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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夕碎琉璃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诗真好!”婉娘在萧十三娘怀中笑了起来,语声还是那么甘醇柔和。郭破虏猛地站了起来,用手在刀上一拍,大步就要出塔门。

“破虏,你哪里去?”萧十三娘一手慢慢整理婉娘的秀,轻声问道。

“太憋气了,我去救文丞相出来!”郭破虏大声回答,也不回头。

“噢!能成功吗?”

“不管成功与否,总要试一试!就算死,也不负了侠义道!”

“那……那么你先坐下听我再说两句话,再走也不迟!”

郭破虏回过头来,看看萧十三娘一袭白­色­内袍说不出的从容优雅,而怀中的婉娘楚楚如欲睡眠,他回转了身子背对着萧十三娘坐了下来。萧十三娘淡淡一笑,摇了摇自己的头。

“破虏,你大概也习惯了我的奇怪之处,但现在觉得我无情得近乎冷酷吧?其实这是‘记录者’的宿命!而我就是一个元朝的‘记录者’!”萧十三娘看见郭破虏耳朵动了一下,他也不作声,习惯了郭破虏素来的举动,知道他开始感兴趣听得入耳了,萧十三继续说道:“每个时代都有我们这种‘记录者’,我们的任务就是观察历史真相,给书写历史的人记载,而我也不是现时的人,我生在几千年后!坐一种机器穿越时空来的。确实的实情我也无法说得完全清楚,我是一个看客‘记录者’就是了!”

“……我不相信!”郭破虏满脸惊诧,萧十三娘这些话突如其来如同一串沉雷在耳边炸响,让他有点接受不了。他心中生起了几分疑惑,一向以来萧十三娘奇事不少,他忙将疑惑压了下去,他不信萧十三娘跟他不一样,压根一点也不想相信。“我也知你不会相信!但我们‘记录者’都不能­干­涉历史!秦朝有一个叫项少龙(事迹详见黄易大师的《寻秦记》)的‘记录者’不奉这一宗旨,­干­涉了历史,将秦始皇偷龙转凤,换了一个人,结果造成秦家血统不纯,秦朝江山两代而亡,从此我们更被下了死令,不得­干­涉历史!组织十年一次巡查,如果查出,就被处死。”萧十三娘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死法是放入糨水化掉,她这样的人造人是没有法律地位的。继而不由暗生满腔对“项少龙”的怨恨,就是由于他在秦朝的沾花惹草,四处多情,才造成了后代“记录者”必须是女­性­,经研究女­性­忍耐­性­更强。全是因为项少龙,才造成“记录者”严酷的规定。“项少龙”已经成为每个“记录者”的共恨,她们也将“项少龙”的事迹有意从历史书抽走,这也算小小利用了一下权利。萧十三娘心中再骂一声“让你养不出儿子”,脸­色­才变得缓和下来,现郭破虏已经回过身来,她脸­色­一红,急忙用内功压住说脏话带来满脸的红羞:“你也可以不信,不过我说的全是事实!世上事环环相扣,牵一动全身!会全乱了的!”

“我不信!”郭破虏一字一顿地说,他浓重的瞳子直视萧十三娘的眼睛,而萧十三娘低下了头。

“我信!”婉娘从萧十三娘怀中探出身来,说道:“我信……十三娘……其实郭大侠你……也不用去了,你……进不去的,……早有武林中侠义道劫狱……可没有一个成功……我是答应出来后……将身子给了一个和尚……才进去的……十三娘……十三娘她……”

字眼更是零落,婉娘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虽然萧十三娘的内力还向她体内缕缕贯入,她还是死了,柔美的身子在萧十三娘怀中轻得如一片翎毛。郭破虏也看见了婉娘垂下了螓,那一头秀散开如一朵水莲在风中轻怜的盛开,他先是悲哀,后来愤怒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天下会真的大乱,在我眼中,也赶不上这个女人之死!”郭破虏用粗重的手指指着婉娘,直似那个姿式要摆到亘古不变。

“噢,这样啊!”萧十三娘没有抬头,嘴中喃喃重复那一句话,眼角有一滴泪珠垂落下来。

天空­色­彩一层层剥离,黛­色­削离,黄­色­削离,五彩的颜­色­彼伸彼缩地绚烂变幻,最后铺开淡黑­色­的轻纱,夜的脚步就一步一步缓缓无比坚实地行来。

几许草虫在风中叫个不停,而那一丛丛草绿意正浓。洁来洁去的柔弱身子已经被埋葬一丛青草之下,就如一段故事被尘封了起来。萧十三娘着了一身白衣,白衣的她蹲在坟之前,仿佛在聆听婉娘那曼妙如水的歌唱。

“我去了!”郭破虏一拍手中刀,雄壮豪迈地大声说道。

“等等!”萧十三娘站了起来,手里还掐着一朵从坟头掐下来无名的小花,她来到郭破虏身后,说道:“在这之前你还得先听我说几句话!”

“你还欲劝我?”郭破虏身形崩直,他粗重的口音已听不出感情。

萧十三娘用手拂过自己的头,她第一次无意识中有了一种女儿家的举止,轻轻说道:“不!你总得先得知婉娘死在谁的手吧?”

“……?”郭破虏回过身来,眼睛望向萧十三娘,用目光示意她说。而萧十三娘却倚在了一颗树上,手里拔弄着花,眼睛望向天边归巢的鸟,天边寒鸟点点,她脸­色­动了两下,这才说道:“我要说的很长,你先坐我脚下听我说!”

郭破虏望向萧十三娘,萧十三娘也不回避他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郭破虏跨上前来,不吭声气地背坐下了,双手抱膝,低垂下了头。萧十三娘垂下了眸子看了看大汉,他还是如半截不语的铁塔那么让人可靠。

“破虏,你要报婉娘的仇,救文丞相出来,其实都要与一个人打交道,那个人就是多怜真!”郭破虏抬起头来问道:“谁是多怜真?”“从婉娘话语就可以推测得知了,多怜真是西藏人,蒙古大汗元朝皇帝忽必烈已将他封为国师!大概他武功好,得到元朝丞相伯颜赏识,用他来看守文丞相。你知道,西藏人属­色­目人,蒙古人将全国分为四种,一蒙古本族人二­色­目人三汉人四南朝汉人,这第二­色­目人与蒙古人关系最好,这多怜真就是为蒙古鞑子效命的一个西藏喇嘛,喇嘛教分别很多,有白教、黑教、黄教等,我还没理清之间渊源,不过这个多怜真,却不属于正式喇嘛任一教派,他属于西藏一神秘组织红莲法会,修的是天魔舞、欢喜禅!”

“天魔舞?欢喜禅?”郭破虏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一派武功。“你看婉娘死状就知道了,说……说是……”萧十三娘也是从婉娘身子推知的,她脸­色­一红忙将脸闪到一旁,虽然郭破虏背她而坐,打了一个顿:“说是与女子交合能得无上**,其实也就是吸取女子­精­气神来练邪法!”郭破虏嘴张了张,将头抬起来,一挥拳头砸上一块青石,石头裂成四块:“我……我生劈了这个妖僧!”

“这个妖僧你未必打得过!”郭破虏长身站了起来,将脸对着萧十三娘,一脸红涨,刚张嘴准备反驳。而萧十三娘却笑了起来,她笑得风轻云淡,抢先说道:“你也不用急!我不是张他人志气,灭你的威风!这个妖僧并不是纯武功的,他还有邪术!到时你要运足内劲,不可受他邪法惑乱心神!”

