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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既见云,胡不归(gl) > 第 80 章

第 80 章

只听柳原又道:“我看杨四郎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是不成的,若是他无法满足你们,我倒是愿效犬马之劳。”许是说着高兴,竟伸出去向陈子衿拉住。陈子衿握紧了拳头,一躲再躲。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打在了柳原的身上,替陈子衿解了围。

“谁!”柳原吃痛,随从禁戒。

白衣、黑马、面具,还能是谁?还能有谁?

自是那战场上的阿修罗王,杨笑澜。直到了柳原和杨谅的面前,她才勒马停下,目光如电扫过柳原和杨谅,硬生生令得他们吓出一分寒意来。带着血的牙齿和指甲又浮现在了眼前,杨谅打了个冷颤。

杨丰下马捡起笑澜的马鞭,恭恭敬敬递给笑澜。笑澜接了,只问陈子衿,“方才他可有碰到你?”

陈子衿摇摇头。

杨笑澜骤然跑马,只见柳原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着了,先是跟着马跑了几步,又跌倒在地,被拖了一段路程。等笑澜策马回到众人面前,柳原已是满头满脸的伤,还被拖出几道血痕来。笑澜施施然道:“真是抱歉,没曾想柳七郎会抱住我的马腿,只是走在街上怎么都该张开你的狗眼看看,谁是可以惹的,谁是不可以惹的。刚才只是小惩,你该庆幸你的运气不错,如果真的碰到了子衿。”

“你能怎么样!”柳原嘶哑了喉咙怒道。

“哦~~~”又是啪的一声,马鞭抽到了柳原的脸上。“你该问,我想怎么样。”

“杨宁,天子脚下,你敢妄为?”杨谅怒不可赦。

“你也知道是天子脚下,当街调戏民女,论罪,该如何?我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否则,哼。”别转了头去,将陈子衿拉上马来,同杨丰说了句“嫣红你带。”双腿一夹,也不再理僵在当场的杨谅、柳原,离了开去。

“出门怎能不带人,你呀,就知给我惹祸。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出门就要带上面纱,遮起来,不许给别人看到。知道么?”

陈子衿异常的乖顺,只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反驳,没看见杨笑澜在她的颈后露出一个笑容。

回了府,杨幺低声在杨笑澜耳边说些什么,又将几张纸条递给她。杨笑澜点点头,让他请大公主到大厅一叙,顺便让子衿先行回房。

“某时某刻,四郎往大兴善寺,见华首。

某时某刻,四郎宿公主处。

某时某刻,四郎往大兴善寺,见华首。

某时某刻,四郎与陈子衿争执……”

“落雁,我倒是不知道,你已经爱我爱成这个样子,爱我爱到须得将我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杨笑澜手一抖,将纸条抛在落雁的面前。

落雁跪在大厅中,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会暴露得如此之快,只磕着头,想求得原谅,又见杨笑澜没有表态,就去抱杨丽华的脚,她知杨丽华心善。

杨丽华没有将她踢开,只任她跪在那里,双眉紧锁。

杨笑澜问:“谁派你来的?”

落雁摇头哆嗦着,不肯回答。

杨笑澜哂道:“这是一个要求活路的态度么?你倒是深谙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之道呀。公主想怎么处置?”

“夫君打算如何处置?”

“唔……打杀了就是。”杨笑澜说得轻描淡写,已见过她手段的侍卫并不觉得惊讶,可杨丽华是第一次看到她冷酷的一面,尽管她听说过笑澜如何处置那个树林里的猎户,但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在她的记忆中,杨笑澜是一个温和的少女,圆润无角,可她现在却发现,这个少女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变成了一件利器。

落雁涕泪纵横,扑倒在笑澜面前苦苦哀求:“郎君,请饶我一命,你……你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吗?”

“方才我问了,你没有答。现在我不想知道了。那不重要,我不在乎。”

“郎君,落雁对你一片痴心……”

“痴心什么的,我不需要。”杨笑澜招一招手,杨幺就将落雁给拖了下去,结果怎么样,她不在乎。

杨丽华听着落雁传来的呼声良久,才开口问道:“夫君是何时发现落雁有问题的?”

杨笑澜答道:“刚回来就发现她一直在向别人打听我,我自知没有如此非凡的魅力能让人如此惦念不忘。”

杨丽华笑一笑,道:“夫君,还真是大不同了。”

听出杨丽华语气里的异常,杨笑澜向她看去,杨丽华的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疏离。拉着杨丽华进了房,摘下面具,笑澜问道:“公主是觉得刚才的处置不妥?”

“不敢。夫君的杀伐决断如此决然,妾身不敢妄加评判。”

“公主,你不高兴?”不过是处置一个卧底,为何杨丽华会有这样的反应?笑澜思索了近几日所为,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嘛?如果有做的不好不对的地方,你说我改。”拉着杨丽华的手,眨着双眼,一脸无辜。

凝视笑澜片刻,见她的眼眸依然像从前那般清澈,甚至,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坚定和释然,杨丽华叹了口气道:“兴许是妾身多虑了,总觉得这次回来,有些不太一样。不,应当说你走得这段日子,那些侍卫的存在就叫我惊叹。让我不由得去想,你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的笑澜,是一开始就看错了,还是你变了。”

“公主占了人家的身子,就想用这些话来打发人家,不想负责了么?公主公主,你可是不要我了?”

“你……你又胡说。我没有不要你。你……哎。”

“那就好。”拉近杨丽华,贴了贴脸,又亲了一亲,笑澜才道:“公主是觉得,我对于落雁的处置太过残忍?”

“我只是……没有想到。”

“是我从前太好欺负了,所以柳原、杨谅才一次次的欺负我,还记得曾经我在得玉楼被打的么?记得我被一箭­射­中么?宫里面,杨谅几次挑拨,你也都看在眼里的,是不是?我不能,也不可能总是躲在独孤皇后和兄长的庇护下,也不能总是让公主为我­操­心。对敌人,也许我不会向过去那样手软,但是对着公主,我依旧是当日那个笑澜,记得么,那时我在皇后处学习,你总是会送我到宫门口。杨谅有时说些难听的,你也会好言相慰。我与从前不会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说差异,今儿给兄长骂哭了。”

“怎么?”

“兄长说,我不是个东西,负了你,负了师姐,负了子衿。我只一味受着你的好……”

“笑澜,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会和你师姐在一起吧。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你做什么?之前就同你说了,我娶你,纯属自愿。”

“那么……除了同情,你对我……可曾有一份真心?”这个问题,压在杨丽华的心头许久,不知怎地,就问了出来。

“这天下,谁会不爱你杨丽华,公主,你该不会忘记,有人哭着喊着打破头也要和你成亲吧。”

“那是因为我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儿。”

没有想到大公主也会在意这一点。细看杨丽华的眉眼,她独有的­妇­人的端庄和温婉令得她看起来煞是柔和,笑澜说道:“我虽多情,但也不算是个轻浮的女子,将自己交给你,自然是因为欢喜你。那么,你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才待我如此之好?只因我是你的夫君,你才这般纵容我?”

“不,自然不是。你是笑澜,我……我爱,爱你才会日夜牵记你,为你伤心,为你流泪,为你牵挂,为你担心。”

感动之余,笑澜依旧知道两人总还隔着一层秘密,有一天她或将离开的秘密。“公主,我们是亲人,是家人,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务必好好保重自己,可以吗?”

“你不在了?去何处?”杨丽华见她说得认真,不觉有些惶恐,双手紧抱着她,似是怕她立刻会消失一般。

“不去哪里,袁相士曾经说过,我的寿命……你一定会活得比我长久,所以,如果我比你早走,不管如何,请你好好照顾自己。”

杨丽华说好,这个请求让她沉重地有些透不过气来,幸而笑澜及时吻住她的嘴­唇­,在­唇­齿相依之间,她才能清楚地感觉到笑澜的存在。

笑澜的请求,让她害怕。

第八十四回 论政

自从大街上教训了柳原、杨谅,陈子衿也乖觉了许多,想起街上那次遭遇,心下有些戚戚然。那日,她方明白,杨笑澜之前关照她务必要带着人出门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不知道,那次相遇,是不是造成了杨笑澜和杨谅之间更深的矛盾。她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尤其是眼下的杨笑澜。故而,见着笑澜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独自走在院中散步,发现这驸马府的­精­细不下于陈朝,惊叹之余也无心赏玩,却见树荫下,­鸡­翅木的躺椅上歪歪扭扭躺着一个人,瞧这睡姿不用看那锅罩似的面具,便知是杨笑澜。热天里,在自己的府中也要戴着劳什子的面具,陈子衿有些同情她为了掩饰身份所需经历的努力。走近了才看到笑澜正眨着眼睛看着她,那双眼含着水,闪着光,微微有些心动,想转身离开,被笑澜叫住。

“见了我怎么像见了鬼,见过鬼大白天出来暴晒的么?”

