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声音不用睁眼看人,静雯也能认得出来,只是苦于说不出话来,“唔唔”地挥舞着双手。
为免露出痕迹,派去的杀手是暗中训练的死士,而不是平时近身侍奉的侍卫,死士们不认识俞筱晚,抓了一个同样大肚子的静雯,还灌了哑药。——她抓俞筱晚过来,是为了问清楚关于十几年前的事儿,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有没有告诉皇帝。
太后双手攥紧了拳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静雯道:“魏长海,拿解药来,扶静雯郡主坐着。”
魏公公忙用力扶着静雯坐到铺了锦垫的地面上,从怀里取出解药,喂静雯喝下,药丸服下没一会儿,静雯就能出声了。
静雯的眼睛被黑布绑得太久太紧,现在视物不清,却知道这一定不是太后的寝宫,因为光线暗淡,身下是硬硬的地板,垫子也是硬梆梆的,没有一点舒适华丽的感觉。
不过此时不是探讨身处何地的时候,静雯觉得自己的肚子不是一般的痛,她有过滑胎的经验,想着胎儿恐怕会不大好,忙寻着声音,看向太后的方向,哀婉地央求道:“太后,雯儿腹中疼痛,能否宣太医过来扶个脉?”
太后沉着脸,她还打算悄悄将静雯送出宫去,怎么能请太医来?魏公公知晓主子的意思,便小声劝道:“太后还有要事,不如,一会儿杂家带个稳婆过来给郡主瞧瞧,郡主您的意思如何?”
静雯只能同意,委委曲曲地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担心腹中胎儿会怎么样,她是怕自己会怎么样。
太后问了静雯几个问题,在别苑之中,可曾听到俞筱晚与君逸之商议过什么事儿,露出过紧张担忧之色否。
静雯捧着肚子仔细回话,“没有,宝郡王和郡王妃二人成天的玩儿,我们住在别苑里,天气好时到院子里烤鹿肉,天气不好就在屋内打骨牌、双陆玩。”
太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魏公公见静雯的脸色越来越差,忙问太后,“奴才先扶郡主去休息一下如何?”
太后思量着道,“就去内殿吧。”
她们身处在太后寝宫内殿的秘室里,只是秘室里没有软榻,地上冰凉,垫了锦垫也挡不住地面的冰冷寒气透上来,太后发觉静雯的脸色的确极差,又不能让别人瞧见静雯此时在她的宫殿中,只有让魏公公扶静雯去内殿里休息一下。——没有她太后的允许,小皇帝也不能进内殿的。
魏公公忙上前扶起静雯,可是静雯腹部着实痛得厉害,站着都直不起腰来,双腿打颤,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魏公公只能再扶着静雯坐下,正要出去唤心腹的稳婆过来,忽听外面一阵嘈杂,有人阻拦,有人怒斥,似乎是一行人不经通传,就想强行往里冲。
魏公公心中一惊,太后亦是,眼睛顿时睁得溜圆,魏公公也顾不得请示了,抱起太后,打开暗门,几步闪入内殿。
刚刚窜入帷幔之后,以摄政王和小皇帝为首的一行人,就直接冲进了寝殿。太后在帷幔之后威严喝道,“什么人!”
“母后恕罪,儿臣们有急事禀报。”摄政王和小皇帝同时请安道。
太后扶着魏公公的手,慢慢走了出来,在临窗的短炕上端坐下,板着脸,看了一眼摄政王,然后将视线转向小皇帝,威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们这般惊慌,不经通禀就闯进来?”
皇帝还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几丝焦急,“母后,昨日夜间有大批刺客偷袭楚王的京郊别苑,幸亏琰世子、宝郡王和郡王妃逃到了皇兄的别苑里,才幸免于难,可是静雯郡主被刺客掳走了,不知去向。”
太后挑眼看着小皇帝,凝着脸色做惊怒状,威严地问道:“竟有如此大胆的贼子!两位皇儿不立即调兵寻人,到哀家的宫殿里来做什么?”顿了顿,微微冷淡地道:“哀家可是不能管朝政的。”
心中却在飞速思忖着,琰之、逸之都让摄政王保护起来了?可是当年的事,半斤对八两,他若想拿捏哀家的错处,哀家就说是先帝发觉了他们呣子的阴谋,特意将皇儿过继给哀家抚养的,谁能拿哀家如何?
摄政王忙回话道:“刺客们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都服毒自尽了,可见是一群穷凶极恶之人。儿臣来禀报母后,是希望母后能指点迷津,这些刺客的手法,是否象当年的安王属下?”将楚王别苑中报过来的信息复述了一番,然后满眼期待地看向太后。
虽然太后心里觉得,必定是摄政王怀疑她,而且怀疑静雯藏在她的寝宫,才故意突然闯入寝宫来,想抓个正形,但是摄政王说的这理由合情合理,安王之乱是太后和先帝一起镇压下去的,太后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只得佯装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虽然咱们一直怀疑安王的作孽未消,但应当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才是。若想找出蜘丝马迹,最好是去现场仔细勘查,若是短了人手,哀家借调十名近卫,让他们去别苑勘查。魏长海,立即拿哀家的令牌,调近卫出城。”
太后极聪明地没有顺着摄政王的话,将事情赖到当年叛乱的安王余党身上,别的递过来的梯子,她唯恐下去之后是汪洋大海,因而,太后趁机指派了十名近卫去现场,为的自然是消灭自己人留下的痕迹。
摄政王闻言并没表示反对,反而显得十分欢迎太后派人协助调查,商议完此事,摄政王便关心地问道:“母后才起身的么?可是凤体违和?”
太后慈爱地笑道:“皇儿有心了,哀家只是春困。”因为怕机关转动的声音被人听到,这会子密室的门还是大开的,太后就有几分赶人的意思,“快去抓刺客吧,不能让楚王爷寒了心,再问一问楚王,他到底得罪了何人。”
摄政王的确是不能往再内闯了,只能先行回外宫,小皇帝想留下来陪母后说几句话,太后却正色告诫道:“皇儿再过几年就要亲政了,还是多去内阁听听大臣们商量政事才好。哀家这里有内侍们服侍着,不必皇儿担心。”
小皇帝略一迟疑,便恭顺地应下,摆驾御书房。到了御书房,却发觉皇兄不在,问及几位内阁大臣,才知道是吴庶妃临盆了,别苑里使了人送讯,摄政王回去了。
小皇帝含着笑问,“朕是不是应当先准备好贺仪了?”又安慰楚王,“琰之和逸之都无碍,爱卿只管安心处理国事。太妃的身子可好些了?若仍是毫无好转,朕再让孟医正去请个脉。”
楚王爷忙躬身谢过小皇帝的垂询,小皇帝又安慰了几句,没再多留,回到自己的宫殿,立即传韩世昭觐见,又令暗卫去摄政王的别苑,问一问逸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差遣更多的暗卫,在西城郊仔细搜索静雯的行踪。
回想起今晨所见所闻种种,小皇帝不由得深思起来,为何楚王的别苑会招来那么多的杀手?是否是逸之调查了什么,关切到太后和皇兄?因为今日母后与皇兄俩人的表现,让小皇帝起了疑心。一个太急切,纵使想查清是不是安王余孽,也不必直闯太后的宫殿,除非是想撞见什么;一个太热情,还没等他们要求,就主动差遣十名近卫协助调查,是否别有居心?
……赶到摄政王别苑的暗卫,却因君逸之兄弟正陪着摄政王,而无法与君逸之进一步接触。
产房里传出吴庶妃痛苦万分的叫喊,君逸之和君琰之坐在外厅,陪着皇叔,说实话,这样的场合,他俩呆在一旁,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因为摄政王要关心生产中的妃子,还要问他俩昨夜整件事的经过,只好从权了。
而内厅之中,则由俞筱晚陪着王妃。吴丽绢这是第二胎了,比初育有了经验,也好生产一些,只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就生下一名白胖康健的小公子,众人都喜笑颜开地向摄政王和王妃道喜,俞筱晚悄悄打量了一眼王妃的神色,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任何的默然,但内心深处,必定还是沮丧的吧?
贺喜完之后,俞筱晚就示意逸之,我们应当避一避,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了。君琰之十分识趣地告辞,君逸之却显得对小婴儿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站在嬷嬷的身边,拿玉佩下的络子流苏逗着小人儿玩。摄政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对君琰之道:“你且先回吧,他还有得玩。”
君琰之只得无奈地先行一步,君逸之硬拉着俞筱晚逗了小宝宝一会子,听说自家父王差了管家过来,才与晚儿告辞,回了他们客居的院落。
君逸之向管家再三表明,自己与晚儿都没有受伤,又问候了病中的老祖宗,待管家走了,这才见到等候多时的小皇帝的暗卫,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谈,俞筱晚坐在外间手拿一卷书,悠闲地看着,帮他们守大门。
没有等多久,君逸之就挑帘走了出来,在晚儿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附耳道:“陛下差人来问昨夜之事,我先与世昭通了讯,都据实上禀了。”
俞筱晚回头看着逸之,有些担忧地道:“那两张药方已经被偷走了,只有张夫人和我大舅父两个证人了,不知陛下会不会相信。”
君逸之玩着晚儿的手指道:“没有证人了。”
俞筱晚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就是证人都死了的意思。”君逸之看着晚儿,一字一顿地道:“几天前太后就拿到了药方,猜出了其中的秘密,都派了杀手来杀我们,怎么会放过证人?张夫人不知何时染了伤寒,十分严重,听说刚送到城外的隔离营,没一天就咽气了,而你大舅父,听说前日出门时,被一辆受惊的马车撞了,马蹄踢到了头部,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都说,醒来多半也是傻子。”
的确很高明,两名证人都没了,却不是全都死了,出门被马车撞,在京城不算是奇闻,现在又正是疫病横行的季节,张夫人病死也不能说是有人谋害,就算小皇帝想怀疑是太后做了手脚,也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太后也是陛下的嫡母,先帝又不在了,子不言母过,陛下并不能让太后为端妃赎罪,顶多变相软禁在宫中。
太后是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吧?
