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元敏这才松了一口气。初出江湖三四个月以来,已有好几个夜里,他都像刚刚这般惊醒过来,而清醒之后觉得松一口气的,却只有今天。
左元敏走下床来,推开窗门,但见星斗满天,猜想大概已过了中夜。既而想起早上在酒馆里,与樊乐天等人一起喝酒,到底喝了多少是记不清了,不过倒是有记忆自己是被搀回来的。
左元敏拉了张椅子,在窗边坐下,不久之后,他觉得不够舒服,便索性将两只脚伸出窗口,身子慵懒地斜躺在椅子上。望着夜空里的星星,不一会儿,脑中忽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云姊她武功既好,人又漂亮,要说钱,几年来她也早就赚饱了,为什么不肯早早从良呢?」
左元敏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脑袋瓜子里不断地想着这个问题。他绞尽脑汁,搜索所有可能的答案,最后彷佛都指向一个:「她不相信男人。」
因为她不相信男人,所以她不想从良;因为她不相信男人,所以她拼命赚钱,从大量的金钱上获得安全感。
那反过来说,自己要怎么让云梦有安全感呢?更多更多的金银财宝,更舒适更华丽的豪宅琼楼,以及一大堆恭候差遣的男仆女婢吧?左元敏如此粗糙地想着。
如果答案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紫阳山门似乎就是现阶段左元敏最好的选择了。只要自己努力,想要在山城之内,弄一座像樊乐天这样的府宅,那只也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左元敏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开心地从椅子上跃起,坐到床沿上,将太阴心经与指立破迷阵法,一遍又一遍地练了起来。
这一番练功,左元敏但觉体内内息充沛,更胜以往。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利,运起功来也觉得事半功倍。如此不知练了多久,待他再将眼睛睁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左元敏不知此刻已是何时,只觉得肚子又饿了,便出房门到大厅上去。在厅上碰到一个正在到处抹拭的女婢,便向她询问现在什么时候了。那女婢见到他,说道:「左公子起来啦?请公子稍坐,去泡茶。」
左元敏道谢就座,不久厅前脚步声响,进来两个人,一个车夫打扮,另外一个左元敏认得是樊府的管家。
那管家道:「左公子起来啦,柳家的大小姐吩咐小人,要公子起来的时候,请公子道柳家一趟。柳家的车夫在这里,他会送公子过去。」左元敏心道:「柳新月?她找做什么?」问道:「柳家大小姐,是新月小姐吗?」那车夫大点其头,管家则道:「没错。」
左元敏道:「那樊大哥呢?他上哪去了?」管家道:「老爷前脚才走,好象是张真人找他。」左元敏道:「原来如此。」
未几先前的那个女婢端茶过来。左元敏与那车夫道:「可否等喝完这一盅?」那车夫道:「当……当然……」声音居然微微发颤。左元敏喝了一口,又道:「可不可以请你到外面等?喝完了马上出去。」那车夫有点紧张,说道:「是是是。」管家送他出去。
左元敏瞥眼见到那女婢在一旁偷笑。左元敏道:「刚刚的样子很凶吗?为什么柳家的车夫这么紧张?」
那女婢回答道:「公子不凶,反而是太客气了。家老爷不喜欢柳家的人,所以对他更不客气。这个车夫挨过他一顿骂,公子对他这么客气,他当然要吓得直打哆嗦。」
左元敏道:「樊大哥不像是这么会计较的人,所以他应该只是吓吓他而已吧?」那女婢道:「可能吧,老爷做事干干脆脆,最讨厌人家啰哩啰唆,拖泥带水,偏偏柳……」说到这里忽然住嘴,脸色尴尬。左元敏看了她一眼,奇道:「怎么不往下说了?」
那女婢支支吾吾地道:「奴……奴婢不该在人背后,道长论短的,奴婢不敢说了……」左元敏道:「没关,这事听听就算了,不会跟别人说的。」那女婢喜道:「谢谢公子。」
左元敏又喝了几口茶水,便往门外走。那柳家车夫迎了上来,带他上了一辆骡车。路上左元敏问道:「你家老爷呢?」车夫回答道:「早上张真人找了所有在山上的长老去,老爷出门去了。」左元敏心道:「原来如此,这位柳姑娘找,只怕便与秦北辰有关。」