“其实我并不怕多怜真,而是怕另一个人!那个人你绝对打不过!”萧十三娘将脸­色­一正,说道。

“谁?元朝还有勇士?”郭破虏满脸不信。

萧十三娘将手中的花一抛,转过了身子,却没有回答。

“你去吧!最好在子夜下手,那时多怜真会在采补,此时防卫最弱。”

漏夜风起,月挂残勾。

大宝法王殿中的梵唱声已经消逝,而那一片烛火还大放光明,四壁彩塑的佛像一片辉煌。相邻一间小屋隐在一片静穆中,一个喇嘛身着黄袍,年约四十开外,宝相庄严地双眼闭合,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他就是帝师八思巴,七岁被称为神童,少长则学富五明。此时他坐在那,翕上双眼,趺坐观心,隐隐有若有若无的梵唱从嘴中传出,一旁的牛油灯闪了一下,爆了一个灯花,八思巴将手中大串佛珠在手中转动略微停顿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说道:“来了?”眼睛中的­精­光一闪,又消逝在那一眼无所不察窥破一切法的大智慧中,佛珠的转动又开始了,他还在默默念诵梵语经文。

郭破虏借着房舍的掩护,在重重的屋舍间飞移动,夜晚万物静谧下来,白天的喧嚣已经随风飘逝,大都城内千家万户燃起了星星灯火,而脚下的殿宇却是笼在一片黑暗中,不见半点亮­色­。站在一处屋檐之上,郭破虏回头一看,身后没有人,他眼睛闪过一丝失望。

他一直想萧十三娘会跟在自己身后,就象娘总跟在爹爹身后一样,也给自己来个惊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萧十三娘女儿家身份,他几乎本能没用心就知道,只是萧十三娘从来没有说,他也从来没有说破。他抬头望那细如金勾的月亮,月亮在云间飘渺那么捉摸不透,失神了一阵,他再次跃身而起,身形风驰电掣,倏忽间乍隐乍现,悄无声息潜行于屋檐上。

“来了!”白衣的萧十三娘在檐上身形一闪,仿佛人早就在屋中一样出现,站在了盘膝而坐的人面前轻声应了一声,一撩袍袖她从容肃静盘膝而坐地上。

“七年前雪山一别,女智者风采依旧,此次前来怕非是与我论法?”八思巴很圆润的脸一脸微笑,显示见了故人心中实有欢喜。萧十三娘曾与八思巴在西藏雪山有一面之缘,萧十三娘负有“观世间态阅天下人”之“记录者”任务,那次相逢于道左,却并不是偶遇,两人就地而坐,论法三天后一笑而别。

“法王,你当知我为文天祥而来!”萧十三娘也一脸微笑,室里一股寂渺空灵的檀香香气,让人若然生静。

八思巴手中佛珠徐徐捻动,一脸庄严:“女智者身具慧根一向脱,当知此事不可为!何不放手?”

“法王慈悲,何不放手?”萧十三娘说。

“蒙古与西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八思巴长叹一声,说道:“汉人一向占我土地凌我子民,此时我不为蒙古帝师,我为西藏法王,为西藏万千子民,也放手不得!”

“说不得,我知也说不得!”萧十三娘笑了一笑。

“而文天祥是救不出去的,女智者怎就看不开?”

“这世上谁又真能看得开?”屋外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萧十三娘脸­色­一变,用手一拂衣袖站起说道:“愿领教雪山大轮寺无上神功!”

郭破虏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感到有力使不上。

文丞相的确救不出来,郭破虏留在高高的屋檐之上,心里忖度到萧十三娘说的没错,她从来就没有说错过一件事。他拔出腰刀在空中虚劈一下,虎目扫视屋檐之下。火把在四周燃起,把庭院照的明如白昼,他没留神踩到了檐上暗置的响铃,片刻之间四方呼应,数百名士兵已经迅合围这个庭院,他心中早已领教过,堪称虎狼之士的蒙古勇士利害,“蒙古士卒,天下雄兵”。郭破虏甫一现身,就如踩网一样,蒙古士卒纷纷四下涌出,且人数还在不住增多,屋下的人或张箭蓄势以待,或拔刀而恃,一时却都不言声,只火把在劈叭不住作响。

气氛沉凝。

一触即。

郭破虏凛然不惧,他站在屋檐之上,风吹起他的衣服,状若托塔天神临世。而屋檐之上躺着的十几具尸,更是将他的威风衬至极致,那些都是元朝有数勇士,悍勇地跳上高屋向郭破虏挑战,甫一交手即被郭破虏一掌震死,让四下里士卒知道来人的利害,恐是为今来劫狱的第一高手,气氛更显萧杀。

郭破虏环顾四下,他并不急于走,视檐下天下最雄兵将若无物,他大刀一劈:

“多怜真,你滚上来!”

萧十三娘从袍袖之中拿出六根银制的算筹,双手分执,长衣振起,银筹轮转,缓缓拍向大宝法王胸膛。

八思巴盘膝而坐,望向那银筹,六道波光云诡的银光伸缩不定,在萧十三娘手上生出惑人心智的圆轮,虚幻不定让人不知招数从何而来。他长叹一声:“道家‘六道轮回生死筹’在你手?女智者已经能参生死,何必再出手?”

“彼此都是不得已,何必再说?愿领教雪山大轮寺绝学‘清静法轮’,望不吝赐教一二!”萧十三娘苦笑了两声,将手中凝定的算筹推进。

八思巴不再说话,他翕上双眼,双手中的大串一百零八颗佛珠开始转动,转成一个黑乌乌的圈,迎向那六道虚幻的银光。

银光更甚,涨在萧十三娘指尖。

八思巴手中的佛珠就化成一道黑嶂圆轮,将盘膝而坐的自己遮在一片黑轮之后,只隐隐可见他合什而坐庄严肃穆的身姿。

“好个‘法轮常转’!”萧十三娘叫好一声,手中银筹生出六道绚丽无比的光芒,从手中疾光电火般逸出,直刺那道八思巴佛珠形成的法障。火星四溢,白箭,黑轮在空中一交,居然光彩一转成太极光彩倏灭。

萧十三娘身形如一缕轻烟逸出,与安坐不动的八思巴双掌一交,又如一缕轻烟退后盘膝而坐。佛珠散落,银筹星碎。

八思巴脸­色­宝相珠润。

萧十三娘脸­色­一红一紫一黑消黯下来。

“女智者,你何不全力施为?”八思巴翕开双目,大智慧眼中闪过一丝通达明了,世间没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我知道我全力一击,也不能敌法王,但只有如此方能使法王收手一回!”萧十三娘脸­色­恢复平静。“女智者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为何放不开?”八思巴长叹一声。“我非佛门中人,也借一偈说与法王,‘本无来,无有去。去犹来,来何异?舍先死,纵无戏。’”萧十三娘站起身来,向大宝法王深合一礼,油灯灯花一闪,她身形如烟一样消失。

八思巴合什还礼,一脸慈悲。

“你下来啊!壮士!”

一个­阴­柔得入耳生腻的声音从脚下屋中传出,让豪气满腔的郭破虏吃了一惊。郭破虏早已运内力于耳,周围三里内的风声悉数收入耳内,那些士卒将士的一举一动,他不用眼也如若亲睹。他有自信,他不放手,谁也欺进不了他三丈之内,可是居然有一个人潜入他脚下的屋中,他居然浑然不觉,他不由一凛。

郭破虏脚下猛一用劲,手中刀划开八面风雨护住周身,就破屋而下,屋内一片黑暗,可是郭破虏是夜眼,他看见面前三丈站着一个赤着上身中年男人,此人脸长而削,颧骨高起,双睛神采异常,光华隐现,瘦长的身体毫无虚弱之感,感觉不动则已,一动必迅捷灵巧。

“多怜真?”郭破虏沉声问,一看此人气度风采,不用说此人就是个劲敌。那人点点头,看着这个不相识的黑脸大汉,一脸­阴­笑;“壮士,你认识小僧?”“你领死吧!”郭破虏大刀劈开一道刀气,虬龙一样的刀气如若有形无实的寒刃,直劈多怜真的眉心。

“呦,好大的火气!”多怜真一看此种咄咄逼人的声势,身体一摇即退至丈外,眉心还是一寒,他心中大骇,但脸上却笑了,说道:“壮士,如此神功,何不投效我大元?共享荣华?”

