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亭又问道:“建康如何?”
一提到建康,王轩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好。”
在谢鹤亭不解的眼神中,王轩苦笑道:“建康贵人多如狗,姑子猛如狼。”他刚说到这里,四周便传来几声可疑的忍笑声,这时,王轩闷闷的声音还在娓娓传来,“虽华服精骑,人人仰望,却无真自由。”
说到这里,他同情地看向谢鹤亭,小声问道:“君子日日居此,当真无忧?”
谢鹤亭盯着王轩脸上的同情之色,挑了挑眉。
他凑近王轩,低声问道:“当真姑子猛如狼?”
几乎是他的话音一落,便看到这少年的额头沁出几滴冷汗来。
谢鹤亭再次挑了挑眉。
学着王轩那样,同情地看着他,谢鹤亭薄唇一扬,慢慢说道:“真可惜,你应该喜欢的。”
几乎是话音一落,他嗖地一声抽出腰间之笛,哗哗几下,在众护卫的愕然中,谢鹤亭笛走如剑,狠狠刺向马车左右的车帘。
刹那时,窗布如碎叶纷落,刹那时,目瞪口呆的王轩,那如妖如月的绝美面容,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路人眼前。
谢鹤亭后退,远远的,他朝着王轩一拱手,薄唇轻扬,笑声朗朗,“我这人平生最不喜欢被人同情,王轩小郎君,请好好品味品味如城的’狼狈‘。”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四周被美色惊呆的人回过神来,她们尖叫着,疯狂着一哄而上,人如潮水涌来,转眼间,把马车完完全全地给淹没了。
番外 三小去建康?
王轩回到南山时,已是秋天,他最小的妹妹,刚刚生出半月。
悄悄溜去见了一眼妹妹后,王轩发现自己对那个满脸皱皮的红猴子一点也不妒忌了。
又以最快的速度溜回堂房,王轩老老实实低着头,等他父亲出来。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片雪白的袍角,出现在他眼前。
盯着这个肃手而立,一言不吭的小子,王弘的声音清冷无波澜,“知道错在哪里?”
少年清声回道:“知道。”
“说说?”
“儿既然遇上了谢氏鹤亭,便应该仔细回想父亲说过的,有关他的性格行事为人。做到心中有备,方能不被戏辱。”
“还有呢?”
“儿不该以己度人,应多注意细节。儿直到了建康,被众人围堵上才发现自己样貌太过,这是不该犯的错。”
不知为什么,这小子说到这里,语气中总有那么一点怨念。
王弘冷笑道:“你还在怪你母亲瞒骗了你?”
少年摇头,嘟囔道:“母亲本来不聪慧,错不在她。”
“哦,错在何人?”
少年发现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翻白眼,他瓮声瓮气地说道:“错在父亲。”
王弘淡淡问道:“说来听听。”
少年语气平平地说道:“母亲从小便责怪儿的长相,父亲每每听到,从不纠正。”
王弘缓缓坐在塌上,淡淡说道:“生为琅琊王氏的嫡子,你从小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自己的判断,分辨出他人言语的真假。父亲不纠正,便是肯定么?”
少年束手听教。
王弘问道 :“如城被围五个时辰的感觉如何?”
少年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说道 :“有垂死之感。”
“垂死之感?样貌受之于天,他人赏之阅之,与你何干?下山半载,依然没有学得一个气定神闲!”
语气严厉,这是王弘对他的批评。
从小,少年的性格便跳脱了些,王弘为了纠正他,也没少费过力,可他一直到现在,还是不能令王弘完全满意。
盯着儿子,王弘又问道:“脱围之后,可有想过回报谢家郎君?”
少年肯定地大点其头,他眼珠子转了转,道 :“现在不是时机。”
“哦?”
“他当日便返回建康,我如跟着返回,必定万人瞩目。这回报,还得稍候时日。”
“出去吧。”
“是。”
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王弘轻声说道:“是时候让他游历四方,遍经风雨了。”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可小郎的样貌?”
王弘淡淡说道:“不是有你们护着么?”见黑衣人不答,他又说道:“这相貌也有好处,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黑衣人连连点头:也是,便是再狠毒的胡人,怕也下不了手杀害小郎。
垂着眸,王弘又说道:“少年气盛,最难经受的便是情之一字。记着,在必要时,可行击杀侮辱之事。我王弘的儿子,万不能被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伎迷了神魂。”
他这个儿子从小在山中长大,没有同龄的玩伴,不曾见过声色场所,更不晓得那些红尘女子手手段。以琅琊王氏的骄傲来说,最大的耻辱不是落入胡人手中被杀,而是被一个人尽可夫的低贱妇人所诱。
黑衣人恭敬地应道:“是。”
王弘又道:“轩儿太过招人,如果有男人想要染指,格杀勿论。”
这个时代男色盛行,他可不想他的儿子沉迷于男色。
“是。”
王弘又说道:“红尘丑恶千千万,不可让他。。。。。。”刚刚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家族来人。”
家族来人了?
王弘蹙了蹙眉。
那仆人朗朗的声音传来,“族长说,郎君与夫人自可继续隐于山野。可三个孩子已然长大,琅琊王氏的嫡子,不能没有见过风雨,经过繁华。”
顿了顿,那仆人又说道:“族长还说,小郎在建康半日,至今还有人在传说。既已出山,何必又缩回去,难不成,你王弘的儿子就见不得人?”
吞吐了一下,那仆人再说道:“陛下也说,他只怕等不到王弘的儿子出山,只能会会他孙子了。”
这句话却是反讽。
王弘沉默半响,道 :“把三个小子叫过来。”
“是。”
不一会功夫,两个连蹦带跳的脚步声,混合着一个轻盈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远远地,还没有靠近,王夙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兄,定是你让父亲蒙羞了,害得我们也要挨骂了。”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童子的声音传来,“非也非也,定是父亲见到了我们那英武的妹妹,痛定思痛,还是觉得我们如粉如玉的更加可喜。”
两小子叽叽喳喳,王弘不知不觉中,已伸手按在了额头上。
他咬着牙低低嘟囔,“真不知我怎么忍了他们这么多年的!”
王弘这话一落,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连连点头。这事不说王弘,便是他们也深感奇怪。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两个小家伙嗖地蹿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是闲步而来的王轩。
三人一进来,王弘便站了起来。他快步迎上,埋怨道:“外面风大,怎么你也过来了?”
额头上绑着一条毛巾,带着怀抱婴儿的奶妈一起进来的,可不正是陈容?
三个孩子这时才注意到母亲也来了。当下他们眉开眼笑,齐刷刷地围上了她。
扶着母亲在塌上坐好,王轩埋怨地说道,“母亲也真是的,你也不看看你年纪多大了?”
这话说得可不好听。陈容瞪了这小子一眼,瞟到他脸上的一道指甲印,脸上的郁闷变成了担忧。摸着那印,陈容蹙眉道:“你这孩子,被人围了堵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被抓伤了?不是教你练过功夫的吗?你可以从马车顶上跳着跑啊!”
她不提这事也就罢了,一提这事,王轩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忍着怒火,瓮声瓮气地说道:“若是还听母亲的,孩儿跑到马车顶上去,只怕腰带都被那些姑子扯掉了。”
陈容一怔,不由自主的,她眼前出现自家儿子被人把腰带一抽,裤子一扯,ρi股一光的模样。
连忙摇头把那胡思乱想甩开,一侧,王凌王夙两个小家伙已是哈哈笑倒在地,滚成一团了。
听到两个弟弟的取笑声,见到母亲咬着唇忍笑的古怪样子,王轩突然反应过来,他朝着三人狠狠一瞪,转向王弘叫道:“父亲,我要回建康。”
他昴着头,冷冷地说道:“如城之耻,孩儿若是不雪,必成大恨!”
说这话时,他的眼前,浮现谢鹤亭那副风流闲适的模样。
王弘静静地看着儿子,轻声道:“安静些。”
一语吐出,两小子连忙把嘴紧紧捂住。
王弘看向三个儿子,淡淡说道:“族长派人来了,说要接你们回建康,我允了。”
一语吐出,陈容失声惊呼,王轩点了点头,两童子同时大呼小叫起来,“父亲,你生不出英武的弟弟这错,可不能怪到我们身上!”“父亲,你不能独占母亲!”“父亲,我再也不在半晚挤母亲的被窝了。”“父亲,我也不再在你的白裳上用猫爪画梅花了。”
听着两个儿子滔滔不绝的认错,王弘嘴角狠抽了几下,那黑衣人目瞪口呆地听着,忍不住凑近王弘说道:“郎君,你能忍到现在才赶走这几个小子,属下实是佩服!”
这奉承话一出,王弘的唇角,再次狠狠抽了一下。
番外:一家人
王弘决定一下,事情便摆在了日程表上。
不过陈容好不容易盼回了大儿子,哪里舍得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
?经过几天的厮磨,最后终于决定二个月后,夫妇俩送三个儿子到建
康后,少住几日则回。
一家人不用马上分开,不管是陈容还是几小,都是心头大松。
陈容的女儿在一天一天地长大。
二个月大时,小家伙已完全摆脱了皱皮红猴子的外表。
书房中,陈容盯着越来越白净的女儿瞅了又瞅,忍不住抱着她来
到了正伏案疾书的王弘几前。
王弘忙了一阵,见妻子悄立案头,欲言又止,挑了挑眉,问道:
“什么事?”
陈容把女儿放下,让她的小脸对着王弘,低声的,不安地说道:
“夫主,你看小姑娘像谁?”
王弘瞅了一眼明澈中带着冷漠的双眸,淡淡道:“像我啊。”
他皱眉扫向陈容,道:“你又在瞎想什么?”
陈容的笑容有点僵硬,她低头朝着怀中的女儿瞅了又瞅,小小声
地说道:“孩子还这么小,就双眉黑直而浓,眼眸明澈而冷,唇又薄
,又不爱哭闹什么的。”
她咽了一下口水,很是不安地说道:“夫主,会不会真被那三个
小子说中了,我们这个女儿,是个长相英武的?”
还别说,王弘本是不在意的,可听着听着,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低头朝着女儿细细地打量几眼。
恰好这时,孩子也在抬头看向父亲。
明如秋水长空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琉璃色,这种色泽,使得她的
眸光过于纯粹,纯粹得有点冷。
小脸蛋是白,那两道眉毛,确实是又直又挺又黑,配上那一头黑
茸茸的服帖胎发,这孩子,很像个小郎。
慢慢的,王弘的眉头越皱越紧,直过好一会,他才说道:“孩子
长得像她爷爷。”
王弘瞬也不瞬地盯着女儿,慢慢说道:“便没有一个孩子的长相
合我心意的。”声音有点无力。
陈容正要回话,一阵轻快混乱的脚步声传来。
几乎是那些脚步声一入耳,王弘便向后一仰,放下了手中的书帛
,而陈容,已是一脸慈爱。
“蹬蹬蹬”一阵蹦跳的脚步声一涌而来,人还没有入门,两童一模
一样的脆生生的声音便争先恐后地传来,“我就说了母亲在这。”
“那是当然,有母亲在旁,父亲的字写得好些,笑得谄媚些,白裳
被风吹起来的时候,也飘荡些。”
这是表扬还是讥嘲?王弘深吸了一口气。自从这几个小子会说话
后,深呼吸成了他惯常的动作。
砰砰砰几声,两小子撞了进来。他们一看到陈容和她怀中的小妹
,便同时欢叫一声。
一左一右地冲到陈容面前,两童一人抱着她一边大腿,“母亲,
要看妹妹,要看妹妹。”
陈容笑了起来,她把女儿小心地放在塌上。
女儿一放平,两童子便一左一右地扑到了她身边。
陈容朝奶妈看了一眼,示意她就近照顾后,轻步来到王弘的身后
。
轻轻地给他揉按着肩膀,陈容低声说道:“这次回建康,只怕注
目者众多。”
顿了顿,她叹道:“有时想想,还挺怕的。”
王弘温柔地抚着她的手,正要安慰,王夙在那里大叫道 :“阿凌
阿凌,你看小妹,她的眉毛生得好有趣味哦。”
六岁的童子看了一眼妹妹,比了比自家兄弟,眨着大眼说道:“
阿凌,妹妹的眉毛好像一把剑哦,不像我们的,像柳叶。”
另一个童子也认真的比了比,最后他大点其头,一脸同情地说道
:“妹妹这眉毛太丑了,哪像我们的,比母亲的眉毛还好看。”
几乎是这童子的声音一落,一侧的王弘已低着声音,沉沉命令道
:“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两童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王弘的声音淡而冷,“没有为什么?”