陈子衿转过身道:“才没有。”

杨笑澜招招手,ρi股往边上挪一挪,让陈子衿坐到她的身边,指一指边上小几上放着的茶壶,问:“要不要喝茶?”

子衿取过茶杯,细看叶片,倒是比先前陈朝皇宫里的还要细致一点,“那时也饮茶?”

“自然是饮的,初来时没料到此间的茶是加调料喝的,居然还是咸的,差点吐了出来。后来托了公主的福,狐假虎威,才得以觅得好茶叶来喝。”

“大公主是个好人。”

“那是,我眼光一流。”

“唔,大公主的眼光就稍差了一些。”陈子衿故作沉吟,道。

“那是不及你陈子衿,欢喜什么温和的江南少年……”

陈子衿低头顿了一顿,才道:“我没有……”

“嗯?”

“没有欢喜,只是,少时一份难得的温暖记忆罢了,如今人都不在了,你又何苦如此。”

陈子衿难得的温言良语,笑澜心里有些微酸,否认道:“我又没有说什么。”

“你呀,一直在说,你明知……”

“什么?”

“没什么。”陈子衿摇头道:“那日,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是我没有听你的话,太过莽撞,该等你一道走才是,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也许是乍见面时陈子衿的冷脸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她只要稍稍露出些许温婉,笑澜便大乐不止。这会儿笑澜倒没有欣喜的心思,只觉得依旧有些泛酸,坐起了身子,一侧贴着陈子衿的背脊,就在她背后说道:“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除了刚遇上你那会儿,我老是对你恶狠狠的,连你救了我之后也是,是我的不是。”

“救你时没问你的意愿,兴许,你真是不想活了呢。”

笑澜扑哧一笑,道:“子衿,能不能不要那么可爱?你一下子变温柔体贴了,我还真是不习惯,总是会想,你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所以,温柔体贴这种活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做,你就做你的冷面冰心别扭子衿就好。”

子衿需想上一想才能完全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待明白过来,白她一眼,道:“我可是诚心实意,你不领情便算了。”说话作势就要离开。

“诶诶,别走啊。”笑澜忍着笑,拉住了子衿,又怕她就这么走了,­干­脆将她环抱住。

子衿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想着这要是人来人往见着了,还不定有什么闲话,红了脸道:“放开,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自是好样子,你莫要忘记,你是陛下赐给我的人。”

想起故国的消亡,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陈子衿淡淡说道:亡国公主,隋国宫奴这样的身份,自是不敢相忘的。”

“哎,子衿,我没有要欺辱你的意思。”听出子衿话里的味道,笑澜大感无措,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此时,她才有些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先前作为胜利者的一方,她从没有想过那些被当做赏赐的女子该如何面对。明知对方该是仇家,却偏偏被抓了来,要侍奉仇家的亲王贵族,面前的人害得她们流离失所,离乡背井,可依旧要把那些人当作是今后的依靠。降臣,她可以将之理解为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实现抱负而投靠明主,可是作为被充私房的公主夫人们,她却委实觉得愤怒和悲哀。­妇­孺,永远是战争的牺牲品。

陈子衿叹了一声靠在了笑澜的身上,轻声道:“我明白。”现如今,除开那些不咸不淡的名义上的姐妹,在身边的,她只有笑澜了。现下这个­阴­晴不定的人,放下这种姿态,是否表明她已经正常,不会再杯葛她了呢?

向独孤皇后请安之后,杨笑澜将这个问题提出,独孤皇后虽已习惯她的柔弱­性­子,却不免对她再三瞩目。即便是个女子,天生会疼惜女子,可能令这个杨笑澜所感到愤慨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若是不好好回答,这孩子又会眨着迷惑又气愤的眼睛吧。想到笑澜不依不饶的样子,独孤皇后不自觉地微微一笑,道:“真不是你哪里来的那许多古怪想法。想想从前对你说的那些,笑澜心里面该是有答案的。”

从古至今,女人代表了生育能力,代表了部落的人丁兴盛,代表了繁衍。气力不如男人,决定了农耕时代生产力落后的情况下,女­性­作为被支配的一方,尤其作为战败的一方,胜者可以获得支配战败者资产和女人的权力。可是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女人还是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男尊女卑依旧存在。在现代,当是财富的分配不公与、世俗金钱至上的观念与信仰的缺失导致了这一点吧。

杨笑澜暗叹一声,古代讲的是门当户对,现代人倒是突破这一点了。除了那些红二代、官二代、富二代之间的排列组合,也不乏新兴暴发的富豪们海选征集高学历美女相亲。不管条件有多苛刻,有多么侮辱人,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不,或许应该说,现代人已经不存在门当户对这个概念。古代的门当户对是建立在家族的基础上,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现代人唯一的衡量标准——金钱、地位,而是有着更为广义的内容。

再想下去怕是连肠子都要扭在了一起,笑澜纠结的表情惹笑了独孤皇后,“傻子,多想无益。有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何必要去苦苦思索。”

“那该如何?”

“如今笑澜不就是在尽力改善么?以你那悲悯世人的心在看着,尽自己力所能及地去做着,不就是如此?从前,我担心你那颗优柔寡断的心太过软弱,怕你因这软弱而受了伤害,从你在战场的表现来看,笑澜纵然心软,倒也并不迂腐,甚至……有时还颇有些手段。”

“这……是嘲讽吗?”笑澜不明白独孤皇后所指的手段为何。

独孤皇后咯咯一笑,道:“你听得是什么,便是什么了。笑澜可有怪我拦下了陛下对你的提拔?”

笑澜道:“原先会有些不明所以,以为皇后殿下是气我私自外出。眼下,见那些上柱国为了争功互相诋毁,互相不服气,倒是能体会皇后爱护笑澜的用心。”

独孤皇后眼角一勾,给了个算你明白的眼神,道:“江山一统,除了外敌,最重要的稳定内政,马上得天下,自然不能马上安天下。”

“偃武修文,武安邦,文定国。”

独孤皇后满意点头,道:“那么笑澜以为推行文治,首要是什么?”

“兴教为先。前朝注重的皆是武功,文气则以南方为胜,朝中懂得治国又得陛下信任的,委实不多。原先陛下极为看重高仆­射­,可今次回朝,居然有人密告高仆­射­谋反……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高卿是我大隋难得的人才,我亦告知陛下,高卿绝不会反。现下,已将江南的那些人充实到各大省中,没在大兴任职的,也让他们再地方任个教官,为我朝培养人才。”

“皇后英明。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独孤皇后笑道:“笑澜这话说得至为有趣,不过眼下令陛下颇为头疼的是朝中那班老臣们,似乎并不懂得陛下的心意,还在争相邀功。笑澜可有奇策?”

不能明面上直接说让那帮老家伙低调低调,现在要转变策略,到了用完武将用文臣的时刻了。那该怎么办呢?现代最常见的是什么?学校里开思想动员会议,公司里有员工培训灌注价值观。美其名曰,思想交流,说穿了不过是洗脑罢了。

“啊,有了!可以办讲座!”

笑澜的神采熠熠感染了独孤皇后,她也像染上了夏日里的光那般的笑容似的,问道:“何为讲座?”