只不过,太后漏算了一点,有些事,是不用证据的。只要小皇帝疑心太后不是自己的生母,并且还是杀害自己生母的杀手,就会与太后离了心去,顶多与太后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再不会有孺慕之情,更别说象以前那样对太后言听计从了。
俞筱晚想了一歇,略加入有些抱怨地道:“上回你不是说,会派人暗中护着大舅父,不让他出意外的么?”
证人何其重要啊!
君逸之揽过晚儿的肩头,拿俊脸在她的小脸上蹭了蹭,嘟起嘴来撒娇,“晚儿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的确是派了人跟着曹清儒的,而且那辆马车一冲出来,我的人就发觉了,只是,半道上被人拦下了。”
俞筱晚一惊,“什么?还有人知道这事?会是谁?而且还拦着救人,是太后的吧?”
“不象。那人只是拦着我的人救曹清儒,之后就走了,若是太后的人,必定会杀了我的人,而且昨晚在别苑就会投毒或暗杀。可是,那些杀手似乎只是想掳人。”这事君逸之已经跟韩世昭讨论过了,“所以我跟世昭猜测着,应当是紫衣卫。”
俞筱晚一惊,“若是紫衣卫,为何要帮着太后杀证人?是太后已经得了那块玉佩,紫衣卫不得不听令,还是紫衣卫并不想让陛下知道真相?”
“应当是后者吧。”君逸之微微一叹,“先帝驾崩之前,一定交待过紫衣卫许多事情,因此,这事儿咱们不可再Сhā手了。”
可是并没有交待他们,所以他刚才还是将事情都告诉给陛下的暗卫了,只不过,君逸之心里觉得有些后怕,他们已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却不曾想,一举一动都落在紫衣卫的眼皮子底下。
而慈宁宫内,待皇帝的辇驾启动,太后立即令魏公公将静雯秘密地送出宫去,当然,要待晚上天黑的时候,可是,静雯的肚子却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开始汩汩地往外流血了。
之前魏公公就找来了一名稳婆,专在密室里服侍她,静雯痛得快要晕过去了,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她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她不能在冰冷的地面上小产,她有过经验,上回小产的时候,太医就仔细交待过,小产后受寒,会让她终生不孕。静雯怕落下病根,想让稳婆去请太医,可是太后和魏公公早有交待,稳婆如何会答应?
静雯出自将门,自幼也学过一些武功,这会子痛得狠了,突然暴发出一股潜力,将稳婆推得滚倒在地,她则迅速地挣扎着爬到暗室的门边,用力拍门。
这会子魏公公伺候着太后在慈宁宫的大殿里,接受各太妃、太嫔的请安,等下闲聊几句,演示一下姐妹情深。忽然,魏公公的心腹弟子,一名年轻的小公公站在殿门处,不住朝魏公公挤眉弄眼,魏公公只得请示了太后几句,跟徒弟往内殿里去。
刚进内殿,就听到嘭嘭地拍打声,若是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魏公公立时一个头有两个大,飞速地跑进内间,将机关打开,就见静雯拖着一道血迹,爬了出来。魏公公一瞧这境况,就知道不为静雯请太医来是不成的了,只得让徒弟去大殿请示太后,自己则与稳婆一起善后。
太后很是沉得住气,听了小太监的低声禀报之后,并未立即就表示出来,还与姐妹们闲话了几句,才佯装困乏状。
一旁的嫔妃们自是极有眼色的蹲身行礼,告辞离去,唯有良太妃却执意留下来,要“照顾”太后。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不必了,人呐,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命数都是天定的,阎王若真要收了哀家,妹妹再怎么照顾也没用。哀家听说前几日原吏部侍郎曹清儒出门被马车撞得昏迷不醒,人命就是这般,操纵在阎王手中。”末了感叹似的道:“唉,这人怎么要寻他来问话的时候,就出了事呢?”
良太妃心头一跳,“太后有事要寻他问?不是说他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吗?”
太后揉着额角,状似无意地道:“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与十几年前宫中的一些事儿有关,哀家怎能让这种诋毁后宫声誉的流言,在市井之中流传呢?自然是要寻他来问一问清楚的。哪知他就……”说着,抬了抬眸,平静又莫测地看向良太妃。
良太妃垂了眼眸,不敢回望,好在太后又道乏了,要到内室里小憩一会儿,良太妃忙告辞离去了。
太后看着良太妃几乎是逃离的狼狈背影,冷冷一笑,真是不自量力,自打生下皇长子之后,良太妃可没少打她身下这张位子的主意,妄想成为正宫娘娘,斗了这么多年,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学不乖!随即又喟叹,为何摄政王承继了先帝的睿智?若了随了良太妃,那就是个十足的蠢蛋,何足以惧?
太后扶着小太监的手进了内殿中的内室,魏公公和稳婆两人已经将静雯抱到了太后的软榻上躺着,下面垫了几重厚厚的垫子,可是血水还是从侧面渗了一些出来,血气弥漫在内室之中,太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中也十分震惊,真的没保住?
虽说太后宠静雯,完全是看在平南侯手中的兵权之上,可到底也是自幼就带在身边养大的,心中也真有几分疼惜,立即就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心腹的梁太医过来。待梁太医过来的时候,静雯已经小产了,梁太医给她扶了脉,开了方子。麻烦也跟着来了,这方子是养气血不错,不过产后养气血,和太后这样的老太太养气血,还是有所不同,拿方子去太医院取药,别的太医肯定能看出来。
太后蹙了蹙眉,让魏公公从她的百宝匣子里取了一颗淡金色的小药丸,告诉静雯,“这是紫阳真人研制了数十年,才复原的失传丹方,花了七七四十九日炼成的五灵散,服后可使神明开朗、血气充沛、飘飘欲仙,哀家就赐你一丸,待入夜送出宫后,你再拿着此方,让丫鬟们为你拣药煎药吧。”
静雯下腹剧痛,不能随心所欲地哭叫,连药都不能吃,心里委曲得要死,可是表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谢恩谢赏。太后眼瞧着她服下五灵散,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要稳婆和魏公公服侍静雯擦身更衣,待夜间就立即送出去,并使平南侯府的人到相应的地点去接应,让静雯少受些痛苦。
入了夜,俞筱晚等人就在客院里歇下了,君逸之大概是瞧着皇叔的儿子长得漂亮,就摸着晚儿的肚子念叨了好[TXT小说下载:]久,“乖儿子,好好长啊,你一定要将他们都比下去。”
俞筱晚白他一眼:“若是个女儿,要艳冠群芳还说得过去,儿子要长这么漂亮干什么?”
君逸之正色道:“你不明白,儿子长得好不吃亏,小时候我犯了错,父王想责罚我,老祖宗就拼命护着我,父王气得胡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说着满脸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俞筱晚好笑地道:“是啊,日后你想责罚你儿子的时候,就等着胡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吧。”
君逸之一怔,发觉这真是个非(提供下载-3uww)常严肃的问题,就拧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而此时的乾清宫里,小皇帝正听着暗卫的禀报,“在殿外能闻到淡淡的血气,混在熏香之中,只是内殿里暗卫太多,属下不敢靠得太近。”
母后的宫殿里有血气?小皇帝沉默地挥手将暗卫打发了下去,想着白日里从逸之和世昭那儿听到的消息,眼中迸射出森然地寒光来。
这一回楚王府别苑的丫鬟下人们的伤亡不大,俞筱晚的丫鬟们都好好的,只有江柳受了些轻伤,但是侍卫的伤亡却是一个大数字。楚王府私下给了各位侍卫抚恤金,楚王还上折替死亡的侍卫请封,同时犒赏受伤及无恙的侍卫。
侍卫总领齐正山受了点轻伤,得了几日假期,楚王爷还另赏了他一套在京城中的宅子,可谓收获颇丰。他的伤势很轻,因此让大夫包扎一番之后,就主动担当起了追剿刺客的任务,以报主子和圣上的恩典。
齐正山领着楚王府未受伤的一众侍卫,骑着马在西郊香山脚下、离别苑不远处的林地里来回巡视着,忽地,他发觉林里传出极细微的声音,立即示意侍卫们下马,悄悄掩在树木之后。半盏茶的功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着一大团事物飞驰了出来。
“呔!站住!”
