夫人和太夫人婆媳情深,不愿她临走之时有遗憾,要全了她的心意。
“夫人请回罢。”悠然撵人了,“若贵府真要人,去顺天府告去,或派武士过来捉拿。”拿个身契出来跟我要人,开什么玩笑。天朝是法制社会吗?从来不是!是实力说了算。
你拿身契过来,我就是不给,你怎么办?要不自己亲自出手,要不请官府出手,不管哪个,最后都要付诸武力。
你敢出手我就敢接招,官司打到御前都不怕。本朝不成文的规定,婢女生了孩子后赏还身契,由贱妾升为良妾。孟家一个生了女儿的妾侍,身契还在吉安侯府,女儿都做了侯夫人了,你吉安侯府跑来要人,你没病罢?
卢氏连连道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等到张并回家听说后,一边安慰妻子,一边奇道“这太夫人怕是已经神智不清了。难不成吉安侯府的人都神智不清了?”
悠然气咻咻,“如果吉安侯府真这么一意孤行,怎么办?”打一架?张并笑道“不必在意。这事必然不可能。”钟家又不是全家一起发疯了。
果然不久钟煜匆匆赶来,一迭声的陪不是,“内子纯是胡言乱语。”他只能说老婆不好,不能说长辈不好。又把黄馨的身契双手呈上,“一场误会,万勿介意。”
张并送他出去,钟煜本是骄傲之人,这时只有连连陪罪。
关心则乱,悠然也算是豁达的女子,真遇上有人挑衅,涉及自己亲娘,还是不镇定了,当晚开始肚子疼,断断续续疼到第二天早上,张并吓坏了,请了假在家陪着。
季筠过来看小姑。悠然恶狠狠吃着点心,恶狠狠说道“嫂嫂,等我生下这个孩子,我要回家去好好跟太太讲讲理!”许是有这口气撑着,悠然这回生得特别顺,进产房不到一个时辰,生下一名漂亮的小女婴。
孟赉自回京后,对钟氏一直客客气气,也一直天天回家。吉安侯府闹的这场风波他事后才知,知道后无比气闷。
敢情这妾侍您是想送就送,想收回就收回?把我孟家当什么?可太夫人一则是从来待他不错,二则是当晚便去了,钟家一片白肃。死者为大,这时节什么也不能说了,只能糊弄过去。
孟赉一直阴沉着脸,只有看见初出生的小女婴,才会露出笑容,“跟我家悠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是,比悠儿小时候还可人疼。”
张并眼谗的看着老爹怀中的阿橦,只要老爹在,轮不到他抱阿橦。“橦,古书指木棉花,木棉花艳丽又有气节,就叫阿橦吧。”这又是悠然给起的名字。
“爹爹总是霸占闺女,”张并背地里跟妻子诉苦,“我只能看着。”悠然很是同情,要说自己和张并才是阿橦最亲的人,可是都轮不着抱她,排不上队。不只老爹抱着她不放,黄馨抱着也不放。悠然抢都抢不到。
唉,像张并那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固然是可怜;像自己这样爹娘过分疼爱的,也可怜啊。悠然跟张并对坐着犯愁,拿老爹和黄馨没法子。
出了月子,悠然又养了半个月,正寻思着该出门了,这时钟氏开始跟孟赉闹,要把杜晴、黄馨都接回府,服侍她这个正房太太。孟赉烦得离家出走,住到了孟正宇处。
悠然笑ⅿⅿ回了孟家,笑ⅿⅿ跟孟家上下人等寒暄,季筠和钟炜心中一寒,带着孩子们避开了,屋中只留钟氏和悠然二人。
钟氏本不愿跟个庶女废话,无奈丈夫不肯回家,只好耐下心来,听听悠然说什么。
悠然先是郑重跟钟氏道谢,“太太大度。寻常人家的庶女,哪有我这般自在的,能锦衣玉食的长大,能享尽父亲关爱长大。”
钟氏飘飘然,她这时也觉着自己确实是大度的嫡母,一向对庶女很宽容、很厚待!