“呸!”郭破虏毫不领情,逼上前来。

“壮士,我先让你看看人间艳­色­,开开眼界再谈!”多怜真双手一抬,手中亮出一双翠­色­银环,在手中轻轻一磕,出一声魔异的清音,郭破虏只觉一声入耳心魄摇动,忙运功护耳,神志一清心叫果然利害。

那一声原来并不只是惑人心神,只见地下四周方砖一动,跳出六人出来,郭破虏恍然大悟,难怪多怜真潜来自己不觉,原来此处有地道暗中相连。定睛向来人看去,黑脸一红,急忙正睛敛神,来的全是妙龄胡女,她们仅身着寸缕,正在曼妙地毫不掩示地展示身姿。

那是多怜真手下“天魔六女”,她们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们手中挥动各种胡乐器,开始胡旋在四面调弦,飞跃,回转,边在各个方向郭破虏摇摆着自己的身体边击奏胡乐,薄薄的纱衣,玲珑的身体,朦胧的媚眼,勾人的魔音,生成了一个摄人心魄的天魔阵。一时靡音四起,艳帜大张。

“再不与我退下,莫怪我辣手无情!”郭破虏忍无可忍,舌绽春雷。

而那六人不识汉话,脸上只有更浓的媚意,毫无退缩之意,她们的胡旋更是曼妙妖异,娇躯上长长的轻纱,也如同流霞一般滑落他身上。

多怜真在圈外,笑道:“壮士,你就算是丈二金刚,今日也得化为弄指柔!此种温柔……”话音甫落,郭破虏身形大涨,跃到空中,五指如虬就向他拍来。多怜真脸­色­一变,他身形晃动,也跃上高空,双手玉环与郭破虏碰了一下,两道内劲也次交锋,多怜真的­阴­柔沉郁,郭破虏的沉浑厚重,一击之后,两人落下地来,多怜真的脸­色­一青身形退后一步,郭破虏的脸­色­一红上身摇动。

“好!再接我一招!”落地生根,郭破虏一拳捣出,“亢龙有悔”至刚至猛,多怜真脸­色­一变,那一拳风生雷沉,有吞天绝地之潜劲,他随手一抓,就将一弟子抓在手上,以曼妙的身子向拳锋迎去。郭破虏脸­色­一变,身形一晃,到了多怜真左边还是一拳平平击出,而多怜真还是以人为兵迎来。

“你不丈夫!”郭破虏收回拳劲,横眉多怜真颇有不屑。而多怜真用手一拍弟子胸脯,才将人放下,细声尖气一笑说道:“壮士,天魔妙舞迷不住你的心神,小僧我还以为你不懂怜香惜玉呢!”

“好,今日算你运气,我走!”郭破虏跺足即起,而多怜真笑道:“走,哪里走?”身形附骨衔来,到了郭破虏身后,一掌击来,郭破虏回头,一掌“神龙摆尾”就势迎来,多怜真再转,身形已然到郭破虏左边。郭破虏返身再迎,而多怜真更不招架,沾身即走,展开游击之术,而“天魔六女”也围了上来,她们翩然乱转,手中魔音更是靡靡作音。

郭破虏只觉少时眼前一阵花团景簇波光魅影,他强按心神,也觉耳目受惑,心扉摇动,小腹潜流涌涨,内息开始有点周转不灵,招数有点迟滞。多怜真已然看出对手入套,他一边游击,一边开始击打他的“魔音八奏圈”,这魔幻的音质更是让一听之下灵魂出窍,心魄摇动,六神俱丧,一炷香功夫,束手束脚的郭破虏脸上汗涔涔而下,神智出现恍惚,他只是团团转着用不屈的意志将一拳拳捣出,再不复刚才灵智。

“金刚,你好歇会了!”游斗之中,郭破虏步法已乱,多怜真倏出一“灭神掌”,印在郭破虏胸口,一股­阴­柔恶寒之气透体而入,那块寒冰冷冽将郭破虏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大刀咣当落地,他脑中一清,一掌击出,击开一阵风。多怜真和胡女退到丈外,胡女娇笑,多怜真­阴­笑。

“壮士,你如若投降,现在还来得及!”多怜真手中翠环在手中跳动两下,说道。“呸!”郭破虏直觉那股寒气在七窃里乱走,自己内功全然收束不住,在七窃六脉中乱走,他大叫一声:“你也死吧!”上前一步,双掌平推“亢龙有悔”,但气势已弱,多怜真双手划圈,举重若轻,一股­阴­柔之力毫不费力接下了。

“唉!破虏啊破虏,你的降龙掌什么时候连狗也杀不了了?”窗外一声叹息。“谁?”多怜真回头一叱。一道白­色­身影飘然出现屋内,她脚一及地手中就亮起一簇亮过阳光般的银光,一大蓬烟花状倏地散开,多怜真心知不好,身形电闪出三丈开外,回身一看六弟子全委顿在地动弹不得,而自己额下也扎了一长约寸许的银针。

“你是何人?”多怜真拔出针来又惊又怒。而萧十三娘也不理他,回头对郭破虏笑道:“你啊,什么时候知道用用脑子?这些女妖你下不了杀手,为什么不用内劲将她们震昏?这个老妖你又不是打不过!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看都难受,去,打那个老怪!”伸出一掌击在郭破虏后腰,郭破虏只觉一股­阴­柔内力涌进,在经脉里流转将那股寒气就压了下去。他上前一步,一拳捣出,那一拳如虬,有吞吐长河之气势,直接就将他久纳于胸的愤怒击了出去。多怜真避无所避,只得打起­精­神,双掌连拍,卷起漫天如云掌影,一迭迭连波的掌劲汹涌叠浪相迎,掌影散尽,多怜真面­色­死灰,郭破虏那一掌若长箭破天直接就将他击灭当地,胸前骨骼粉碎如绵。

“这一拳还象个话!”萧十三娘笑了一笑,一口殷红的血喷出如一道血箭在郭破虏后背,身子一歪就靠在他的后背。郭破虏大惊,急忙扶正了萧十三娘,急问道:“你怎么了?”

“我可是跟一个比这个利害得多的家伙对掌了!”萧十三娘细眼如丝。郭破虏忙用手按住她后背,准备用内功替她疗伤,而萧十三娘轻嗔一声:“呆子,现在还不快背上我,杀出大都?”

郭破虏如梦初醒,将萧十三娘背在身后,手里拾起刀跳上屋顶,将几个不及防的蒙古士兵踢飞,长啸一声,全力施为,对遇上他的蒙古勇士,都是采取一击远飘的方式,把度增至极限真如流星电矢,身后乱­射­的箭矢也相比失­色­,只刺开空气­射­不上人。度恍如神影鬼魅,很快就冲到数丈高的大都城垣边,纵身跳入城外的一片黑暗,让悍勇的蒙古追兵惊呆了,一齐望向那无尽虚空,片刻城上响起蒙古对勇士的赞歌。

东方鱼肚白。

大都城外景山上,郭破虏一头扎在一丛草地上,重重地前倾着倒下。萧十三娘与郭破虏变成两个滚地葫芦,全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我能救出文丞相的!”郭破虏真想挥拳大呼,他愤愤不满,可臂膀酸麻,他只划出一个半圆,右臂就如一根木头,砸在地上,显得这个动作很不圆满,就如给龙点上了一个瞎眼睛。

“文丞相自己不愿出来吧?”萧十三娘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扎入自己丹田,她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居然坐了起来,笑着问道。

“你知道?”郭破虏上下打量“主人”,眼睛中露出一丝真正佩服后说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信吗?你相信文丞相会自己不肯出来吗?”萧十三娘将身子凑近郭破虏,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后,就是一丝悲哀了。郭破虏脑中想了想,点了点大头说道:“我不信!没有做过我不会相信的。”萧十三娘脸­色­却有点黯然说道:“文丞相不愿意出来,是想用­精­神来勉励后人,这比他出来其实对抗元更有帮助!但……但我也失算了,你那么倔烈,我想你会将文丞相绑架出来的!”

郭破虏脸上闪过一丝憧憬与敬慕:“身处牢狱之中,文丞相还有那样的风采,那……风采,让我不敢正眼看,……我不敢有半点亵渎他的行为!”

萧十三娘看了看那个出神的眼睛,无声无息地长叹一声,说道:“破虏,我已经糊涂了,究竟救大人物重要,还是救小人物重要;是千百万士兵的呦喝声大,还是小女子哭泣声响;是……,说这些你也不懂,不过其实我也改变了历史,因为你其实活不了这么长的!”

“噢!是吗?”郭破虏回过神来,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你救了我,我一直……一直想娶你的!”