那名男子似乎是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在离齐正山他们一丈远处猛地反身往密林深处跑,齐正山不得不跳出来喝止,并带着侍卫们包抄上去。
那名男子一身的紧身夜行衣,单看五官十分平凡,往人群里一丢就难以找到,但是手长脚长,衣裳之下的肌理虽然无法看清,可是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齐正山一点也不敢大意,执剑横在胸前,凝神与男子对峙着。那名男子只眸光微微一闪,从齐正山的衣着上,很快判断出他的身份,平凡无奇的脸上立即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总算遇到自己人了。”
齐正山不敢大意,仍旧警惕地盯着男子,男子笑道:“这是静雯郡主,我刚巧遇上救下的。”
男子是太后的暗卫,怀里正是静雯,此时已经宵禁,他们是从城中某处大宅的秘道出城的,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静家的亲卫,而是楚王府的侍卫。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要没有亲眼看着他们从秘道里出来,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静雯自服下那颗五灵散之后,就通体舒泰,连小腹都不那么痛了,后又听魏公公说,这五灵散是太后延年益寿的神丹,一共只有二十颗,心中对太后就更为感激了,听了男子的话,立即用力点头,附和这话道:“是啊,幸亏遇上这位将军,否则静雯就会死在刺客的手中了。”
齐正山是认识静雯郡主的,果然见是她本尊,立即示意侍卫们收了剑,抱拳拱手道:“多谢这位将军,谢下府中贵客,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静雯代答道:“他是太后娘娘的近卫。”
太后娘娘的近卫,比他们这些普通侍卫的军阶要高,齐正山立即改了自称,“请恕下官方才无礼了。”
男子高人一等地笑道:“无妨,既然遇上了齐总领,那么郡主就将由齐总领来保护吧。”
正说着话,身后又是一串的马蹄声,姗姗来迟的静晟世子带兵赶到了,天可怜见的,大冷天里赶得满头大汗。收到太后的讯息,静晟就带兵出了城,只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附近,总得四处巡视一下,不过就是离开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竟被摄政王府的侍卫们给缠上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妹妹却被齐正山给接到了。
静晟只得向那名男子道谢,“幸亏将军救下舍妹,否则真是……”
男子对静晟要客气得多,连道不敢,急忙忙地离去了,静晟则向齐正山告别,带着妹妹回了军营。
齐正山瞧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心里头觉着古怪,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摄政王府的别苑里,向两位小主子禀报了昨日官兵们在楚王府别苑里搜查的情况,和这件事儿,并加上自己的猜测,“属下觉得,那名近卫一定是与静雯郡主有染。”他曾远远瞧见静雯郡主骑在马背上,奔出了别苑,是以有些记忆,压低了声音继续眉飞色舞,“属下的印象里,静雯郡主那晚穿的不是这身衣裳。”他就不想想,大冷天的,两人在山林里能染出什么来。
对面的君家兄弟非(提供下载-3uww)常配合地流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齐正山愈发得瑟,忽地一拊掌,“哎呀!肚子!静雯郡主的肚子瘪了。”
琰之与逸之对望了一眼,对这个瘪了的意思,心里都有底,大着肚子自己骑马跑出去,这孩子多半是没了,只不过,若是临时救下的,如何会换了衣裳?而且听齐正山的话,静雯当时的神情应当不错,怎么也不象是野外小产的虚弱样。为免齐正山胡乱猜测,君琰之忙止了他的话头,低声告诫道:“平南侯最是护短,有些事可知不可说。”
齐正山立即表明自己决不是个大嘴巴,君琰之又夸赞了他几句,君逸之许诺回城后请他上伊人阁听曲儿,齐正山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在摄政王爷的别苑里多住了两日,楚王府的别苑已经收拾()整 理一新了,搜索的官兵们也撤走了,君家兄弟并俞筱晚便来向摄政王妃道别。
恰巧摄政王也在别苑,而且在吴庶妃的屋内逗儿子玩儿,三人就一同去坐了坐。琰之两兄弟隔着帘子坐在外间,俞筱晚则坐在内室。
摄政王没有一点架子的坐在炕边上,亲手抱着儿子,他已经当了几回爹,抱孩子有模有样的,吴丽绢多半是含羞又幸福地看着王爷,偶尔才会溜一眼儿子,摄政王妃坐在炕边的八仙椅上,一脸温婉地笑容,王妃所出的小郡主已经有两岁多了,生得玉雪可爱,抱着父王的腿,努力想爬到父王的膝上坐着,摄政王低头瞧了瞧她,温和地微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稀松的头发,却没帮她坐上来。小郡主的脾气挺好,并不哭闹,继续努力。
吴丽绢看着小郡主笑道:“小郡主生得真是俊,日后咱们王府得多加几层门槛呢,不然会被媒人踩低了去。”
这话儿听着十分顺耳,王妃笑道:“你若是想女儿了,我明日让人带来给你瞧一眼,只是你现在在坐月子,不能让她久留。”
有贤妻如此,摄政王抬眸赞赏地朝王妃笑了笑。
俞筱晚觉得他们一家五口相处得和乐融融的,自己坐在里间有些多余,只是也不好才来就说要走,面上维持着微笑,听小公子|乳娘向摄政王汇报小公子今日上午的饮食等等。
这厢刚禀报完毕,就听外面传来大管家东方浩的通禀声,良太妃遣了太监过来看望小公子。摄政王淡声道:“进来。”
一名四十开外的太监,躬着身子走进来,奉上太妃赏下的事物,又转达了太妃的关心,末了看着王妃笑道:“太妃有话对王妃说,既然王妃您在这儿,奴才就省了一趟跑腿。太妃说,王爷有儿有女,若是能再添一位世子,就是最好了。”
摄政王妃的笑容断了那么一瞬,随即又含笑应道:“请公公回去禀明母妃,是姒儿无福……”
“说的什么话!”摄政王打断王妃的话,然后看向这位公公道:“回去禀明母妃,世子迟早会有的。”
虽然摄政王并没有皱眉头,也没有加强语气,但是这位公公就是知道王爷有些怒了,忙低头应下,回宫复命。
待太监走后,摄政王伸出一只手握了王妃的手一下,“母妃就是心急,你……莫急。”
俞筱晚尴尬得几乎想将自己塞进地缝里,偏偏这会子逸之和大哥两个追着那位公公出去了,在廊下说着话儿,她总不能忽然出声打断人家夫妻说话,可是在一旁听着,也很不妥,真是两难。
吴丽绢瞥了王爷和王妃交握的手一眼,忽地将被子推开,跪在炕上。摄政王和王妃皆是一惊,莫名地看向她。王妃还连道:“快躺进去,天儿还冷着呢,别落下了病根。”
吴丽绢摇了摇头,低柔温婉地道:“妾身有一不情之主,还望王爷和王妃能应允。”
摄政王立时道:“什么事,你快说。”
“妾身出身寒微,德行远不及王妃,因而想请王妃代为抚养孩儿,若日后王妃有了世子,再交还给妾身抚养便是。”
摄政王听着心中一动,看向王妃,眸光中询问的意思非(提供下载-3uww)常浓厚,似乎已经被吴丽绢的话给打动了,只是看王妃愿意不愿意。
摄政王妃怔然了一瞬,便笑道:“孩子自然是在自己生母的身边抚养最好,王爷也赞你知书守礼,德行自是足够,你现在身子弱,快些躺回去,千万别落下了病根,你会生养,日后还要多替王爷生育几个孩儿才好。”
吴丽绢抬起头来,柔柔怯怯地看向王爷和王妃,摄政王见王妃不大愿意的样子,就没勉强,对吴丽绢道:“躺下。”
吴丽绢不敢再多话,乖顺地躺下。
君家兄弟返回屋内,对里间道:“下雪了,咱们得启程了。”
摄政王看了一眼窗外,蹙了蹙眉道:“开春还下雪,恐会冻伤秧苗。”
王妃便趁机道:“王爷若是担心,不如宣了大臣们来议政,去岁才经了一场大旱,今年若是再冻死了秧苗,百姓们可要如何生活。”
摄政王点了点头,将儿子交给|乳娘,背负双手出去了,摄政王妃叮嘱吴丽绢好生静养,不要多想,就扶着俞筱晚的手臂出了内室,对君家兄弟道:“下雪路滑,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可不好,开春的雪不会多大,你们再多住两日,待雪化了再回去。”
君逸之很担心晚儿的身子,自然一口应下,君琰之也就没反对。摄政王妃又笑道:“今日过来了,就不先急着回客院,晚儿去我那儿坐坐吧。”
君逸之立即道:“我也去。”
俞筱晚看出摄政王妃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就推了逸之一把,笑嗔道:“我们要聊天,你去添什么乱。”
到了摄政王妃住的主院,俞筱晚和王妃两人都歪在炕上,半晌不语。俞筱晚悄眼端详摄政王妃的神色,只见她眸光略黯,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闷,与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大气,完全不同。
俞筱晚知她在担忧什么,于是含笑伸出右手,调侃道:“好[TXT小说下载:]久不曾为人扶脉了,都不知医术退了没有,皇婶便行行好,给我试试手吧。”
摄政王妃闻言,噗哧一笑,将手腕放在炕几上,语调略略低沉地道:“早就想请你来扶脉了,只是怕你身子经不住。”
俞筱晚边听脉边笑道:“不过是怀了身子,哪有这么金贵。”沉吟了一下之后道:“脉象上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觉得比以前要差一点,皇婶现在思虑很重么?”