“可是,”悠然来了句“可是”。这是典型“三明治”谈话法,先夸奖,再说问题,当然最后还是夸奖。这时候是谈问题。“我姨娘是太太亲手送到爹爹面前的,可对?”
钟氏楞了楞,“我不愿意的。那时我是没法子。”被逼的没辙了。
悠然笑道“愿不愿意的咱们再说,真是太太亲手送给爹爹的,是不是?”
钟氏板起脸,“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悠然真想大吼一声,“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却只能想想而己。
钟氏见悠然沉默不语,来了劲,“你小孩家懂什么。大人的事你莫管。你又不懂,当年我真是没法子。”
悠然冷静再冷静。微笑问钟氏,“静妃,太太可听说过?”钟氏点头,自然听说过。静妃前几年生了位小公主后,身子垮了,在床榻上缠绵了将近半个月,终是不治身亡。皇帝将小公主交给淑妃抚养,如今很是活泼可爱。
淑妃一向省事,慧而无子,如今她既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陪伴,又能常常见到皇帝来看女儿,也算是善人有善报了。
“那静妃,临死前定要见我一面。”钟氏听悠然这么说,来了兴趣,“她要见你做甚?”孟家、张家,跟宁家素无来往。
“她认定,是我害了她。”悠然把前因后果一讲,连钟氏也觉得匪夷所思,“谁家闲着没事要收二房,还要带上她孀母弱弟,欠她的?”
静妃临死也不甘心,定要见孟悠然一面。因皇帝交待过,“让她安心的去。”皇后也无可无不可,便命人把悠然召了进宫,见静妃最后一面。
静妃诅咒悠然,“你害我这么惨,将来不得好死!”“若不是你嫉妒不容人,我怎会这样?宁家挟持我孀母弱弟,我只能从逆。”宁家,已是满门流放西北。五皇子,终身幽禁,废为庶人。
悠然并不耐烦跟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女人多说什么,却是静妃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只好跟她费了回事,理论了一番“你若有决断,又何至于此?孀母可以出家,弱弟可以出赘,为什么要在宁家等死?”
静妃说她没法子,这是不对的,什么叫没法子,任何情况下都会有法子,每一种困难,至少会有三个解决方法。静妃如果真有智慧,早早把母亲弟弟安排好,自己深闭宫门不出,完全能躲过这一劫。
“孀母可以出家,弱弟可以出赘?”静妃喃喃自语,“那怎么舍得?对不起祖宗啊。”
“躲过了劫难,想改变身份难吗?”悠然嗤之以鼻。要是此时静妃不死,宠爱还在,就算弟弟真出赘了,难道要不回来?宁家又不是从头到尾都看紧你孀母弱弟,是想造反时才看起来的行不?你早干什么了?自己思虑不周,只会迁怒于人,还有理了?
静妃总算不闹了,悠然才脱了身。
钟氏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这和自己有什么干系。悠然只好一步步跟她讲,当初闹过继,可以有什么法子应对(前文讲过,不再重述);即使是丁姨娘入了府,和孟老太太、胡氏连成一线,可以有什么法子应对:爹爹才是一家之主,您商量过他没有?只要爹爹支持您,您何必再纳两位姨娘?夫妻之间,有些话要开诚布公的讲啊。
“你爹爹他,那时脾气很坏。我都不敢跟他多说什么。”钟氏一脸委屈。这些年孟赉渐渐温和了,当初他可不是这样。
悠然怔了怔。也许,男人年轻时,和中年时,差别真的很大?自己所认识的孟赉,是中年孟赉,圆滑温和,善于为人处事,或许他年轻时候不是这样,也是个楞头青?