“就是找人在上面讲学,下面让人听着,陛下也在一旁支持,这讲座可以围绕一个主题,用不同的话题展开。可以安排不同的人,来说他们擅长的那一部分。讲什么内容呢?唔,讲孝经,讲这古往今来的忠孝之义,讲这大孝大贤就是忠君爱国。讲礼,礼者,用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孔子不是曰过嘛,为国以礼。”

捏捏笑澜的脸,独孤皇后又是一笑,道:“此计甚妙。”

第八十六回 一年

天下初定未久,治理江南的措施接连发布,其时北方实行的地方制度与南方不同,杨坚大刀阔斧先一步将南方的郡予以废除,将废省与一些州县合并,部分行政区划予以改名,配合整顿乡村,推行北方的户籍制度;同时将南方的地方长官基本撤换,原先陈朝的地方官员不是被押往北方便是给废黜了。

时北方倡导以孝治国,务求将对家庭之孝导成对国之忠,当时流行五教,即是“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纲常伦理,这样的意识形态与以门阀世家垄断为主的南方并不相容。杨坚的雷厉风行目的在于加强中央的集权,但是这样的政策施行之迅疾却带上了浓重的征服­色­彩,这一点与杨坚的武行出身密不可分。可是杨笑澜却觉得意识形态的东西一旦形成很难改变,这是一个长久的教化过程。如今尚书右仆­射­苏威在巡抚江南之际,高压推行《五教》,使南方人民无论长幼一并诵读,很容易激起反感。如果这时有人振臂一举,高呼反抗,很容易得到民心,聚拢一批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是在一片还未稳固刚被征服的地方。

当杨笑澜在杨丽华面前高谈阔论,表示隐忧,杨丽华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纵使在自家府内,仍需提防隔墙有耳。夫君此话,不曾对母亲讲过吧?”

对独孤皇后讲?笑澜想过,可是她知杨坚的许多策略是在和独孤皇后商议之后再行决定的,万一这也是独孤皇后的想法,她侃侃而谈岂不是撞在枪口上,皇后再智慧无双也逃脱不了时代的局限。况且她在宫中混得日子久了,很清楚地明白一点,对于高位者而言,一切都是以维护自己的政权为基础。时至如今,她相信独孤皇后对她是有感情的,但是她始终相信对于独孤皇后而言,地位、皇权永远是摆放在心头第一,与杨坚的政治组合也是牢不可分。她绝对不会去踩或者去试探皇后的雷区底线,在执政者面前,若是对方问起,她会有所进言,她不会去直接批评此事该还是不该,大方针政策永远是对的,皇后英明、陛下英明,因为这就是历史的进程,历史的必然。她作为一个时空的异数,不该亦不能去改变历史。

笑澜只是一笑道:“哪敢跟她讲,我可不想那么早死……”抓了杨丽华的手,凑过脑袋去在她脸上揩了一揩,“我舍不得你。”

贴着笑澜的脸,杨丽华心里一甜,看得出来,笑澜最近的心情大好,原先有的郁结似乎也不复存在。接受了尉迟炽繁出家的事实,和陈子衿虽没有同房也相处融洽,在独孤皇后处认真听教,与府中侍卫一同­操­练武艺,只是宁愿在她边上黏糊着也不愿去应酬同僚,连宇文娥英都说这个阿耶懒。

“夫君,娥英的婚事该­操­办了,她嫁了过去,我也省了心。”

“那么小就要成亲,才十四岁诶……”笑澜感叹。

“夫君说哪里话来,十四岁已不小了,母亲十四岁嫁了父亲,晋王妃十三岁嫁了晋王,妾身不也是十二岁就成了亲。像子衿与冼家娘子那般这般岁数还未曾婚配的,实属异数。”

想到杨坚曾将杨丽华嫁给宇文赟,笑澜就有气。“简直就是残害幼女,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送,明知那不是个好东西,为了消灾避祸,就牺牲你!”

“那也是不得已的,父亲与母亲那段时日很是艰难,日日胆战。何况,就算不嫁给宇文赟,也不过是换个人与之联姻罢了。”

“哎,倘若我不是兄长的幼弟,没有救过皇后,怕是陛下也不会同意将你许配给我。沾光沾光啊。”

杨丽华微微一笑,想到了别的事上:“是了,夫君,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问?”

“什么?”

“越公确然有个幼弟,可是你为何会变成了女子之身,妾身始终不明白。”

笑澜回想了一下当初对皇后的说辞,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母亲出身不好公主应当知晓,曾经杨谅也为之讥笑于我。那时为父亲诞下一女,母亲深感女子命运之坎坷,所以就谎称是个男孩,希望我以男子的身份安身立命。只是委屈了公主。”

“何委屈之有。倒是夫君你,战场上几经生死,身上都是些伤痕,妾身看得都觉得疼。”

“咦,公主居然将我身上都看遍了,我还不曾看遍公主呢。”

“胡说,你昨夜分明……”杨丽华想起夜里之缠绵,不觉身子一热,声音轻了下去,端丽的脸上有了些许赤­色­。

笑澜嘻嘻一笑,亲了亲她,暗道,这分明已经是结了两次婚,还生了个小孩的少­妇­,其中一个丈夫还是那么的荒­淫­,可居然还会有如此的少女羞涩之情。名门淑女果然就是名门淑女,真是端庄的非同凡响,非一般人可比。

乐平公主开了口,李敏家自是风风光光将宇文娥英娶了回去,规格相当于嫁皇帝亲女那般。杨坚对之也十分满意,因李敏善音乐,杨坚还亲自弹奏琵琶让李敏歌舞一番,大悦之余赐官柱国。女婿是柱国,晋升为丈人的杨笑澜没有理由不如女婿,故而杨坚也赐了个上柱国的官位给笑澜。笑澜再三推脱不得,方谢恩领受了。

到了开皇九年底,晋王杨广上表恳请杨坚修乐,之前已有多位大臣上表,杨坚总是推辞。这时,才表示勉强同意,颁布诏书,全面指定新的音律制度。

听闻此信,想起李敏之姿,杨笑澜咋舌,幸而当初杨坚没有考校她什么玩乐的把戏,她只有现学的骑­射­和盗版的诗赋是能够见人的,其他贵族的娱乐活动是统统不会,不免有些懊丧。

侍奉独孤皇后时,叫皇后见了她自卑的小心思,又是大笑不已。独孤皇后只道:“笑澜真是心思单纯,不解其中奥义。陛下根本不喜陈朝音律,总说是亡国之音。如今他自诩功高盖世,如今平定了天下,得此丰功伟绩,少不得要多听听臣子们的颂扬才假装勉强首肯修乐了。王者功成作乐,修乐,不过是一种告知天下他是正统的手段。陛下年轻时,喜好音乐,还曾为本宫谱过《地厚》、《天高》二曲,在这等前提下,加上牛弘、许善心、姚察、虞世基四人心­性­不一,修乐之事怕还是有些时日要折腾。”

笑澜颇有些吃味,问道:“竟有如此美妙之事?为何从不曾宫里有人演奏过?”

“美妙?笑澜口上赞得美妙,脸上却不以为然。”独孤皇后笑道:“自然是因为不通音律的听来觉得乏味,通晓音律的怕是觉得可笑了。又怎会有人弹奏?

笑澜当知道曲艺玩乐不过是小道,上阵杀敌乃是大道。何况你是本宫看中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会,又如何!”

唔,是,她是上柱国,骠骑大将军,不会弹琵琶不会哼小曲又如何!

此等霸气之语,果真只有出自独孤皇后之口才能使人信服。

只是,杨笑澜不免又要想上一想,皇后所言之“看中”,到底是“看中”,还是“看重”呢?

又是一年新春,难得杨素留在京中,两人一同在宫中拜了皇帝皇后,吃了午膳才回驸马府接陈子衿一起去大兴善寺,杨丽华则在宫里和一­干­兄弟妹妹们叙话。说起五年前笑澜第一次进宫赴宴的菜肴与今日的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三人进了大兴善寺,却发现今年格外热闹。除了毗卢遮那师傅与尉迟炽繁,那曾经给杨笑澜看过相的袁相士袁守诚也在。因在场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杨笑澜估摸着神一般的袁守诚应该也知道,索­性­摘了面具,还以本来的面目,恭敬向师傅、师姐行礼,又向袁守诚问好。

袁守诚依旧看起来超脱,别有深意地对着杨笑澜笑道:“早说四郎你命带桃花,如今可算是应验了吧。”

杨笑澜看看已是华首师傅的尉迟炽繁,再看看时不时美目垂注的陈子衿,心中的感情复杂难言,只道:“你还说我活不过三十八岁,会遇到三次生死劫呢。也应了,呶,上回真差点死了过去。有个词叫乌鸦嘴,不知袁先生神课先生可曾听闻?”