萧十三娘眼睛瞪大了,看着这个一向以来她认为迟钝的男子,心中一动忖度到原来这个男子还是有心眼的,她脸上一红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我是女的的?”郭破虏傻笑了两声,想用手搔头,却又举不起来,说道:“我……你一直没……没在我面前换过衣服……没在我眼前洗过澡,……还没跟我同床睡过……还有……”萧十三娘用手就揪住郭破虏的耳朵,将耳朵狠狠地拉长,而郭破虏只是傻笑。

萧十三娘再看两眼郭破虏那张黑黑的国字脸,突然掉下两滴泪珠,落在郭破虏脸上:“你要死了吧?”郭破虏一愣,点了点头,他还是一脸傻笑,他胸口冰凉,就如一座冰山压在胸口。萧十三娘知道那是“灭神掌”的寒劲作,要不郭破虏怎么也不够胆说出这种话出来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要死了!”郭破虏脸­色­一变,他将眼睛睁大了,显出一股急­色­。萧十三娘一手伸进胸口,一手摸着郭破虏的脸,郭破虏就感觉那手比自己的胸口更冰意逼人。萧十三娘说道:“我跟一个人对了掌,断了三处筋脉。那家伙可比你利害得多,利害得多,也聪明得多,你可记住了,我可是比你利害的!”

郭破虏也想抬手,可是四肢就是不听话,他又傻笑着说道:“也好,我们以后还在一起,就象我爹和我娘!”而萧十三娘却摇了摇头,她缓缓摇动她的头,说道:“我不想跟你死一块了!我要先死,我想有一个人来哭哭我也好,你以后有空时要来看我,要在我坟头放声大哭!”郭破虏大惊,看着萧十三娘一脸的不明白。

萧十三娘将右手从胸口拿了出来,手上有一个大如­鸡­卵的东西,她将它塞进郭破虏嘴里说道:“你不明白的,这颗心变改过了,变成了你不明白的纯能量体!你吃了就会好的!”郭破虏不明白她的话,拼命摇动他的头,面­色­惶急可他全身动弹不得,片刻一股暖流从嘴中缓缓生起,那暖流如春阳透过七窃,流过灵台,将他漫身遍体地包裹了起来。

天边有一个光冕的圆球划过长空,在空下溢下七彩的光芒,天边细细丝丝的云彩也绚烂成了火烧云。萧十三娘睡了下去,她面­色­恬静地看着那一天的灿烂,看着那一道长长的如流星曳尾流辉,在嘴中喃喃念叨:“就算天下会真的大乱,在我眼中,也赶不上这个女人之死!”她露出了一丝从容的微笑,进入了一生安祥若婴儿的长眠。

许久,一声长啸绵绵不绝响起,悲恸声震九天,四山呜咽。

(草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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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整个茶茗轩中都弥漫着茶的清香,虽然只是早上8点,但来这饮茶的人可不少,大多数茶客只是轻轻的品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可是,靠窗那桌的三个人,却与这淡雅的气氛不相称,一边的俊朗男子紧皱着浓眉,浓眉下的那双眼睛淡漠,冷冽,狠狠扫过对侧的一男一女,只见那男子笑得阳光开朗,见掩饰不住尴尬便低头只顾喝茶了,唯一的女子清新可爱,长发披肩,明眸大眼紧紧盯住对面的男子,生怕漏了他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粉­嫩­的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风逸飞,解释一下!”金世打断这长久的沉默,磁­性­的声音溢出­唇­齿,仍是冷冷的,却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他以为今天只是他和风逸飞的小聚,没想到却多了一个女人,可偏偏那么巧,她竟然是前几天对他穷追不舍的那位,纵使只是一面之缘,他却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钱思思,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突然就记住了,记在了脑中。

“额,呵呵,金世啊。”风逸飞再度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思思是我的好朋友,带给你认识认识嘛。”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搂过身旁的思思,“思思,你说是不是?”

金世的目光直逼她来,思思发现自己对他的注视,真的一点招架力也没有,他看着她,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却仍然也没有爱意,但没关系啊,失去了的记忆纵使找不回,可心脏的跳动却能证明你还在!

金世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当他看着她时,她眼中流露出他不懂的情愫,掺着爱恋,更多的却是思念,浓浓的思念,这种思念好像唤回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压抑着他,使他好难受,啜了口茶,他轻轻抬眸,“风逸飞,再解释一下。”

风逸飞突然站起身来,脚步边向门外走去,边说着,“各位,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到临时我有个事情要处理,你们慢慢喝,慢慢聊啊,我先走了,呵呵。”

气氛再一次归于死寂,杯中的茶也渐渐变冷,金世看向思思,她低着头,面带羞­色­,两只手不安地绞着,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每次话到­唇­边却被硬生生的压下,“钱小姐,我也先走了。”他还能­干­什么呢?茶凉了,人,也该走了。

思思闻言猛地抬头,“不,你别走。”思思突然有些怪自己,刚刚明明有那么长的时间,明明可以说很多,怎么话到嘴边却迟迟不说呢,现在,他要走了,她该怎么办呢?只能勇敢的迎上他的审视的目光,“金世,我想说,我想说,我等你很久了…我…我一直爱着你,你知道吗?我爱你啊!”周遭似乎都没了声音,只剩下她的余音,整个世界好像也只剩下她和他,她爱他!爱了那么久,都化为这一句告白,而爱情,不正是从告白开始的吗?

金世震惊地站在原地,她说什么?她竟然说她爱自己,她一直在等自己,而他只见过她一次,他们充其量只是陌生人而已,一个陌生人怎这么能轻易说出“爱”这个字眼?凝视着她的目光,她期待着,害怕着,不安着,可是,他给不起她任何承诺,他只能让她死心。

“对不起,我有未婚妻了。”

十五

“世哥哥,真的是你吗?”金世刚接通电话,晓晓那急切地,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入耳中,令他的心不由的一紧,愧疚感也愈发的深了。

“是我,晓晓。”虽然极力想多说些什么,但真正话到嘴边却只有寥寥四字。

“世哥哥,对不起,呜呜,是晓晓不对,明知道你和叔叔关系不好,还私自让叔叔过来,哥哥,你别离开晓晓,别离开,好不好?晓晓害怕……”

电话那头,顾晓满脸泪痕,深深地道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是啊,她害怕,害怕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世哥哥,明明是个很高兴很高兴的订婚典礼啊,明明哥哥还在跟她跳舞,送她“唯一”啊,怎么最后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呢?当哥哥冷冷地对自己说现在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时,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滴血……

金世几乎充满了她人生的全部记忆,从自己的父母还在的时候开始,她就认识了金世,她把他当做自己最好的哥哥,虽然这个哥哥对她的态度­阴­晴不定,但有人陪总是好的,后来自己变成了孤儿,哥哥却仍在陪着自己,愈发的宠着她,疼着她,让她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可以说,金世就是她的全部,她不能失去他,其实顾晓自己也分不清对金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是亲人般的兄妹之情,还是恋人般的唯美爱情,亦或是两者兼有?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辈子是无法离开金世了,所以,她才会不听叔叔的劝阻,执意跑到美国,他在的地方去找他,但是,刚开始的一段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爱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导致金世有点若有似无地躲着自己,那段时间,她很苦恼,也禁不住问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实在不想再偷偷藏着掖着了,鼓起勇气向金世告白,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满满的忧伤,她以为自己真的没有希望了,以为金世永远只会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甚至在心里已经做好要离开的准备了,没想到,没想到世哥哥竟然点头了,答应了,答应要跟她在一起,不是哥哥和妹妹的在一起,是恋人的在一起!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呢?就像是落水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突然的力量带着自己走出了绝望,那是一种从大悲到大喜的感觉,那是一种任何东西也无法代替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最爱的世哥哥答应和她在一起了,自己最大的心愿可以实现了,她有多高兴,好像自己终于再次有了一个家……

可是,自己那么期待的订婚礼,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收尾?当世哥哥抛下自己独自离去的时候,当自己出去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当无数个电话打出去无人接听的时候,她有多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没有人要了,不过还好,世哥哥终于接电话了,一切都会变好的,是吗?

她听到他说,“晓晓,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十六

“永远不会,不会……离开我,是……是吗?”顾晓停止了哭泣,听到金世突然对自己的承诺,那么坚定的语气,为什么还是让自己放不下心呢?