罢了,“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还是看现在吧。现在最重要的是,钟氏是名正言顺的孟家女主人,她的地位不可能被动摇:她是原配;她守过公婆的孝;她有出色的嫡子嫡女;她对这个家从未有过二心,对孟赉从未有过二心。
想让孟爹过个幸福晚年,那就要钟氏不生事,不寻衅,不然孟爹总会有烦恼,总会有心事,家宅总会不宁。
悠然本想跟钟氏讲讲道理:姨娘是你自己亲手送的,你让男人面对一个绝色美女毫不动心,对你保持唯一忠贞,是不太可能的。不如平心静气接受事实,安安生生过日子。眼看着跟钟氏讲不通道理,悠然也下气:怪不得老爹不跟钟氏说太多,费劲啊。
“太太可想让爹爹回来?”悠然问了个看似很傻的问题。钟氏想摆架子不说,却又怕悠然走后再也没人管这事,孟正宣、孟正宪都被孟赉大骂一通,已是不敢管了,其实他们也管不了。
“他爱回不回。”最后钟氏赌气说道。悠然不理会她,笑道“若想爹爹回来,其实再容易不过。只要他回家没人跟他打别,事事顺着他,把他当一家之主,他自然会回来。”
孟爹年轻时候的理想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拥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那至少,让他拥有一位不跟他作对的妻子罢。
不懂,没有关系,不懂别乱出主意;笨也没事,别自作主张。其实黄馨的智商真不比钟氏强多少,但是黄馨听丈夫的话,听女儿的话。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不听,没辙了,大不了老爹常住孟正宇家,对外也好说:嫡子都成家立业了,侄子还年青,要伯父教导。
悠然沮丧回了自家。黄馨正无忧无虎的逗阿橦,“橦橦啊,外婆抱橦橦好不好啊。”说的全是废话,她偏能自得其乐。
让悠然很有成就感的事来了:钟氏不再提什么妾侍重回孟宅;孟赉又回家了,和钟氏和平共处,二人相互都很客气。一场家庭风波算是过去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反复。
但孟爹还是闷闷不乐。因为黄馨死活不肯回孟正宇家,“要天天看见阿橦”,孟爹偷偷跟她讲理“你在小宇家,我能过去住;我可不能住闺女家!”
黄馨大摇其头,“不成,不成。阿橦晚上要我呢。”孟爹没法子,只好还是偶尔白天出去约会。
就算悦然举家从广州返回,孟爹也没有太过高兴,他觉得自己被黄馨抛弃了,嫌弃了。
钟灵羡慕悠然,拉着黄蕊央求,“您也学姨娘,跟我住吧。”有亲娘跟着,多好啊。黄蕊轻蔑看了她一眼,“你那个女婿,根本不会营运!你们能吃老本过日子?我不替你们攒下家底,将来你怎么办?”养了个笨女儿,嫁了个不精明的女婿,要想办法多给他们捞点钱财。
孟大伯三年任满,和来接任的王知府见了面,彼此吃惊。原来这王知府,便是当年和蔚然订过亲的那个县令。旧友见面格外唏嘘一番,知道蔚然尚待字闺中,王知府叹道“小儿也是命苦,儿媳留下一子一女,竟是早早去了。”
两位父亲都留了心。孟大伯是想:自己总要走的一天,到时蔚然怎么办?还是要嫁了才放心。王知府是出自寒门,本来家底就薄,儿子又是要娶继室,哪里能娶到好的?听说孟家闺女还没嫁,想着也是头好亲事。
孟、王二人拿着儿女的八字,慎重寻人算了,说是“极相合”,之前的生病,“许是当时有小人作怪”,于是定了主意,立意要结亲。
蔚然心疼老父,答应了。她其实也是个倒霉孩子,被亲娘挑起了很高的**,最后却又达不到,心理严重受创;和鲁王世孙这一场,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都死了。
顾氏可能有千百桩缺点,却有一样好处:她是真疼蔚然。所以但凡有不好的事,她是不许蔚然沾边的,宁可自己作恶。
蔚然的婚事传到京城,季筠等人都叹息了一番:好好的原配不做,做继室。前头人还留有一子一女,进门就是后妈。
钟氏心疼悦然婆婆严苛,又要孟赉想法子,“让她公婆回广州”,孟赉头疼,“真是很难办。”“容我细想想。”钟氏很想抱怨他不尽心,再想想,不说了,“好,慢慢想,只别忘了。”
孟赉心中烦闷,去了平北侯府看阿橦。到了后,悠然和阿橦在午睡,黄馨在外间做针线,她紧着给阿橦绣一个漂亮的小肚兜。
悠然睡醒,听见孟赉、黄馨在低低说话,都是些琐事,听到耳中,却觉得很温馨。黄馨说“阿橦这两日老睡不安生,老爷您去看看宝宝睡得好不好。”
悠然闭上眼睛装睡,想看看老爹怎么照看阿橦。却见老爹俯身先看了看自己,又给自己掖了掖被子,才去看阿橦。
过了会儿,老爹出去了,低声说“大宝宝睡得好,小宝宝也睡得好。”黄馨扑哧低笑了一声,二人又说起闲话。
一滴眼泪,慢慢从悠然眼中流出。原来在老爹心目中,已经生育两子一女的自己,还是宝宝。
两年后,魏国公张锟病故。他之所以从小游手好闲,便是因为身体不好。他父母一向不怎么管束他,也是同样原因。
依继承顺序,魏国公爵位由张并袭了。张并犯愁:两个儿子,哪个做平北侯,哪个做魏国公?