骡车弯了两条大街,走到城墙边,城门旁开了一处水门,引进山上溪水,骡车便沿着水道旁的堤岸前进,不久前方杨柳摇曳,一片绿意盎然,更往前行,左侧出现一道红墙,红墙后面白屋绿瓦,颜色十分鲜明。那车夫道:「到了。」在一处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
左元敏便即下车,门僮见了,赶紧请左元敏进去,一面叫人往内禀报。不久柳新月亲自迎将出来,陪笑道:「多谢左公子赏光,小女子一直到刚刚还以为左公子不肯来呢。」
左元敏道:「昨天喝得大醉,今天早上起得晚了。还请恕罪!」柳新月道:「左公子这么说,小女子可就不敢当了。不过公子的酒量还不错,只是喝得太猛了。」左元敏道:「姑娘见笑了。」又道:「姑娘可不可以不要再叫左公子了,听起来怪别扭的。」
柳新月笑道:「公子听不习惯?那不叫公子,却要叫什么?」左元敏道:「在家乡的时候,长辈都管叫小左。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叫小左就行了。」
柳新月抿嘴笑道:「的年纪又大不了你多少,怎么拿跟你的长辈比?」自顾笑了一笑,又道:「不过主随客便,要叫你小左也成,那你也不准再叫柳姑娘了,嗯……这样吧,那你就跟着瑶光妹子一样,叫一声『新月姊』罢!」
要左元敏对着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的女子,喊一声「姊姊」,对他来说真是再自然没有了。那柳新月才说完,左元敏不加思索地便脱口喊道:「新月姊!」柳新月一愣,随即笑道:「你好啊,小左!」两人相视而笑。
柳新月续道:「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先请你进去。左公……喔,不是,小左,这边请。」当下便领着左元敏进了一处水阁。两人一坐定,随即有人端着酒菜,如流水般送入阁中。
左元敏道:「新月姊,小左今天不想喝酒,昨天喝太多,有点怕了。」柳新月笑道:「是吗?」立即吩咐从人将酒撤下,换上茶汤。两人以茶代酒,先干了一杯。
柳新月开门见山地道:「说真格的,小左,你现在一定纳闷着,昨天咱才吃过一顿饭,今天为何还要特别再请你一次,是不是?」左元敏道:「小左一开始是有点纳闷,不过后来想着想着就忽然想通了,只是不知道想得对不对。」
柳新月奇道:「哦?那可真稀奇了,没想到小左你还有这个本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左元敏道:「要是猜错了,新月姊可别见怪喔!」柳新月道:「但说无妨!」
左元敏道:「依猜想,新月姊跟也没说上几次话,按理是没这个交情在这边喝这杯茶的……」柳新月脸上一红,说道:「好说,好说……」左元敏续道:「所以很可能是张姑娘跟新月姊说了些什么,新月姊才会趁着柳长老不在的时候,赶紧找小左前来问个清楚。」
柳新月佯装恼怒,说道:「什么趁着爹不在的时候?当真胡说八道。」左元敏见她神态忸怩,三分薄怒,倒有七分娇羞,惹人怜爱的模样,让他忽然仔细端详起柳新月来。而左元敏也是这会儿才发现,柳新月在她清新脱俗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热情如火的心,而其炽热的程度,足以融化任何一个接近她,想要一亲芳泽的男人。
其实左元敏自从步入江湖之后,除了云梦与一班青楼妓汝之外,也见过了不少同年龄的女子,但是在柳新月面前,什么封飞烟、夏侯如意、小茶甚至张瑶光,都还只是个小女孩。柳新月比之她任何一个,都多了一份成熟妩媚,感觉反而与云梦较为接近。
左元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如此地看着人家,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待到惊觉时,连连暗道:「糟糕!」急忙将眼光投向柳新月身后的窗边。那柳新月彷佛已经察觉,又好象没有发现。不过她倒是为了刚刚脱口而出了言语,感到有点后悔,急忙掩饰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猜的是什么呢!」