“是……”金世叹息了一声,“晓晓,我答应过顾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相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只是因为我妈妈吗?只是你对我妈妈的那个承诺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

“不是,晓晓,你该懂的……”可是,是还是不是,自己难道真的明了吗?只能模棱两可,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这样不明不白下去,“晓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虽然顾晓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想知道现在金世在哪里,想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问,不能问,一旦问下去,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会烟消云散,金世已经明确地告诉她,她该懂得的,她该休息了,所以,现在,她只需要轻轻地回答,“嗯,世哥哥,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然后,听到他同样简短的回答,“嗯,明天见。”再最后,轻轻挂掉电话,让一切重归于平静,好好休息,等待明天,等待明天的世哥哥……

这边,金世挂掉电话,回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早已熟睡的思思,想到远处一直等着他的晓晓,内心不由得一阵烦躁,快步转身离开走到卧室,对,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他……也真的是累了……

思思的梦是甜甜的,梦中洋溢着浓浓的清粥的味道,在梦中,她笑得好开心,终于变回真正的,活泼泼的自己了,在梦中,她看到她深爱的金世温柔地抚顺她长长的黑发,对着自己笑得那么和煦,再也不是那张冷冷的冰山脸了,他叫她“小傻瓜”,他牵起她的手走到庭院,清晨的阳光投­射­到他们俩身上,充满了暖暖的气息,他把自己带到秋千处坐下,拿出一方丝巾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她笑着问他,“亲爱的,你要做什么呀?”语气中满是孩童的天真与可爱,他没有回答,却笑出了声,“思思,不许偷看哦!”她感觉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个戒指,金世蹲下身子,执起自己的手,柔软的双­唇­和她的肌肤相碰,让思思不由颤栗了一下,“那……现在可以摘下了吗?”她边问边摘下了方巾,眼睛第一时间便向右手无名指看去,“琴瑟和鸣!天哪!真的是琴瑟和鸣吗?金世……”思思激动极了,能再次和他拥有这个对戒,让她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场梦,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曾分离……

“是……”这声音怎么贴得这么近,梦中的思思感到些许困惑,却仍不想睁开眼睛,“是,钱思思,你是该醒醒了!!”声音响度突然提高数倍,思思本能的终于惊醒了,迷蒙的双眼中倒映着她梦中的那位男子,些许刘海零碎地散在前额,头顶有圈阳光投下的金­色­的光晕,双眼中尽是冷漠,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此时,他正弓着身,面对着自己,眼睛似笑非笑,“钱思思,终于睡醒了吗?”

十七

之后,爸爸回家的更少了,妈妈也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世界彻彻底底的安静了,他家附近换了一个新邻居,很和睦友善的一家人,经常叫他去他们家玩,他们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晓晓,总是“哥哥”“哥哥”地唤他,有时,他也愿意和这个小妹妹玩,他羡慕她有这么疼她爱她的爸爸妈妈,可有时,这种羡慕的感觉太强烈,便使他越加地排斥,越加地远离附近这家人,可顾叔叔,顾阿姨对他实在太好了,总是邀他去他们家吃饭,总是带他去外面玩,总是给他买他成长需要的衣物,他甚至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这温暖,让他舍不得回到原先的黑暗中。

可上天终究舍不得给他太多,在他12岁那年,他和顾叔叔,顾阿姨一起去晓晓的学校接晓晓回家,路上却发生了交通事故,他仍然忘不了最后一刻,顾阿姨紧紧把他抱住,在他耳畔,痛苦的说着,“小世,阿姨……阿姨拜托……拜托你,照……照顾好晓晓,照顾……好她,好……好不好?”他疼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顾阿姨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他感觉到自己被顾阿姨紧紧地抱着,他知道顾阿姨用自己的生命护他安好,照顾好晓晓,照顾好顾阿姨唯一的女儿,是顾阿姨对他的嘱托,而他,愿意以命易命,他,重重的点下了头!

晓晓成了孤儿,身边只有他这个哥哥,他把晓晓接回自己家,尽全力的照顾好她,不久,他的爸爸回到了家,而且在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着他对晓晓的百般宠溺,他似乎预感晓晓就是爸爸说的他唯一承认的孩子,顾阿姨就是爸爸口中的莹莹,他知道,顾阿姨的全名是顾芷莹……而这一切也终于在一个下午被证实。

那天的午后天气格外的好,他也已经15岁了,已经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父亲也第一次在书房面对面的和他交谈,他没有只是他的眼睛,目光飘向窗外,缓缓的对他说着,说着那些他不曾知道的过往……

父亲和顾阿姨原来是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都以为彼此是生命的唯一,但没想到母亲也喜欢上了父亲,母亲的父亲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用父亲的大好前程要挟父亲和母亲结婚,可父亲仍是不从,在一次商业酒会上,母亲设计了一切,让自己和父亲发生了关系,让自己怀上了父亲的孩子,用孩子要挟父亲和自己在一起,而顾阿姨这时也发现了这件事情,知道母亲一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愿意让自己拖累了父亲的事业,也不愿意让父亲的这个孩子出生的如此可怜,于是,她选择了退出,离开了父亲,留下一封书信劝父亲和母亲结婚,劝父亲别再找自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父亲看着母亲渐渐隆起的肚子,终于在一天狠下心来答应和母亲在一起,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8年,在他8岁那年,他的两颗肾发生了坏死,必须马上找到合适的肾源,才能救回他的生命,而这时母亲终于找到,瞒着父亲给他做了手术,为什么要瞒着父亲呢?因为这颗肾是晓晓的,是母亲找到顾阿姨一家,她怀疑晓晓是父亲和顾阿姨生下的孩子,她的肾或许合适,于是让人偷偷给晓晓做了检查,结果如她所料,晓晓确实适合,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晓晓不是父亲的孩子,母亲当然十分高兴,愿意花大价钱买下晓晓的一颗肾,再次出乎意料的是,顾阿姨竟然同意了,于是,他的身体里,少了两个肾,多了一个晓晓的肾,他终于康复。后来,父亲发现了这件事,去跟顾阿姨见了面,被母亲知晓,就有了他们那次爆发的争吵,可顾阿姨早已成家,不愿与父亲再度纠缠,冷硬的拒绝了父亲,这就造成父亲之后越来越少的回家,因为他把产业重心移到了国外,打算以后都在国外生活,对于母亲的失踪,他却并不清楚。父亲再次回来是他知道顾阿姨去世了,只留下晓晓一个人,他不放心,又或许无法放下对顾阿姨的感情,只能转移到晓晓身上,毕竟晓晓是顾阿姨的骨­肉­,便加倍的对晓晓好,而顾阿姨也是因为自己是父亲的骨­肉­,把她对父亲的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才会对自己如此好,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护他安好。他们俩如此相似,却也注定无缘。

他看见父亲的眼中充满泪水,不由对他有点怜悯,自己的父亲竟是如此可怜,与爱情终究太过缘浅,他看见父亲转过头来,终于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小世,我知道这么说很对不起你,可是,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母亲,你顾阿姨,以前的那些事,你知道,我有多不愿想起,不过还好还有晓晓,让我觉得至少终于能为你顾阿姨做些什么了。小世,爸爸想把你送去国外读书,等你毕业了再回来,好吗?对不起,孩子,我没办法,对不起……”

十八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面前如此卑微的乞求着他的离开,如此狼狈的痛哭,却感觉心如止水,他早就不再奢求父母之爱,早就习惯父亲对他的冷漠与排斥,这点,又算得了什么,他恨他,怨他,此时,更加的可怜他,面对这样的父亲,同样让他无法忍受,他笑了笑,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睛愈发的清亮,看着身前所谓的父亲,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一去就是13年……

这13年来,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创办了自己的企业——s&j,在大学结识了风逸飞,成为了很好的兄弟,而顾晓在3年前也来到了美国,这些年来,顾晓对他若有似无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而他对她仍然只是一份兄妹之情,他只想把她照顾好,不仅是为了顾阿姨,也为了自己欠她的一份情,但这终究太过牵强,顾晓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告白,他看着她纯澈的双眼,酷似顾阿姨的容颜,耳畔回想起顾阿姨最后对他说的话,照顾好晓晓,如果在一起是晓晓所希望的,如果在一起晓晓能快乐,那么,自己对顾阿姨的承诺是不是也就兑现了,自己对她也可以有所补偿了,顾阿姨给了他生命,而他,奉上上自己的一生,一切,那么的水到渠成,纵使自己的父亲并不乐意,但只要晓晓喜欢,他也不作反对。但他从未问过自己的心,关于爱情,他是否愿意……

整个礼堂气氛那么的欢快,想起往事总让人悲从中来,金世苦笑了一下,拿起身旁的酒杯,闭上眼睛,浅浅的眯了一口,睁开眼,却看见了门口的钱思思。

她挽着风逸飞的胳膊,淡紫­色­的礼服穿在她身上,总有着古老的神秘感觉,引人不由的想去探索更多,一头乌黑的长发乖巧的散落在身后,宛如森林中的­精­灵,她的五官说不上有多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却别有一番滋味,他看着她,总觉得似曾相识,他讨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什么他把持不住的东西将要呼之欲出。

思思不安的四处看着,终于锁定了前方的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修剪得当的白­色­西装,冷漠疏离的双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说不出的桀骜英俊,可是,他的眉宇间为什么会有淡淡的忧愁,他的订婚宴,他不高兴吗?