华首师傅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这般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

袁守诚也不见怪,捋捋胡子依旧笑道:“某袁只讲述事实,四郎还有两次凶险,不过也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四郎如今的夫人是位福德延绵之人,自会泽被四郎。”眼神转到陈子衿处,露出思索之­色­。

杨笑澜不喜,将子衿往后扯了一扯,轻声道:“老盯着人家看做什么呢。”

陈子衿行了一礼,问道:“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

“过去的哭泣之声与血光。娘子好相貌,生就一片慈悲心。某袁行遍大江南北,见着了不少奇女子,娘子是此中翘楚。”

“世云的弟子,那自是不同。”杨素冷然道。

“原来是世云的弟子,可是那天赋异禀的那位?”

杨素点头:“正是。”

袁守诚又是一笑:“世云果真好眼力,两个弟子各有其妙。某袁羡煞。”

一直带着笑容不发一语的毗卢遮那师傅开了口,声如晨钟,“世云若是在此,定是会大感欣慰,她的努力和牺牲,终见了成果。诸位都只知要救世,却从不知晓为何要救世吧。”

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毗卢遮那师傅的架势,估计会是个漫长的故事,各自寻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静静等待着毗卢遮那师傅接下去的话语。

第八十七回 末世

毗卢遮那师傅并不急着说些什么,闭上了眼,任座下的弟子徒孙看着他等着他,好一会儿,才亮起了双眼,用他特有的慈祥的声音问道:“你们可知佛法的三个时期?”语调缓慢平实,声调不高,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暮鼓晨钟般的庄严。

袁守诚见杨笑澜一脸茫然,其他人也不欲作答的样子,便说道:“《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中曾有提及,说是佛涅槃后世间会有五乱。世之一乱为沙门中人从白衣学法(白衣意为在家人);世之二乱为白衣上坐沙门中人处下;世之三乱为不听沙门中人说法,而以白衣说法为无上;世之四乱为魔家比丘以佛之名欺世,世人皆以之为正道真谛,佛法正典则不甚了了,假作真来真作假;世之五乱为沙门中人畜养妻子奴仆,多冲突多诤讼,却不承佛教。

佛经中,又将法为了正、像、末三个时期。佛灭度后的五百年佛法住世,如能依教修行,就能证果,是为‘正法’。正法之后的一千年,叫‘像法’,虽有佛法存在于世,可修行的人却很难修成证果。

再后的一万年就叫‘末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得正道者的影响力式微,没有强大的后继力量推动佛教的发展,佛法典籍的大量遗失,虽仍有一些佛法在世,可人多钝根少信仰,得道者日益稀少,有信心成就佛法者,也日益减少,是以末法时期佛教不了人,不能使人得道,不能使人成正果。(*)

老师所欲说的,可是那末法时期?”

毗卢遮那师傅点头称是:“袁师侄所讲甚是详尽,我辈之救世,正是为了末法时期。末法时期,佛法沦为求名闻利养,求平安建康,求升官发财,求心安的法门。世间邪师说法有如恒河之沙,借佛之名大行贪欲之邪法,迷惑众生。届时,沧海异,天地劫,一切将重归洪荒,可怜苍生受此劫难。”

沧海异,天地劫?这不是典型的世界末日的说法么?杨笑澜下意识地举手问道:“师傅,地球毁灭,该死的死绝?世界末日这种?可是一般而言,有末日必定会有神的出现,指引善人带着物种家人远渡逃避灾难,难道我们要做的是造个诺亚方舟?然后送回去救人?”

毗卢遮那师傅面露惊诧之­色­,“哦?笑澜经历过那样的末日?”

“听说过很多啊,比如一九九九年就说有世界末日,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再比如说二零一二年,册那,师傅,你该不是让我们二零一二年去拯救地球吧?”

“一九九九年?”杨素问道,“这是一种新的纪年方式?”

“对!”杨笑澜一笑,幸而兄长没有问那是开皇多少年,见众人又都是不解,进一步解释道:“一九九九年和二零一二年都是……以后时代的纪年方式,叫做公历纪元,简称公元,以耶稣诞生为元年,是国际上通行的纪年体系……就是,其他国家也用的纪年方式。”

“那是……多少年之后?”华首师傅一直疑心着笑澜的来历,笑澜曾经和她说过许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此时心中的惊讶仍丝毫不减。

“具体的说不上来,大概一千四百多年之后吧。”杨笑澜面露愧­色­,她从来都没有正面和师姐提及她的过去,潜意识里,她觉得除了子衿,那些人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感受、她的过去,故而绝口不谈。“耶稣就是……上帝,一个……教派的­精­神领袖,像释迦摩尼佛。为什么要采用这个神的诞生作为纪元而非佛呢,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笑澜为何会提到二零一二年?”袁守诚问道。

杨笑澜答道:“有个传说,二零一二是玛雅人说的旧历去新历来,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黑夜降临之后,二十二日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有人解读为世界末日,也有人说那之后会有一个新的时代,新的纪元开始。”

袁守诚道:“如此,那师傅所说的末法时期山河突变倒与之有些相仿,只是,我们又该如何去做?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行正道,传正法。”毗卢遮那师傅言道,“我与阇那崛多师傅从诸多经文中得出的结果是,将正统佛法带去。具体如何行事,仍是有待诸位之行动。等找到那四件器物,自会有神明指引前行……”

“师傅,我不明白。”杨笑澜皱着眉,站了起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花这种气力去做这件事情。莫说不知是否真有末世,就算有,那也是发展的必然规律,起承转合生老病死,就像是物种的灭绝一样,有什么不好?师傅,你没有去过那个时代,你可知,到了那个时代,人心涣散、信仰缺失、道德沦丧,诸人借佛法之名行骗人之事,就算你成了佛,你去了那里,也不会有人信你。那里的人,信得是金钱、地位、权势。

师傅,你可知道,千年后的那个时代,金钱至上,男盗女娼,为了一己私利,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残害生命,破坏环境,一切有情众生,均在他们可以残害的范围中。

那个时代,没有法纪,没有人情,没有伦理,没有信仰。

那个时代,有人开着车将老人撞倒,之后把老人扶上车,谎称带伤者医治,实则是将老人活埋,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

那个时代,路上扶起被车撞倒的老人,却被老人诬陷说,是你撞的然后让你赔钱,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

那个时代,畏亵多名女子,杀人□,法官却轻判,说是因为被害人反抗激烈,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

那个时代,有人以爱护动物之名四处收养猫狗,结果是用各种方式虐杀,残害生灵却无法惩处,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

那个时代,还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的房子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王臣们随时有拆你房屋毁你田的可能,你哭闹也好,你反抗也罢,最终都是无法可想。

你们可能会说,那是极少数的一部分,或者是有些当权者、豪门劣绅仗势欺人。

不不不,不止是那样。

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在牛­奶­、­奶­粉里添加三聚氰胺,三聚氰胺是一种……是一种化学品,详细的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那是一种吃多了会得肾结石的东西,那些牛­奶­和­奶­粉大人孩子都有吃,很多孩子因此得了肾结石,肾结石……就是,很多无法消解的像石头那样的东西在肾里。

许多名词或许你们无法理解,总结来讲,你能想象的许多东西:菜、­鸡­蛋、­肉­,鱼,但凡能想的都会有添加物产生的可能,而那些添加物,随时会让你得某种疾病,就像是……慢­性­毒药那样。

我们所呼吸的空气,你们无法想象都多么污浊,比如说北京,唔,现在应该是叫燕郡还是涿州?时常会有沙尘暴,偶尔一个蓝天,那里的人简直欢欣鼓舞。

现在那些有着生机和绿­色­植被的地方,那时,已然沙化。

那个时代,迅速蔓延着一种病,那种病,叫作丧心病狂。

师傅,那样的世界,救来做什么!”