王凌朝父亲大大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父亲不用说我
也知道的,父亲是在伤心呢。好不容易生出个英武的孩子,却是个小
姑。”
他这话一落地,陡感书房中冰寒彻骨,两童心意相通,同时腰一
猫,一个闪身蹿出了书房。
二个月到了。
生产后的陈容,因为体质本来就好,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一家人略事准备,便坐着马车,带上二十几个最精悍的护卫出了
南山。
江南的山水,总是软中带着几分绵,绵中带着几分情。车队不急
着赶路,便一处一处的风景看来,听着吴侬软语,看着青山流水,其
中情致,犹胜平时。
因为孩子还小,陈容不放心,便与奶妈共居一车,一起照看着女
儿。
听着两个儿子叽叽喳喳地欢叫声,看着越来越近的魏魏青山,陈
容扬唇一笑,轻声道:“这一次,我真不用怕了。”
两童子对建康向往已久,一直催着赶路,加上他们体质又好,经
得起折腾。不过一个半月后,便来到了如城。
过了如城,便是建康。
旧地重游,王轩斗笠下的双眼精光闪闪。
这时正是午时,他两个弟弟折腾得睡着了,整个队伍也显得安静
多了。
慢慢的,车队来到了王轩上次吃了大亏的地方。
连忙把斗笠再压下一点,王轩本是想把车帘拉下的,不过想到父
亲的教导,便按下这冲动。
只是放在腿旁的手,慢慢地握上了玉笛,他握得甚紧,浑然把这
笛子当成了兵器。
如城还是老样子,长袍大袖,衣履风流。
在王轩四下打量时,四个形迹古怪的人进入他的眼中。
马车渐渐驶近。
在擦肩而过时,四人的对话声飘荡,本来便耳目灵敏的王轩,连
忙侧耳倾听起来,“都半年了,还不见当日那少年的行踪,定然是不
再来了。”
“就是,主子用这种守株待兔来抓人,不行的。”
“主子说了,那种绝色百年难得一遇,要得到更是难关重重。你想
想,这半年中主子连庄子都造好了,黄金脚链都准备了,只等他出现
呢。”
压低声音,那人又说道:“主子说了,那少年与谢鹤亭相识,显
然也是个有身份的。如遇到他,事情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这时,一人叫道:“主子来了?”
四人同时转头看去。他们刚要叫唤,却看到主子对着自己的方向
,强按着狂喜的表情。
番外:王弘的忧虑
只见那主子深深地盯了这边几眼,不等四人开口,他身子一晃,人已消失无踪。
四人有点纳闷,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一人追了过去。
王轩沉吟起来。
他挥了挥手,召来一个护卫,对他低声说道:“盯着那几人,看看他们的主子是谁,住处在哪里。”
“是。”
这一次,随他们来的护卫虽然只有二十几个,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是深得王弘信任的。想当年,王弘走南闯此,在胡人境内呆了数年,可就是有他们在,才能一次次逢凶化吉的。
可以说,若论追踪躲藏,杀人放火的本事,这些人少有敌手。
那护卫走后,王轩的眉头还是越蹙越紧,刚才那四人交谈,因四周杂音太大,他们语速又快,真正传入他耳中的,不过十之三四。
可就这三四成,让他警觉到危机和不快。
令马车来到王弘的旁边,王轩低声唤道:“父亲。”
他的声音不大,可那清悦动听,宛如音乐的声音,还是令得左右几个人回头看来。见状,王轩又把斗笠压了压。
王弘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王轩蹙眉,好一会才说道:“刚才隐约间听人提到孩儿,似想不利。”
“哦?”
王弘的声音一惯悠然,他淡淡说道:“对你不利?那必是因为你的长相了。你的长相,是过了些。”
什么叫过了些?王轩眉心跳了跳。
这时,王弘的声音继续飘来,“便是建康,如你这长相的,也数载不见了。。。。。。虽然世人困于你的姓氏,敢妄动者不多,可还是有一些人,他们只图一时之欢乐,把生死性命家族,都抛在脑后。这种人是你必须防备。”
顿了顿,王弘语重声长地说道:“轩儿,这是第一步,你生就这般模样,需学会应对之策。这一路上,父亲不会Сhā手,便是到了建康,父也不会理。刚才父亲已然下令,所有的马车都摘去家族标志。”
他缓缓说道:“我王弘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有娇女之忧。哎。”
王轩一听到父亲的叹息,眉心便猛跳了几下。他很不喜欢父亲看向自己的目光,当然,他的两个弟弟也不喜欢。一年一年,随着他们越来越大,父亲常会细细地打量他们一阵后,这般长叹一声,然后便牵着母亲的手,去看那巍巍雄峰,想着怎么才能生个英武的儿子出来。
因此,王轩在一阵恼火后,冷冷回道 :“想过了数年,当父亲你英武的女儿长大后,自会有贵姬愚女,令你生出俊儿之患!”
不等王弘发话,王轩连忙令马车向前驶去,来到了陈容身侧。
他知道,在母亲身边,他那个父亲会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还容易心软些。自己刚才一时口快,只有呆在这里才能免祸
王弘确实气到了,他喘了一口气,咬起了牙关。
瞪着儿子远去的身影,王弘郁闷地想道:我堂堂丈夫,一天到晚忧心皮相小事,实是无稽!
他是不想忧虑的,在他的计划中,他生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诗才横溢,胸怀锦绣文章。天子可以帮,就出仕解百姓忧苦,不可以帮,就为世间名士流连山水。
哪里知道,找了陈容这个妻子后,生出的儿子,个个不是像她就是像自己。(这简直就是废话。)
王弘从来不知道,他那妖媚的妻子,这么会遗传。三个儿子一个个尽挑着她妖的,艳的,媚的地方像,有了那样的底子,再把他的一些特征凑一凑,一个个怎么看都如粉如玉。好不容易盼个女儿出来,也不合时下的目光。
天下有那么多的事可做,有那么多的事可忧心。可王弘发现,这种天定的相貌之忧不解决,他们以后的路很难顺畅。总不能朝堂中一开口,便满殿之人都变得痴呆吧?这样一来,有再多的才干和抱负,都显不出了啊。
世人虽重皮相,可那皮相,万万不能太过啊!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大城池,众人当然要休整一下。挑了一个大酒家,王弘和陈容各戴上纱帽,让护卫们抱着两个睡熟了的童子,走下了马车。
王轩落在后面。
少年一下车,便敏感地发现,有好几束目光逼人而来。
少年顺着目光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哪有看到异常。少年蹙起了眉,提步踏入酒家。
刚刚入内,王轩便听到父亲在命令,“你们一应举止,全听小郎支使。”他看向王轩,纱帽下笑容浅浅,“便是用餐就寝,也由小郎安排。”
说罢,王弘入塌。
陈容虽然不明白具体事由,可她知道丈夫这是想锻炼儿子,便含笑坐下。
望着戴着斗笠,玉树临风般的儿子,陈容忍不住说道:“真不知道轩儿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本只是随口说说,一旁的王弘已淡淡回道:“人心险恶,现在谈论婚嫁太早。”
听到丈夫口中的不放心,陈容妖媚的白了他一眼,略哑的嗓子低低笑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陈容说道:“轩儿我是知道的,他心高气傲,想事又周全,真要迷恋上哪个女郎,怕是不易。”
顿了顿,她问道:“对了,这次他们去了建康,家族会如何锻炼轩儿?”
王弘说道:“轩儿已十三,可以知妇人之事。第二步,家族必有人带着他们出入各大红楼,在会见天下名士风采的同时,见遍世间色相。”
“这是第二步?”陈容好奇地问道:“第一步是什么?”
“第一步么?”王弘含着笑,看向正端详着酒楼来往人等,以及令护卫们注意酒菜诸事的儿子,慢腾腾说道:“第一步,便是适应他们的外表和身份!轩儿若能敛去他那如妖如月的光芒,便是大成。”
这一下,陈容不解了,她盯着儿子,喃喃说道,“这天生的相貌,怎么敛得了?”
王弘在一旁冷声说道:“敛不了,就培养另一种气质来盖住它!”这一点陈容却是明白的,如那冉闵,他也很俊美,可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他的俊,而是他那让人敬畏的煞气!
番外:人的名儿
酒莱己经布上。
这里都是一人一几,每个人的酒肉全部分开来食用。
其实不用王轩吩咐,众护卫也会耙酒肉细细检查一遍。
转眼.王轩自己的酒肉也上来了。
伸出筷子,顺手拿出一块烹得入口便溶的野猎肉,王轩含入嘴里。几乎是肉一入口.他便敏感地注意到.盯向自己的一道目光,亮了慢条斯理地,王轩从怀中掏出手帕,把那块肉吐出,优雅地扔到一侧。
王轩的长相如此俊美,白然引得众人频频看来。此刻他的小动作.也清楚地映入众人的眼中。
在一众愕然中.王轩懒洋洋地右手一伸.道:“拿下他!”
他指的,是缩在拒台后的掌柜!
一言吐出.掌柜的大惊,嗖嗖几下,两名护卫毫不犹豫地站起、大步走到掌柜的身边,一把拎起了他的衣襟。见他想要大叫,另一护卫顺口掏过一块果布,塞在了掌柜的嘴里。
王轩冷冷地说道:“一刻钟内,我要知道他受了何人指使!”
他连那鼎可能有问题的野猪肉,提也不提。便直接定了那掌柜的罪。
见他如此,酒楼中众人面面相觑之余.也露出了一分不忍之色。
提着掌柜进入后面的护卫.很快便过来了。把那掌柜地朝王轩面前一摔,一护卫走过来.对王轩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着听着,王轩的脸色一沉,愤怒的火焰在他的风眼里流荡。沉吟一会.王轩手一挥,冷声说道:“上路吧。”
众人虽然还饿着,可这食物明显有问题.白然也用不着继续进食了。随着王轩一挥手.包括王弘陈容都站了起来。
走上马车时.王轩又命令道:“挂出家族标志。“
众护卫一凛,马上应道:“是。”
几乎是琅琊王氏的标志挂上的那一瞬间.四周的喧哗也罢,笑闹也罢.都是一止。无数围观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敬畏而仰慕。 "
而人群后面.一少年扑通一声软倒在地,颤声道:“琅琊王氏的嫡脉?”
两护卫连忙把那少年扶起.哑了一会.一个中年护丑低声道,“那着白裳的,便是琅琊王七,那美少年,是王七的大儿子。“
这话一出.左左右右再无声息传来。
许久许久.那少年嘶哑地说道:“他们不知道是大哥。。。。。。”刚说到这里,他想到落在琅琊王氏手中的那掌柜.便哑了声。嗖地一声,少年转向一个俊雅,风度翩翩的青年,对着脸色苍白的他急急说道:“大兄,你跑吧。离开这里.到蓟城.到洛阳去!他琅琊王七再了得,难不成还能把手伸到胡人境内?”
听着听着,青年摇了摇头。这时,一中年人说道:“没用的。“
中年人说道:“当年.我们的人不过是说了一句愿以万金购得光禄大夫,王七便把建康城的地下瞎馆全部拔了.那一次暗馆损夫了七成元气,至今未曾完全复原。”
顿了频,他说道:“当年的光禄大夫.还不曾嫁他,现在冒犯的却是他的长子。再则.不管是皇室还是琅琊王氏.都对王七这个嫡长子寄以厚望。便是他放手.琅琊王氏也不会放手。“
中年人的话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这青年人。
这青年人.是他们的少主.他才略非凡很让众人心服。
在众人的目光中,青年人苍白着脸看着琅琊王氏远去的马车。他的眼中.闪动着炙热而痛苦的火焰,那俊雅氏脸孔.全然都是绝望。
好一会,他哑声说道:“我是真心倾慕。”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远去的马车,青年惨然一笑,喃喃道:“为什么他偏偏要是琅琊王氏?”
