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之战,消息传到京师,朝野震撼,阉党以及附和之官吏故意扩大损失,说一朝丧失十万精锐。朝议沸腾,纷纷议难孙承宗措置不当。天启帝也下诏切责孙承宗昏聩无能,马世龙指挥不当。
孙承宗再一次奏书皇上,引咎自责。是年十一月。他被罢官回乡。
柳河战败之消息,传到京师时,新任兵部尚书高第还逗留在京师。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关外十万精锐尽灭,我刚莅任即遭此厄运;喜的是我未卜先知,知道达虏是招惹不得,有人讥笑我胆小怕事,我岂是怕事之人?是有自知之明。柳河战败的教训,得向厂臣魏公公诉说清楚,是孙老儿妄自称雄,不能度才量力所致。
高第兴致勃勃的赶到魏忠贤处,跪下口呼:“千岁爷,柳河未战前,小人早已算出孙老儿谋划不当要败,下令水帅不准行动,并飞令马世龙也不要轻举妄动。那知道孙老儿老聩昏庸与我作梗。他已不是兵部尚书了,仍以督师身份指挥马世龙出兵,结果遭此失败。十万精锐灭于一旦,说来痛心。卑职未能令行禁止,罪在不赦,更对不住公公栽培与圣上恩遇。”叩头如蒜,伏地不起。
魏忠贤端坐上面,一言不发,只是在默思,忽又嘿嘿微笑。半响才开口:“起来吧,高大人,过去的守关功罪,都由孙承宗担负,朝廷不是已有处置了么?你且去策划如何守关,不要辜负圣恩就得了。”
高第如释重荷:“谢千岁爷恩典,卑职肝脑涂地,誓效忠千岁爷。”匍匐爬起,躬腰站在一旁,谀笑说:“小的犹有刍荛之言,恭请训示。”
双目一张:“说吧。”
“孙承宗任督师,将精锐兵卒都拥塞在关外,关内仅留些老弱病残,致空虚异常。”
“这种布置已历数年,有何不是处?”诧异地紧瞧高第。
“小人管见是应当重新布置,以利万全。譬如与人搏斗,四肢张开,胸腹定必空虚,易遭损伤,不守要害之处是犯兵法大忌。伏恳千岁爷明鉴。”
“嗯,你的高见呢?”
“千岁爷容禀。”高第见魏忠贤有听的兴趣,就来了精神:“小人意见是,用兵之道首先要确保心腹要害,心腹安,始可发挥四肢力量。固守山海拱卫京师,能守才能攻。”他怕魏忠贤尚未领会,摇头摆脑比喻:“人在格斗时,善斗者定必蜷曲身驱,紧缩四肢护住胸腹,伺敌倦怠神疏,倏张四肢突击,一击成功。所以古人云: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跽,将噬者爪缩。这些也就是兵书上说的,批亢捣虚,形格势禁之意。”
“你的策划到底是什么?说明白些,不要跟孤左一个兵法,右一个兵书上说的什么。”皱眉厌烦地说。
“是,是。现在关外经柳河新败,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不安,有风声鹤唳之征象。再者虏方已经窥知我方兵力强弱,若猝然来攻,已经筑成之城堡必被攻陷,积贮被毁。与其城破生灵涂炭,甲仗粮贮资敌,不如全部撤回关内,养威伺衅,这就是小人看法。”
魏忠贤沉思片刻,思想不无道理,但如尚有不妥处:“据你这么说,关外已有的四百里地都弃置不要了?”脸呈疑惑。
“小的愚意是这样的,关外四百里地暂时弃置,甲仗物资预先撤回。兵法说得好:欲取之必先诿之,欲擒之必先故纵之。”他又在煊耀博学。
“你又是兵法什么的,你认为关外一定守不住?”眉皱得更紧。
“一定,目前只能凭山海关坚守,等以后有机会再说,过去王在晋大人就有过这意思。”
魏忠贤也被柳河一仗败得心惊,他熟视高第半响,觉得说得也有理,但平白无故放弃四百里地如何向朝野交待,他沉吟,他盘算个人威望得失,到底守还是撤?他经过沉思推敲,忽然心头一亮,暗忖这是兵部意见,得算固然是好,失算也由他负责,咱何必替他有所主张反被其缠绕。伸了个懒腰,淡淡一笑:“咱目前正忙于圣上纳妃事,一时顾不到边陲,你好生去做守卫山海的事。不过,若真的要撤,也要妥善安排,不能惊恐了圣上,免百官多生口舌。”
高第回到部里,就下令所有关外兵马全部撤回关内,甲仗、粮食与物资也一并运回,一些撤退不及的,准予销毁毋为虏用。
命令下去后,大将军马世龙新遭谴责,不敢违令。就将锦州,右屯、大凌河、小凌河,以及松山、杏山,塔山等城堡的兵马,甲仗撤回关内。在撤退过程中,虽然粮食物资也撤了不少回去,还是丢弃米粟十余万石,难民流离失所,死亡载道,致使军心涣散,士气沮丧。
当高第下令宁前两城撤守时,袁崇焕怒不可遏,坚决抗命不撤。高第接连下令,他抗争说:“兵法云,有进无退。”高第还是逼他撤。袁崇焕拍案奋书:我是宁前道,官在这里,就应该死守这里,高第见他抗命不遵命,就向魏忠贤告状,魏忠贤心里撤与守是矛盾的,因此只吱吱唔唔没有明确表示。高第一时无法可想,只能自我安慰;兵法上说: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你不听命令,死不悔祸,哪就让你作刀下鬼吧。令其余关外城堡统统撤守。使宁前成为两座关外孤城。
显然,高第是个颇读兵书,却又怯战纸上谈兵式人物,明代末叶就是这类人充塞兵部领导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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