那句“救来做什么”掷地有声,似在房中回响,每个人一边消化着杨笑澜似懂非懂的话语,一边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那个时代的人真如此不堪,这样的救世,还有意义吗?

终还是毗卢遮那师傅打破了沉默,“子衿自小受到无数委屈,可她尚能够救你,依旧怀着慈悲之心,为何笑澜心中却充满了戾气?”

笑澜冷笑一声,道:“她傻,难道要我跟她一样傻么?为了这个空洞的救世,世云师姐去了未知的时代,我来了,也是个未知的时代,我想这一来一去必定也牵扯了众多的人力物力,值得么?面对着千疮百孔的人心,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毗卢遮那师傅道:“执正念。笑澜当初问,为什么是你。老衲曾说,你是有缘人。笑澜可还记得?”

“记得。”笑澜点头,她记得。

她还记得,也是那一天,梨花雨下,经声佛号中,她第一次见到了尉迟炽繁。念及温柔处,向华首师傅看去,却见那曾经轻如薄烟的女子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只是比之当初又少了几分尘世的气息,想起她已然侍奉佛前的事实,心头又是一阵黯然。

感受到笑澜的心情,华首师傅也是暗叹,轻轻一握她的手后又放下。

“那么笑澜是否明白,这救世一任,是你,是世云、处道、袁师侄逃脱不了的宿命,因为你们皆是佛门护法。”

佛门护法比起那个有缘人更悬,尽管这个说法疑似给你了一个身份,一个标签,把一切弄得顺理成章似的。

笑澜不满道:“那我们的敌人是谁?妖?魔?鬼?怪?上帝有个敌人叫做撒旦,我们的敌人又是谁?”

“心魔。”

笑澜一时哑然。

毗卢遮那师傅一展他和蔼的笑容,又道:“方才笑澜所描绘的那些恶,老衲并没有在笑澜身上见到,笑澜,那个时代是否每个人都如你所说的那般?”

“非是如此……还有好些人是积极向上依旧充满热情,只是,一腔热血空寂寞。”想到那些对国家怀有赤诚的同学们,对于未来充满期待与梦想的朋友们,却不知几时才能见到,杨笑澜重重叹了口气。

毗卢遮那师傅道:“那么那些人难道不值得去救吗?那些缺乏信仰的人,难道不是可怜人吗?为什么不值得去救?笑澜能告诉我,什么叫做值得?

你既已读了那许多经书,难得还不明白众生皆有佛­性­?在世人尚未成佛之时,所呈现的皆是凡夫相,源自于人内心的贪嗔痴,人们为此造无数恶业,故而在轮回之中受无量之苦。

笑澜有一颗向佛之心,佛心开启,在觉悟自己的同时,更该以大悲大愿大行的菩提心来救度他人。正是因为人们的佛心佛­性­受着蒙蔽,那便更需要有道之人带着正法予以指引。倘若有朝一日笑澜带着无上佛法归去救度世人,才是真的大解脱,大圆满,才不负世云只身前往异世的一片苦心。”

带着佛法回去?笑澜苦笑,她又不是唐僧,难道此番吃心吃力地来隋朝竟还是取经不成!她本是极有慧根的人,只是因对她所在的年代失望不满而难免心生嗔念。毗卢遮那师傅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加上几年佛荫,使她渐渐消解了愤怒,走上正途,可随即疑惑又上心头,她需得找齐四样宝物才能回到现代,那么尉迟世云又是如何去得她所在的时空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末法时期,一日听修佛参禅皈依的朋友说起触发了灵感,与世界末日之说倒也匹配。部分末法时期的说辞引自百度。

第八十八回 关节

“师傅,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世云师姐能轻易的去我们那个年代,为何我却要收集什么宝物,如此大费周折?”这个问题盘旋在杨笑澜的心头多年,她始终不信自己是什么传说中要去救世的超人。

因为如果她是,为何那所谓的命运之门还没有展开?没有哪一部小说、游戏、电影里,去到一个地方五年对于自己要完成的任务还一知半解几乎没有头绪,没有预兆没有方向。几乎没有任何作品里的主角会像她这样始终在走、留、几时走、如何走的漩涡里沉浮。

假如她是有选择的,那么她能够选择自己将来的命运么?她能选择不担负起所谓成为超人的重任吗?

假如她没有选择。她又凭什么没有选择?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原先总以为艺术创造源于生活,是经过加工处理所以跌宕,可眼下看来,较之创作,生活远远狗血许多。

毗卢遮那师傅看向袁守诚,示意他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情,袁守诚全程参与至清楚不过。连杨素都未能窥得全貌,当下也目光炯炯地看着袁守诚。

袁守诚感觉到杨素的不友善,清一清喉咙,道:“世云师妹的破空而去,其实集合了她本身的能量,她两位徒弟的心血,还有道法开启时空之门。”

两位徒弟的心血?道法开启时空之门?杨笑澜瞥了陈子衿一眼,她从不曾提过,只见她本身也是有些费解。又问道:“你既然可以以法术开启时空之门,又为何要我收集什么宝物?”

袁守诚听出杨笑澜语气里的嗔怪,白了她一眼,道:“那个法子,也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才是。且不说尚不知下一次的破空之门会在何处,你没有世云师妹的神通。若找不到那几样物事解开迷局,就凭你只手空拳,拿什么去救世?如此你来大隋一次,除了惹下些相思招惹些桃花,又有何意义!”

杨笑澜刚欲反驳,就听杨素向华首师傅问道:“世云的神通?你姐姐有什么神通?”

华首师傅细想了一想,摇头表示不知。这个姐姐从来都莫测高深,虽说是嫡亲姐妹,可真要是回忆起来,对尉迟世云的记忆也只有她娴静的容颜了。

杨素又看向袁守诚挑了挑眉,言下之意就是让袁守诚莫要卖关子,赶紧交待清楚。

袁守诚轻咳一声,道:“怕是你们都难以想象,世云师妹也身负异能,就像是有法术一般,神乎其神。只是每次耗损异能都会带来一次重创,那次去异世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也就是说,世云师姐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回来,她终是回不来了吗?忽然想起陈子衿救她之后力竭的样子,杨笑澜皱着眉对陈子衿说道:“你那本事,以后能不用就不用。”

陈子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袁守诚点头同意道:“子衿的力量平时用以养护心血已是耗损。一个人的生死自有他的命数,我们身为凡人,不因横加­干­预才是。”

杨笑澜又问:“你方才说,世云师姐去我那时空,用了子衿和冼朝的心血。一开始我以为这心血是花了心思的意思,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莫不是是真的心血?”

袁守诚道:“确是真的心血。”

杨笑澜叹道:“世云师姐竟然取子衿和冼朝的血,这未免也太……”

袁守诚道:“要成大事,难免有所牺牲。世云师妹,何尝不是牺牲了自己。”

“神课先生……”杨笑澜的语调渐冷,道:“当日你奉皇后之名为我与公主的婚事占问凶吉,是否当时已然知道,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你特意在皇后的面前提起要救我必须找到四件神秘的器物,是否是故意说与皇后听的?为的就是要诓她的东西?那时,你便知道,皇后手里有着找到古蜀国那件东西的关键?而皇后赐给我面具,又是在你的算计之中?”

没想到不过区区数年,杨笑澜的身上已有着凌厉的杀气与寒意,袁守诚正­色­道:“某袁听说笑澜是师傅的弟子,这才确定笑澜是救世之人。至于对独孤皇后所说的那些,包括笑澜的命数,都是真的。某袁确实知道皇后身边有关于古蜀国的物事,那东西与你的来去有关,但某袁无从猜测起皇后会将这样的东西交付给你。不知笑澜是否记得某袁说的,一字记之曰云。”

“不敢相忘。”

“只有当笑澜见到世云师妹,才会出现佛门护法的印记,那时宿命的一切才会真正展开,你是局中人,逃不开也躲不掉,某袁也是。”

“等一下,你说世云师姐力量耗尽,那就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么我又如何能见到她?那所谓的佛门护法的印记又是什么?”

“你与世云师妹如何相见,某袁不得而知。至于佛门护法的印记,先师曾经说过,因每个人的身份不多,故而对应的印记也各不相同。某袁的印记是龙,先师曾言,某袁代表的是那伽;杨师兄的印记当是闪电……”

杨素一惊,这印记是在一个隐秘处,他又从何知晓?“你怎知道?”