左元敏将心思拉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猜张姑娘一定是跟新月姊说,小左在路上碰过一个人,而且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新月姊就是打算向询问那个人的消息,是吗?」
柳新月讪讪地笑了笑,说道:「许多人都夸你老实聪明,看老实是不见得,聪明倒是真的。」言下之意,是说他猜对了。左元敏心里纳闷:「怎么又不老实了?」忽然想起封飞烟来。
那柳新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往外望去,有如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左,你能不能告诉,他好吗?」左元敏自然知道柳新月口中的他,指的便是秦北辰了。于是说道:「新月姊的好与不好,意思是问他的状况好不好?还是要说他这个人好不好?」
柳新月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人在这个地方,没有他的一点消息,不管是他的现况,还是你个人对他的意见,只要是有关于他的,都想要听,你尽管说吧。」
左元敏道:「其实对于秦公子的近况,所了解的与张姑娘所知道的差不多,因为那天在柳堤小筑,是和张姑娘最近一次与秦公子碰面的时候。秦公子当日看起来精神饱满,脸色红润,样子看起来相当不错。」
其实这些当日的描述,柳新月已经从张瑶光的口中听过一次了,此次再听左元敏描述一次,仍是可从这言语中得到一点宽慰。
柳新月悠然道:「那就好了……」两眼望着远方,神情有点恍惚。
左元敏续道:「可若是问,秦公子这人为人如何,那小左要不客气的讲一句,秦公子配不上新月姊。」柳新月漫不经心,没立即听懂,愣了一下,说道:「你……你说什么?」
左元敏便将那天第一次遇到她与秦北辰的事情全盘托出,并开始叙述柳新月所不知道的后续情事,诸如秦北辰要扔掉解药,自己出言阻止,而他却如何恩将仇报,下迷|药灌醉自己与封飞烟,又如何将自己扔下山谷,而将封飞烟献给张瑶光等等,一一详述一遍。
那左元敏是受害者,亲身体验到好心没好报的愤恨,但那柳新月听了可不是这样想,她此时心中只想:「秦大哥他为了,早已不顾一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新月对他,可有一丝半点的相同心意?」
面对这般痴心赤诚的情人,柳新月只有更加感动,哪里会考虑他的什么坏心眼呢,那左元敏不察,尚自叨叨絮絮地细数秦北辰的不是之处。柳新月听了一会儿,遂道:「小左,知道你受的委屈,不过他这都是为了,千错万错,都是害他的,你要怪,就怪吧……」说着眼角含泪,起身衽襟,向他一福。左元敏一惊,也赶紧起身,说道:「新月姊妳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伸手便要去扶。
柳新月身子一缩,让了开去,说道:「你救了秦大哥一命,理应受一拜。」左元敏避开身子,说道:「大丈夫为人光明磊落,行事端正,恩怨分明,这事小左并非道听涂说,而是亲身经验,新月姊若是执意如此,不是说小左不识好歹了吗?」
柳新月一愣,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可是小左既然提起此事,就表示你心中十分在意。新月姊只是觉得对你不住。」左元敏笑道:「姊姊放心,事情过了就过了,况且与封姑娘也都好好的,没受到什么伤害。小左虽然不是圣人,能够以德报怨,但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却还是做得到的。」
柳新月这才展露欢颜,笑道:「你还说自己不是圣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话可是孔圣人说的呢!」左元敏亦笑道:「小子尽力而为。」
两人复又回座。柳新月道:「唉,其实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那一天已立下重誓,不能再与秦大哥见面。那天你劝他服下解药,说只要两人同心,一定有办法破解。不知……小左是否已经想到办法了?」左元敏心道:「当时确实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谁叫秦北辰随后不安好心,也就没能告诉他这个破解之道。如今妳来问,却也不忙说。」说道:「这话是人说出口的,人自然也能破解,只是一时还想不起来,反正时候还长,慢慢想也不迟。」柳新月长吁了一口气,道:「那是……」