呆立良久.他闭上双眼,道:“我今晚。。。。。。病逝!,你们 替我陪罪,直到他满意为止。“
说这话时,他右手的拳头握得死紧死紧.一遍又一遍地低念道:“王轩、王轩.王轩。……”仿佛这般反复的吟诵,便可以把那热美的少年烙刻成永恒。
马车出了如城。
王轩驱着马车来到王弘身边.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道:“父亲.如此羞辱.儿一定要用鲜血清洗!”
王弘应了一声.他谈淡说道:“他们会来陪罪的。“
他看向儿子,微笑道:“你把家族标志挂上,不就是等着他们前来吗?”
王轩绝美的脸上带着一抹郁怒,他咬牙说道:“那厮,那厮明明是男的.他还。。。。。。父亲.这事太可恨了.我要扫了他们!”
王弘淡淡一笑,“这是你的事。“
他拉下了车帘。
马车中的陈容,望着儿子气呼呼远去的身影,恨声说道:“那地下暗棺太可惧,实在太可惧了!”她看向王弘.问道:“便不能灭了吗?”
王弘摇头.他低声说道:“当年太后被辱,尚不曾令得暗馆灭亡。你当年被他们相中.我以令牌为代价,也只是除了建康城里的。。。。。。阿容,当今世上,贵族们醉生梦死,那暗馆的背后.实是诸大世家和皇室。他们不灭,暗馆无法灭……”
他握着陈容的手.道:“不过经此一事.轩儿的身份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下传播。以后的人要动他.就会思量思量了。“
第二天傍晚.一批陌生人找到了他们.他们奉上一颗装在木盒中的头颅,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后.王轩思量良久,还是放走了他们。
不过.直到他们走了,琅琊王氏的人还在调查,在他们而言,是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对王轩动心思的人,是不是便是伏诛的人。事关家族尊严,谁也不令任由他人糊弄。
这一天,车队采到了健康城外。
离城门还有十数里,活浩荡荡的迎接队伍便塞满了官道。
望着远方的人影.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胖子凑了过来,笑道:“王公、七郎归来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听说轩小郎风姿高绝.不知婚否?”
另一个白皙清秀的汉子走了过采,高声说道:“轩小郎在南山那地方.怎么可能定了婚.王公、我陈氏愿再亲上加亲。”
这一侧,一个太监的声音尖细地传来.“你们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太后和陛下既然把你们赏给王七郎,那么讨好他,搏得他的欢心便是你们的任务。切记一点.如能成为琅琊王七的妾室.可以保你家人一世富贵。
如果能为琅琊王氏生下一儿.可以保你家族三世富贵!”
在众美人明亮的眼眸中,那太监加重了语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被他赶了出来、那红楼里千人枕万人尝的日子。便是你们的将来了。“他声音一提.“可有明白?”
众女娇声道:“明白的。”
这太监说的失贩的后果是可怕,可众女并不以为然。刚从宫中出来的她们自是明白,不管论才还是轮美貌.自己都是世间佼佼者。他琅琊王七除非不是男人,否则、他逃不过的。
番外 齐亮相
车队迤逦而近。
转眼间,一袭白裳的王弘率先出现。在他的身后,是精悍之极的护卫,在护卫后面,又有几辆马车。那几辆马车落得有点远,听上去,似乎里面的人吵闹正欢。
看着这个皎如明月,片尘不染的男子,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暗中喝起采来。
王公迎出,他还没有开口,一个名士大赖赖叫道:“七郎,你那美貌儿子呢?”
这美貌二字一出,王弘嘴角抽了几下。
他暗叹一声,忖道:不管怎样,还是得见人的。
他刚要挥手,一阵娇语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女郎憨憨叫道:“一别十数年,七郎风采更甚往昔啊。”
王弘朝那女郎瞟了一眼,他没有开口,另一少年笑道:“一别十数年?不知女郎今日几岁了?”
这话一出,笑声大作。
这时,众家族来的人,见王弘这个当家的下了马车,一道围了上去。
与王弘一年不见的庾志,笑嘻嘻地推开众人冲上前来,嚷道:“你这小子还真来了?啊哈哈,这一次大伙可是给你们一家人备了好礼了。”
他朝着高陈两家的人一指,咧嘴笑得憨,“这两家备好了女儿,准备给你家那美貌小子当老婆。”
然后,他又朝着那踩着八字步走近的太监一指,扯着嗓子说道:“那个嘛,是陛下和太后派来的,看到没看到没?那一堆可都是美人啊,她们嘛,是陛下怕你看陈氏阿容看烦了,给你解解馋的!”
庾志的声音响亮无比,说起话来又肆无忌惮,就这么直愣愣地把各家的意图指了出来。当下,高陈和皇家的人,都愣在当地,一张脸不知是变青的好,还是涨红些好。
庾志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三家的表情,头一转,目光盯向那越驶越近的几辆马车,扯着嗓子怪叫道:“陈氏阿容!”
声音一落,马车车帘一掀,陈容那艳丽明媚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上她,众人同时双眼一亮,不由想道:当日看这陈氏阿容时,总觉得她配不上王七郎,现在再看,却是匹配得紧。
他们不知道,陈容这些年来生活安稳,又与王弘恩爱,再加上儿女疼她,那气质中,已由以前有点轻薄的媚艳,变成如今雍容安详的明艳。
对上陈容询问的目光,庾志嘎嘎笑了两声,叫道:“你再慢些,你的丈夫便是他人的了!”
语气中满满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陈容一笑,她红唇一扬,眨着眼睛晒道:“你呀,还是这样。”
“什么还是这样?”
在庾志不满的轻哼声中,那太监带着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各色美人,站到了庾志身后,也面对面的杵在王弘眼前。
那太监朝着王弘一礼,尖声说道:“咱家见过王家七郎。”
王弘瞟了他一眼,略略点头。
太监看向他,又说道:“咱家奉陛下和太后旨意……”刚刚说到这里,只听得马车中同时传来两个脆生生的童音,那童音端的响亮,直把太监的声音压了下去。
太监眉头一皱,正要提高声音,却看到嗖嗖嗖,所有的目光,竟然都转向了那马车处,竟是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了。
太监极是不满,他也转过头去。
这一下,他也呆住了。
只见陈容的马车上,嗖嗖两下,蹿出了两个粉团粉团的身影。那两个身影动如脱兔,行如闪电。他们嗖嗖嗖嗖,转眼便蹿到了王弘身后,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一跳,爬到了王弘肩膀上坐下,一个双手一攀,抱住了王弘的背,脑袋则从他的肘窝里伸了出来。
于是,这么一转眼,刚才还玉树临风,皎然如风,翩然若仙,不沾人间烟火的王弘王七郎,便成了吊着两只猴子的桂花树。树虽美,白衣虽洁,气质虽仙,可怎么看,怎么都让人产生一种滑稽之感。
王弘依然不动如山,只是唇角抽了抽。
两个小家伙挑好位置后,同时伸出头看向众人,叽叽喳喳地叫道:“那就是太监?”“喂,姓太的丑八怪,你带的这一群女人,是来干什么的?”“笨,肯定是给妹妹当奶妈的!”“你才笨,奶妈要这么多吗?我看她们是来给我们洗衣服,涮马车的。”
最后一句话落地,两童子达成了一致意见,因此他们同时回头,同时用那脆生生的声音命令道:“来人,把这些女人带下去洗衣服,涮马车!”
无数痴痴呆呆的目光中,一护卫朝他们拱了拱手,苦着脸说道:“我的两个小郎君,这话不能明着说的,得暗着做的。”
两童子明白过来,马上大点其头,不再强迫他们把众女带下去。
此刻,他们还是一个坐在王弘肩膀上,一个被王弘夹在腋下……
回过神来的庾志,一脸同情地看着王弘,道:“怪不得七郎你从来不把他们带出来……哎,要维持你的谪仙风范,这点是有必要!”
庾志在这里嘲笑不已,旁边的人可没有他这么冷静的。一个个还要呆呆滞滞地看着这一幕。
好一会,一个女郎突然尖叫道:“唏——好美的童子。”
女郎的话,把众人从冲击中惊醒过来。他们同时打量着这两孩子,越是看,越是喜欢,越是看,越是看不够。
一中年男子叹道:“如此美貌的童子,想来,天下间再也无出其右者!”
另一人点头道:“再过几年,不知要倾倒多少世人!”
他的声音刚刚一落,便给哑住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个个转过头,目不转睛地张望中。
王弘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突然冷喝道:“王轩,把纱帽戴上!”
王轩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
然后,王弘一手一个,摘下两个小家伙,把他们朝地上一扔,命令声依然冰冷,“把这两个混小子关到马车中!”
“是。”
两个护卫走出,一人抓起一个,放到了马车里。
王弘看向恢复神智,气氛也终于正常的左右,喝道:“入城吧。”
一令吐出,马车驶出。
一直到入了城,他的四周才恢复了正常的喧嚣。
番外 报复
数年没有来过健康城了。
陈容游目四顾,城池依旧,繁香依旧,只是她的心态,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惊惊惶惶如孤雁。
仿佛感觉到她复杂的心思,王轩握紧了母亲的手。
此刻车帘掀开,众人早被王轩的名声吸引了目光,看到他的动作,一阵唏嘘声隐隐传来。
唏嘘声中。一个女郎有点尖哨的声音传来,“应该听从圣人之言,生母不养儿,养母不生儿,不然的话,堂堂大世家生出的儿子,为了母亲,连基本的人伦之礼都不知,连父亲之事都横加干涉,实是骇人听闻!”
那话尖刻无礼,分明是针对陈容呣子而来。王轩抬头盯去,对他的目光,那戴着纱帽的女郎,抬起尖尖的下巴,毫不避让她直视着王轩。
王轩眉头一蹙间,一护卫凑近,低声解说道:“那位是文公主,当年的九公主是她的姑母。”
王轩点头。
那女郎随从十数,也是气派得很,她见王轩瞟了一眼自己便不再理会,当下瞪向陈容,冷笑道:“鄙俗之人终是鄙俗之人,便是嫁了高门也成不了凤凰!”
这一次,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粒小石子已滚落在王轩掌心。他面孔微侧,伸手摘下纱帽,在引得四周尖叫声大作时,嗖地一声,手指一弹,掌心中石粒闪电般地射出,“叭”地一声,重重击中了那女郎昂起的下巴上,那鄙薄时扁起的上唇!
石头虽然不大,可它极快极准,劲道十足。蓦地一声惨叫中,那女郎上唇鲜血淋漓,半颗门牙随着鲜血滚落于地。
那女郎痛到极点,又看到自个夹在鲜血中的门牙,凄厉地惨叫中,双眼一翻,整个人向后晕倒着。
这一变故极快极突然,直到那女郎惨叫晕倒,她的护卫们才一拥而上。急急扶着她,一人捡起带血的石粒,厉声喝道:“谁?谁干的?”
他瞪大眼,朝着王轩身周的众护卫看来。至于王轩,倒是没有人在意他----在这个贵族人人文弱的时代,他们想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美貌至斯的少年,居然会这么不文弱。
众人叫的叫,抬的抬,不过片刻,那一角落已是吵嚷一片。
……这一点,并没有影响到王弘等人。在这个贵族们注重风度,流行修练气神闲功的时代,别说一个公主,便是陛下出了事,他们也会不慌不忙。
文公主的护卫盯着这边一阵,终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质问。他们低语一阵,抬着文公主放上马车,急急向皇宫驶去。
他们一走,王弘终于转过头来,他淡淡地瞟了一眼重新戴上纱帽的儿子,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陈容也在看着王轩,她双眼一弯,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招声东击西使得不错!”
得到母亲的表扬,王轩傲慢地把纱帽压了压,淡淡反问:“母亲何出此言?轩儿怎么听不明白?”