摄政王妃微微一叹,“怎么可能没有思虑?你今日……也听到了,两年了,我都没有一点讯儿。”
对摄政王妃来说,太后给她施压,她并未放在心上,可是良太妃却不同,良太妃是王爷的生母,良太妃的话,在王爷的心里,份量比太后的重得多。
俞筱晚沉吟了片刻,写下一张方子,递给摄政王妃,“皇婶您的身子绝对没有问题。其实心情是很重要的,如果皇婶不能心情舒展,也会影响怀孕。这张方子里有调理心情的药物,皇婶若是相信我,可以试一试。”想了想,她又笑道:“王爷很疼皇婶,是皇婶的福气。”
摄政王妃脸上微微发烫,娇嗔地瞪了俞筱晚一眼,“真是跟着逸之处久了,这种浑话也乱说。”
俞筱晚笑道:“哪里是浑话?”笑了笑,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摄政王妃却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缓缓地道:“人怎么都这样呢?以前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可以不争不抢,可是一旦有了希望,就生出了贪念。”
俞筱晚知道摄政王妃指的是吴丽绢。吴丽绢的建议,听起来是为了王妃好的,带个儿子在身边养着,按民间的说法,能给养母带来儿子。况且正式记名要待小公子年满六周岁,这期间王妃自己怀孕生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吴丽绢也说,待日后王妃生了世子,再交还给她抚养。再退一步说,若是王妃真的生不了了,这个自小带在身边的儿子,自然能培养出深厚的呣子感情来,日后过继到自己名下,当成嫡子抚养,是不成问题的。
听起来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王妃,可是这话为何不先私底下跟王妃商量,却要当着王爷和她这个外人的面说出来?
俞筱晚觉得吴丽绢的目的不纯,的确就像王妃说的那样,有了希望,就有贪念了。原先没有孩子的时候,想必吴丽绢是十分安分的,可是后来明明王爷说了先让王妃生嫡子,给府中的姬妾都服了避子汤,为何吴丽绢却会怀孕?虽然其中的确是有可能出现意外,但俞筱晚更相信是吴丽绢的手段高明。
现在生了儿子了,大概就想着母凭子贵了吧?以吴丽绢的身份,她应该还没有大胆到妄想替代摄政王妃的位置,可是让她生的儿子当世子,却是可以幻想一下的。若王妃将吴丽绢的儿子带在身边,俞筱晚怀疑王妃这辈子就真的不能生了。就算孩子是王妃带大的,有感情,可是府中这么多下人,这个孩子日后必定会知道谁是他的生身母亲,心中的天平必然会有所倾斜。
俞筱晚忽地想到一件事,前世的时候,吴丽绢是如何搭上摄政王的?吴丽绢母女是被张氏赶出曹府,窝居在一处小民居之内的,虽然吴丽绢姿容绝色,但是摄政王政务繁忙,整日只在皇宫和王府之间穿梭,出行的仪仗更是长达一里有余,百姓远远见到仪仗就要避让,吴丽绢这样的平民是如何遇上王爷,让王爷一见钟情的?
只可惜,当时她没认真听丫鬟们的闲谈,现在也没地方调查去。俞筱晚略思索了一下,便笑道:“皇婶您一定会好孕的,吴姐姐这般服了避子汤的人,都能生儿子,您少说也能生个两三位公子出来。”
俞筱晚自然不会突然说起,服了避子漏汤也能生儿子这种话,摄政王妃听出她话语里的暗示,便闲聊似的道:“说起来,那阵子我府中的一个婆子家中出了点事,她是管熬汤药的,可能做事不经心,只不过药渣子都及时处置掉了,因而查不到是不是她弄错了药。……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再有个孩子,王爷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王爷高兴,我自然也就高兴。”
俞筱晚听着眸光微动,这事儿果然是有蹊跷,摄政王府里奴仆如云,拣药煎药的必定是分开的,而且每种药都会有专人负责,煎药的婆子再不谨慎,也不可能会弄错什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婆子家中出的事儿有古怪,她受了旁人的威胁或是收了好处,将避子汤中的药材做了手脚,只不过因为王爷高兴,所以王妃才没再继续追查下去。
俞筱晚闻言轻叹了一声,安慰王妃道:“王爷自然是希望多几个孩子的,不过庶子终究是庶子,与您生的嫡子不可同日而语。”
摄政王妃听着只是一笑,俞筱晚拿食指点了茶水,在炕几上写下两样药材,柔声道:“听说避子汤里去掉了这味药,加上这一味,就失去效用了。”又指着其中一味药材道:“去掉的这种,倒是挺值钱的。”
王府中的那名婆子专管煎药,日子久了,多少会懂些药理,至少知道药价,若真动了手脚,想必不舍得将这种值钱的药材给丢了,不留着自己吃,也会卖掉。
以前孩子没生下来,王妃要顾着王爷的心情,不方便继续追查,可是现在不同了,至少掌握了证据,可以将不老实的人敲打一番。
摄政王妃的眸光微闪,朝着俞筱晚笑道:“谢了。”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一句那晚楚王府别苑中的事情。
俞筱晚陪王妃闲聊了一阵子,君逸之就来接她,王妃笑话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君逸之打了个千笑道:“不是怕皇婶吃了晚儿,是怕晚儿不记得我这个丈夫了。”小夫妻俩告辞了王妃,乘着小轿回客院。
待雪停了之后,琰之和逸之便辞别了摄政王和王妃,带着晚儿回了自家的别苑,一住就是半个月余,直到京城中的疫症消除了,才返回京城。
这次京城发疫症,死了不少没有能力寻医问药的普通百姓,京城之中的局势有一段时间特别紧张,百姓们对朝廷的怨言很大,只是不敢直接发作,就将矛头都指向负责管理此事的楚王爷。听说时常有百姓到楚王府门口或围墙处,投掷石块或淤泥,弄得王府里一片狼藉,好在楚王爷请了御林军来守护大门,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但也给府内的女眷们添了许多心惊和愁苦。
楚太妃的病在君逸之请来了智能大师之后,服了智能大师开的处方,便慢慢好转了。俞筱晚等人回到府中,立时去给老祖宗磕头请罪,“老祖宗病重,孙儿(孙媳)不曾在老祖宗榻前侍奉汤药,实在不孝,还请老祖宗责罚。”
楚太妃看着孙儿孙媳都好端端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红润,比自己身子骨硬朗还要开心,哪里舍得责罚,立即让吴嬷嬷扶起晚儿,“你身子重,再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可不能跪久了,快快起来。”又叫起了琰之和逸之两兄弟,正色道:“这段时间最苦的是你们父王,一会儿王爷回府了,你们去给他磕个头。”
三人连连应下,楚太妃又笑道:“我早就好了,只是不便出城,呆在府中也没闲着,把琰之的亲事给定下来了,你母妃早就准备着的,因此我们打算等晚儿坐完月子,五月初让你们大婚。”
君琰之难得有丝不自然,低着头道:“全凭老祖宗吩咐。”
楚太妃笑道:“你们男人也不懂这些,到时只记得去迎亲就好,哦,还有给宾客们敬酒,兼洞房,让老祖宗早日抱曾孙。”
“老祖宗……”被老祖宗调戏了,君琰之十分无奈,俊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窃笑不已,楚太妃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晚儿,亲家送了请柬过来,是你二表兄的喜酒,就是后日,你这身子不便乱跑了,我替你挡了。”
俞筱晚忙道:“老祖宗作主就是了。”说着瞥了逸之一眼,你答应带我去看热闹的,江兰要嫁给睿表哥了,洞房之夜该是怎样的精彩啊。
君逸之朝晚儿挤了挤眼睛,表示他说到做到,一定会带她看一场好戏。
“到底是弟妹的表兄,家境又落魄了,若是咱们府中一个人都不去,恐怕亲家会寒了心。”一旁的君琰之忽然说道:“不如让我陪着逸之去。”
俞筱晚跟君逸之皆是一怔,心中闪过电光,妍儿回曹府了,难道大哥是为了去看她的?
楚太妃不动声色地喝了几口茶,才抬起眼来,看着琰之含笑道:“如此,也好。”
君琰之低头微笑,也不怕别人揣度他的用意。
三人陪着老祖宗闲聊了一会儿,就去到前院给楚王爷请安,楚王爷瘦了不少,显得有些憔悴,这阵子御史们没少弹劾他,说他办事不力之类,不过小皇帝和摄政王都表示理解,这事差事本就难办,替他挡了不少明刀暗剑,因而楚王的精神头还是不错。
俞筱晚不便在公公的屋内久留,只行了礼问了安,便回了后院,先去给楚王妃请安,而后两兄弟陪着楚王爷过来,两兄弟给母妃请安,一家人一块儿用了晚膳,俞筱晚才与逸之一同回了梦海阁。
蔡嬷嬷带着阁中的所有下人,在大门处恭迎主子回府,君逸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暖阁里休息了。此时已经进三月,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可以不用生地龙了,但是火盆还是要的。只是火盆的气味重,俞筱晚让初云将窗儿推开一点,侧脸向院子里望去,正瞧见周嫂在交待丫鬟们打扫院落。俞筱晚蹙了蹙眉,回头问君逸之道:“你不是说,派了人过来查周嫂的事儿吗?”
君逸之小声道:“查了,周嫂跟马姨娘手下的一个丫头谈过几次话,我觉得她俩人都有可疑。老祖宗的意思,是先放着不动,看陛下对太后是个什么态度,再决定如何处置了她们。”顿了顿又补充道:“总得有个合理的借口,不能让太后抓着了把柄。”
俞筱晚对此没有异议,赞同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调转回来。
忽然发觉进来布茶的初雪脸儿红红的,俞筱晚奇(提供下载-3uww)怪地问道:“初雪,你怎么了?”