两人自此对彼此有多了一层了解,便扯开话题,谈一谈其它琐事。柳新月因为柳辉烈管教甚严的关,多在山上活动,很少有机会下山,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山林野兽与四季景象,不如左元敏大都生活在大城镇当中,一讲起风花雪月,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尤其是他在汴京那一段日子的所见所闻,柳新月只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不久日偏西斜,下人来报,说老爷已经从前门回来了。那柳新月起初有些紧张,不过随即泰然自若,只说:「知道了。」左元敏鉴貌辨色,便即起身告辞,柳新月留他用过晚饭。左元敏道:「掌门真人召众位长老议事,柳长老既已转回,那樊大哥也应该回去了。这几天一直没能跟他好好聊聊,不如早些回去好了。」
柳新月再度挽留,左元敏终是不受,忽然廊前靴声响起,走出一个人来,说道:「好啊,原来就是躲在这里喝酒逍遥,难怪到处找不到人。」柳新月听这说话的语调,用不着张望,便知是张瑶光来了,笑道:「妹子过来,这里留了妳的位置了。」
张瑶光走进阁中,左元敏正好趁势站起身来。张瑶光道:「左公子,这么有雅兴?」柳新月道:「是邀他来的。」张瑶光道:「知道,若是新月姊不想见的人,就是在门外求见三年,新月姊都还不见得接见呢!」左元敏道:「妳聊,先告退了。」
张瑶光挖苦他道:「为什么一来你就要走?」左元敏解释道:「刚刚已经先跟新月姊告辞过了。」张瑶光睁大了眼睛:「你叫他新月姊?」柳新月笑道:「没错啊,怎么样?新月姊就妳叫得,别人都叫不得吗?」神情颇为得意。
左元敏道:「妳慢慢聊,先走了。」柳新月心想,让他先离开也好,便道:「那好吧,改天再请你喝茶。」招来家丁帮忙送客。左元敏应允,转身离去。
柳新月见他走远,这才与张瑶光道:「妳觉得小左这人怎么样?」张瑶光奇道:「小左?怎么才一天的功夫,你的感情就进步得如此神速?」柳新月啐道:「什么感情?真会胡说八道!」
张瑶光拉过椅子坐下,道:「就算不是感情好了,你才见过几次面,就聊得这么起劲,大不寻常喔!」柳新月道:「还不都是因为妳,是妳告诉,这左元敏曾经与秦大哥有过一段相处的经历,这才找他过来的。」张瑶光道:「好吧,别的不说了。就说说看,他对秦北辰的评价怎么样?」
柳新月道:「旁人怎么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想法。」张瑶光道:「是啊,那妳现在的想法呢?」柳新月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两手肘靠在桌上,用双掌托着下巴。
张瑶光凑上前去,在她耳边说道:「舅舅那里呢,妳也见到了,他是绝对不会放松的;而妳呢,毒誓也发过了,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柳新月想着想着又红了眼眶,哽咽道:「这都要怪爹!秦大哥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是要阻止在一起?」
张瑶光将座椅拉到柳新月的旁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为什么不往好的一方面想,舅舅他见过的世面,比都要广,所谓姜是老的辣,也许他看到秦公子的地方,是看不到的,也许……也许秦公子他有很多很多缺点,只是妳当局者迷,瞧不清楚罢了。」
柳新月倏然坐直身子,正色道:「喂!妳现在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张瑶光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两手搭在她的肩膀,说道:「哎哟,的姑奶奶,还能站在哪一边?当然是妳这一边啰!可是妳想想看,这毒誓又不是发的,也没有一个……」说到这里,低头在她耳边细声道:「一个凶霸霸又不讲理的父亲……」随即转身走到柳新月的另一边,拉过椅子坐下,续道:「所以不是选哪一边站,这一边根本是妳选给的!」