这小子,还真是做戏上瘾了!陈容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满意的笑逐颜开。
围拥的众人中,只有那太监,正紧紧地瞅着四周,认真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
他白胖的脸上有点阴郁。
回过头,朝着花枝招展,正一边悄悄的,满意地打量着王弘,一边彼此取笑嬉闹的美人们看了一眼,太监心下惊道:那件事,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车队这时快驶入乌衣巷了。
乌衣巷,乌衣巷,王氏子弟谢家儿,皎皎碧玉风栖梧,隔他十里犹有香。
这乌衣巷,从中出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子弟,无数风流超绝的名士,向往过它。
这地方陈容没有来过。
便是嫁给了王七,便是她也曾名动天下过,她都没有资格,也不曾被邀请进入此地。
直到此刻。
望着掩映下深深树木下的石板路,望着掩藏在围墙后的千年世家,陈容的双手,紧紧地绞成了一团。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
是王弘的声音。
陈容还是没有抬头,便已是一笑,她抬头看向他。媚艳的眸光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她的丈夫,本来被各大家族,被贵族名士们筹拥着,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抛下那些人来到她的身边。
陈容朝着那些贵族名流望了一眼,还不曾开口,王弘已温柔如水地说道:“修要紧张。”
他微笑低语,“他们都不如你!那里面的妇人,便是华服满身,便是诗才惊人,也远不如你。没有必要在意。”
陈容重重点了点头。
夫妇两人相视一笑,王弘的马车返回向权贵中。
依然,这一幕被无数人看在眼里。
投来的目光太多,一时之间,四周都变得安静些了。
望着陈容艳丽的容貌,被挤到外围的陈公攘等陈氏长者,这时都慨叹出声……他们也只能慨叹,陈容从出家的那一刻,便已不再姓陈。
太监的身后,众美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与那太监阴郁寻思的神情一样,她们也安静下来……事情,好像真不是那么简单呢。
只有远远的,悄悄地打量着王轩的几个少女,才是欢喜的。她们的长辈,正要把她们中的某个许给王轩……本来,王轩有那样的母亲,她们实是不喜欢的,可想到天下闻名的王七郎,想到刚才所见的,绝美得令人目瞪口呆的轩小郎,她们才愿意不去想那个很一般很一般的主母。
可是,这一刻,她们心底溢出了隐密的欢喜,也许,眼前的这个令人痴迷的轩小郎,也会如他的父亲那般对自己呢?
这时,王轩清脆的声音传来,“快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见他直直地盯着前方,不由顺眼望去。
这一望,陈容哑然失笑,只见四五十步处,一个长腿俊美,丰神如玉的青年,正摘下斗笠,朝着王轩的方向眨了眨眼。几乎是他的那个动作一做出,她年少的儿子便慢腾腾的,一字一字地说道:“谢鹤亭!”
他念的甚慢似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的迸出,陈容听了,正准备说一说儿子。极为突然的,只见她儿子把纱帽一扔,翻身跳下了马车。
他是何等风采?
这一跳,这一露面,瞬那时,便迷住了万千目光。
王轩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投来的目光,他微眯着斜长稍挑的凤眼,朝着那谢鹤亭抛了一个似媚似睨,足以让所有人都惊心动魄的目光后,邪魅一笑,露着雪白的牙齿,少年清悦的声音响起,“谢君,好久不见了!”
他停于车辕,斜长的风眼中满满都是春光,“当日郎君曾说,曾在梦魂中见我,若得相守,便为身下臣,也是甘愿。不知此言。还做数否?”
轰-----
如一个惊雷响起,四下惊骇了一片。
少年的话不隐晦,这里人人都可以听懂。
一时之间,无数的目光都看向谢鹤亭……这个谢家郎君,风流多才,却一直不肯娶妻,
他曾与苏竟等美少年交好,虽然那些人都说他清白,可这样一个俊美之极,天生风流的人物,不可能对男人和女人都不感兴趣。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谢家郎君,是个喜欢被压的。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醒悟,原来他喜欢的,是王家璇小郎这样的人物!
所有所有的惊骇,加起来,都不如陈容,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儿子,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儿子挺纯真的,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懂得用他那绝世之姿来欺负人了?
惊骇中,王弘瞟了一样儿子,摇头低语,“徒一见面便出言报复,真没耐性!”倒是那个惯常保护王轩的护卫在旁边应道:“郎君此言差矣。现在大伙都不知道轩小郎的本性。他得趁着别人不曾防备时攻击,此可谓出奇制胜。”
这个时代,男风是时尚。
这个时代,男男相好,没有人在意。真要说在意,那就是很少有贵族,会愿意是那个被压的……毕竟那种事,千古以来都是娈童下臣的任务。
最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会怀疑轩小郎在撒谎,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年方十三的稚嫩少年呢。
番外 保护
王轩一言吐出,见到谢鹤亭成功地被自己激得木立当场,很俊美的脸越来越青时,少年哈哈一乐。
一边笑着,他一边朝着谢鹤亭大大眨了一眼,失望地说道:“开开玩笑罢了。谢郎久盛风流之名,不料是个无胆之辈。”
说罢,他也不管众人信是不信,衣袖一甩,大模大样地跳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动,被惊呆了的众人这时才清醒过来。
无数女郎挤向王轩的马车,她们尖着嗓子叫道:“小郎小郎,你刚才真是开玩笑的吧?”
“小郎如此风采,若只恋干男色,我等何辜?”
不过这些尖叫也罢,水果也罢,都无法砸到王轩了。
琅琊王氏的护卫们已经上前,护送着他们的马车驶入府门。
吱呀一声,多年不曾打开的铁门缓缓推开,王弘的马车被迎着入了府。
这便是琅琊王氏。
陈容只是打量了一眼,便瞟到不远处那紫红粉绿的一片鲜艳。那里,是琅琊王氏的女眷们了..在时人的眼中,她们是比皇后太后还要尊贵的存在,在陈容的心里,她们是堪比洪水猛兽的可怕之物。
就在陈容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时,王轩握紧了母亲的手,道:“跟着我便是。”他看着母亲,认真地说道:“父亲是名士,儿也不稀罕这些人喜爱与否,母亲,你不必与她们打交道,跟着我便是。”
在王轩安慰着陈容时,马车停了下来。嗖嗖,两道人影跳下了马车,冲到了陈容的马车前。
看到两个童子像门神一样,一本正经地守在陈容马车两旁,一个气质出众,显得高贵而极有素养的少妇走了过来。
这少妇是琅琊王氏中的出名的人物,虽是妇人,却有着不输于丈夫的文才智慧,是名躁一时的才女。”
少妇走到两童子旁边,她朝马车中的陈容不屑地瞟了一眼,向两童子好奇地笑道:“你们忤在这,当门神么?”
两童子一本正经地摇着头。
少妇好奇了,她问道:“那是为什么?”
一童子脆生生地说道:“母亲胆小,我得保护她!”
另一童子马上打断,奶声奶气地说道:“不对,是你们目露不善,我们得未雨筹谋。”
“什么叫未雨筹谋,这个叫一致对外!”
“错,为上将者,不厌其细,这招叫有备无患。”
两童子脆生生的声音,又是好听又是肆无忌惮,直让人听得哭笑不得。那少妇呆了呆,她盯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眼,看向马车中,被王轩紧紧握着手的陈容,突然叹息一声,道:“妇虽无才,却是有福。”
陈容笑了笑,伸手抱过奶妈递来的女儿,没有回答。
她走下了马车。
看到陈容走下,贵妇们齐刷刷向她看来,至于那些天之娇女的琅琊王氏的女儿,更是瞪大了眼。
陈容也看到了她们,她有点犹豫了,要不要听儿子的,不理她们,自顾自地走掉? "
这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明嘲暗讽,在以前她是经惯了的..可现在,数载安逸,早已磨去了她那咄咄逼人的,警惕的锋芒。她既是懒,也是不敢与这些人打交道了。
就在陈容犹豫时,一个中年贵妇吩咐几句,当下,四个婢妇向陈容走来。
虽是婢妇,这些妇人衣着华贵,举止自若,一点也不输给寻常的大家之妇。
她们刚刚走到陈容面前,王轩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他大步走上,牵着陈容的手,朝那些婢妇们说道:“我母亲不耐烦与人相处,就不需要你们招待了。”
少年清脆的声音,绝美的容貌,令得四下一阵安静,令得那几个婢妇,也是张目结舌。
这时,一个长辈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对王轩说道:“堂堂琅琊王氏的嫡子,怎地心思用在这些妇人小道之上?放开你母亲的手,她自有人招待,你管好你自己便可。”
王轩挑了挑眉。
他不但不理会这长辈的指责,反而牵紧了母亲的手。凤眼一斜,少年绝美的脸上荡漾着一股杀气:“叔叔谬矣!我的母亲,由不到他人轻鄙指点!”
令得那长辈一僵时,王轩被两个弟弟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去。
却是两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王弘身边,只见他们各自牵着父亲一声衣角,半拖半扯地拉着父亲朝这方向赶来。
这时刻,好一些目光都在盯着王弘,他的故友,他的宿识,都准备好了与他打招呼。
可这两童子实在力气很大,他们一边拖着王弘的白裳,一边脆生生地嚷着,“父亲,母亲胆小,阿凌也胆小,你得陪着我们。”
“胡说,我才不胆小!”
“笨,我是骗父亲的。”
“..父亲,你惯喜抛开我们呼朋喝友,不过今天你得背着我们做。”
“对对,现在父亲你应该陪着我们。”
叽叽呱呱声中,频频探搓着眉心的王弘被推到了陈容身侧。
不等他开口,陈容已苦笑着说道:“我真表现得那么明显?你看大伙,都看着我。”
王弘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一入府便这般做来,只是为你造势……阿容,你平素与他们说了些什么?怎地他们防备那些妇人,便如防备虎狼?”
陈容一怔,不由寻思起来。
一家人一边说着话,还是在向前走去的,他们这是往族长所在的院落走去。
望着三个儿子跟前跟后的身影,一阵嘘唏声不时传来,“三个如粉似玉的孩儿,硬被这媚俗之妇教成偏执短见之辈!”
“面见族长,跪见祖宗,那连姓氏都丢去了的妇人,怎配前往?”
“罢了罢了,休说这些。七郎并无出山之意,休要逼得他们又回去了。”
“呸!都是那贱妇,令得大好男儿都成缩头之辈。”
三个儿子对陈容近似偏执的保护,确实太扎眼,太不合乎时人的想象。虽然本朝首重孝道。可那种孝,从来不会偏执到要管束父亲的行止。
..王七郎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可众人没有想到,连他三个儿子也是这样。这让那些想与他私语,想探他口风,想要与他结亲的人,都Сhā不上口。
当然,这其中也是王七郎自己不在意。想来以他的性格,他若严加管教,若舍得斥喝几个儿子,他们也不会这般不知轻重。
一时之间,那本原本不打算承认陈容身份的长辈,那些原本想着用各种手段,逼着陈容在某些地方做了妥协的贵妇,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
就是妒忌
王弘一家六口回到建康,不但三个儿子人人容止出众,而且那大儿子一下车便宣称,他与谢氏鹤亭关系暧昧的事,再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建康城。
与王弘一样,谢鹤亭也是极风流极独特的一个名士,一举一动,都备受世人关注。因为他外表实在出色,才华实在出众,建康的少男少女,把他奉为偶像者不知凡几。
这样一个人,竟然甘为少年身下臣的事,以最快的速度疯传的时候,在如城时,谢鹤亭对绝色少年王轩的赞许,这本来还是只流传在少数名士中的话,也被传扬开来。
一时之间,谢鹤亭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门。便是躲在家中,那些慕名而来的毁友们,也一个个笑得让他极为恼火。
当然,恼火的不止是他。
王轩一家人回到琅琊王氏,逼得家族独自给了他们一个院落居处,比的家族不得不请陈蓉参加祭祖之礼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发现自己惨了。
……他已经艳名外扬了。
每一天,都有无数求见的人,每一刻,从各个角落伸过来欣赏美男的人,都理直气壮的让他吐血。
现在,王轩真切体会到了自自己出身以来,父亲便有的忧虑。
自己的容貌,真的太过了。
这一天,王轩在院落里踱来踱去,开始认证寻思这个问题。
……
这时刻,陈蓉正从族长那里出来。她是抱着女儿去的。当然,在知道他怀中这儿是女儿后,又是一阵嗟叹声,隐约中,还有人说道:“这个陈氏阿荣生的孩子虽然聪明,长相上总有点怪。”
听到这个怪字,陈蓉瞪了那人一眼。现在出来良久,想起那话还有点悻悻然。
刚刚来到院落外,陈蓉便看到,院门口站了十几个美丽的宫女,这些宫女一个个经过精心打扮,桃红柳绿地站在那里,煞是亮眼。
见到陈荣走来,一个少妇走出,微笑着朝那些宫女说道:“你们的主母过来了。"
在宫女们娇滴滴地转过身来,一边打量陈荣,一边向她行礼时,少妇像陈蓉解释道:”他们是宫中派来的。“朝着上边指了指,少妇叹道:”阿荣见谅,族长也是没办法。“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 陈蓉却似不在意,她理也不理会这些宫女,抱着女儿跨入院落。
朝着空荡的院落望了一眼,陈蓉问道:”轩小郎呢?“
一护卫走出,道:“轩小郎似是想到了什么急事,已匆匆外出。”
陈蓉点了点头,又问道:“夙儿凌儿呢?”