悠然写了两个小纸团,笑ⅿⅿ招呼两个儿子,“来,随意抓一个。”张勍抓了平字,张劢抓了魏字。
阿橦奶声奶气问,“怎么没我的?”孟赉气哼哼道“咱们不稀罕!都是俗物!”抱着孙女走了。
张并和悠然看着爷孙俩的背影,心中在流血:那是我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乐只君子,遐不黄耇”出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君子真快乐,哪能不长寿。”黄耇(ɡǒu),黄指的是黄发;耇,年老,长寿。
终于写完了!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所有正版订阅的读者,所有扔雷的读者,你们的支持是我完结的动力!
这文有我很喜欢的地方,也有我不大满意的地方,因为这是文荒的产物,是我第一次动手写文,所以有些缺点在所难免,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
只要,你看文时曾经有过会心的微笑,只要这文曾经带给过你欢乐,那么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生活已经够沉闷,多笑笑吧,笑口常开!
正文 142番外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平北侯府活泼可爱的大小姐阿橦,芳龄已经五岁了,是位很有主意的小姑娘。这日她在悠然眼皮子底下,似模似样的端坐着吃过早餐,正琢磨着要去山林中玩耍,顺便看看师公怎么教两个哥哥练功夫。师公整天笑嘻嘻的,会飞会捉鸟,可好玩了!这时厅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橦大喜,清脆的叫道“外公!”
孟赉已经致仕,每日葛巾野服,逍遥自在,除了会会旧友,就是含饴弄孙。他三子五女全在京城,孙子辈已有二十余人,众多孙辈中他最喜欢阿橦,就像当年儿女中最偏疼悠然一样。
阿橦咚咚咚的跑了过来,孟赉弯腰抱起她,祖孙二人跟八百辈子没见过面似的,亲热非常。悠然看看满脸慈爱的老爹,欢欣雀跃的闺女,得,又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这一老一小只要见了面,老爹眼里没闺女,阿橦眼里没娘亲,自己可以一边凉快去了。人说隔辈儿亲隔辈儿亲,真是没说错。
孟赉不能看张并训斥两个儿子,有一回他红了眼眶,“你们王法真大!才多大的孩子,管这么严?”眼见得岳父眼泪都快下来了,直把张并吓得一迭声的认错。
也不能看悠然管教阿橦。悠然只不过在阿橦ρi股上拍了两下,估计比拍灰的力气稍大了点,孟爹怒了,抱着阿橦“我带走!”不能再把孩子留给这对无良父母。
“您住下。”悠然笑ⅿⅿ的,命人去孟宅报了信,留老爹在平北侯府,“您住下看着她。”当晚阿橦一边是外公,一边是外婆,可着劲儿撒娇。第二天孟赉把悠然数落半天,走了;黄馨又逮着悠然讲道理,“孩子还小呢,可不能这样。”直把悠然唠叨得差点崩溃。
阿橦趴在孟赉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孟赉故作深沉的想了想,点头答应了。阿橦欢呼着,祖孙二人去了后山山林。
离得大老远,华山老叟的骂声已传了过来,“笨死了!手不能抬这么高,知不知道?”“捉只麻雀都这般费劲,气死老子了!”阿橦在孟赉怀中笑ⅿⅿ的很是开心,“师公又骂人了。”可怜的哥哥们。
孟赉哼了一声,这华山老叟算什么世外高人,教起孩子来每每大呼小叫的,一点风度都没有!他到底会不会做师父,孩子都是要耐着心慢慢教的,那么凶做什么。
祖孙二人慢慢走近,又听得华山老叟大笑着赞道,“好小子!真是不坏!比你爹当年学得还快!”等到祖孙二人走进林中空地,已是看见张勍张劢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华山老叟则是一脸兴奋,从一棵树跳纵向另一棵树,姿势洒脱优美,煞是好看,满林中都响彻着他的笑声。
阿橦绷紧小脸,微微皱眉,“师公又调皮了。”张勍、张劢两兄弟看见孟赉,一左一右抢上来叫“外公!”张劢伸手拽拽阿橦,“莫累着外公,下来吧。”阿橦抱紧孟赉的脖子,叫道“不要!”