柳新月颇不以为然,说道:「可是小左……小左说他有办法。」张瑶光道:「他跟妳说的?」柳新月点头。张瑶光道:「那是什么办法?」柳新月道:「他说他还没想到,但是就快想到了!」
张瑶光哑然失笑,说道:「哎哟的好大姊,还没想到的办法是办法吗?还没想到的办法,就是没办法!」柳新月道:「可是,小左他……他之前跟那个……」看着张瑶光眼中闪烁着狡狯的神色,顿时闭嘴。张瑶光道:「这个小左他又说什么了?」
柳新月嘟着嘴道:「算了,不说了,妳今天怪怪的,好象是专门为了泼冷水而来的。」张瑶光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小左倒是说对了。妳要不要听一听?」
柳新月道:「他跟妳说的?」张瑶光点了点头。柳新月道:「那妳说说看。」张瑶光道:「他说妳长得既美,又温柔高雅,根本不愁找不到夫婿,可是妳却一头栽进秦北辰的怀中,不能自拔,说穿了,就是识人太少啦!哪天他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你自然就会忘了那个姓秦的了!」
柳新月见她边说边笑,忽然恍然大悟,一手就往她的腰间扭过去,说道:「死丫头,看这根本是妳自己想说的吧?」张瑶光笑着逃开,说道:「没错,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阵追打,边跑边笑,不久都没了力气,各找把椅子坐了歇息。柳新月兀自不服气,说道:「死丫头,居然敢说识人太少,妳自己还不是一天到晚躲在房里,妳认得很多人吗?难怪妳会跟说妳爱上了……」突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住嘴。
张瑶光脸色一变,神情尴尬。柳新月走到张瑶光身边,忙道:「好妹子,对不起,不应该提的……」张瑶光彷佛一下从千仞高山跌到万丈深渊,惨然道:「没……没关,已经可以调适过来了。」
可是柳新月看她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可以调适过来的感觉。这会儿换柳新月绕到她的背后,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轻轻说道:「好妹子,别这样,看你这个样子,新月姊好心疼呢!」
忽地张瑶光大叫一声,柳新月吓了一跳,从她的身后跃开。只见张瑶光笑道:「嘻嘻,吓到你了!是骗妳的啦!」柳新月这才从惊吓中慢慢回神过来,气道:「唉,看妳这么调皮,真该打妳一顿ρi股才是。」张瑶光忽将整个身子黏了上去,央求道:「好大姊,妳饶了吧!」
柳新月两只眼睛揪着她瞧,细声道:「真的看开了吗?」张瑶光点了点头。柳新月不信,又问了一次:「真的?」张瑶光摆了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就是不看开也没办法了。」
柳新月道:「妳要是早这样想就好了。」张瑶光苦笑道:「谁叫有新月姊这样的好姊姊,上行下效,所以就一头栽进去了。」柳新月收敛起笑容,蹙眉正色道:「咱说正经的,妳刚刚拿来劝解的话,正好全数奉还。妳不像,有的是机会到山下到处走走,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那么多,妳还怕碰不到如意郎君吗?」
张瑶光淡淡地道:「那新月姊妳呢?如果新月姊可以下山去,就只不能找秦北辰一人,妳愿意下山去尝试看看吗?」柳新月想了一想,说道:「唉,不知道。」
张瑶光也是轻轻叹息,道:「也是。再说,也有点怕。」柳新月道:「怕什么?」张瑶光不知怎么回答,摇了一下头,忽然说道:「要不这样吧,妳跟下山去,咱姊妹两个手行侠仗义,说不定还可以闯出个名堂来。总比妳待在山上,看来看去都是那些人好吧?」
柳新月道:「妳紫阳山门月华堂长老的名堂还不够大吗?还要闯出什么名堂,别闯出乱子来就好了。」张瑶光道:「当然是要改名换姓啊,不然取个别号也行。」