“夫人莫非忘记了?两位小郎都去上组学了。”
哦,看来这一次自己只能出面了。
自己要出面,这让陈蓉还有点不习惯,不经意间,她已习惯了儿子们对她的百般维护,习惯了王弘事事帮她大量好。
果然,这样的惰性是不好的。
陈蓉低叹一声,到:“这些宫中来的,都是太后和陛下派过来的。”
听到陈荣说道这里,十几个美丽的宫女同时挺直了腰背,有的微笑,有的朝着陈蓉摆出 谄媚的表情……事关主母对自己的工分,这可是大事,若能顺利分到王七郎身边,那岂不是梦想成真了?
便是那个少妇,也点了点头。暗暗想到:特意挑这个时候带她们来,果然是对的。这个陈氏阿荣,还没有任性无礼到狂妄的地步!
陈蓉回过头来,她打量着花枝招展,努力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众宫女,微笑道:“可我是个善妒的,这么多美丽的小姑娘,可怎办是好?”
在众女呆若木鸡中,陈蓉声音一提,断然命令到:“来人,按两位小郎说所,把她们拉到洗衣服涮马车的地方去!记着 如果让我看到她们中任何一个人在七郎面前闲晃,休怪手下无情1
一令吐出,四下寂静,只有几个护卫朗朗的声音传来,“是。”
他们大步走来。
眼看这些人想也不想便准备奉令行事,那少妇扭着腰肢急急走来,她盯着陈蓉,认真地提醒道,“陈氏!这些人是太后派来的!”
她重点提到太后两字。
陈蓉睁大眼看向她,点头清脆地说道:“我知道啊。”她的声音有点高,“咦,莫非你们不知道,我与他后曾经有过过节?”
一个个小小的陈氏阿荣,敢说与太后有过过节?若不是我琅琊王氏,若不是七郎挡着,你配么?你还能活着说出这句话么?
少妇气乐了,她也提高声音,冷笑说道:“太后赠送美人,实是一片心意。陈氏,你休要糊涂了!”
陈蓉火气一来,也冷冷地说道:“我的夫主,容不得别人染指,太后这心意,我可受之不起!”
“你!”少妇一阵气结,她与众贵女一样,实在无法喜欢陈蓉:凭什么她一个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家世,要性格没性格,只有一副狐媚样,原本应该是权贵们胯下玩物,流落风尘的女子。竟然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丈夫,生有这世间最孝顺的儿子?
凭什么她有这个福气!
吸了一口气,少妇沉喝道:“陈氏阿荣,你胆子太大了!”
胆子?
我儿子护我,丈夫疼我,若我还畏畏缩缩任你们欺负,那不是太愚蠢了么?
暗中冷笑着,陈蓉冷冷说道:“我的胆子,不是今日大的!”
少妇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地说道:“陈氏!这也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她威胁地瞪着陈蓉,喝道:“你不会连圣旨也想违抗吧?”
圣旨?
那荒唐皇帝的圣旨我以前就抗过多次了。
陈蓉淡淡一笑,她提醒眼前这少妇,“陛下最是爱玩,他想是多年不见我,便派这些妇人来给我添堵的。”
说到这时,她转向那些护卫们重新命令到:“既然她们不愿意留下来,你们便把她们送归陛下。就跟陛下说“我瞅这些妇人,个个眉骨带媚,与我少年时相似。记得陛下是喜欢这类的,何不全收下来玩一玩?”
在一片瞪目结舌中,陈蓉笑道:“还愣着干嘛?去呀。”
“是是,是。”在护卫们连声应是中,陈蓉得意洋洋地昂起一下巴,扭着小腰,娉娉婷婷,妖妖娆娆地走入院落。随着砰地一声院门被带上,众女这才惊醒过来。
番外 处罚
望着那关得紧紧的门户,众女面面相觑。慢慢的,少妇气得涨红了脸,而那十几个宫女,已一个个眼中含泪,脸露张惶了。
她们是万万不能被送回去的。
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到了这里这么难?这陈氏阿容背后既没有强硬的娘家,又没有官至权贵的亲兄弟,长得也只有这么好,她怎么能这样嚣张?
这个陈氏阿容嚣张至此,她那两个儿子也是肆无忌惮,怎么王七郎是这样管家的吗?
齐刷刷地,她们看向少妇,一脸求助。
少妇脸色很难看,过了一阵,她衣袖一挥,命令道:“走吧。”看来这事,还是得经过七郎了。哼,原来是内宅小事,居然非要惊动一家之主,当真好笑。
把宫女们在府中安置下后,少妇扭着腰朝王弘的所在走去。
这时,几个少妇女郎围了过来。朝着少妇招呼一声后,一女郎蹙眉道:“我真不知,那陈氏阿容怎能嚣张至此?”
少妇咬牙啐了一口。
这时,另一个女郎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先祖王公导……”
不等她说完,少妇便打断了她的话头,冷笑道:“不错,不管是我王家,还是谢氏,有的是不想夫主纳妾的奇女子!便是我们,也没有一个好脾性的,可是,她陈氏阿容凭什么?无才无德无相貌,她攀上七郎,已是苍天开了眼,攀上了他,还想独占,简直是荒唐可笑!”
她断然说道:“那样的妇人,我连看一眼也不屑,她还如此行为,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说来说去,她们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陈容,在这个门第出身决定高贵与否的时代,陈容本是她们连提也不屑一提的妇人。这样的一个妇人,却享受着她们都难以享受的一切,独占着世家最优秀的女儿想独占的人,这种感觉对天之骄女子她们来说,简直是羞辱性的。
想了想,少妇道:“还是先找七郎吧。”
说罢,她与众女一道,扭着腰朝王弘的方向走去。
这一边,陈容把房门关上,刚刚跨入台阶,只听得砰地一声,一个人落入了院子里。
陈容连忙回头,这一回头,她瞪大了眼。
朝着眼前这个头戴木制面具,一袭黑裳手拿长剑,英气毕露的少年,陈容忍笑道:“轩儿,你这是?”
王轩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站在地坪里,手中长剑挥舞几下,清声说道:“母亲,我这样看起来如何?”
陈容笑道:“好。”
她走到喜不自禁的儿子面前,伸手摘下他手中的长剑,轻声道:“可是建康人,向来不喜欢舞刀弄剑。”
仰起头,端详着面具下凤眼流波的儿子,冯宛笑道:“你父回来,我们问问他可好?”
王轩点了点头。
他在院落里踱步开来,一边踱一边说道:“母亲,孩儿想了又想,觉得我这般相貌,再长大些许能改变。”
他双眼明亮地看着她,道:“孩儿从此后,会勤于武技,会修习杀戮之术。孩子想,这粉玉妖色,如果配上威仪杀气,一定会好很多。”
陈容双眸亮晶晶的听着儿子的话,不一会,她含笑道:“是,我儿想怎样都行。”
顿了顿,她淡淡说道:“你也无须太过在意!你是堂堂琅琊王七的儿子,天下间,你若不想在意,谁敢在意?”
王轩闻言,双眼一亮,他低下头,又在院落里蹙起眉踱起步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母亲说道:“轩儿,你戴上斗笠,随母亲到外面走一走,看看如今的建康城。”
“好。”
当陈容来到马车旁时,王轩却挥退驭夫,自己坐在了上面,见到陈容看来,他压了压斗笠,已换过的灰色衣袍太过宽大,风一吹来空空荡荡的,倒显得比平素消瘦许多。
坐在驭座上,王轩佝偻着背,整个人收敛风华,倒也看起来似模似样。陈容看着儿子的变化,欣喜地想道:轩儿能这样,他到外面历练我就不担忧了。
马鞭一甩,马车出发,开头几下马车还有点颠,不一会,王轩这马车已驾得似模似样,他倒不是第一次驾马车,在决定要他到外面历练后,王弘便要求他必需学会驾驭马车。
王府极大,母女俩走的是最近的侧门,来到侧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商瘦的管事前,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再定神一看,那些身影中,赫然是当年一道南迁的王五郎和他父亲,两个少妇打扮的胞妹,也不知道他们在求什么事,正佝着腰低声下气地说着。
十数年不见,王五郎肥了些,整个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市侩之气。
那管事说了几句后,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空留下王五郎等人。
目送着管事远去的身影,王五郎的两上胞妹瞟过陈容这一辆外观极为普通的马车,以为是仆人外出,也没有在意,只是惊叹道:“父亲,我们到了琅琊王氏了?好,好大,好美。”
另一个胞妹转过头看向王五郎,道:“五哥,当年那个陈氏阿容想嫁你,你还看不上眼呢。早知道她都能嫁到琅琊王氏,当年你应该与她亲近些。”
听到这平庸不起眼的妇人,用这种口气提到自己的母亲,王轩眉头一挑。
“啪”地一声,他驱着马车来到众人身边。
听到陈容名字的王五郎挺了挺腰背,得意地笑道:“是啊,谁曾想当年那个骚媚的妇人,也有这上午的运道?早知道,我就自己娶回来玩玩……”
那个玩字刚出口,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长蛇从空划过,重重甩在了王五郎的脸颊上!
“啊——”惨叫声中,王五郎被长鞭抽得向后跌出,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沫和两颗白生生的门牙!
几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个个愤恨地转过头,而不远处,王氏的仆人也因为躁动而急急赶来。
就在王五郎的父亲走出一步,正要斥骂时,王轩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他面容这么一露,不管是眼前几人,还是跑过来的仆人护卫,都给呆了呆。
面对众人痴呆的目光,王轩嘴角一扬,他驱着马车再向前驶出两步,来到王五郎面前,他也不下车,便这般把带血的马鞭朝着王五郎脸上一指,清面冷硬的说道:“从这里爬出去!”
他长鞭朝侧门一指,声音沉硬如铁,“一步一步爬出去!不愿意的话,我也只取你一条腿一根舌头!”
少年的声音,清脆冷漠,少年的风姿,天生高贵,王五郎等人看向四周的仆人护卫,见他们均对这少年执手行礼,哪有不明白他的身份不一般的?
好一会,一个妇人怨毒的尖叫声传来:“为什么?”她又是害怕,又是倔强地瞪着王轩,叫道:“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什么人?”王轩淡淡一笑,道:“我便是王七郎的儿子。”
丢出这几个字后,他断然喝道:“爬,马上给我爬!”
王七郎的儿子?
他就是王七郎的儿子?
整个建康,这几天谈论纷纷的人?
看来真是他,除了他,谁有这样的相貌?明明是个少年,却长得比他那骚媚的母亲还要妖。
愤恨,恐惧,怨恨中,王五郎听到父亲的声音传来,“爬吧。”
对儿子甩出这句话后,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佝偻着腰,慢慢走出侧门。
目送着王五郎爬出侧门,王轩笑了笑,他在众人胆怯又不安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对着陈容说道:“母亲,我们走吧。”
母亲?里面坐着的便是曾经那么卑贱的陈容?
呆若木鸡的王五郎等人,目送着那辆马车扬长而去,直过了良久良久,他听到父亲疲惫苍老的说道:“五郎,千万别记这仇,这仇记了也没用……琅琊王氏的嫡子,不是我们可以仰望的,你受这种羞辱,也是口无禁忌所致,记着,那陈氏阿容,也不是你我可以谈论的对象。”
说罢,他瞪大眼扫了两个女儿一眼,又盯向王五郎,喝道:“可记得了?”