“世哥哥!”侧方传来好听的声音,思思不由自主的转过脸去,那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白­色­长裙席地,长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气质出众。她向着金世的方向跑去,脸上满是浓浓的幸福,思思看到金世没有拒绝,温柔地揽她入怀,眼中有着她忽略不掉的宠溺。

她便是顾晓吧,金世的未婚妻……

十九

阳光柔柔地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在金世身上,整个世界光亮亮的,可是金世心里却怎么也亮不起来,脑中始终盘旋着那个娇小却坚硬的身影,那个被自己推开的拥抱,他感觉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前方有着红绿灯牌,如果按着“红灯停,绿灯行”所做,那么钱思思对自己来说究竟是红灯还是绿灯?是该停步还是前行?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还没想明白就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风逸飞。

“金世,你tmd昨晚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晓晓她找了你一晚上!”刚一接通电话,风逸飞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你丫现在到底在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风逸飞。”金世停下了脚步,风逸飞的口气让他有些紧张,紧张到害怕。

“这事没发好好说,哎……”电话那头顿了顿,“晓晓身子本来就弱,加上昨天一整晚折腾,现在……病了……”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严重­性­。

金世感到心突然地一沉,就像坐过山车那样整个人发生了失重,天旋地转,一阵翻江倒海,“晓晓……她、她怎么了?”手指紧握着手机直到肤­色­变得苍白,连字都似乎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不完整了。。。

“昨晚大概在风中刮了很长时间,受凉了,加上她身体本身就差,撑不住就倒下了,今早是二熊告诉我的,晓晓刚好住进了二熊所在的医院……”语气似之前缓和了不少,“现在……你还是她吧……”

“我知道,你对伯父有很多不满,不只是你丫一个这么觉得,我、二熊还有池衡,咱们都这么觉得的,甚至比你丫还讨厌那老头,可是,我也知道,就如晓晓所说,他毕竟是你爹,其实晓晓她没错,主要还是你自己心里放不下,算了,算了,你现在若是没有什么事,不,你丫现在无论有啥事都tm给我放下,马上给我去看晓晓!快去!!”又是一大通话抛来,风逸飞原来也可以这么唠叨……

去!当然会去!自始至终他愧对顾阿姨一个人就行,晓晓,从那时起就已经和他融为一起了,照顾她,保护她,是他这一生的使命……不能忘,更不能弃!

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干­嘛?晓晓病了,因为自己,病了……这世上可以有千万个原因,但惟独不能有自己这一个原因!……所以,不管钱思思对自己来说是绿灯也好,红灯也罢,停步也好,前行也罢,他永远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念,不见,不求……

晓晓是他的唯一,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他该斩断,斩断还未长成的萌芽,也该继续,继续一直的使命……那么,也不必再纠结,前方还是那条路,清楚地一如过往!

于是,金世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放好手机,拦下出租,奔向医院。

从此以后,不再有十字路口,只有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会指向生命尽头……

二十

病房永远给人的感觉是白白的,只有床头新鲜的水仙还散发着清新的香味,阳光却恰到好处,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房间,可房间的低气压却压过了这点点的温暖。

“晓晓,我的乖孩子,让你受苦了。”金凌涛坐在床旁,双眼中满是慈爱与心疼,温柔地对床上的晓晓说道,“乖孩子,放心啊,叔叔一定会好好教训金世的,真是太不像话了!你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啊!”

顾晓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白,不安地看着金凌涛,视线飘忽不定,欲言又止,只因看到了金凌涛背后的金世,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耀人的尊贵感,举手投足间的气概更是浑然天成,宛如天使,宛如神祗,金世就是这样的存在!

“晓晓啊,别怕,以后金世要是还这样对你,尽管告诉叔叔,叔叔肯定不让他好过,这么大个人,一点自觉感……”

“叔叔!”晓晓突然说话,打断了金凌涛,“叔叔……”

“那您是准备怎么教训我,怎么不让我好过呢??!!”金世走上前去,打断了晓晓的话,语气有些愠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世哥哥……”晓晓轻声地道着。

金凌涛却站起了身,拿手指着金世,破口大骂,“你还知道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晓晓因为你都病了,你难道不知道她身子本来就弱吗??”

“我知道!”金世打掉了指着自己的略带沧桑的手,“这些不用你提醒!我的事更不用你来管!”

“你……你……哈,把你养这么大,你对你爹就这个态度?”

“爹?”金世冷笑一声,“请问您什么时候真正养过我,你知不知道,叫你真让我恶心!”

“你……你……咳咳”金凌涛气急了,拍着胸口不断咳嗽。

晓晓见他们父子俩越吵越凶,内心害怕极了,不住地拉着金世的衣角,喊着,“世哥哥,叔叔,你们别吵了,别吵了!!”可本身就是小女子,加上有病在身,声音终究太小,未能缓和这火爆的局面,也多亏这时风逸飞和熊二听见病房的­骚­动闯了进来,看见这场面,他们也吓了一跳,但还是很默契的一个拉住金世,一个扶着金凌涛,让他们俩分开一大段距离。

“金世,冷静点,晓晓还病着呢!有什么以后说,现在冷静!冷静!”拉着金世的风逸飞劝着金世,金世看向病床上双眼汪汪望着自己的晓晓,松开了拳头,低下了头。

这边熊二也在劝着金凌涛,“金叔叔,莫气莫气啊,别气坏了身子,给家庭增加支出啊,我可不想给您看病……嘿嘿,这不,我爸刚还跟我提到您,让您上去坐坐呢!现在正好,俺陪您上去吧。”

“可是,你看看他,哎,他要有你老二这么懂事该多好!”金凌涛气息渐渐平复了。

熊二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傻笑着,“嘿嘿,叔叔您过奖了,我没这么好啦,咱们快上去吧!快走吧……要不我爸该等急了。”

“好,等会儿啊。”然后金凌涛望向晓晓,语气柔和,“晓晓啊,你先好好休息,叔叔马上就下来看你啊。”然后又恨恨地瞪了眼金世,才跟熊二离开了房间。

风逸飞见他们出去也松开了金世,“那啥?我也先出去了,有事叫我,当然我希望你们别叫我啊。”

晓晓感激的看着风逸飞,风逸飞笑笑,“金世,你丫别欺负我顾妹妹啊。”接着便伴随着金世像刀子般的眼神溜了出去。

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一个看着另一个,另一个却垂着目光,眼睛看不分明……

二十一

这些年来钱思思一直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里有她,还有一个男子,那男子好生俊俏,尤其是浓眉下的那双眼睛,深邃的望不见底,不时透出一股凌厉,但当被他凝望着的时候,他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温柔,自己的倩影倒映在他的眸中,以为环绕了整个世界。梦中,他长衣飘飘,她长发飘飘,他抚琴,她作诗,他弄剑,她起舞,彼此相依相伴,对方就是自己的全部,本以为会携手老去,命运却倏地变换,最后只留她一人断崖边低泣。

每到此刻,钱思思总会惊醒,拭去眼角边的泪,看着窗外的盈盈月光,沉思凝想,她知道这不是梦,这是她的前世,而她在今世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他,完成和他未完的幸福,找到他,完整这么多年来残缺的心。

但钱思思并不知道,今世的他是否一如既往的深深爱着她,记得前几日,思思终于碰到他了,是在云锦路上,她差点与他擦肩而过了!!还好他身上独有的气味一下子让她惊醒,一抬头,眼中便是他,今世的他容貌丝毫没有改变,眼睛还是鹰一般的锐利,薄­唇­仍是紧紧抿着,不苟言笑。但于思思来说,能再次看见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她很知足……

不由自主的,思思便走上前去,与他对视,他的眼中还有她,他是他,他是他!但是,今世的他对她只是匆匆一瞥便绕道而走,思思一下子呆住了,是啊,他早已经不记得她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傻傻的仍以为还在前世,但没关系,思思努力憋回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今世,就让她来追他吧!