袁守诚一笑道:“自是先师说与某袁听的,先师曾道,杨师兄代表的是因陀罗。”

杨笑澜、华首师傅与陈子衿三人越听越神,面面相觑。

经书里说过,那伽是八部天龙之一,能呼风唤雨的蛇形众,首领就是龙神。而因陀罗则是八部众天众的首领,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名字是帝释天。“那么世云师姐是?”杨笑澜问道。

“世云师妹的印记是一团云,她代表的是乾达婆。”袁守诚续道,瞄了一眼笑澜的胸口,道:“你的印记先师不曾说,只道你代表的是阿修罗王。先师还说过,下一次破空的地点会在麟游县,至于更具体的地利之处,还要某袁考察过后才会知晓。”

袁守诚一语终了,四处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有许多疑团,可是这些疑团按照当前的情况又都是无法解答的,大家只想着自己的问题,各自陷入了另一次沉默思索中。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结起来阻隔了天人,只有屋外僧人的诵经声远远传来,方使杨笑澜觉得她们还在尘世。无意识地向窗外张望,已是夜了,这才想起午间之后并无用膳,觉得有些饿。又想起还没有派人传信给杨丽华告诉她几时回去,便站起身来,戴了面具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杨丰、杨嵩正老实候着,见杨笑澜出来,便齐齐向前,说是乐平公主不久前派了人来探视过,若晚了就让郎君在寺里住下。杨笑澜坐了大半日,也觉得乏了,就说住在寺里,命两人各自去用些斋饭,又吩咐他们拿些食物来给屋里的众人。

用了晚膳,袁守诚与杨素也在寺内住下,兴许是下午听得信息太多太杂,冲击力又太强,想着要再聊一会儿又失却了闲聊的兴致,故而洗漱一番后,都早早回了房。杨笑澜与陈子衿住的还是原先笑澜住寺庙里学习的屋子,她与杨丽华成亲搬走之后,也没有人再来住过,不过屋内­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的味道,想来该是时常打扫的。

添上了火盆,屋子里暖和下来,杨笑澜东摸摸西碰碰,这里,是她最温柔的回忆处。

“你冷不冷?这是你在大兴第一个冬天吧?一直都没问你,是不是还习惯。”见陈子衿始终一声不吭,杨笑澜颇觉得奇怪。

陈子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不冷。”

又拉着陈子衿说了些初来大兴的趣事,子衿时而笑一笑,可那笑容看起来却是着心事的。一直到两人并肩睡下,笑澜才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陈子衿抿着嘴,眨着眼,似是在犹豫当讲不当讲。

笑澜觉得这表情可爱极了,伸手揽过陈子衿,拍拍她的背脊,道:“是我今儿说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唔,因为,我说你救人犯傻的缘故?”

“不是。”

“那是……我让你别随便用你那异能的缘故?”

“不是……我知你是为我好……”贪恋笑澜怀中的温暖,陈子衿更靠近了一些,叹了口气,方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因为要救世,要去你在的那个年代,师父才收我们为徒。我与冼朝师妹,不过是师父的……棋子。”犹豫再三才将棋子一词说出口来。尉迟世云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这个想法,这个词,让她心痛。

“那么,你觉得我是师傅和兄长的棋子嘛?”笑澜反问道。

陈子衿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不,太师傅待你慈祥和蔼,杨公与你感情笃深,十分亲厚。大公主曾对我说过,对于你和杨公的手足之情,还颇有些羡慕。”

“那么,你的师傅和师妹待你不好吗?”

“也没有……只是……”

“只是你难免会想,是不是要利用你,所以才对你好,是也不是?”

陈子衿只能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那照这么说,是不是师傅和兄长也只是要利用我呢?我没有见过世云师姐,只是想着一个女人有如此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博大的救世情怀,应该不会是一个坏人,若说她利用你,那岂不是连自己都用尽了?我来这里那么多年,一直都对兄长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我可算是举目无亲,要如何生活生存下去根本是无法想象的。那么世云师姐呢,她一个女子到那样一个陌生的年代里,也是会害怕恐慌无所适从的吧。她能够坚持下去,甚至在当初能取你和冼朝的心血,都是基于一种信念,一种要拯救世人的信念。有这样的人做你的师父,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是么?”

“你说的是,我不该这么想师父。师父生就慈眉善目,像极了菩萨,绝不会是这样的人。”想通了关节,陈子衿这才散了郁结,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极亲密的姿势蜷在笑澜的怀中,不觉面上一红。

第八十九回 雨夜

这一年春,汉王杨谅娶上柱国、楚国公豆卢绩的女儿为汉王妃,这门亲事早在几年前就已定下,只是双方年幼,直到了眼下才办这婚事。

初听豆卢绩这个名字杨笑澜觉得好笑,杨丽华同她解释道,豆卢这个姓氏出自慕容氏,为北魏被赐姓时所改,先鲜卑语中,豆卢乃是归顺的意思。杨笑澜笑了几声又板着手指头算一算,说起来独孤皇后这几个儿子里面,撇开太子妃元氏不算,秦王妃崔氏的哥哥是上柱国崔弘度;蜀王妃长孙氏的父亲是重臣长孙览;汉王妃的父亲豆卢绩也是上柱国,唯有晋王妃萧美娘算是无家无势。在争皇位的道路上,杨广倒是并不算占得先机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四月里,有人上书说杨坚过于宠幸高颎,令得高颎赤炎滔天。杨坚勃然大怒,令侍卫将此人当场杖杀,可彼时殿上并无可用之杖,随即用马鞭杀之。此事过后,又在殿上置了廷杖,若是朝堂上有人再行激怒了杨坚,杨坚会随时以杖毙人。独孤皇后因此事劝说了杨坚,杨坚破天荒的没有听从,只说臣下对上不敬,理当训之。独孤皇后便在没有言语,只私下里嘱咐杨笑澜见着杨坚时小心说话。

杨笑澜不免想着,杨坚一生小心谨慎,忍耐克制,如今一统河山,是不是代表着他内心松了一口气开始逐渐骄傲自大起来了呢。那是否即是说,也许从今往后,独孤皇后对他的威慑力与助力会日益式微,那么到时候独孤皇后又将如何呢?

注意到杨笑澜略带忧心的目光,独孤皇后微微一笑,稍加抑制想要与笑澜亲近的想法,用一种难得温柔又不带丝毫调侃的语气说道:“笑澜不必为我担心,我与陛下多年夫妻,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

言下之意是对着杨坚她稳抓稳打?杨笑澜回忆了曾经学过的历史,杨勇被废多是因为杨坚听了独孤皇后的话,那么直到太子被废,独孤皇后还有能够进言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觉得不甚放心。皇后再美艳绝伦终有衰老的那一天,新人胜旧人自古已然,等杨坚彻底不需要皇后的智慧,甚至以此为障碍了又该如何是好?如果能找到一个将来可以在杨坚面前说得上话探得到消息,又能对皇后恭敬无争宠之心的女子备着,这样局势会不会更加有利?为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而感到惭愧,她杨笑澜从何时起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看着杨笑澜一脸的莫测变化,独孤皇后又是一笑,道:“想当初笑澜可是盯着本宫目不转睛,现如今可好了,家中有了娇妻美眷,那自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和本宫说话还会走神,唉……”

“咳咳,皇后殿下……”杨笑澜扯了扯嘴角,脑中飞快思量着皇后此言何意。

“哎?怎么,可是给本宫说中了无言以对。嗯?”独孤皇后的指尖勾起杨笑澜的下巴,笑是笑着的,可玩笑中依稀带着三分真情。

没有如独孤皇后预料般的红脸低头,杨笑澜反而微微侧着头,澄净的目光与皇后对视着,坦言道:“确实不知该如何说。我在担心你,就算你是那个高高在上谈笑间­操­控生死的皇后,我还是会担心你。也许……时间久了,很多事情变得不同,但是我想,你永远是那个在那年春宴上颠倒众生的独孤皇后,而我,总是那个偷偷看你的莽撞孩童。”