初雪听到主子问话,脸儿就更红了,忙支吾道:“没,婢子没怎么。”
君逸之一身家常天青色的蜀锦对襟长衫,神态悠然地端起茶杯道,“是平安刚来找过你了吧?”
初雪这会子连脖子都红了,连礼都忘了行,直接挑了帘子跑出去。俞筱晚漂亮的杏眼里顿时冒出无数星光,兴奋地摇着逸之问,“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逸之朝她皮皮地一笑,“还不就是来刺客的那晚喽,平安救下了初雪,一直抱到安全之地才放下……”
好好的一桩英雄救美,被他一说,就成了色色的话本了。俞筱晚用力白了君逸之一眼,“平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逸之立即呼冤道:“平安可是三番四次地找过初雪了,初雪却说要等你生完了孩子再说。初云也是这个意思,把从文急得不行,天天想着尽快恭喜我喜得贵子呢。”
初云跟从文两个一见面就要吵嘴,俞筱晚早就觉得有猫腻了,听了这话并不惊讶,反正闲着无事,就开始琢磨怎么给人作媒了,嗯,不行,她对这两丫头多好哇,有事儿也不瞒着,这两丫头有了心上人,居然不告诉她,还得她从相公的嘴里听说,不行,不能让她们太得意了。
初雪和初云两个在外间()整 理行李,忽地打了寒颤,两个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二少夫人给算计了。
曹中睿的婚期展眼就到了,曹府的西院里装饰一新,走廊上、房间里,都布上了红绸和大红灯笼。前阵子曹清儒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并没清醒,人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傻傻的,偏他的破坏力又远比孩童大得多,喜(3UWW-提供下载)欢撕书和摔东西、砸东西,得好几个人眼都不眨地跟着,但曹家已经请不起过多的下人了,张氏自是没心思服侍丈夫的,借口办曹中睿的婚事,甩手不管,服侍曹清儒的任务就全都落在了武氏的身上。
到了大婚这天清晨,武氏早早儿地起身,指挥丫头婆子们给曹清儒换上新衣裳,然后亲自为他梳了头,服侍着刷牙净面,再三哄着叮嘱,一会儿见到新人要怎么做……曹清儒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好,要、要、”
武氏无奈,只得将他指的那只瓷杯送到他手中,曹清儒二话不说就往地上摔,听到咣当一声响,兴奋得又蹦又跳又拍手。
君琰之和君逸之白天就到了,先向曹中睿道了恭喜,送上贺仪,便四处闲逛。他二人身份高贵,曹清淮想巴结,却被拒,只得让他们自便。
君逸之知道大哥要找妍儿表妹说话,便告诉他曹中妍住在哪儿,朝大哥挤了挤眼睛,“我有些乏了,先找间屋子打个盹,大哥自便吧。”
君琰之轻捶了弟弟一拳,笑着跃入花墙,很快就寻到了曹中妍住的小阁楼前。阁楼前的小花园不大,一眼就能望穿,可是肯定妍儿此时在屋内,君琰之有一刻的踌躇,若是这样进屋找妍儿,必然会坏了妍儿的名声,可若是不进屋,又见不着人……
正踌躇着,就听到一声清甜柔软的声音道:“琰世子?您怎么……走到这来了?”
曹中妍惊讶地边问边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绣棚,她身穿着一身水湖蓝的半臂衫,下系一条雪青色百褶裙,春光在她双颊跳跃出一片明媚的柔光,春风拂起她的裙摆,那么清新自然,君琰之的心情瞬间愉悦。
他温柔地一笑,“我大概迷路了。”
“哦。”曹中妍心中奇(提供下载-3uww)怪,这曹府还没他的沧海楼大呢,这也能走迷路的么,不过她还是尽职地指着前方道:“前方直走大约十丈远,就是垂花门,出去就是前院了。”
君琰之继续微笑,“我怕再走错步,对贵府小姐们的声誉可就不好了,不如妍儿你送我到垂花门?”他说着走近几步,垂眸看了看绣棚上的图案,笑问道,“在绣荷包?”
“嗯。”曹中妍小脸儿有些晕红,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我先放回去,您稍等。”
待她娇小的身影进了屋门,君琰之的眸光之中便涌现几丝黯然,荷包面上绣的是翠竹,是给男人用的。竹,可喻节操高洁,也可祝节节高升——下月初就是春闱了吧?说过不知多少遍,要她不用对他称“您”,她却总是谨守着礼仪,不愿再亲近一步。
曹中妍进去放好绣棚,就赶紧出来,怕让世子爷久候。
从绣楼到垂花门,不过十丈的距离,君琰之却磨磨蹭蹭的,指着路边的闲花草问东问西。只可惜曹府实在太小,虽然曹清淮掏换了不少南方的花草来装饰,君琰之也装作不认识,可仍是很快就介绍完了。垂花门已经就在正前方了,曹中妍静静地略为羞涩地看着君琰之道:“我就送到这儿了,世子爷出了此门,直走就成了,府中会有引路的仆人。”
君琰之“唔”了一声,忽而问道:“在你三伯家住得习惯么?他们待你有你表姐好么?若是不习惯,去你表姐那儿住着也成。”
曹中妍忙道:“三伯父三伯母等我都极好,不敢麻烦表姐了,她都要生孩子了。”主要是,那不是表姐的家。
君琰之微微一笑,继续诱拐,“的确是快了,你不想看看小外甥么?小孩子很有趣的。”回想着在别苑见到的摄政王的小公子,努力生动地描述了一番。
女孩子都有天然的母性,曹中妍果然听得两眼亮晶晶的,迟疑了一下道:“若是小宝宝出生了,我……我去府上拜见表姐就是了。”
君琰之略有些失望,旋即又含着笑道:“好,你若想去,就使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派马车来接你。你表姐要照顾孩子,恐怕忙不过来,坐我府上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府,不必投名帖,省事。”
理由如此充分,曹中妍想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讷讷地应下,君琰之的目光中温柔、又带着些情愫,她承受不住地垂下了头,脸颊不由自主地燃烧了起来。君琰之原本还想问问她方智的事儿,可是此时正好有几名曹府的下人经过,他只得道了声“再会”,闪身出了垂花门。
曹中妍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被那样灼热的目光盯着,若是她还不知道君琰之对她有什么心思,就真是白痴了。这样出色的男子仰慕着她,任何事都为她着想着,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曹中妍觉得心尖上有一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可是,她有智哥哥……而且,她与琰世子的距离,有如天地,根本不可能的。
曹中妍摇了摇头,抛开无谓地思量,转向回了绣楼。而君琰之却是藏在一株树上,将她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瞧着她进了屋,才寻了个无人的时机,跃下大树,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心中一丝一毫的沉闷和低落来。
君逸之果然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曹府的一间大厢房,没骨头似的歪在榻上,见到大哥走进来,立即两眼亮晶晶地扑上去,“大哥,怎么样?你见到妍儿没有?”
君琰之淡淡地道:“见过了。”
语调低沉,情绪不高,君逸之立即就了悟了,长叹一声道:“其实吧,如果你请老祖宗上门来提亲,曹家肯定会一口应下。”说不定曹清淮会兴奋得整晚睡不着,“等日后成亲了,好好待她,自然也能慢慢收服她的心的。”原本,若是晚儿不同意嫁他,他就打算这样干的,反正他不会将自己喜(3UWW-提供下载)欢的人,拱手让出去。
君琰之默了默,微笑道:“这不一样。”
若是妍儿心中没有方智,他也不介意这般强硬,可惜没有如果,他若强娶了妍儿,只会让妍儿讨厌他。
君逸之只能拍拍兄长的肩,无声地表示安慰。
因是曹清儒家办喜酒,到贺的官员不多,而且都是低阶的,要讨好曹清淮的官员,男宾女宾加上主人家,连六张桌子都没坐满。张氏发出了上百份请柬,只有不足一成的官员,差了下人送份薄礼过来,包括曹中雅,都只让美景来点了个卯,本人却是不到的。
曹中睿和张氏对曹中雅的这种翻脸不认亲人的作派十分不满,他们还指望着静晟这个贵婿帮曹中睿谋个好差事呢,人都见不着,差事的事儿怎么谈?
到了晚间,离席回府的君逸之就带着俞筱晚悄悄摸进了西院。俞筱晚乍见到跟小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停蹬踹双脚的曹清儒,大吃一惊,“真变成傻子了?”
君逸之眸光冷漠,嗤笑道:“太后的暗卫亲自驾车,怎么可能失手?你舅父这辈子就这个样子,现在才刚开始,你大舅母就不想照顾他了,再过得一阵子,你小舅母必定也会寻了借口,甩手不管的。”
俞筱晚点了点头道:“只要曹家跟韩家的婚期商定了,我让小舅母送甜雅去敏表哥的任地,小舅母自然不会再回京了,回京也是跟敏表哥一同回来。老太太有三舅母照顾着,我是放心的。”她的眸光闪了闪,兴奋万分地道:“该洞房了吧?”
君逸之也鬼鬼地一笑,小心翼翼地抱起晚儿,掠入新房之中,在横梁上坐好,居高临下地欣赏好戏开锣。
成亲了!曹中睿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气愤,他根本无法洞房,根本不想娶一个小县令的女儿,可是家道中落了,他也残了,能成亲,似乎就不错了。但是,洞房之夜怎么过?