思思追上他的步伐,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他总算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瞪了她一眼,冷冷的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思思深吸一口气,展开笑容灿然的回答,自己的笑一向很美,记得当初他一直很喜欢,“我知道这么说会很唐突,毕竟你已不认识我了,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小姐,既然你知道这很唐突,那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薄薄的­唇­中吐出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笑容僵在脸上,思思垂下头去,她知道他一向很讨厌陌生人的搭讪,真可笑,自己也成了他的陌生人。

再次抬眼时,看到的又是他冷峻的背影,难道今生她还要再次看到他离去而什么事也不做吗?说好了的,今世,让她来追他。

思思再次追上去,挡在他前面不让他走,他眼中露出的厌烦也再次让她的心如刀割般疼痛,“对不起,但请你记住我,我叫钱思思!!”思思终于大声说出来了,好痛快,就算他不告诉自己名字与联系方式,但这下……他总算能记住她了吧。

之后,纵使他还是冷冷地离开,但思思心中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毕竟终于遇见了呢~

闹钟响起,窗外天­色­也渐渐亮了,嗅着清新的空气,思思起身下床,今天,她还要去云锦路上守株待兔,再次遇见他,已经是第七天了,他一定会出现的!!

二十二

思思坐在m.pub里,手中握着酒杯,酒杯内鲜红的液体随着手的抖动而不停地晃动着,思思趴在桌上,因为酒­精­的作用,两眼迷离,双颊异常的绯红,嘴­唇­上沾着些许液体,有种说不出的妖娆感,但即使视线已经模糊,思维已经混沌,嘴里仍是喃喃地说着金世的名字,而在思思不远处的一桌上,金世、风逸飞几个人正喝得畅快,原来风逸飞他们几个早就商量好,今天应该为金世好好的庆祝,本来准备一起来的,但金世的父亲突然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计划,金世先走一步,风逸飞他们几个随后赶来。

“金世,别太在意了,老爷子来就来了呗,把晓晓弄哭­干­嘛啊,还算男的吗?”风逸飞锤了下金世的肩膀,语气似安慰又不像安慰,多多少少夹杂了一些不满,毕竟晓晓也算半个他的妹妹,看到晓晓哭,心里总归有些难受,可难受归难受,又不能把大的丢下,去哄小的,只能在这里碎碎念了。

“是啊,逸飞说的没错,多好的订婚礼啊,最后弄成这样,东西那么好吃,我都没吃完。”说话的是他们中一位比较文气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脚上却是一双运动鞋,黑框眼镜大大的,足以遮住了半张脸,他没有喝酒,不住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

“二熊,你还是别说话吧,快吃快吃,真不知道叔叔为什么把你的名字取为熊二,难道是他早就预料你会像熊一样能吃?池衡,你说呢?”风逸飞笑着调侃道,气氛终于有点活跃了。

池衡就是坐在最边上的带着一股妖气的男子,紫­色­的碎发下,狭长的桃花眼说不出的魅惑,背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晃着手中的酒杯,只斜斜地睨了一眼身旁,轻轻地点了点头,比金世还寡言。

“哎!金世,说一句话啦,别不停的灌酒,我可背不动你啊。”风逸飞终究还是有点担心,他也理解金世,他比谁都清楚这几年他是怎样一天天从在乎到不在乎,他也心疼,却更无奈。

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酒,金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逸飞,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着。”说完便抬腿欲走。

“哈!刚才就一直灌酒,现在突然说走,你闹哪样,不是有咱三陪你啊!”逸飞也站起来了。

金世回过头,扯出一丝笑容,“逸飞,别担心,我没事儿,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喝的有点多,想回去了,先走了。”这次,风逸飞没再挽留,熊二和池衡也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这次,金世是真的向前走了,前方,可有佳人相伴?

就在将要走出pub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自觉得转过头,映入眼睛的却是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钱思思?此刻她正被人纠缠着,因为喝醉,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极力想摆脱身边那扰人的爪子,可力气终究太小,眼见她就要被人强行带走,金世不由地心里一阵愤怒,连自己都搞不懂地就上前狠狠挥了那人一拳,拉着思思就往外带,突然的冷风吹来,终于让思思清醒些了,看着紧握着自己手的人竟是金世,想起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不由吸了口冷气,但被心爱的人担心的感觉真好,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感觉真好……

“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空中金世的声音淡淡的,可如果不是你,谁都不可以!!!!

二十三

思思站在梳妆镜前,不住的打量着自己,柔顺的长发被挽成发髻盘了起来,透出­干­净利落的感觉,白衬衣外是黑­色­小西装,再配上黑­色­职业裙以及一双黑­色­高跟鞋,整个人一下子就变身为职场女­性­了,素颜就很清秀的她画上淡淡的妆更显得­精­神不少,思思对着镜子甜甜的笑了,自我打气着,“钱思思,加油!!!”

终于进到了sampj公司内部,建筑是低调且奢华的欧范儿,公司的员工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忙紧张的,每个人的工作态度都是严肃认真的,足以看出这个公司的领导者是多么具有管理才能,虽说这个公司才上市不久,但它带来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思思不觉内心有点紧张,来之前的欢呼雀跃早已变成了现在的小心谨慎,甚至连走路都是轻抬轻放,害怕高跟鞋发出烦人的“哒哒”声,终于来到了面试区,壮观的场面却使她不由张大了嘴,一条龙一样长的队伍摆在她眼前,清一­色­的全是女子,也清一­色­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也就只有思思一人那么中规中矩,简简单单的妆容以及简简单单的职业装,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这阵势,思思内心更是慌得不得了,这可怎么比得过啊?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就算是学历,也没有高到哪去,这场仗,不是必输无疑吗?之前真的是高兴太早了,以为看到了招聘,就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选得上,殊不知,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小小的她,真不知要被挤到哪去……

思思慢慢向前走去,排好队,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真不知道这个面试官怎么回事,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来。”

“是啊,也好意思让我们在这等这么久,腿都酸了。”

“不就是一个刚上市不久的公司吗?用得着这么拽吗?”

“得得得,我看这是他们给我们的一个面试题目。”

“题目?我才不信,哪有这么变态的!我们都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啊。”

…………

听着他们的对话,思思渐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这个面试官跟每个人说的时间都不一样,有些人是一大早就过来了,在这里­干­等了若­干­个小时,可是,直到现在,这个面试的人还没有露面,她们现在就处在想走又不甘心走,不走又等得不耐烦的尴尬境地,若是自己能有什么法子让她们全都走,这样,自己的竞争激烈程度不就大大降低了吗?

于是,思思先走进了厕所,稍微乔了下装,只不过是戴上了眼睛,放下了头发,整个人就看起来不一样了,啊,希望不要被人发现才好,于是,淡定的走了出去,对着龙一样长的队伍清咳两声,然后大声说道:

“大家注意了,因为面试官今天有事不能准时到来,对此我深感抱歉,请大家先行回去,下一次面试时间我们会具体通知的,真的很抱歉!!”