见到儿子艰难地点头,他无声的松了一口气“王氏本家,自有它内部的规矩,自己虽然也姓王,也忝为一个小族长,可真冒犯了不可冒犯的人,也有的是人出面收拾自己,说起来,儿子当场挨了一顿打还是好的,至少,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王轩一直到驶出府门,还在沉思着,不一会,他唤道:“母亲?”
陈容轻应一声。
王轩低沉地说道:“这些人,方才对那管事点头哈腰,恭敬备至,便是旁边的护卫仆人,他们也不敢怠慢。”
他蹙着眉头,徐徐说道:“母亲原不是他们可以仰望的,可这些人,却肆无忌惮地出言讥嘲,这种羞辱,孩儿不能忍。”
顿了顿,他说道:“母亲,孩儿需要给你立威!”
好一会,陈容感动的,满足的声音传来,“恩。”
她知道,儿子说得不错,自己便是当了王七郎的妻子,便是得到他全心的爱意,便是为他生了三个优秀的儿子,在有些人眼里,还是习惯性地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她,来轻鄙她。
不管自己生不生活在建康,这威,是得立的。
番外 谢鹤亭的警告
听到母亲满足的恩了一声,感觉到母亲又开始专心地打量四周的景色,王轩一时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的母亲,也不知是不是以前操了太多心,还是 个本来便是个简单的人。经常有什么事,他一开口表达意见,她便觉得儿子已把事情接手过去,自己可以不操心了,便里说当然地把想了一半的事情放开来,甚至忘得一干二净。
母亲这么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样子,让王轩有时觉得,自己三兄弟小小年纪便开始背担子,不是父亲的催促之功,而是被母亲给逼出来的。
这辆没有家族标志的马车行走在街道上,不管是陈容还是王轩。都感觉到了一种轻松。
走了一阵,王轩也开始游目四顾起来。
当马车来到驶入南巷时,因巷道偏狭阴暗,前方石板断了一截,不由晃着停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一冲而来,转眼间,那身影施施然地跳到了马车上,安安稳稳在王轩身边落坐。
突然有个陌生人这般冲来,王轩一冫禀,他手中马鞭一指,下意识地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个低沉好听的声音,“自是小郎当街诉情之人。”
说罢,一张俊美的脸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向王轩,
啊?
这家伙赫然是谢鹤亭!
王轩大惊,他倒吸了一口气,清脆的声音忍不住叫道:“你,您,怎么是你?”
听到儿子慌乱的声音,陈容掀开车帘。
这一下,四目相对。
认真地打量着陈容,谢鹤亭便在马车上朝她一揖,直视着她微笑道:“十数载不见,阿蓉可好?”
“好的。”
陈容讷讷答道。她望着眼前这个依然俊逸风流,依然飘然来去的俊美青年,好一会才道:“你呢,你可好?”
谢鹤亭一直在打量着她,闻言他晒到:“不曾染病,不曾惹祸,安生至今,自是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他看向陈容的眼神于恍惚中,添了些温柔,“比起往岁,阿蓉要美些了。”
是么?
天下任何女人,听到这句话都是欢喜的,陈容也不例外。她伸手扶上脸,嫣红一笑。
转眼,她想起来了,当下盯着谢鹤亭问道:“郎君来此,不知?”
谢鹤亭哈哈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慢悠悠的说道:“自是为了阿蓉的儿子而来。”一边说,他一边伸手这么大赖赖地楼上王轩的腰,在令得少年脸色涨得通红后,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含情脉脉地逼近他,温柔说道:“轩小郎的话,我寻思良久。越思,越觉得真真说中了我的心。”
他倾身向前,温热的呼吸喷在了王轩的脸上,含情的双眸,简直离他不过三寸。
这般逼得王轩不停地向后仰,向后仰,差点细腰都要折断时,谢鹤亭好不多情,好不憨厚的说道:“难得小郎外出,不如,我们便这般在街中走一走,也让世人见证你我这番情缘?”
轰!
王轩绝美的脸,一瞬间涨的紫红。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重重一掌拍向谢鹤亭,尖叫道:“滚!”
王轩的声音一起,谢鹤亭便应声飘飞,人在空中,他清雅的笑声还在飘荡着。便这般纵声一跃,他稳稳地站在了马头上。
站在马头,他衣 当风,飘然若去。
露出雪白的牙齿,谢鹤亭双眸微阴,笑得甚欢,“轩小郎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凡是他人不敢为不敢想为的,偏偏敢想敢为。而且,我这人有一大嗜好,喜当着天下人,行任性事,成风流名。”
说到这里,他温柔声如呢喃,“此次之前,你我平手。小郎可想好了,若是再有那般浪言出来,我便是不好男色,为了小郎,也非得逆逆自己的性子不可。”
说罢,他衣袖一振,如一只大鸟般飞出,转眼便翩跹而去,不见踪影。
这小子是来警告的。
陈容反应过来,她马上转头看向儿子。
王轩一张脸,还涨的通红。良久良久,他伸手把斗笠按下,重新佝偻着背,驱着马车走出两步。
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说道:“母亲,听闻与父亲齐名的共有三人,另外二人,也是这般难缠么?”
他打了一个哆嗦,道:“这个姓谢的,与父亲一样不好对付。”
咬着牙,他恨声道:“姓谢的说平了,那就平了。父亲常说,得能屈能伸,母亲,我就屈他这么一回!”
陈容听到这里,连忙安慰道:“儿已在众人面前羞辱了他,此时放手,不算屈。”
王轩并没有因母亲的安慰变得高兴,他闷闷地说道:“因人警告而不得不放手,还不算屈?”
呣子俩一边交谈,一边驶出了南巷。
到得这边,因靠近宫城,整个街道更热闹了,衣香鬓影中,王轩也与陈容一样,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一顿。
呣子同时低头看去。
却是一辆马车直直地挡在了他们前方。
王轩眉头蹙起时,一个白脸无须的青年跳了下来,他走近马车,朝着他们深深一揖,压低着尖嗓子说道:“可是陈氏阿容,王轩小郎?陛下有请。”
陛下?
王轩蹙起了眉头,警惕地说道:“即是陛下相请,何不到府中下旨?这般拦于路上,却是何意?”
那青年太监闻言苦笑了一下,他看向陈容,道:“我家陛下知道光禄大夫回归建康,大喜过望,已连下数旨。奈何都被王七郎给截了。陛下思念光禄大夫,便让奴在这里拦着。”
他朝着前方百步的酒家一指,神秘笑道:“陛下便在此处,还请光禄大夫移步。”
说罢,他转向瞪大了眼的王轩,解释道:“陛下要奴跟小郎说,便是他曾经对你母亲有过什么想法,你母亲现在孩子也生了四个了,而且你父亲心事太重,与他作对太累心,一点也不好玩。”说到这里,太监连忙补充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小郎放心,他就是见了故人,想聊聊天说说话,你万万不必担心你母亲的安危。”
顿了顿,他说道:“当然,小郎是要一起去的。”
番外 陛下
见一见陛下?
陈容的脑海,出现了一个秀雅的青年,虽然每次见他,她都会小心翼翼,可正是因为他的荒唐和庇护,她才一步一步地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
想到这里,陈容微笑道:“公公所言极是,还请带路。”
那太监见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大喜过望,当下急步朝前走去。
望着那太监一扭一扭的身影,王轩错了蹙眉,这时,陈容轻声说道:“阿轩,陛下对我有恩。”
对上认真倾听的儿子,陈容望着远方,含着笑说道:“他先允我出家,许我保我的尊严,又封我为光禄大夫,给我院落,允我与那些贵女们一样。”把那厮养美男几个字吞下去,陈容喃喃说道:“当时,天下人都轻我骂我。陛下却看重我,虽有玩耍之心,却对我着实恩重。”
说到这里,她转向儿子,严肃地说道:“便是陛下有几分荒唐,你也不可不敬。” `
在她说话际,马车已经到了那酒楼前。
陈容走下马车,与儿子一前一后,跟着那太监,一步一步朝阁楼上走去。
一上阁楼,五六个身材细小,盔甲在身的护卫,便进入陈容眼中,她定睛一看,不由一怔。
这哪里是护卫?分明是五六个美貌的宫女,只是都穿上了丈夫的袍服,着上了军士盔甲而已。
见到陈容走来,几个护卫向后退出一步,她们显然还是经过训练的,这一退还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这时,那太监尖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陈容应了一声,与儿子跨入里面。
阁楼上,一张华丽的绣着黄灿灿金龙的塌几,大赖赖地摆在正中央。那塌几上,一个同样身着着龙袍的青年,正左手抓着个鸡腿,右手提着一壶酒连吃边灌。
陈容入内,他刚把一口酒灌入腹中,伸袖这么一拭,在那黄灿灿的华贵袍服上,留下大片油污后,那青年瞪了一眼四周安静如也的食客,叫道:
“呆着干什么?吃啊吃啊,就当朕不在,吃啊!”
直到这时,陈容才发现,阁楼上坐了一阁楼的食客,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显然已被皇帝给震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的,他们一动不敢动,哪里还顾得吃饭?
王轩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是这样一个人,他也与那些食客一样,在目瞪口呆着。
只有陈容,含着笑看着这一幕。
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她儿子都这么大了,眼前这皇帝,仿佛还是青年----这也是司马氏神奇的遗传之一,他们在命短,俊美之余,还有着常驻的青春。
皇帝还是老样子,只是眼泡浮肿了些,脸色苍白了些。
那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那黑得发亮的发髻,让陈容看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在陈容对着皇帝微笑时,皇帝也记起了她。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对上皇帝的注目,陈容摘下纱帽,盈盈一福,大声唤道:“臣陈氏阿容,见过陛下!”
她刚一福,皇帝叫道:“阿容?”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乐道:“快过来。”
“是。”
她走到皇帝的对面,见没有塌,她便优雅而端庄的跪坐下,就坐在地板上。
挺直上半身,陈容美艳的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眼神中,那感激和欢喜,掩业掩不去。
皇帝盯着她打量,盯了半晌,他以肘撑着下巴,说道:“阿容,这些年了,你可想朕?”
陈容抿唇笑道:“自是想的。”
她给自己和皇帝各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朝他晃了晃,道:“一别十几年,陛下风采依旧,可喜可恭。”
她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客气,可皇帝明显不爱听,他长叹一声,伸手在光光的下巴上摸了摸,闷闷地说道:“陈氏阿容混的好了,连讨好朕也不用心了。”
他这话一出,陈容抿嘴一乐。
而这时,四周的食客才完全清醒过来,隐约中,低语声传来,“陈氏阿容,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
“她便是琅琊王起娶得那个妻子,你当然熟悉了。”
“啊,原来是她?果然好媚态!”
“啧啧,想这陈氏阿容,也算是一大奇葩。”
众人地议论声,皇帝像是听不到,也像是乐在其中,他还在盯着陈容,“你跟那王七生活了十几年,倒是连性子也像了。”他埋怨道:“真没意思。”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了一事,连忙道:“听说你生了几个极有趣的儿子?可有带来,快快,让朕瞅上了瞅。”
陈容闻言,转过头来便准备叫王轩上前。
这一转头,她便是一怔,刚刚还跟在后面的儿子,竟然不见了。
在她呆怔间,那太监上的前来,他朝着两人施了一礼,道:“小郎君执意要出去,奴刚一拦,他便翻栏跳下了。”
语气中,多多少少有着惋惜。
陈容朝着下面瞅了瞅,看不到儿子的人影,也就没有在意。她转向皇帝,苦笑道:“本来带了一个来的,结果跑了。”
皇帝皱起了眉头,喝了一口闷酒说道:“王七的儿子,必然是像王七的。他是不耐烦朕这摸样吧?”
这话有点重了。陈容低头,连声说不是。
皇帝也不管她在说什么,径直滔滔不绝,“哪有这么就让他们逃过去的道理?”他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道:“哟,快给陈容一个请帖,今晚朕要大开宴席。你那夫主不是不喜欢朕么?朕决定了,今天晚上非要在他面前晃一整晚不可!”