曹中睿无奈地摸了摸袖中的铜势儿,希望真如母亲所言,闺女家的不懂这些,用这铜势儿应付过去。他闭了闭眼睛,推门而入,在喜娘的引领之下,拿喜称挑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你!”曹中睿看清楚喜床上的新娘俏丽的小脸之后,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嘶吼,“江兰,你这个贱人,怎么会是你!”
江兰挑起描画得精美的黛眉,笑盈盈地道:“相公,娘子我叫王兰,你别弄错了。”
“你!我要杀了你!”曹中睿表情狰狞地朝江兰扑过去,江兰灵活地一闪身,就避了开来,曹中睿袖子里的铜势儿却掉了出来,江兰瞧见便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曹中睿嘲讽道:“你,你打算今晚用这个糊弄我?”
曹中睿脸上闪现几抹羞红,随即想到自己会如此,也是被眼前这个小妇人害的,他立时又恨得磨牙,“你居然敢假扮官家千金……”
“我才没有假扮。”江兰嗤笑道:“我本就是官家千金,只是年幼里被人给拐了,现在父亲凭当年的信物将我认了回去。曹中睿,你就认命吧,这世上也只有我肯嫁给你了!”
江兰说完,才有闲情打量四周,这一瞧不要紧,顿时被眼前寒酸的景象给惊呆了,当初曹中睿买了给她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头的家具都比现在这屋子里的好得多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喜娘一开始还有兴致,可是左等不到赏钱,右等不到赏钱,心里头就烦了起来,正赶上江兰发问,便代为答道:“曹公子的父亲早就被贬为庶民了,住这种地方已经是抬举了,这可是曹大人的官府,特意分了一边院子给他们的。”
江兰当初会答应嫁给曹中睿,还不就是看中了曹家的富贵,如今这富贵没了,男人又是个废的,她的心顿时犹如被放在火上烧一般,热辣辣的痛!她痛,就不想看到曹中睿好过,想也不想地抓起一个枕头朝曹中睿扑打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阉鸡”、“穷鬼”一类。
曹中睿不妨江兰居然还敢反打他,顿时心头邪火也起来了,伸手推开想来劝架的喜娘,与江兰撕打在一起。不过他哪是江兰的对手,很快就被江兰打得打不着北了,抱头鼠窜。
张氏正扶着曲妈妈的手往内室里去歇息,谁知就听到新房那边的喧哗声,她忙让曲妈妈去问一问原由。这处西院,表面上分了二进,其实屋子挨着屋子,说话声音大一点儿,隔壁就能听到。张氏支着耳朵听了片刻,曲妈妈只去了一小会儿,就快步跑了回来,“不好了,少爷和少奶奶打起来了。”
张氏听得一怔,也顾不得抢先见到媳妇会不会掉身份了,极快地来到新房门前,喝令家中的仆人,将抱着打成一团的新郎和新娘给分开。
“这是怎么回事?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吗?居然敢打自家的相公!我儿子还是有功名的!”张氏端出当婆婆的架子,开始教训儿媳妇。
江兰可是个不吃亏的主,立时双手Сhā腰反驳回去,“得了吧,一只阉鸡,还功名呢!公爹已经被贬为庶民了,谁还会让他做官?钱赚不到也罢了,连人道都不能,拿根破棍子就想糊弄我,还想让我从他?”
身后的仆人们一个个地悄悄吸气,汇在一起声音就大了,张氏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花,儿子的丑事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曹中睿一张俊脸变得惨白惨白的,自卑地将头垂到了胸口,似乎身边的人都在用同情又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一般。张氏愤恨地死盯着江兰,咬牙喝道:“来啊,把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关到祠堂里去!”
江兰冷冷一笑,手握铜势儿,挥了一个圈,捧上来拿人的几个婆子就被她给划拉到了地上。张氏身后的下人再不敢上前了,胆怯地看着娇俏的江兰。江兰得意地道:“还来么?想关我?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庶民,居然敢将官家千金关进祠堂?”
张氏气得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了,瞪着眼睛道:“你少张狂,以为自己有个当县令的爹就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两个外甥都是要当官的人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然将你爹爹都给收拾了。而且,你这叫不孝,告到官府,可是要坐牢的。”
江兰无所谓地一笑,“收拾啊,你敢收拾,我就敢将你儿子没种、女儿不能生育的事儿传得满南燕国的人都知道,你只管收拾!只管告官!”说完纤手往下人们堆里一指,“滚开,老娘要睡了,哪个再留在这屋里,我就卸了他的膀子。”
一众下人不待张氏发话,立即一哄而散。
张氏惊得目瞪口呆,还没从媳妇知道这么多秘闻、以及女儿的事也被江兰嚷嚷出去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就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你!……”张氏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江兰给瞪得不敢再说话,她也怕这种泼妇,尤其是打不过的泼妇。
“婆婆还是回去歇息吧。”江兰嚣张地指了指曹中睿,“出去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废物给带走。”
……
俞筱晚被君逸之抱回府中,躺到床上了,还笑得直打滚,只要一想到张氏和睿表哥那青白相间的脸色,她就无比开怀,让她们在江兰的淫威之下屈辱地活着,似乎也是一个顶好的主意呢。
不过这一场大笑,直接导致了俞筱晚腹中胎儿早产,当夜就发作了起来,好在她身子康健,胎儿也有近九个月,折腾了大半日,终于在次日晌午,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宝宝除了瘦了些,小脸皱了些,别的都好,哭声也十分洪亮。
楚太妃和楚王妃都笑弯了眼,楚太妃一直霸道地抱着曾孙不松手,“乖孙,长得真可爱啊。”楚王妃只能站在一旁,将头凑过去看,笑ⅿⅿ地道:“哎呀,真是跟逸之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俞筱晚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君逸之皱了皱鼻子,附在晚儿的耳边小声道:“难道我小时生下来这么丑么?”
其实俞筱晚心里也觉得宝宝长得丑丑的,小脸儿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可是这个词她自己想一想是可以的,旁人可不能说,就是逸之也不行,当下就板起脸道:“你嫌我儿子丑?”
“不是!我是说,象我才丑,可是我瞧着象晚儿呢,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君逸之赶紧大拍马屁。
俞筱晚这才娇嗔地“哼”了一声,放过他。
小宝宝满月的时候,楚王爷亲自给他取名为君若晨,这一辈是“若”字。
小若晨办满月酒的时候,小皇帝还亲自下旨赐了若晨一个六品都尉的闲职,太后赏了许多的古玩珍宝,宾客盈门,给足了小若晨体面。
贺氏也怀了身子了,对小宝宝就特别喜爱,非吵着要抱抱不可,还是俞筱晚劝她,怀孕之初抱孩子,容易小产,她才只好嘟着小嘴作罢。却挤在俞筱晚的身边坐着,不停地逗爱睡觉的小若晨。然后突发奇想地道:“等我生了女儿,咱们两家就结亲吧。”
俞筱晚听得直抽嘴角,曹中慈在一旁笑话道:“西南那边是这样的么?咱们中原可不成,他们都姓君,是堂兄妹,不能成亲的。”
贺氏没听出曹中慈的嘲讽,万分遗憾地道:“这样啊,真可惜。”随即又看向曹中慈道:“那你快些找个人家嫁了,这样生出来的女儿,就能嫁给若晨了。”
曹中慈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一时气恼不已,却又无法回驳了贺氏。俞筱晚忙出面打圆场,说个小笑话将尴尬掩过去。之后贺氏被晋王妃叫去,曹中慈才恨恨地道:“这个贺氏,自己善妒就罢了,还喜(3UWW-提供下载)欢管闲事。”
就在上个月,贺氏传出喜讯的时候,三舅母秦氏以为晋王府终是要将女儿娶过门了,哪知人家压根没动静,只得到楚王府来向俞筱晚求助,俞筱晚苦口婆心地劝了半晌,无效之后,干脆祭出杀手锏,恐吓道:“贺氏是夷人,最会下毒,慈儿表姐若是嫁过去,被她暗害了都查不出来。就算留条命在,若是不能生育了,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总算是戳中秦氏的心窝尖了,吓得脸色一变再变,回府之后,就立即说动老爷去晋王府退婚。退婚的确是有伤颜面的事情,可若是女方主动,总归好过被男方抛弃。何况后来君之勉答应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此次退婚,算是他对不住曹家,对曹中慈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便宜了。
只不过,曹中慈已经快十七岁了,京城的贵族子弟一般订婚都早,以她的年纪,很难在上层圈中选婿了,俞筱晚是建议三舅父从本次科举上榜的进士之中挑选,其中不乏家在外地,家世优厚、又未定亲的。
不过具体如何抉择,自然还是舅父舅母说了算,俞筱晚只是委婉地提醒,真的不能再拖了,象君琰之这样弱冠之年还未定亲的,真是凤毛麟角。
曹中慈明显不愿意谈这个问题,转了话题道:“大伯母和睿弟搬回原来的院子了。”
俞筱晚顿时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曹中慈便将这当成趣事说了,“那个弟妹可真是个厉害的,成天吵闹个不停,大伯母吃什么,她就要吃什么,不然就砸盘子,只是对老太太还有几分尊重,别的人可入不得她的眼。可偏大伯母还能忍她,我娘想帮着弹压一下,大伯母还不让呢!大伯母也怕家丑外传,不得已才要搬出去住。要吵要闹,关起门来,也只是她家的人知道。”
而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睿弟和雅儿的事儿,不知哪个没口德的,传得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自成亲之后,睿弟就只知借酒消愁,连大伯母都怨上了,说不该听她的话,将之前的弟妹给怎么怎么,我也没听清,每回说到这儿,大伯母就急得让人将睿弟拉进屋去。雅儿的事听说是传到静府了,静晟世子要休妻呢。”
俞筱晚抬了抬眉,睿表哥恨上张氏了?这可真是好消息,至于雅儿,静晟世子明明是知道的,可是私下知道,跟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又不一样,休妻……恐怕是认真了。
“那大舅父呢?”