华山老叟也不跳纵了,眉花眼笑的迎了过来,“阿橦乖宝贝,来看师公了?”他本是不收女弟子的,一辈子没教过女孩,却是自从阿橦两三岁后,看阿橦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常打主意要连阿橦一起教了,无奈张并和悠然不舍得,孟赉更是坚决反对。
“女孩家学什么功夫?阿橦这么娇嫩,怎么吃得了苦?不成!”孟赉这么说,张并在旁边点头,“岳父说的是。”华山老叟吹胡子瞪眼睛也没用,孟赉不怕他,张并装没看见。
“他一人占了两个,我和你娘两人才占了一个!还不知足!”孟赉背地里这么一抱怨,悠然惊得一口茶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合着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还不够他们分的?
华山老叟满脸欢笑的哄阿橦,“师公带你去捉麻雀,好不好?”阿橦犹豫了下,正想说“好”,却听孟赉温和的反对,“天热,不去了。”到时玩疯了,一身是汗,容易着凉。
华山老叟冲孟赉翻翻白眼,叫道“咱们打一架!我赢了,阿橦听我的;你赢了,阿橦听你的!”
孟赉微笑着摇头,“打什么架,有辱斯文。不如咱们比比写字做文章。谁写得好,阿橦听谁的。”
华山老叟怪叫“你明知我不会写字做文章!”孟赉也笑道“你明知我不会打架!”阿橦在孟赉怀中帮腔,“不会打架!”
你有一个帮腔的,我有俩!华山老叟回身拉过张勍张劢,“你们两个臭小子说说,该怎么比,比打架还是比写字?”
张勍皱皱眉,不说话。张劢笑道“不如这样,三局两胜如何?一局打架,一局写字,一局下棋。”
张勍瞪了张劢一眼。张劢近来迷上下棋了,每逢华山老叟和张并师徒二人下棋,他必是盯着看,看得津津有味。他说的是三局两胜,其实打架、写字都不用比,肯定是一比一平,直接下棋就完了。
“下棋!下棋!”阿橦拍手叫道。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棋定输赢。张劢快手快脚的把棋盘摆好,请华山老叟、孟赉坐好了,自己在旁边观战,阿橦也端端正正坐在一边,看得很专心。
张勍摇摇头,跑去练习轻功了。等他从林中捉了几只山鸡回来,棋局形势已经很明朗:孟赉处在下风,可以说是败局已定。
张劢心中嘀咕:怎么会这样?爹跟师公下,总是赢的;爹跟外公下,总是输的。为什么外公会下不过师公呢?张勍淡定瞥了弟弟一眼:傻小子,让外公心里不痛快了吧?看娘亲怎么收拾你。
张劢见孟赉又落了一子,急道“外公,不能……”阿橦板着小脸拉拉他,“观棋不语!”她是常看张并下棋的,被悠然训了无数回,“观棋不语真君子。”
你懂什么?外公这一子落下,真是输定了知不知道?张劢白了妹妹一眼。
阿橦也白了他一眼,然后小手一挥,把棋子全拨乱了,华山老叟急得跳脚“阿橦,莫要捣乱!”孟赉心中欢喜,面上偏装模作样的训斥,“胡闹!”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看我家阿橦,多聪明!