柳新月见她一本正经,忍不住问道:「妳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张瑶光道:「妳要当作玩笑也成。」柳新月道:「这事得从长计议,妳可别乱来。」张瑶光道:「不是说过一个人有点怕的吗?所以姊姊答应下山之前,是不敢乱动的……不过,嘻嘻,那也很难说。」
柳新月右手拇指扣着中指,倏地伸出在张瑶光的额上弹了一下,张瑶光「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柳新月佯怒道:「死丫头,不准妳再吓了。」张瑶光伸了伸舌头,说道:「不吓姊姊也成,不过姊姊好歹也仔细考虑考虑,左右给一个消息。」柳新月道:「干嘛这么急?」张瑶光拉过柳新月,在她耳边低声道:「因为这几天哥会弄个仪式,欢迎那个小左加入紫阳山门,那时大家忙成一团,妳正好可以趁乱开溜。」
柳新月迟疑道:「这样好吗?」张瑶光道:「最少也是等到紫阳山多了人手才离开,就把小左当作是上天特别安排来接替\的人手,也就是说这是天意,是天赐良机。」
柳新月道:「好啦,答应仔细考虑考虑。不管决定怎么样,都会给妳一句话。」张瑶光点头道:「那先走了,否则待会儿舅舅进来,又要问东问西了。」
柳新月道:「怎么?他现在连妳也防着吗?」张瑶光道:「这回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大家都知道在外头见了秦日刚了。舅舅嘴上虽然还没说,但知道他的心里可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柳新月道:「嗯,知道了。」
天色渐晚,张瑶光便即告辞返回住所。小茶迎向前来,说道:「小姐,瞧妳神清气爽,好象有开心的事情发生,是不是?可不可以告诉小茶?」张瑶光笑道:「这是秘密,天机不可泄漏,到时候妳就知道了。」心道:「如果走了,小茶怎么办?带着她可太累赘了,要是不带她,说不定到最后,她会成为众矢之地,承担莫须有的指责。」
张瑶光左右为难,直想到半夜也没一个答案,便匆匆睡了。第二天用过午饭,便听到左元敏已经答应入门的消息。张瑶光并不意外,只是心想:「那天听你义正辞严说了那么多,要是你坚持到底,说不定真的会对你另眼相待,可是你终究是个男人,哼,是男人也许未必人人都好色,但却都一定逃不过权势这一关。」
当晚管竹生便在先前张紫阳宴请左元敏的同一酒馆里,又摆酒要款待左元敏,并邀请所有长老出席。这回张瑶光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但却在家里偷偷地将多年所有的金饰,拿到金铺子去打成一片片的金叶子,以便日后行走江湖方便携带。
如此又过了几天,管竹生选定八月初九良辰吉时,并在呈报张紫阳的同意下,在会真殿举行开山入门大典。当天除了左元敏之外,还有崔慎由的长子崔毅,万国明的次子万纪恩,因已成年,报请张紫阳申请入门获准,同时还有二十七名推荐新员考核通过,将一起与会。
张瑶光心想,距离八月初九还有十天,便三天两头的往柳新月家里跑,并且告诉她,如果决定要走,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希望她能在七月底之前就打定主意。而在这一段暗地的准备期间里,除了盘缠,张瑶光还采办了必要的衣物。到打铁铺去拿准备随身携带的短剑时,还不出其不意地碰到左元敏。
两人一照面,张瑶光知道不能装作没看见,免得让人瞧着心虚,于是便道:「左公子,这么巧?做新衣啊?」左元敏将手中的衣物晃了一下,说道:「欧阳兄弟托人帮做的新衣。有点不合身,想拿回去请他找人帮改一改。」张瑶光道:「是欧阳昕?」左元敏笑道:「是的,再三推辞,他就是要送……实在没办法。」
张瑶光道:「不过你还是收下吧,这样子他会好过一点。」左元敏点了点头,说道:「那先走了。」张瑶光道:「慢走,还有一点事……」一等到左元敏走开,立刻到打铁铺付了银子将短剑拿走,再也不敢稍作停留。回到家门时,心中忽想:「以前这些琐事都是小茶帮处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出门一步,这几天老往外跑,说不定已经给谁瞧在眼里,起了疑心了。」