说到这里,皇帝兴致上头,他从地上一冲而起,抢过太监准备递给陈容的请帖,拿起细毫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把那请帖在陈容手中一塞,大摇大摆地说道:“摆驾摆驾,回宫回宫。啊,朕忙着呢,走快点。”
于是,在皇帝大呼小叫中,众太监宫女,不得不急急簇拥着他朝下走去。
可皇帝着一袭龙袍,走到哪众人行礼到哪,哪里走得快?走到街道上时,他不耐烦了,一把脱下油腻的龙袍,就这么身着白色的白衣跳上马车,大呼小叫道:“快点快点,朕赶着呢。”
番外 护短的王弘
陈容来到马车旁,刚上去,一个人影便嗖地跳到了驭驾上。
正是王轩。
望着斗笠压得低低的儿子,陈容暗叹一声,想说他几句,终是没有开口。
她这几个儿子,毕竟是王弘一手教出来的,那来自顶尖世家大族核心子弟的傲气和性格习惯,她没有资格,也不想Сhā手。
正如陛下所说的,他们不喜欢陛下那荒唐劲。
有了这么一个Сhā曲,陈容这马车已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当下王轩马鞭一甩,赶着马向琅琊王氏驶去。
一来到陈容一家人居住的院落外时,一阵女子的叽叽喳喳声传入两人耳中。
这时,一个女子唤道:“王七郎来了。”
声音一落,院落中顿时变得安静了。
脚步声响。
不一会,陈容听到五弘清雅温和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安静中,那少妇的声音传来,“七兄,你怎么才来啊?都找你很久了。”
这时,陈容的马车已驶入了树林,可以透过树叶丛看到院落中发生的一切。陈容朝儿子望了一眼,呣子连心,王轩马上会意地停下了马车。
灿烂,仿佛是仙女降临,这些衣裳,一改之前陈容见过的那般统一,而是或修长或繁琐,颜色式样各一,用料极好,穿着也很合身,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精心准备,精心修饰的宫女们,一个个或美艳,或灵动,或丰腴,这种各色丰姿,再配上她们逼人的青春气息,仿佛人人都能与陈容媲美。
果然是才女,果然出手不凡啊。
陈容冷冷一笑。
此刻,美人们都在含羞带怯的看着王弘,她们眼波流荡,目光迷离,显然对眼前这个俊雅脱尘的丈夫,已满意得痴迷了。
那少妇说完那句话后,曼步走向王弘,朝着他见了一礼,少妇掩唇笑道:“七兄,她们是太后和陛下赏给你的美人。你看,中意否?”
最后几字,拖得又软又长,带着一种亲近的戏谑。
王弘终于抬头。
他静静的看着这少妇。
望着她,他淡淡说道,“阿容呢?这种事,你应该知会阿容。”
陈容是后院主母,这种事,确实应该经过她。
可是少妇就是不喜欢陈容那态度,才设计这场面的。
见王弘一开口便提到妻子,看向众美人又是神色淡消炎,少妇扁了扁嘴,她没有回答,只是笑嘻叶地埋怨道:“七兄也真是的,堂堂丈夫,这种小事随手就处理了,干嘛还要问他人?”
声音中,依然带着亲近的戏谑,这是一种仿佛他们本是从小长大,一直亲密无间,所以才用这种轻松随意的口气说话着。
王弘又是淡淡一笑。
他徐徐说道:“你是谢氏阿应?”
他的姿态飘然,含笑的俊脸上,有莹光流荡,仿佛本是九天之外的人。
因他这份超然,少妇谢应都忽略了,他在自己用那般亲近的语气说话后,这么生疏的忆着自己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嘲讽。
当下,少妇含笑道:“是啊,七兄好记忆,我就是阿应。”
她转眸瞟向众美人,嘻嘻笑道:“桃艳梨白,各各不同,七兄,这些美人,你就生受了罢。”
声音拖长,依然是亲昵的戏谑。
王弘朝她瞟了一眼,慢慢一笑,他挥了挥袖,向左右问道:“夫人呢?”
一仆上前应道:“夫人随小郎上街了。”
王弘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把她们带下去,等夫人回来处置。”
说罢,他转身便走。
见他竟是毫不在意地就要离开,又亲耳听到他把她们交回了陈容,众宫女脸色大变,齐刷刷地变得哀怨起来。
她们眼巴巴地看向少妇谢应。
对于谢应来说,她与陈容并无仇恨,所争的,不过是一口不平之气而已,或者说,她就是看不惯陈容,就是觉得她不配,就是想给她添添堵。
此刻,见到王弘毫不为所动,转身就要离开,谢应有点急了,她急急上前,拦着王弘便是一揖,戏谑中带着嘲弄的说道:“阿应曾经听过流言,说七兄当众许诺,此生只要陈氏阿容这个妇人。莫非,那竟是真的不成?”她斜眼看着王弘,有心激他,“不过收几个宫女,七兄也做不得主,依阿应看来,定是真的了。”
虽是嘲弄,可她的声音娇娇脆脆,脸上的笑容可掬,倒也不让人生厌。
王弘留下了脚步。
他定定地盯上了谢应。
朝她盯了几眼,回头朝着连忙献着媚的众宫女又望了一眼,王弘嘴解微扬,朝谢应微笑道:“阿容呛到你了?”
什么?
谢应没有想到,他一开口便说这个,不由一怔。
转眼她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说,她怎么配呢,话到嘴边想到眼前这美男子的身份,便笑道:“七兄这是什么话?你也小看阿应了。”
声音娇脆中,终是忍不住叮了陈容一下:说他小看自己,那就是说,陈氏阿容还不值得她记恨了。
王弘静静的看着谢应,慢慢的,他轻声说道:“你们谢氏的女儿,倒有几个相似的。”
谢氏的女儿相似?
谢应一怔间,还有点不明白时,王弘已经命令道:“带下去吧,便按两位小郎说的,令她们洗衣服涮马车。”
众人呆怔间,一仆傻傻地应道:“可是,那里不要人了啊。”
“不要人了?”王弘无所谓地说道:“那就送还给陛下吧。说起来,这些妇人长得都不错,够陛下赏赐几个臣子的了。”
说罢,他衣袖一摆,便要起身。
见他又要走,谢应急唤:“七兄。”
她刚开口,王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回过头,这般静静地看着谢应,看着这个娇美的,才名远播的少妇,王弘淡淡说道:“虽做是出锦绣文章,人却是个观之生厌的蠢物。说真的,你这样的妇人,凭哪一点可以看不起阿容?”
他的声音淡漠,姿态却高雅脱俗,这般优雅冷漠地把话说出,王弘不再朝她看上一眼,衣袖一甩,飘然远去,直过了许久,一个看热闹的女郎的低叫声才引回众人的注意力,“天呀,他可是天下名士之首的琅琊王七啊。被王七这么一点评,阿应姐姐,你惨了!”
番外 我就是个绝情的
不用这女郎提醒,谢应已是脸色青灰。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丈夫。自己长得美貌又有才名家世,对他如此亲昵,他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对那个所谓的陈氏阿容,他竟护短至此?
身边的哧笑还在不断传来,这笑声如针一样,时不时地在谢应的心尖上钻一下。。。。。。她本是心高气傲,觉得世间妇人都差自己远甚,只有少数名士,才能与自己媲美的,王弘这话,对她来说岂止是打脸?
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她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一个声音传来才悚然惊醒:“阿应姐姐,你的唇咬出血了。”
唇咬出血了?
谢应猛然转身,以袖掩面急急冲出院落。
而这时,众宫女们才反应过来,她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再也笑不出来了。直到一个王府仆人上前,她们才低着头,排成队向外走去。
她们来到林荫道时,一个最为美貌的少女,一眼瞟到了马车中的陈容。
她挣扎着冲了过来。
转眼,她便冲到了陈容的马车下。“砰砰砰”的对着马车中磕了几个头,那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夫人,你就可怜可怜奴吧。总管发过话的,如果不能留在七郎身边,我们将会被卖到红楼为娼为妓,夫人,你一看就是个慈悲的,又是从难中出来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
一边说,她一边磕头,砰砰砰的磕头声,既扎实又沉闷,转眼,这个美貌的少女,已额头一片铁青。被她一提醒,众宫女都围上了陈容的马车,一个个磕起头来。
看着这一众磕头不已的少女,听着她们令人断肠的哭声,跟着谢应过来看热闹的小姑少妇们,这时都动容了。
她们齐刷刷盯向马车中,还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怪可怜的。”“是啊,真可怜。”“其实,府中这么大,又不差她们几个。便留下来洗衣服刷马车也好。”“她们说得对,都是难中出来的,想当年,她还不如她们呢。人啊,何必这么绝呢?”
"就是就是,哎,我看了心也软了。"
这些声音清晰响亮,一句一句传入陈容的耳中。
陈容冷笑起来:她们心软?这些妇人,别看是呆在闺阁中的,平素里下的毒手,沉的白骨还少吗?说来说去,她们不过是觉得自己出身不高,用话来挤兑自己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这里小姑中,有那么两个是善良的,真心软的。可她们善良,她们心软,与她陈容何干?
陈容伸手按住准备走下的儿子,车帘一掀,跳下了马车。
众宫女等的就是她,见陈容终于下车,顿时磕得更猛了,哭声也更响亮了。
那为首的宫女,抬着渗血的额头,泪眼巴巴地看着陈容,泣不成声,“妇人,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妾不想为娼为伎啊。”她向前爬出两步,来到陈容脚边,一把抓着她的下裳苦苦泣道:“听闻夫人是个信道的,最是心慈,你便当收留一只狗一只猫,把我们留下吧。我们便是做牛做马。也会孝敬夫人的。”
她哭得泪流满面,说得感人之极。
这时刻,那些看热闹的人,动容的更多了。
陈容静静地看着抓着自己下裳的少女。
等她哭声稍息。陈容声音一提。冷声说道:“你错了,陈氏阿容虽然修过道,却也杀过人,从不是个心慈的。”
她的声音清冷无情,让所有的哭声在不知不觉中,都停了下来。
望着可怜巴巴的众女,陈容哧笑一声,她漠然地盯着众女,徐徐说道:“你们前来,不过就是想巴上我的丈夫,分得我丈夫对我的爱,我为什幺要对这样的人心慈?”
她的声音一落,伏在她脚下的少女便想申辩,陈容手一抬,制止她说话。
她声音微提,更加冰冷冷地说道:“你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不曾承你们的恩德,也不曾得过你们的情,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们?”
她冷笑道:“你们为娼也罢,为伎也罢,与我何干?”
最后一句话落地,喧嚣声一片。
一个女郎站出来,正准备开口,陈容已抬头扫过众贵女。她目光如刀,既恨又冷,“各位,”陈容冷笑道。“你们正值妙龄,想来不是嫁了丈夫,就是已定了婚约的。各位要是同情她们,不妨一人带几个回去送给你家夫主,对陛下和太后来说,想来只要琅琊王氏的女儿媳妇收下了他们的礼物,就会是高兴的。”
陈容这话一出,众女顿时一哑。刚才叫的最凶的几个,连忙退到了后面。有的干脆退到树影中,隔开了陈容看向自己的目光。
冷笑地看着众女躲闪的表情,陈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陈氏阿容,是世间少有的绝情之人。当然,各位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人,你们才是真仁慈的。有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你们就发发慈悲,为了避免这些美丽的少女为娼为伎,就牺牲一些吧。相信你们的夫主,也会赞美你们的宽宏大量的。”
说到这里,陈容装模作样的蹲下身,朝着众女盈盈一福。
这一样,向后退的少女小姑子更多了,四周最后的那点指责呱躁声,这时也消失了。
陈容见状收回了目光,她长叹一声,朝众宫女说道:“看来,这世间与我一样绝情的妇人多的是。各位,你们还是回到宫中,去求太后和陛下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
可她哪里走得动,那为首的宫女还紧紧地扯着她的裳角。刚才陈容说的话是不好听,可她举止温和,又是个出身一般的,那宫女从心底便不畏她。
见到陈容低头看来,那宫女泪如珍珠滚滚而下,“求你了,夫人,求你收下我,就收下我一人吧。”她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朝陈容磕着头,那扯着陈容衣角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还准备赖上自己了?