阿橦冲华山老叟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叫“师公”,华山老叟笑骂道“这小丫头,跟她娘一样,又鬼又坏。”低头看见棋局还是跺脚叹息,只差一步就要赢了呀。
华山老叟、孟赉二人相约:三日后再战一局,到时不要这帮小鬼观战,两人清清净净的下一盘。
三日后,华山老叟把张勍张劢的功课交待好了,让他们自行练习,自己安心和孟赉在后花园凉亭中下棋。悠然带着阿橦,招待来访的悦然、玫姐儿母女,玫姐儿是悦然的长女,已是十七岁了,即将出嫁。
玫姐儿带着阿橦玩翻花绳,悦然、悠然姐妹二人闲闲说些家常。“依然妹妹这相貌,这品格儿,真真让人刮目相看。”悦然赞叹道,她是心中有感概,八叔一个外室女,身份何等低微,竟也能在卢家稳稳站住脚根,丈夫敬重,公婆慈爱,这些年一直无子,婆家也只是让她静心调养,并无旁的话。
“只是,我有时莫名觉着……她跟嫣然实在太像了。”悦然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改了口。悠然知道她疑惑的是什么,只微微一笑,把话岔开了。
孟依然比起孟嫣然,身材、面目、声音、气质、言行举止,都有所改变,想瞒住人并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人是她很难完全瞒住,就是她丈夫卢二公子。枕边人,太熟悉了。所幸孟依然的鬼神之说,把这一切都给了很好的解释。
孟依然已是真正长大了。即使房妩小姐丈夫亡故,房氏母女重回卢家,房妩的眼神又落到卢二身上,孟依然都能淡定面对,毫无惊慌之态。孟赉问及此事,她微笑答道“些须小事,我能应付。父亲不必挂心。”
安然不必说了,从小就老成;欣然嫁入高门,虽然过得顺风顺水,却也一直是小心持重;悠然更是事事如意;如今孟家五姐妹中,反倒是长女悦然,最让孟赉操心。
悦然在广州过了十年出头的幸福生活,回京后又处于长兴侯夫人淫威之下,很不适应。悦然和钟氏一样,面对苛刻的婆婆,根本没有应对的良策。钟氏一度再三央求孟赉“老爷好歹想想法子,让她公婆回广州罢。”令得孟赉很是头疼。
倒是悦然知道后跟钟氏不依,“娘切莫如此。我如今已有两子两女,丈夫又跟我一心,怎么便在婆家过不下日子了?我也要学着跟婆婆相处。再说玫姐儿快出嫁了,难不成将来她也不会应对婆婆,爹爹再想法子去?”
钟氏想想也是,总不能出嫁的闺女在婆家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娘家人便要事事出面。“你要处处小心,莫被你婆婆欺负了去。”钟氏殷殷嘱咐,悦然满口答应。
玫姐儿即将出嫁,悦然跟孟爹学,也写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出来,要玫姐儿一一作答。玫姐儿跟阿橦玩了会儿,偷空拿了张白纸出来,“五姨帮忙给看看。”有些难题她实在不会,今儿是求教来了。
悠然看到纸上的题目,乐了。这题目完全模拟孟家,问的是:如果你嫁了老二,婆婆带着守寡弟媳妇常住你家,该如何应对?