她疑心生暗鬼,越想越担心,又想:「这事到底要不要让小茶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要跟出去,可是带着她……」这件事情她考虑了好几天,总是没一个答案。想着想着,小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说道:「小姐!你站在门口在想什么?外头风大,怎么不进去?」
张瑶光倏地回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进门的同时,那小茶道:「刚刚小茶在街角碰到了新月小姐,她交给一封信,要拿回来给妳。」说着将它从怀中取出。
张瑶光接了过来,故意在小茶面前边走边将信笺打开。忽见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信笺中掉了出来,而信笺上则只写了新月两个字。
小茶帮着把掉到地上东西检起来一看,说道:「哎哟,是一枚铜钱。」交给了张瑶光。张瑶光握在手中,脸上绽出笑容,原来这是张瑶光与柳新月之间约定的暗号,若送来的是铜钱,铜钱与「同前」同音,表示她将与张瑶光一同前去闯荡江湖。而若送来的是一小块碎布,布与「不」同音,那就表示柳新月「不」跟她去了。
小茶见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笑吟吟地说道:「这是新月小姐的暗号是吧?她说了什么?」张瑶光一愣,心道:「好聪明的小妞啊,不过妳终究还只是猜对了一半,因为这是的暗号,不是新月姊的。」但看她真心为自已高兴的样子,不觉有一股要告诉她这件事情的冲动,随后一想,还是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终于强忍下来,只道:「这你可猜错了,是新月姊她托帮她买个东西。」
小茶当然不相信,但张瑶光不讲,她又能如何,只得笑笑走开。害得张瑶光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成眠。不过这一夜她也不是光想着小茶一人的事情,而是原本尚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离开,心中是一个劲儿的想要出走。但现在柳新月给她确定的答案了,一想起再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的人,而且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时,她满腹的多愁善感立刻爆发出来,久久不能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她便即起床,自觉再在山上的时日无多,便想多看几眼这个抚育她长大成|人的地方。于是便独自一人,不论是山城的里里外外,只要心中想到的地方,就去走走看看。
过了晌午,忽然觉得想看的人也很重要,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的话,应该天天去看他。于是便来到会真殿前,但见殿前广场正大兴土木,几十个工匠在广场的正中央搭起一个巨木高台,台上有棚,样子有点像是搭野台请人唱戏文,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地方又显得太大了。
张瑶光放眼望去,但见大殿檐廊底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哥哥张紫阳,于是便趋向前去,说道:「只是一个开山入门的典礼,需要用到这么大的阵仗吗」
张紫阳见是张瑶光,说道:「这几天妳都上哪去了?忙着什么事情吗?」张瑶光道:「掌门人不也正忙着吗?」
张紫阳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说道:「今年的典礼,正好在八月初,所以搭的这个台子,准备在八月十五的时候,顺便接着办个热热闹闹的灯会,阵仗当然是越大越好啦。」
