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他的呼吸又没了!
他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
“他有来拜托我,拜托我……阻止你救他。”
心头一凉,随即又压上千斤巨石,北堂逐月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为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他说没力气再撑着自己活下去。”随枫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温温婉婉地让她胆战心惊,“所以,抱歉呢,逐月……”
“不……不要……”惶然看着她的手指点上自己的睡|茓,北堂逐月止不住泪水的滚落。就这么一段时间里,她的心绪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若再不找个出口宣泄,她自己会先崩溃。
“你不要什么?不要他死还是不要他活?”随枫晶亮的眸子瞅着她,嗓音逐渐带上魅惑的暗哑,“逐月,你心里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能去想么?想明白了,最后是否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随枫怜悯的摇摇头,指尖施力:“睡吧,逐月,明日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中前,北堂逐月听见随枫缥缈的声音,遥远得如盘绕在山尖的雾:“你的未来,不会再有柳清扬。”
从此,北堂逐月再没见过柳清扬。
新任的杭州府尹是无名山庄原来的大管家,他夫人见到西门非花就少不得要咬牙切齿一番,然后被琴尊大人一通欺负。
柳家很快迁到了金陵,虽未与无名山庄断了联系,但似乎疏远了很多——至少每次北堂逐月去拜访都是被挡在了门外。
然后皇帝陛下被赶回京城,太子屁颠屁颠地脱了官袍跑来和西门非花恩爱缠绵,间或偶尔整整新任杭州府尹以报私怨。
随枫终是扯着水寒烟回了一趟西荻故地,随行人员只带了小猫三两只,最后虽平安回来仍被水龙吟禁足三月不得出庄。
缓缓睁开眼,北堂逐月只觉颊边一片湿凉,伸手一摸才知自己又泪流满面。
“你的未来,不会再有柳清扬。”
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素来傲视天下的她居然只为了一句话而噩梦连连,夜夜泪湿衿枕。
披衣而出,不必思量,脚下已自然的沿着碎石小路绕过假山花丛,踏上小桥,习惯性的屏息抬头,亭中扶栏处恍惚可见那青年悠然而坐,眼角眉梢间尽是翩翩如玉的笑容,顿时一方天地只余柳清风暖,新月微明。
黯然闭上眼,待苦涩从心头漫至舌尖后北堂逐月才再次睁眼,果然是空无一人的亭子又一次刺痛了早已是百孔千疮的心。
柳清扬。
柳清扬,你可知多少个冷寂的夜里,我独坐此地,看一片夜色孤茫,冷风渐紧,吹落几许寒鸦,吹起几许思苦,痴痴看着月落日出,任凭霜露满身?
柳清扬,你可知我从秋去看到春来,从雪絮翻飞看到落英缤纷,可眼前心底翩迁来去的,却始终是你的模样?
柳清扬,你可知我在夫人房外跪了三天三夜,雪冻双腿险些残废才换得她轻叹一句你仍安在?
从未想到,一旦生命中被人刻上了强烈的印记,就再难回到没有他之前的生活。
想她曾看尽桃花,冠盖满京华,本是一生来去无牵挂,却偏生碰上了冤家,厮磨纠缠,累及此生,斯人独憔悴。
柳清扬。
这个名字早成了魔障,融入她的骨血乃至灵魂中,然后化作无解剧毒,一点点的侵蚀着她所有的恩怨情仇,只留下刻骨铭心的痛。
“呃……”
北堂逐月慌乱地擦去泪水,收敛心神才知天已破晓,循声望去,立即又潸然泪下:“柳清扬?”
柳清扬微有些无措地站在桥头:“抱歉,我刚刚在走神,没注意到有人……”
“你别走!”见他欲回身离开,北堂逐月纵身而起,却又堪堪落在亭口,与他隔桥而望,“柳清扬,这两年……你去了哪?”
“我在兴庆府。”柳清扬微微皱眉,有些迟疑:“你……是北堂公子吧?抱歉,我大病一场,忘了很多事。”
“我知道……”北堂逐月苦苦一笑,“夫人告诉我了。”
到现在仍清楚记得那女子柔和却冰冷的笑容:“他如今已不记得你了。逐月,我施下的摄魂夺魄你是破不了的。逐月,他在你手中死了两次,一次还你,一次还了辰,你和他之间已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大半。
“那……我先告辞了?”柳清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个女子从初见时就有些怪怪的,扰得他心绪烦乱。
“柳清扬……”北堂逐月再一次叫住他,却低着头,“我一直……在找你。”
有多少人会猜到,毒尊北堂逐月白衣骏马,浪荡江湖,从南到北,由东至西,从来只为追寻一个人的身影?多少次,她千里迢迢地只为一个可能赶去,行遍天涯海角后,风尘仆仆换回的总是失望而归,而心中的人仍不知被藏在何处,难觅踪迹。
柳清扬吃了一惊,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轻颤:“为……什么?”
“一开始,我是要杀你的。为了杀你,我故意让自己因你的一句话变成两个人,一个与你亲近交心,另一个却对你恨之入骨。”北堂逐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声音却是无比平静,“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从来没变过,你看穿了那一切。然后,我对用情至深的你说我从未真心待你,生生将你逼死。不过,夫人救了你。”
北堂逐月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无论是恨也好、气也好,或是怕也好,她不要他像现在这样对她没有任何情感。
柳清扬却是出人意料的冷静:“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还是说到了现在,你依旧要杀我?”
北堂逐月盯着他:“我若仍想杀你,你还会如当初那般将性命奉上么?”
柳清扬忽然轻笑出声,仿若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北堂公子,如今你于我与陌生人无异,试问你又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自甘赴死么?”
陌生人!
北堂逐月霎时间血色顿失,她与他生死纠缠那么久,最后却成了陌生人么!
“我若还想杀你,今日也不会将自己弄得如此痛苦。”北堂逐月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凝噎,“柳清扬,我的心早就落在了你身上,又怎么舍得再伤你?你既然忘了,那我们重新开始可好?不是逐月和柳清扬,也不是小月和郝清扬,而是北堂逐月和柳清扬,是我和你。”
她在他生命中被他抹去的痕迹,她要一点一点全部重新刻回来!
“……”沉默半晌,柳清扬看着她的眼底风声水起,一圈圈涟漪扩成旋涡又再度散开,终是轻轻拉下她的手,退开一步,“抱歉,我都忘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北堂公子,你就当那个柳清扬已经死,从此忘了吧。”
北堂逐月脚下一个踉跄,厉声:“柳清扬!”
柳清扬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北堂公子,世事无常,红尘如烟,你可曾见过那些消散的烟云聚回来后仍是原来模样的?失去的,追不回来。海阔天空,你自有一方天地傲然,何必执着于在下一人?”
“柳清扬!”
无力的跪倒在冷硬的桥面,北堂逐月再也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失去的追不回来,你却连一丝机会都不肯予我么?!
海阔天空又如何?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一人!
碧落黄泉,惟汝而已。
金风淡荡,渐秋光老、清宵永。小院新晴天气,轻烟乍敛,皓月当轩练净。对千里寒光,念幽期阻、当残景。早是多情多病。那堪细把,旧约前欢重省。
最苦碧云信断,仙乡路杳,归鸿难倩。每高歌、强遗离怀,惨咽、翻成心耿耿。漏残露冷。空赢得、悄悄无言,愁绪终难整。又是立尽,梧桐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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