敢情钟氏当年不会解决的问题,悦然也不会。这还真是母女。悠然乐呵呵拿起笔,用她独有的“悠然体”,写了一个不丑不俊的“钱”字。
“她们为什么常住你家?因为你家有钱。”悠然笑吟吟跟玫姐儿解释,“若只靠夫家祖产和夫君的俸禄过日子,京城薪桂米珠,还不及她们在乡下过得滋润,她们可会留下?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逃之夭夭。”
“钱,只要送给你的亲人,关心你的人,不用花给一帮不相干的人。”悠然说到这儿,玫姐儿困惑道“可若夫家强要呢?”悠然神色极是正经,“自己的钱,自己作主!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用嫁了,在爹娘眼皮子底下过一辈子也罢。”
悠然正说得眉飞色舞,却见阿橦跳下椅子,咚咚咚的跑到里间,“大小姐,大小姐,”侍女追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阿橦吃力的抱着一个大扑满,不许侍女帮她,一步步挪了出来。
这孩子,拿存钱罐干什么?这么重,抱不抱得动啊。悠然心疼得看着女儿,跟她商量“娘帮你拿,好不好?”不放心侍女拿,我拿还不行吗。
阿橦涨红着小脸摇摇头,抱着扑满往外走。悠然忙对悦然告了罪,“我失陪片刻。大姐姐,玫姐儿,且坐一会儿。”跟在阿橦后面出来了。
阿橦摇摇晃晃走到凉亭,亭中华山老叟、孟赉二人下棋正到关键时刻,凝神静思,谁也没看见她。阿橦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扑满往棋盘上一放。
华山老叟哀叹一声“阿橦!”棋局又乱了!自己又是快要赢了!孟赉吃了一惊,“阿橦,脸怎的这般红?怎么流汗了?”忙把孙女拉过来,给她擦汗,“小手也这般红?”真把孟赉心疼坏了。
阿橦甜甜的笑,“外公,扑满送您。”悠然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原来自己这边刚说了钱要送给亲人,关心你的人,阿橦就拿起自己的存钱罐,来给老爹送钱了!
孟赉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华山老叟气得够呛,“阿橦!”眼里只有外公,没有师公!
悠然蹲在阿橦面前跟她讲道理,“师公也很疼爱你呢。”怎么能当着两位老人的面,只送礼物给一位老人?太失礼了。
阿橦皱着小脸想了半天,咬咬牙,用力举起扑满,摔碎了。然后,把扑满里的碎银子分成两份。
三个大人看着她分银子。不知什么时候,张并也回来了,也饶有兴趣的盯着宝贝女儿看。
阿橦把银子分来分去,一会儿往这儿搬,一会儿往那儿挪,板着个小脸分得很是认真。最后终于分定了,把稍多的那份推给孟赉,“外公,您的。”把稍少的那份推给华山老叟,脸上甜甜的笑着,“师公,您的。”
华山老叟装出生气的样子来,“阿橦啊,师公往后不带你飞了。”敢给师公分的少。
阿橦脆生生道“我爹爹比您飞得高!”
华山老叟气得飞身跃出凉亭,真奔后山而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众人耳边回响着他的怒骂声。
悠然推推张并,“去陪他老人家打一架吧,要输。”张并点点头,“好。”蹲□拧了拧阿橦的小脸蛋,阿橦冲他扮了个鬼脸,张并哈哈大笑,纵身追师父去了。唉,师父这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动辄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必要跟他好好打一架,打输了,他才转怒为喜。
“悠儿,你是不是也常跟他说,陪他老人家下盘棋吧,要输。”孟赉怀中抱着阿橦,慢吞吞问道。
悠然打了个激灵,信誓旦旦,“没有!真的没有!”凑近老爹谄媚的说道“您赢他,那都是真赢!真功夫!”
孟赉瞪了她一眼,“巧言令色!”悠然殷勤问孟赉怀中的阿橦,“阿橦说说,外公是不是真赢,真功夫?”阿橦的声音清脆悦耳,“外公当然是真赢!真功夫!”
孟赉脸上露出微笑,阿橦和悠然,真是母女!阿橦回头抱住孟赉的脖子,趴在他耳边低声商量,“外公,下回您让让我爹爹,让他也赢一回,好不好?”
孟赉笑着说“好。”阿橦伸出小手,祖孙二人郑重其事的拉了勾。悠然在旁微笑看着,阳光如此明媚,春风如此和煦,这样的日子真好,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
之后不会再有番外,这是唯一的一篇。我会从第一章开始逐章捉虫修改,再显示伪更亲们别理会就行了。
说句老实话,自从写完终章,我就有种“解放了!”的感觉,不想再写了,不想写番外。这则番外,我憋了两天才憋出来。
再次感谢诸位对我的支持!我会再写文的,正在构思中,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个有趣的故事,好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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