接着,会场便是一片的唏嘘声,还好面试的地方占了很大一个空间,基本上没有公司内部的职员走动,所以,思思的这番谎话没有被任何人揭穿,她们也只是稍稍地抱怨了几声,便信以为真,逐个离开了会场,不一会儿,整个大大的会场只剩下思思一个人了,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思思站在窗前,“滴答滴答”等着时间慢慢逝去……

二十四

“真厉害!这么多人只剩你一个了!”突然的女声传来,思思转过了头,目之所及是一位有着利落短发,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的手点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思思,但却看不出她嘴角的笑是赞赏还是不屑,她缓缓地向思思走来,脚步轻盈,神态自若,待在思思面前站定之后,友好地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林淼,在这里有着和你一样的目的。”

思思礼貌­性­的笑了笑,也伸出右手回握了林淼,殊不知,也就这一握,足够掀起滔天巨浪,“你好,我是钱思思,但不好意思,我的目的永远不会和你一样。”语气至轻至柔,没有感情,没有起伏。

“哦?”眉毛上挑,眼睛似笑非笑,“那,钱小姐的目的是什么呢?”

“何不先说说林小姐你的目的?”仍是淡定的反问,但心里却有点不耐烦,她的生活一直很简单,简单到没有家人、朋友,只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购物,一个人听歌,一个人看电影,也就造成了她不愿去关心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愿去计较职场的勾心斗角的­性­格,但“不愿”不代表“不会”,一旦她的城池被人搅乱,她也会武装起来,毫不客气地去反抗。

林淼又笑了,往前走了一小步,离思思离得更近了,“我的目的啊,当然是进入sampj了,可是,人家公司只有一个名额哎……可是,现在有两个人。”

“所以?……”

“所以,要么你走我留,要么我走你留,可我,是不可能会走的,也就是说,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sampj公司看到你,当然,认识钱小姐,我很荣幸……”薄薄的,鲜艳的嘴­唇­中,不断吐着令人不快的话,冷清的面试区也变得更冷了。

思思退了一步,她不喜欢林淼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在我印象中,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小姐,却感觉到林小姐对我似乎有些敌意,敢问为何?”

“为何?……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为什么,也就更不需要那么多不必要的回答,你很厉害,让这么多应聘者全都乖乖离开,你的厉害,让我赞赏,更让我不屑,其实你只需要明白一点,要么你现在平平淡淡的离开,要么面试时你灰头土脸的离开,二选一,可永远是个难题啊。”说着还不住地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一小步,但嘴角的笑从未冷却。

思思定定地看着她,顿了数秒,继续说道,“难题吗?对我来说,这就不是个题,就算是个题,出题者也轮不到你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林三水,可以这么说,你的傲慢,让我反感,你无端的自信,更让我恶心,请你不要再向前了,你的香水味,我怕自己不小心会吐了您一身。”接着捏着鼻子,往后退。看着林淼那冷冷的笑终于冷却冻结,眼睛中也似乎有小火苗在闪耀,最后愤愤的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开,坐到前面的沙发上,一下蔫了,思思内心不觉高兴,斗嘴皮子占上风的感觉真不赖!

可还没把这高兴消化掉,就见一支队伍向这边走来,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风逸飞的影子,还想再细看一番,身前的女人却挡住了视线,“请面试的人员做好准备,面试马上开始。”整个大厅都是她的回声……

二十五

“未婚妻?”思思蜷在沙发上,低低的呢喃着,她感觉这好不真实,明明几个小时前,他离她还那么近,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那么柔柔地包裹着她的周身,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离她可以这么远,他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今生的缘分他们只能到这为止,是不是她终究得放手,她等了他那么久,那么久,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告诉她,他爱的人不再是她……

“不——!!”泪水疯狂的落下,沾湿了手中的抱枕,她一向不勇敢,但她从来不害怕,以前是因为身边有他,现在是因为,她相信着他,可是,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难道她还要忍受再一次失去他的苦痛吗?不,今生,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他,是啊,今生,他早已不记得她了,而自己却还认为他理所应当还爱着自己,终归是自己太傻,分不清前世与今生。他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有点奇怪的陌生人,对她的感情为零,可是她呢,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超饱和了,见到他已经使她太过兴奋,来不及做任何的思考,现在心情终于慢慢平复,思绪也慢慢理清,自己不该那么­操­之过急,也不该那么过快绝望,她才刚刚走近他,不能自己先逃跑,一个未婚妻算什么,前世,她还是他的妻呢!

思思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呼吸几次,拿起电话,拨通风逸飞的号码,几声嘟嘟声过后,电话便被接通。

“风逸飞,是我,钱思思。”虽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但浓浓的鼻音还是掩饰不了她哭过的痕迹。

风逸飞在这头听见是思思打的电话,心里无由的一阵惊喜,但她的声音……她,哭了?

“哦,思思啊,发生什么事了吗?”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却很在乎。

“没事儿,没事儿,我……我就是想问问,金世订婚了吗?”现在的她,只能向风逸飞求助,虽然他看起来狡黠调皮,但他是个善良的大男孩。

风逸飞听着那头她向自己询问着金世有没有订婚,也猜到了她哭泣的原因,好像从一开始,她的眼中,心中,有的只是金世,他不知道为何她对金世有那么深的感情,看金世的反应,金世并不认识思思,如果只是思思的一厢情愿,为何情感会如此浓厚,他可真搞不懂,但他却想帮她,他想让她笑!

“没呢,那小子还没订婚呢。”

“可是,他不是有未婚妻了?”思思迷惑,却也开心。

“哦~~顾晓是吧,嗯,呵呵,他们三天后才订婚呢。”冯逸飞小心地说着,又觉得不妥,便加了一句,“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他的未婚妻叫顾晓,他还没订婚,他三天后才订婚,风逸飞在问自己要不要去,要不要去他的订婚宴,要不要?当然……要!!!

“我会去的!”思思开心的说,去了,才有机会,“谢谢你,风逸飞!”

真的谢谢你,愿意带我去有他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或许会让自己伤心……

二十六

“永远不会,不会……离开我,是……是吗?”顾晓停止了哭泣,听到金世突然对自己的承诺,那么坚定的语气,为什么还是让自己放不下心呢?

“是……”金世叹息了一声,“晓晓,我答应过顾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相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只是因为我妈妈吗?只是你对我妈妈的那个承诺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

“不是,晓晓,你该懂的……”可是,是还是不是,自己难道真的明了吗?只能模棱两可,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这样不明不白下去,“晓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虽然顾晓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想知道现在金世在哪里,想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问,不能问,一旦问下去,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会烟消云散,金世已经明确地告诉她,她该懂得的,她该休息了,所以,现在,她只需要轻轻地回答,“嗯,世哥哥,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然后,听到他同样简短的回答,“嗯,明天见。”再最后,轻轻挂掉电话,让一切重归于平静,好好休息,等待明天,等待明天的世哥哥……

这边,金世挂掉电话,回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早已熟睡的思思,想到远处一直等着他的晓晓,内心不由得一阵烦躁,快步转身离开走到卧室,对,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他……也真的是累了……

思思的梦是甜甜的,梦中洋溢着浓浓的清粥的味道,在梦中,她笑得好开心,终于变回真正的,活泼泼的自己了,在梦中,她看到她深爱的金世温柔地抚顺她长长的黑发,对着自己笑得那么和煦,再也不是那张冷冷的冰山脸了,他叫她“小傻瓜”,他牵起她的手走到庭院,清晨的阳光投­射­到他们俩身上,充满了暖暖的气息,他把自己带到秋千处坐下,拿出一方丝巾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她笑着问他,“亲爱的,你要做什么呀?”语气中满是孩童的天真与可爱,他没有回答,却笑出了声,“思思,不许偷看哦!”她感觉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个戒指,金世蹲下身子,执起自己的手,柔软的双­唇­和她的肌肤相碰,让思思不由颤栗了一下,“那……现在可以摘下了吗?”她边问边摘下了方巾,眼睛第一时间便向右手无名指看去,“琴瑟和鸣!天哪!真的是琴瑟和鸣吗?金世……”思思激动极了,能再次和他拥有这个对戒,让她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场梦,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曾分离……

“是……”这声音怎么贴得这么近,梦中的思思感到些许困惑,却仍不想睁开眼睛,“是,钱思思,你是该醒醒了!!”声音响度突然提高数倍,思思本能的终于惊醒了,迷蒙的双眼中倒映着她梦中的那位男子,些许刘海零碎地散在前额,头顶有圈阳光投下的金­色­的光晕,双眼中尽是冷漠,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此时,他正弓着身,面对着自己,眼睛似笑非笑,“钱思思,终于睡醒了吗?”

去去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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