“还跟小伯母住在我府中,大伯这个样子,老太太可舍不得让大伯母照顾。”
看来老太太也是明白的,张氏跟曹清儒,早没了夫妻情分。张氏居然为了脸面搬出去,殊不知,在曹府好歹江兰还要看顾一下老太太和三舅父、三舅母的脸面,不敢做得太过,搬出去后,以江兰的泼悍劲儿,张氏只有更多的苦吃。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动手了。自打怀上孩子之后,俞筱晚就看淡了前世的种种,只想好好地过现在的生活,与相公儿子享受天伦之乐,张氏和睿表哥这两个前世的仇人,就让江兰来折磨吧。
不多时摄政王妃也来了,俞筱晚自然就去陪着皇婶说话。
满月的小若晨白白胖胖的,有一双与父亲极为相似的凤目,虽然不顶大,但是清澈无底,摄政王妃爱极了小若晨的模样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怜香这一胎恐怕是怀的女儿,日后倒是可以作门亲呢。”
俞筱晚但笑不语,往王妃身后张望了一下,“吴姐姐没来么?”
摄政王妃淡淡地道:“我让她在府中休养。”
吴丽绢生孩子可没受什么苦,用得着休养这么久么?恐怕是怀孕的事儿被揭了,让王妃禁了足。俞筱晚细细瞧了瞧摄政王妃,只见她开心地抱着小若晨逗着玩儿,瞧不出半分异样来。
摄政王妃逗了一会儿,还有许多夫人等着看小宝宝,她就将小若晨交给一旁的|乳娘,淡笑着问,“月底就是太后的慈寿了,你准备好贺礼了么?”
俞筱晚一怔,按说上有太妃和王妃,准备贺礼的事可用不着她来操心,皇婶忽然这么问,必定有深意,于是笑道:“多谢皇婶提醒,是该好好准备呢。”
摄政王妃见俞筱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今天是散寿,宫中并没有大办,前一天太后在慈宁宫中接受了命妇们的拜贺,寿辰这一天,只宣了宗亲之家入宫陪伴,只是让俞筱晚烦恼的是,太后特意派了太监过来说,要带小若晨入宫,让她瞧瞧。
楚太妃安抚晚儿道:“不用带若晨去,我自会与太后分说,你不必担心。”
得了老祖宗的保证,俞筱晚才安了心。入了宫后,俞筱晚便与贺氏呆在一块儿,贺氏小声问道:“你要我带那么多解药干什么?”
俞筱晚嘿嘿一笑,“有备无患。”
贺氏盯了晚儿一眼,小声哼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煌茅香可不是谁都能弄到的。”她瞄了一眼太后,将嗓音压得更低,“是不是太后想将兰家的女孩嫁给堂弟?”
俞筱晚立即看向贺氏,她能想到这里,又正怀着身子,恐怕是有了同样的烦恼,果然就听得贺氏道:“早知道还不如让你表妹嫁过来,好歹能安分当个妾室。”
俞筱晚惊讶地问,“难道兰家的姑娘不是为妾?”
贺氏不答反问,“……你快告诉我,逸之是怎么推掉的?”
“是之前就有承诺……”俞筱晚告诉了贺氏她和逸之的事儿,然后支招,“只要之勉不愿意,太后也不可能强逼着娶。”
贺氏皱眉道:“他……他只说,不会越过我去。”
俞筱晚同情地看着贺氏,这世间的男子大多如此,觉得敬爱嫡妻、不让妾室们越过嫡妻去就足够了,就象之前慈儿表姐的事,若是曹家不退婚,君之勉也会照娶不误。俞筱晚微叹了口气,正色道:“若是你心里不愿意,就好好跟勉堂兄谈一谈,就说他若是娶妾,你心中会很痛,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该试一试。”
贺氏点头道:“你说得对。”然后又鄙夷不已,“怎么那么多女人上赶着想当妾呢?你那个表姐,现在许给北王世子了,但是之勉说了,就看着你的面子,日后她怎么也会是个侧妃。不过,还是要被正妃压一头。”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
俞筱晚微怔,她真是才知道这件事。其实以俞筱晚对秦氏和三舅父的观察,虽然他们也想结门好亲事,让三舅父的官道走得更顺一点,却也不是上赶着让女儿当妾的人,尤其还是北王世子那种名声不雅、又没在朝中任职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慈表姐还真是……不死心呐,非要嫁入皇家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这门亲倒是结对了。北王世子现在瞧着不成气,实则是暗地里给小皇帝办事的,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况且,听逸之说,那人虽是花心了些,不过对娶回府中的妻子,倒也敬重,正经的妾室也会宠爱,不象旁的女子,转眼就忘,而且世子妃是个软弱的,慈表姐又是个有心计的,日后想必过得不会差。
因此,与贺氏相反,俞筱晚担心的是北王世子妃,只要慈表姐别生出什么妄念来,搅和得她也得出面去求情什么的,她就觉得是菩萨保佑了。
席间大约是人多,太后并没多说什么话儿,都是宗室命妇们捧着太后凑趣儿,用过宴,太后让旁的人去了偏殿,大殿里只留了晋王府和楚王府、摄政王府的女眷,当然,惟芳长公主和静雯郡主自然也陪在一旁。
惟芳的婚期定在六月初,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她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嫁人了,小脸上有些悻悻的,她并不想嫁给长孙羽,好不容易逮着晚儿进宫,就嘀咕道:“好烦啊,把我指给那个家伙,天天瞧着他跟韩二,算什么事?不能总让韩二出入公主府啊,以后让我怎么跟芬儿说话?……要不,我去买几个俊小子当陪嫁?”
噗……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来,惹得正在谈笑的太后和晋王妃、楚太妃等人都看了过来,俞筱晚一面怨念地瞥了惟芳一眼,一面拿帕子拭净嘴角,红着小脸起身,朝几位长辈福了福,极难为情地道:“请太后恕罪,一时嗓子痒,没忍住。”
太后慈爱地笑道:“这多大的事儿,要恕什么罪?”她俩在这厢说话的当儿,楚太妃已经向大殿主位上端坐的太后,解释了今日为何没带小若晨过来,太后也没法子直接驳了自家的姐姐,只要求日后一定要带小若晨进宫来给她看,这会儿就再趁机问晚儿,“听三姐说若晨的身子不大好?是不是你怀孕时落下的病根?要不要传个太医去请脉?”
俞筱晚不及回答,楚太妃就抢着答道:“小孩子还是少吃药的好,若晨的身子慢慢养着,府中也有府医,不敢劳烦太医们了,这阵子治疗百姓们的疫症,他们都辛苦了。”
太后就换了话题问道:“听说宝郡王妃也是孕吐得厉害,当时是如何治好的?雯儿这丫头也是这毛病,留不住孩子。”
静雯的脸色微微一滞,旋又舒展开来,配合地问向俞筱晚。这倒不用俞筱晚回答,快嘴的贺氏就道:“回太后的话,晚儿她不是孕吐,她是中毒啦。不知道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家伙,把煌茅香给晚儿闻,那是澜沧国的特产,这边的人都不知道,幸亏我知道,让我解了。”
太后刻意忽略“断子绝孙”这几个字,让自己心里生出的忿闷,惊讶又关切地问道:“原来竟是如此,那晚儿可曾找出幕后之人?”
贺氏又抢着回话道:“没呢,这东西不好查的,是气味让人中毒,随便在哪里洒些香粉就在了。不过有我的解药,晚儿就不会有事了。”然后又看向静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啊,不过我可以帮你配一点解药先放着。”
静雯勉强笑道:“多谢世孙妃。”
贺氏弯了弯眼睛,“你太客气了。”
太后的唇角颤抖着向上弯上去,真心夸赞贺氏道:“真是个好孩子。”又看向俞筱晚,“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俞筱晚连忙应承,瞥一眼贺氏,满怀感激的样子,心中却惊讶不已,这些话,可不是贺氏能说得出来的,难道是勉世孙教的?又为何要教她这样说?
散了宴后,太后坐在空旷的内殿里,一个人深思着,当初她怎么就会觉得,东昌侯与西南侯是本家,哪位贺小姐不是贺小姐,因而将贺氏给指给了之勉呢?若不是这个贺氏……太后狠命地用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指,俞氏和逸之伤心胎儿不保,也没闲功夫去查什么药方!
不过今日听了贺氏的话后,太后对自己之前对楚王府的怀疑,开始产生了怀疑。俞筱晚这丫头的运气太好了,会不会楚王也的确是这般好运气呢?至少,到目前为止,楚王都是个中庸且胆小的人……或许,真的有些人,是上天眷顾的。
太后转了思量,又想起药方的事儿,不知俞氏和逸之从中瞧出了什么没,但至少,小皇帝到现在,对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恭敬孺慕,她架空了两位协助打理后宫的太妃,小皇帝也没有异议,最主要的是,他每日仍然同往日里一样,上课、听政,而没有将暗卫派出去调查什么。……若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可以当着她的面阳奉阴违,但应当至少要调查调查的吧!