原只是习惯­性­的调笑,怎料这日益长大的少女竟认真了起来。独孤皇后的心轻颤,指尖滑过杨笑澜的颈脖收了回来,轻笑一声,道:“笑澜长大了,唔,成了亲果然不同,会说花言巧语了……”默然了片刻,独孤皇后又道:“本宫谋划半生,笑澜且放宽心就是。”

杨笑澜点点头,想要去握独孤皇后的手还是垂了下来。

自从大兴善寺听了关于末世与救世的来龙去脉之后,驸马府中杨笑澜与陈子衿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谈起关于那个“救世”的故事,说来无用,徒增烦恼,不若就静静地等着契机的出现。她们都没有发现,在回避“救世”的同时,两人也在回避着另一个问题,一个关于杨笑澜去留的问题。

而两人因背负着同样责任带来的默契感,自然逃不开心细如发的杨丽华的眼去,她既已接纳了陈子衿,也不会因此而怪责,只多予两人一些相处的时间。

对于杨笑澜来说,她从来没经历过,更不曾设想过自己会同时和一个人以上有着感情。她不是古人,没有思想上一对多合理的觉悟,在压制下道德上的罪恶感,克服了心理障碍之后,对于如何与两个人一起生活充满了无力感。比如,到了晚上该去何处就寝的问题就困扰她多时。

和杨丽华成亲之后,按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她都是与杨丽华同床,并不像其他的夫妻那样各有自己的房间,以便各种不时之需。这方面没有任何人指点过她,她自然也无从知道起,她再没脸没皮,也总不能去问杨素,今儿该跟谁睡觉这种事情。

以杨丽华对杨笑澜之了解,若不是她以自己来月事为由将杨笑澜直接推入陈子衿的房中,笑澜是基本不会主动提出要去陈子衿房中的。习惯了两个人的温度,一下子没有笑澜在身侧,一张床榻难免有些太过宽敞,但是杨丽华从来都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更何况,在与笑澜成亲之初,看出笑澜与尉迟炽繁感情的她便没有想过要让笑澜专情于她。

被杨丽华赶去陈子衿房里,杨笑澜仍旧没有预谋要做些什么,在她的观念里,拉手亲吻然后情到浓处才是正题,尽管此时,按照一般说法陈子衿早就是她的人了。两人亦没有如旁人所想的那般,红被翻浪,□滔天,两人只是静静躺在榻子上,陈子衿问些关于那个时代的事情,杨笑澜详尽地答。

第一次将最真实的自己原原本本地剖在一个人的面前,同陈子衿说小时候拿着塑料刀剑在花园里喊打喊杀,拿着爆竹去炸邻居的信箱;同陈子衿说那个时代用的文字,学得外语;同陈子衿说电视电影、电脑和手机;同陈子衿说,学校、老师和同学……说到兴起处,感染得陈子衿也是满眼的憧憬。

那是一个奇妙的时代,陈子衿做如是想。

习惯了流转于杨丽华与陈子衿之间,杨笑澜也逐渐坦然。

依旧是杨丽华月事,她去陈子衿的房中,两人如往常一样聊天休息。睡到半夜,陈子衿被风雨声惊醒,披了薄衣,摸索着点了蜡烛,春风吹进一捧夜雨,子衿略感寒意,便将窗子掩上,待回到床边却见杨笑澜正睁着眼睛注视她,眼睛里闪着的那一点光似一道火,隐隐有要烧着她的征兆。

此时的子衿散着头发,婀娜的身姿被衣衫轻掩着,平常见惯的冷然换成了少女娇媚的神态,夹着一丝醒而未醒的懵懂,杨笑澜看着她再次吹熄了烛火,带着薄薄的凉意钻进被子里,忍不住出声在她耳边唤着她:“子衿。”

子衿应了。

“子衿,子衿……”

子衿从没听过她将她的名字叫得那么轻软那么温柔,她只是一声声叫着子衿,子衿一声声应着,每一次都仿佛能叫到她的心里头。

也许是一场晚来风急,孤身夜雨吹散浇息了她的顾虑,她的不安,她的惶恐,她的隐忍,她的压抑,她想要沉溺于陈子衿的温情,她想要亲近陈子衿的体温。她注视着陈子衿羞涩含情的眼眸良久,终一寸寸亲吻着她,一分分地感受两人逐渐滚烫的身体。

也许是从未想过,也许是一直在潜意识里绸缪,陈子衿从未像此刻这般放开自己。

是她,既然在路上,在用心血将她救回守护着她的日日夜夜里,已然确认了就是她。就算相处的这点滴时日里,两人曾冷眼相对,她也有过委屈,有过惊喜,有过心动,有过一丝的怨……可既然这二十多年来只有这个人能将她温暖……

陈子衿曾以为自己会在那个高峨的宫墙里孤独地老死,亲眼见着自己像宫里头的那些花木,一岁岁的枯死,容颜衰败,心如槁木,直到这个人一路从大兴到建康,在宫里见到她又放了她,在路上见到她救她又为了挡了一箭,她第一次如此感激自己身有异能能将那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纵然她不喜欢自己救她,但是她对她的特殊能力只有赞赏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两人又一路从建康到大兴,山也迢迢,水也迢迢,一路相携一路相伴又一路相怨。陈子衿想到她在得知她会被送进宫里一刹那的失神和错愕,望向她的眼里满是歉意和愧疚,忍不住将她更抱得紧些,身子弓起更贴得她紧些,回应她的亲吻更热切一些。

也是在得知被送进宫的那一瞬间,子衿看到了她对她的眷恋和怜惜,也看到了自己对她的不舍和依恋。没有预料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子,有也好没有也罢,既然这个人已经在心底里扎了根,发了芽,就让她开出一朵最灿烂的花来又有何妨。

情难自禁的轻吟娇喘中,子衿仿佛被笑澜带回了她的故乡,那绿柳摇曳的江南,青山秀水的田间,风中带着温润的湿气。

作者有话要说:祝愿高考的看官们一切顺利如愿

第九十回 南下

逃命的时候便知陈子衿浅眠,杨笑澜醒时不敢乱动,生怕就吵醒了她。一直都觉得陈子衿的睡脸好看,温温润润的好似一个玉琢的人,江南好山好水在她的身上可谓是一览无遗。想到初见时的冷然肃杀,剑拔弩张,现下的缠绵交织,命运一事还真是难料。而以她一个中人之姿、平凡无奇的女子竟能受到如此多的倾心相爱,也真是她的福气,念到此处,将陈子衿抱得更紧一些,无法一心一意已然成了定局,去留也终不能随自己的意,那么在大隋的日子里,好好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对她们好些也就不枉一场相遇相知。

杨笑澜只一动,陈子衿便有些醒了,挣扎着想要睁开眼,迷蒙间露出一丝娇憨之­色­,杨笑澜在她鼻尖上一吻,她缩了缩脑袋又往笑澜的怀里钻了钻。“你又想欺负我。”

欺负?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两人一夜缱绻,陈子衿温顺之余也不忘反攻大业,笑澜只觉得奇怪,这隋朝的往事怎地就和平时她在书中看到的截然不同。温柔体贴固然兼有之,乖顺依附是完全没有,就算柔弱如师姐,决定了什么事情之后就是一派毅然决然,丝毫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看子衿,少女初欢,竟也知道要将她扑倒。笑澜眼珠子一转,平日里杨丽华与陈子衿的窃窃私语,难道这也是她教的?

胸口箭伤处传来一阵痒意,陈子衿的手指在伤痕处摸索着,箭伤已好,可伤疤总是在的。杨笑澜无奈又无法,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不在脸上。

“咦……”

“怎么?”

陈子衿拉开被子,将头发撩至耳后,侧起了身子仔细端详着杨笑澜的胸口。

杨笑澜见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看出什么花来?”

“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这印子只会渐渐变淡,但总是在的。”

“这印子,像是箭伤,但是又和你受伤时候的不同,伤口周围像是有一圈花纹,像是在哪里见过那个样式……”

“好哇,陈子衿,你居然还看过别人的身体……”将陈子衿翻至身下,堵住了她抗议的嘴­唇­。

良久,陈子衿轻轻推开笑澜道:“皇后……”

“啊?”杨笑澜吓了一跳。

“皇后的戒指,你胸口的印记,与皇后戒指的样式一样,太阳纹。”

低头察看箭伤处,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佛门护法的印记!”陈子衿突然道:“这会不会就是佛门护法的印记?你且想一想,可曾在何处见过我师父。/

杨笑澜刚想说她根本不知道尉迟世云长成什么样子,见过也不会知道,况且尉迟世云是在她的年代,她又如何能见。

“哎哟,册那!”不会真的是在梦里吧!