张瑶光一听到「灯会」两字,心中不禁喊道:「真是太好了!」可是自己八月初九当天就又走了,要是八月十五再回来,那岂不是等于没离开?本来的惊喜顿时转为恼怒,正想开口,忽地左元敏从后头走来,张瑶光赶紧把说到喉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那张紫阳见左元敏出现,还没让他先跟张瑶光打声招呼,便开始与他谈论起来,显然他两个是约好在这儿碰头的。张瑶光在一旁听着听着颇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Сhā嘴道:「掌门大哥,可不可以借一步路说话?」
张紫阳道:「什么事?能不能等一下再说?」张瑶光道:「不行,这事情很重要,要是你现在不想听,以后也不说了。」
张瑶光突然在外人面前闹别扭,这几乎是从所未有的事,张紫阳留上了心,便吩咐左元敏在原地等他,自己则让张瑶光领着到殿后的山边去了。
左元敏这一等,等了差不多有个把时辰,不见张紫阳转回,他也不好随便离开。又过了一会儿,段日华出现在他的面前,询问张紫阳的所在,说有要紧的事情需要找他。左元敏领着他到后山去找,却四处不见人影。更往山里去的山路岔开两条,一条往下通到观心湖,一条路继续往上通到绝壁岭。两人刚好各分一条路,分别寻去。
既然是要紧的事情,左元敏就不好耽搁,奋力发足,往上奔去。莫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前方隐隐约约地,彷佛传来男女争执的声音,左元敏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双足一点,身子疾往前冲。
忽然一个拐弯,眼前同时冲过来一个女子,左元敏定睛一瞧,却不是张瑶光是谁?只见她脸上挂着泪水,怒气冲冲地迎面奔了过来。耳里同时听到张紫阳大声说道:「元敏!拦着她!」
掌门吩咐,左元敏当下二话不说,便伸手拦去。那张瑶光余怒未息,也把左元敏当成敌人,两手一错,也往他身上抓去。只是今时的左元敏已非昔日初见时的左元敏,身上不但有谷中人给的十五六年内功功力,使得秋风飞叶手在他手中更上一层楼,而且张紫阳的指立破迷阵法与九真灵宝结丹大法,这时也在他的体内发生了作用,张瑶光与他拆不上两招,立刻落于下风。
张瑶光又气又急,也不知刚刚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儿见被左元敏缠住,无法脱身,居然将心一横,纵身一跃,便往一旁深不见底的悬崖跳。
张紫阳与左元敏大吃一惊。左元敏因为距离近,又仗着近日武功大进,竟也是艺高人胆大,双足一点,从悬崖边上冲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张紫阳的惊呼声中,拦腰抱住了人可以说是已经在半空中的张瑶光。
他的身子继续疾往前冲,接着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崖下两丈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却是他早就看好了落点,仗着步法神奇,眼明手快,硬是将张瑶光给从鬼门关前抓了回来。
张紫阳的一颗心简直要从口里跳了出来,他赶紧来到崖边往下看,只见左元敏抱着张瑶光,所立足之处,突出山壁不过两三尺见方,四周两三丈内,并无其它可立足之地,情势还是非常凶险。
张紫阳俯身道:「元敏,你跳得上来吗?」其实重点不在以他的轻功跳不跳得上来,而是他手中既抱了一个人,脚下的岩石却不知能承受多少的力道,若是贸然起跳,吉凶难料。
左元敏气喘吁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刚刚这一下,脚下指立破迷,手上秋风飞叶,已是竭尽所能,甚至超出所能。然而成功是成功了,却进退维谷,这下才开始知道要害怕。
张紫阳见他神情有异,心里同样着急,灵机一动,将腰带解了下来,从崖边缒了下去,说道:「够不够长?抓得到吗?」以张紫阳目前的修为,只要左元敏一手可以构得到腰带,他是有那个本事,可以将两个人同时甩上来。
但是左元敏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忽然「喀啦」一声,脚下岩石从山壁上松脱。左张两人连人带石,直往下坠。
傲剑狂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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