魏公公一直如果影子一般的侍立在太后身边,太后思量了许久,才将眸光转向他,问道:“依你看,皇帝知不知道当年的事?”
魏公公仔细思索了片刻,才恭敬地回道:“以奴才的拙见,陛下应当是不知的,这次的寿宴,陛下同以往一样,花大心力哄您开心,若是知道了,让奴才们准备着也就成了。”
太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不论怎样,哀家都要未雨绸缪,让兰家在朝中站稳脚跟。”
要站稳脚跟,就得结交朝中的官员,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银子,这事儿,兄长已经跟她提过几次了,太后轻敲着几案的手忽地停下,“上回年底之时采买之事,似乎很顺利?”
魏公公立即恭维道:“太后您的凤威无远弗及,下面的人都忠心于您,自然会顺利。”
太后点了点头,“这样就好。若是条生财捷径,那就不必拘于年底的采买了,只是,务必谨慎再谨慎。”
魏公公闻言,立即退下去吩咐主管采买的太监总管。可是太后过于自信了,只要她开了贪婪的头,后面就由不得她来控制了,兰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已经不是谨慎就能防范的事儿了。
太后的寿辰之后,楚王府就开始筹备世子的婚事了。俞筱晚已经出了月子,再不能躲懒,跟在楚太妃和楚王妃的身后忙前忙后,皇室的婚礼十分繁琐,尽管礼部和内廷都派了人来相助,可是府中的事务,还是有许多要她们自己来办。
这天俞筱晚忙完了回梦海阁,就见君逸之正抱着小若晨,在院子里走过来晃过去。
小若晨喜(3UWW-提供下载)欢躺在大人的臂弯里,睁着明亮乌黑的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若你抱着他停下来,他可是会“哇哇”大哭来抗议的哦。可是他同时又是个会吃会睡的小家伙,不足百日,就已经能跟周岁的小宝宝比体重了,|乳娘抱着他晃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累得腰酸腿软,因而这个重任,基本都是落在逸之的身上。也因为如此,小若晨特别喜(3UWW-提供下载)欢父亲的怀抱,跟娘亲反而不亲。
俞筱晚觉得很委曲,坐月子的时候不让她带孩子,出月子又忙府中的事儿,若晨你要理解娘亲啊。
“呐,这几样是要放在新房里讨吉利的,你送去给大哥挑一下,看他喜(3UWW-提供下载)欢哪两样。”俞筱晚指着几件搁床头的求子小摆件,给君逸之派下了任务,然后从他怀里抱过儿子,亲了亲儿子嫩嫩的小脸,“若晨乖,娘亲来抱你。”
小若晨“哦哦”地挥了挥肉肉的小手,咧开无牙的小嘴笑了。
“好咧。”君逸之接受了任务,将匣子盖上,便兴冲冲地跑去找大哥。
君琰之刚换过一身出行的衣裳,瞧见弟弟来了,便笑道:“陪我去石大人府上吧。”
君逸之瞥了一眼桌上的小纸片,似乎是中榜的抵报?不过他先得完成任务,将匣子打开来,问大哥喜(3UWW-提供下载)欢哪个。君琰之多少有些尴尬,飞速地瞄了几眼,凭直觉选了两样。——好事要成双。
君逸之将这两样拿在一旁,先回去复命。俞筱晚瞧见大哥挑出的这两样小摆件,笑了笑道:“大哥是个心细的人,这两个花色,孙小姐穿得特别多。”
君逸之立即腆着脸抱住她的纤腰问,“那你发觉那天我们摆在床头的是什么样的没?你喜(3UWW-提供下载)欢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
俞筱晚好笑地道,“现在还摆着呢,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知道是你用心挑的。”明知道他就是要讨赏,偏不赞扬,推了推他道:“大哥不是在等你么?”
君逸之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跟大哥一同到了石大人的府中,然后用力翻了一个白眼,还以为是大大方方地当贵客呢,原来是翻墙而入。
石大人此时正在书房同方智谈话,谈着谈着,自然谈到了方智是否已经娶妻。方智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不曾,不过家慈已经在替学生挑好了人家,只等放榜之后,便上门提亲。”
石大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想必是方生家乡的姑娘吧?其实女儿远嫁,做父母的都不会放心,方生前程远大,不如在京城说一门亲事,对你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说实话,本官对方生的才能十分欣赏,小女亦是。”
虽未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方智却只是笑了笑,“不瞒大人,其实学生与那位姑娘已经有过口头婚约,只是等放榜之后,行三媒六聘之礼了。至于前程,学士自知才学浅薄,只求将来能胜任陛下委派的官职,不敢奢求闻达。”
石大人的神色瞬间黯然,君琰之的眸光也淡了下去,君逸之悄眼看向大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兄弟趴在横梁上听了半晌,石大人已是尽力游说,可是方智却只是百般推脱。能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石大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只可惜,他终不愿成为石家的女婿。
“走吧。”君琰之的声音有些沉闷,头也不回地掠入夜幕之中。
楚王世子的婚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过俞筱晚觉得挺奇(提供下载-3uww)怪的,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开心地办着喜事,唯有当事人君琰之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脸上虽然仍是往常那种温和淡然的笑容,可是怎么瞧都有几分萧瑟的味道。俞筱晚实在是压不过心中的好奇,就小声地问逸之,“我觉得大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呢,大哥是不是不想娶孙小姐?”
君逸之长叹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前阵子放榜了,有名叫方智的淮南举子,中了二榜第一百一十七名,被石大人相中了,想招为女婿,谁知道人家给推了,说家中已经在为他说亲事了。”
俞筱晚不耐烦地推了推他,“我问你正经事呢,你都不关心大哥的么?”
君逸之掐了掐晚儿的小鼻子,“我怎么不关心了?我还去帮着石大人劝了方智呢,可是人家心智坚定啊,听说已经请了官媒上门提亲了,你道女方贵姓?”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才恍忽地想起,似乎妍儿表妹的意中人,就是叫方……智?原谅她太久没提起这个人,早已不记得了。俞筱晚随即恍过来,“啊!大哥他……他……”
君逸之叹了口气,“是的。所以啦,他肯定心情不会好的,等大嫂过门了,你暗暗跟大嫂提上一句两句的,让大嫂对大哥温柔一点,时日长了,大哥就会缓过来了。……你放心,大哥是个有担当的人。”
俞筱晚点了点头,一口应下,心里却道:有担当又不是喜(3UWW-提供下载)欢,孙小姐那般伶俐的人儿,必是会知晓的。
五月十二,宜嫁娶,楚王世子君琰之的大婚之日,楚王府宾客盈门,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俞筱晚直到夜间宾客散去,才长吁了一口气,回屋后,人跟散了架似的往榻上一倒。不多时,君逸之带着一身酒气掀了帘子进来,抱着晚儿滚到床榻上,一边用力吻她,一边撒娇道:“晚儿,我们也洞房吧,跟大哥比一比,谁先生孩子好不好?”
俞筱晚笑着抓住他伸进衣襟的大手,啐道:“你没儿子么?”
“有了儿子,就想要女儿了。女儿若是长得象晚儿,一定非(提供下载-3uww)常漂亮。”君逸之继续撒娇,火热的唇舌沿着晚儿优美的下颌,滑至锁骨。
俞筱晚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强撑着一丝理智道:“现、现在不成……要晚上一年……一年后……咱们再……”
只可惜她的要求被君逸之吞下肚里,一年后再要个孩子的要求,似乎是被驳回了。
时日过得飞快,一开始整日不睁眼的小若晨,慢慢能坐了、能爬了、能扶着墙根慢慢走了,到了这年夏天,已经能用那嫩得掐得出水来的童音,语调绵软却理直气壮地跟娘亲争辩了。
若晨刚满一周岁没多久,俞筱晚就给他添了一个小妹妹,如今他已经三岁多了,小妹妹也已经两岁,兄妹两个不知有多要好。此时,小若晨正一手努力拽着娘亲的裙摆,一手拿着一只小银勺,抗议道:“要给妹妹吃冰冰。”
俞筱晚已经劝说得口干舌燥了,大热天的,耐心有限,可是跟小孩子说话得温柔,得讲道理,她连运了三回气,才将燥火压下,放柔了声音,第一百零七次解释道:“妹妹昨日还在拉肚子,不能吃冰冰,你也不能多吃,快将手放开。”
若晨仰起小脖子,用那双跟逸之一模一样的漂亮凤目看着俞筱晚,正义凛然地道:“妹妹要吃,妹妹好热,娘亲好坏。”
君逸之刚好回来,俞筱晚立即向丈夫告状,“看你儿子,怎么说都不听,非要给璃儿吃冰镇杨梅。”
君逸之呵呵一笑,先进净房冲了个凉,换了身家常衣裳。进到起居室里,若晨还是坚持要给妹妹喂冰镇杨梅,小若璃的确是热得白嫩嫩的小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若晨是心疼妹妹,可惜不懂得生活常识。
君逸之几步来到儿子跟前,蹲下身来,笑嘻嘻地平视着儿子的双眼,好奇地问道:“晨儿在吃什么呀?”
若晨奶声奶气地答道:“冰冰。”挥了挥手中的小银勺,里面的碎冰已经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弄湿了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