“怎么?”与杨笑澜相处长了,就知道这“册那”二字无限妙用,无论是感叹、赞誉、气愤还是异常高兴,笑澜都会用这个词来表示。子衿忙问“可是想到什么?”

“你还记得,我被杨谅那贱人­射­死了去,在你救我之后我以德报怨还怪你?”

怎么可能会忘,想起便觉得有些难过。陈子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杨笑澜忙亲她一亲,道:“让你难受了。那时我做了梦,也许不是梦……比梦的感觉更真实,我看到自己回到了我那个时代,见到了父母,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陌生的女人?”

“对,年纪看起来和大公主差不多,说不上来的感觉,与我并不认识,可是却在安慰我的父母。”杨笑澜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记忆往箭伤那日靠拢,想象着自己在陈子衿的怀中,胸口尤痛,几乎没有生机,唯一缕魂飘荡至自己的本命,父母近在咫尺。

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那个女子的身上,解了两粒扣子的白­色­衬衣,用一根发簪将头发盘起,架着黑框眼镜,轻声安慰母亲,望向床上植物人一般的自己的时候,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整个面部轮廓与尉迟炽繁有七分相像,但是比尉迟炽繁看起来更……有福泽,师姐的脸看起来淡淡的,笑是清的,语也是轻的,要说有仙气,倒还是师姐更有几分仙气。

陷入回忆的杨笑澜忽觉肩上一痛,张开眼睛才知是陈子衿在她肩头咬了个深深的印子,不明所以地望向陈子衿。

陈子衿只道:“方才你那样子,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我怕……”

“别怕,没有找到那四样东西,我还回不去。”杨笑澜抱紧了陈子衿,身子有些发抖。

“怎么了?”

“怕是在差点死去的时候,真的看见你师父了……”陈子衿咬她的那一刹那,顺着梦中女子衬衫敞开的领口,她几乎看见那女子左侧胸前有隐隐约约的印记,恰似一团青云。

在遇袭之后,她胸口愈而未退的类似齿状光芒的印记,便是属于她的佛门护法印记吗?

年底,传来江南民变的消息,杨笑澜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微波暗涌的江南终于无法忍耐杨坚的高压征服政策,在多处竖起了起义的旗帜。独孤皇后说,这场叛乱几乎席卷了整个南方,大众者数万人,小众者数千人,万幸的是起事的部队并没有打出反隋复陈的旗号来。杨笑澜猜想着也许杨坚会让她随杨素军队或是杨广部队开赴江南镇压,便又加强了自己的训练程度。

杨坚在沉着冷静的思考与独孤皇后细细的商议之后,派遣杨素率大军出征,在杨坚看来,杨素以谋略与冷酷出名,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战无不胜。更配以弘度、史万岁、来护儿等战将为随军的部帅,希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南的叛乱扑灭。同时他也明白,单纯的军事镇压非长远之策,遂任命喜爱江南文化,又对江南充满感情的晋王杨广为扬州总管,将秦王杨俊调为并州总管。

杨广领军出发前私下找了杨笑澜,希望她在京期间偶尔去看护一下仍在掖庭的陈宣华,杨笑澜看到杨广眼中的认真,点头应允了。

每次去掖庭宫,第一个见着的必定是尉迟炽繁的某一位表妹,尉迟敏儿,轻轻打过招呼,径自从尉迟敏儿的身边走过,也全然没注意到少女失望的神­色­。

嘘寒问暖一番后似乎无话可说,杨笑澜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陈宣华笑了起来,配上她那张妖冶的脸,媚态十足。杨笑澜想到这张年幼的脸孔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为深宫中老迈杨坚的女人,只皱紧了眉头越发说不出话。

“阿修罗王真是有趣,难怪尉迟娘子成日里提到你。”

“尉迟娘子?”

“就是刚才阿修罗王遇上的那一个,阿修罗王难道没有发现之前每次来找姐姐,必定先遇上她么”

“不曾注意。”

陈宣华又是一笑,道:“若非晋王殿下嘱咐,阿修罗王当是不会再来此处吧?要能入得阿修罗王的眼,着实不易。”

“是我心不在焉,抱歉。”

“人说阿修罗王­性­子温软还真是不错。我们既不相识又不是什么旧识,又何须道歉。”

这样一说,也是。虽说陈宣华是陈子衿的妹妹,但两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对于陈宣华即将到来的命运,她何以内心有着歉意?抓了抓脑袋,杨笑澜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歉意……不知该如何说。”

戴着恐怖面具偏又一副顽童情态,陈宣华微愣,她见过阿修罗王的很多面,却没有一面像此刻这样简单,没有巧言令­色­,没有信誓旦旦,她微笑问道:“阿修罗王何以要带上面具?有传闻说阿修罗王是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痕,也有传闻说,阿修罗王相貌丑陋,用面具掩饰,还有传闻说……是因阿修罗王相貌太过柔和俊美,只是宣华以为,若只是为此,何以在平日里也要戴着那劳什子的东西呢?”

杨笑澜也不作答,只行了个礼说自己还会再来,就告辞离去,单薄的身子背着陈宣华耸了耸肩,又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道:“佛曰不可说。”

没几日,传来番禹夷王仲宣造反,广州总管韦洸中流矢而亡的消息。

当初陈朝灭亡,杨坚就令韦洸进军岭南,当时岭南各部以冼夫人为首,在境内守卫,是晋王杨广令陈叔宝致书冼夫人晓以大义归顺隋朝,韦洸这才能够进得广州境内。谁料想,一年之后,王仲宣谋反,岭南多部响应,只可怜韦洸力战多日终不敌,一朝魂断他乡。

得闻此讯,杨坚立令裴世矩领兵马五千开赴岭南增援,并授权他便宜行事。因冼夫人未曾参与谋反支持隋朝,故而裴世矩此行在消灭叛贼之余,须当以外交斡旋安抚岭南诸部落为主。因杨笑澜于平陈之际的卓越战绩加之先前冼朝来隋时两人的坊间传闻,杨坚特令杨笑澜随军。

此次前往岭南,考量到冼夫人的曾孙女冼朝与杨笑澜的师门关系,独孤皇后对于杨坚的旨意并没有表示反对,只嘱咐笑澜多备些驱虫避障的在身上便作了罢。毗卢遮那师傅听闻笑澜此行,当下休书一封,令笑澜务必交付冼夫人。陈子衿则拜托笑澜向冼朝问好,叮嘱她小心行事。

唯有大公主杨丽华对于杨笑澜的出征百般不愿,圣旨既下,又无从反抗,只能将收藏好的银枪小三还给笑澜。前一次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又要奔赴岭南这蛮荒之地,杨丽华实在难以安心,可是她既不能哭也不能闹,又不愿笑澜出征还要为她担心,只好一个人时闷声不响。今次杨笑澜倒没有之前那般迟钝,杨丽华的情绪她看在眼里,晓以大义的同时不忘撒娇痴缠一番,又千百个保证自己绝不身先士卒,一定小心谨慎平安归家,这才哄妥了公主。

伐陈时,裴世矩领元帅记室一职,与高颎一同收集陈朝书籍,杨笑澜是与他见过的。当时没有做任何想,当奉旨行军时,这才惊觉,裴世矩俨然就是写《西域图记》的裴矩!也是《大唐双龙传》中石青璇的父亲邪帝石之轩的另一化身,书里还号称是他使用离间计挑起了关外少数民族的内斗。故而,一路上除了时不时向裴世矩请教西域风情,忍着想要求证到底有没有石之轩的心,杨笑澜望向裴世矩的眼神也是充满惊艳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桃子­精­终于来了~~~~

桃子­精­会不会知道杨笑澜的身份呢?

知道之后会是如何反应呢?

唔唔~~~

既见云,胡不归(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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