陈容冷笑一声。在众人地目光中,只见她优雅地把衣袖一敛,然后,抬脚!
“砰————”地一声,陈容一脚踢到那宫女的心窝口,这一脚如此重,如此准,那宫女猝不及防之下,惨叫一声,猛然朝后滚出几下,直撞到另一个宫女才停下来。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之极。
陈容慢条斯理地甩了甩衣袖,同时,她蹙起眉头,一脸嫌恶地提起下服。
然后,她抬起头来,冷漠地扫过众人,扫过那个鼻青脸肿的宫女,陈容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过的,我曾经杀过人,是个绝情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说罢,她优雅转身,在忍笑的王轩扶持下,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又来这一招
众宫女目送着陈容的马车离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过了良久,一个少妇看向众宫女,突然命令道:“你们暂且留下来”
众宫女本是绝望之际,听到这少妇的命令,同时抬起头来,目露惊喜之色。
另一个女郎见状,好奇地凑过头来问道:“三姐姐,你留下她们这是?”
那三姐姐摇了摇头,道:“我没多想,只想先留下她们再说。”
几个女郎闻言点了点头。
随着众女指点和评价,陈容的所作所为,和王弘对谢应的那一番话,以最快的速度在琅琊王氏内部传遍。
直过了两天,一个王氏归家娇女才有机会把这种事说出来,当面质问王弘。
面对眼前那个气恼不已的晚辈,王弘眉头挑了挑,漠漠地说道:“她不该踢么?”
“她自是不该踢!”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妇,本是极有个性,又极重身份门第的。她比一般人还要厌恶像陈容这样的人呆在琅琊王氏,可与谢应不同的是,她自命清高,不屑也不愿理会陈容这种骚媚的妇人。
可现在,众人谈到这里来了,她是个性直的,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不满,“狠辣心肠,骚媚面孔,实实与蛮夫同。”说到这里,这少妇站了起来,朝着王弘冷冷说道:“七兄,他人怕你,我可不惧。你这妇人她在琅琊王氏呆上一天,我便厌上一日。”
说到这里,她鼻孔朝天,转身离去。
她要走,王弘自不会拦着。懒懒地瞟了这妇人一眼,王弘没有心情理会。
可那妇人才走了一步,一个极水灵可爱的童子从一侧塌后伸出头来,他墨黑的眼珠子转啊转,隐隐似有泪光。
可怜兮兮地望着妇人,那童子带着鼻音脆生生地说道:“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踢了那个宫女吗?”
童子似乎不解,他乌黑的大眼巴巴地瞅着妇人,很认真地问道:“夫人喜欢那宫女姐姐,对不对?”
童子脆生生的话,粉嘟嘟如画般的脸孔,都让人打心底疼惜。
那妇人心中一软,可不过转眼,她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童子,是王弘的儿子之一,也就是说,他是陈容那贱妇所生。
想到这里,妇人哼了一声,也不回话,挥着衣袖转身离去。
她这般二话不说便走了,童子似乎很失望,他嘟起了小嘴。
这时,一个青年摸着他的头安慰道:“织娘性子向来耿直,小儿不要在意。”说到这里,青年自失笑道:“这孩子特可爱,我竟不由自主出言劝解了。”
他这话,是说与王弘等人听的。
众人一晒,还没有开口,只见那童子头一低,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蹿了出去,转眼不见踪影。青年清楚看到,离开时,童子圆溜溜的大眼中光芒闪动,一副调皮样,哪有半分伤心摸样?
青年摇了摇头,昂头灌下一杯酒,也不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
这一边,那童子动作迅速地蹿到一侧角落,他刚停下,从旁边又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童子。
两个小家伙凑到一块,朝四下望了一眼,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双眼同时骨溜溜转动起来。
压低声音。一个童子说道:“阿夙,有个叫谢应的,还有一个叫王织儿的,她们看不起母亲,还欺负她。”
他大眼扑闪着,大大一点头,恨恨说道:“竟然趁我们不在就欺负母亲,这可不行。”
另一个童子装模作样的负着双手踱出一步,脆脆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王凌摇头,秀色的柳眉蹙成一团。
王夙眼珠子转了几下,突然凑近兄弟。
他这话一出,王凌双眼扑闪了几下,嘻嘻笑道:“这个容易,我刚才听说了,那些宫女都还留在府中呢。”
他伸着白嫩的小手摸着自个的下巴,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兄说过,有些人总是听不懂子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嘻嘻,我看这法子行。”
“这法子当然行,”另一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这下肯定热闹了。”
两个小家伙交头接耳一阵,手牵着手,朝着院落走去。刚进院落,他们便招来了王弘专门派给他们的,四个身手极为不凡的护卫。
这一天,注定是琅琊王氏热闹的一天。
先是健康的大才女。琅琊王氏的媳妇谢应,被王弘王七郎讥为"观之生厌的蠢物"。接着传出王七郎的贱民妻室陈氏阿容,暴打陛下赐给王弘的宫女之事。
再接着,子夜时分,又传出几件奇事!
却是那个被陈氏阿容极力赶走的十几个宫女,全部被人脱光了衣服,赤身**地出现在某人塌上。
这些人中,有才女谢应的夫君,有带夫回门的王织儿的夫婿。特别是谢应的夫君,他的塌上,挤了一塌的宫女,数一数,赫然有五个,占了陛下所送宫女的一小半。
至于王织儿的夫婿,祼身出现在他床上的,正是那个率先向陈容哭求,最为美貌的宫女。她八爪鱼一样地巴在王织儿夫婿的身上。额头上还有磕头太猛留下的青紫印痕。
想这些妇人,因出身,因才情,个个都是要强的,自命不凡的,也是对丈夫纳妾养婢,管制得极为严格的。这幕一出,饶是苦苦压抑,那哭闹打骂声,还是冲破了琅琊王氏的天空。
因涉及陛下和太后,这事惊动了琅琊王氏的族长和几位名士。
可惊动了又怎么样?这些宫女毕竟是太后和陛下亲赐的,又被人发现,她们赤身出现在这些丈夫的塌上。说到底,她们的名节已毁。想了又想,王氏族长决定,干脆顺水推舟,把这些妇人给了他们。大不了明天派人跟陛下和太后说道说道就是。
事实上,宫女们人人美貌,这些男人虽然被妻子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地瞪着,可他们的心里,还是美的。
不过二刻钟,王氏族长带着众名士,便出了这些人的院落。
他们一出来。便齐刷刷地看向王弘。
见到这些人的目光,王弘不满的蹙起眉头。不等王弘开口,一个名士摇头道:“七郎啊七郎,怎么这多多年过去了,你行起事来,还是这般无所顾忌呢?想当年,你把陛下赐给陈氏阿容的那些美少年脱光了弄到几位公主,还有那谢氏 ” 他哑了哑,“我曾以为,这种事你现在不会干了。真没有想到,一模一样的事,你今个又干了。”
另一个名士也摇头笑道:“你小子这一招,实在太过浅陋、今晚塌上有美人的。他们的妻室都是平素喜欢指责你家妇人的。我说七郎,你不见成长啊。”
这名士的声音一落。王氏族长皱眉道:“当年的事已时过境迁,年轻一辈的不知情,就不要提了。”
说到这里,他也瞟向王弘,忍不住叹道:“这次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便这样罢。”说是不算什么,可他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无奈和头痛。似乎。一过十几年,王弘还这般冲动稚嫩,实在让他失望。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浑然无视王弘变青的脸色,以及频频扶额的动作!
番外 兔崽子
王弘回到了院落。
一入塌,他便冷冷地说道:“把那两个兔崽子叫来。”
“是。”
一仆人恭敬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回来得很快,束手一侧,悄悄打量着王弘,仆人讷讷地说道:“小郎们不肯来。”
“哦?”王弘淡淡问道:“为何?”
那仆人老实地说道:“小郎们问奴,郎君因何事召唤他们,用的是什么口气。奴便照实说了。小郎们便说,他们乃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此事定然有差,非要叫奴回来确认一番。”
王弘伸手扶上了额头。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不错啊,都知道反讽了。”那一句‘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的话,分明就是在反讽于他,也是,他们都是兔崽子了,那生下他们的王弘自己,不就是大兔一只?
挥了挥,王弘命令道:“你告诉他们,不肯来也可以。”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住了嘴。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下文的仆人反应过来,应道:“是。”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离去不久,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
人不没有靠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委屈地传来,“父亲为何气恼?”
他问的是那个仆人。
那仆人的声音传来,“这,奴不知也。”
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埋怨道:“阿夙,都是你啦,我只说了那王织儿很喜欢缠着母亲的那个宫女,你偏要说,谢应她们也是一样,她们都喜欢这些宫女姐姐,舍不得她们离开。”
这话一出,先前那个声音奶声奶气地说道:“父亲便是为这个生气?”他好不委屈地说道:“我明明是在行善。大姐姐们喜欢,宫女姐姐们也喜欢,我便让她们永远在一起。为何父亲要恼?”
两童你一句我一句间,已走到了门外。
略略迟疑,两童终于推开房门,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向王弘。
走一步退二步,好不容易挪到王弘面前,两童互看了一眼,扑通一声,同时跪了下来。
望着两个老老实实地儿子,对上烛光中,他们乖巧可爱的小脸,王弘突然很想叹息。
他盯着两个儿子,淡淡说道:“因何下跪?”
两童子垂着头,一人脆生生地回道:“父亲恼了。”另一个声音委屈地传来,“儿不敢不跪。”
“哦?”
王弘淡淡说道:“知道父亲因何而恼?”
两个小家伙相互看了一眼。
最后,他们同时叫道:“肯定是大兄!””对,错在大兄!“一童抬起头来,脆生生的控诉道:“是大兄说了,睡觉就要脱衣裳的。”另一童大点其头,道:“大兄还说,行事贵在公平,那谢应为了宫女姐姐的事劳心劳力,得多分她几个,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王弘冷笑,他徐徐说道:“这些话中,只有‘睡觉就要脱衣裳’和‘行事贵在公平’两句,是你大兄曾经说过的,而且,已说了甚久,是不是?”
这一下,两童子老实地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小小声地应道:“是。”
王弘冷笑,“大兄说的话,你们倒是擅长把它发扬光大。”
两童子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望着他们跪在地上,依然不老实的样子,王弘头痛起来。
慢慢的,他站了起来,沉喝道:“今晚你们便这样跪着罢!”他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两童眼睁睁地目送着父亲离开,好一会,一个童了嘻嘻笑道:“父亲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对啊,父亲明明恼了,却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恼。”
说着说着,两童嘻嘻哈起来,能让向威严的父亲生这种无名气,他们很是得意。
陈容知道两个儿子被罚后,又是心痛,又不愿意干涉王弘的教子,便令人把自己的榻几搬到那房间。她便睡在上面陪着儿子们。
呣子三人说笑了大半晚,两童子已撑不住了,一个个伏在地上睡着了。陈容令奴婢在地上铺好被褥,然后把他们抱起放在被褥上,两个小家伙,倒也香香的睡了一晚。
出乎陈容意料的是,第二天,王弘并没有指责她这种阴奉阳违的行为。
随着阳光高照,昨天半晚发生的事,也传遍了整个琅琊王府。
彼时,王氏已经派人知会了陛下和太后,这种小事,陛下和太后自然没有异议。
便是消息传出,建康城中的贵族们听了这种事,也只是摇头笑一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留给王弘的宫女,被王弘分出去的小事,哪里值得他人在意?
真正在意的,只有谢应等人。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竟落到了自己府中。如今更是把玉佩捧于头顶,跪在自己面前喊姐姐。
特别是谢应,她拉着脸一声不吭。
而在她面前,一字排开,跪得千娇百媚的五个宫女,则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她们朝谢应看了一眼,心下害怕,忍不住求助地看向谢应的夫君,不对,如今他也是她们的夫君了。
谢应的夫君接到了几个美人的求助,他看了一眼谢应,对上娇妻一脸的恼恨,终是有点心虚。
喝了一口浆,他突然站起,自言自语道:“啊,怎么忘记了那事?”一边说,他一边急急走出,竟是逃之不及。
几乎是他刚刚踏出台阶,只听得“叮砰”的一阵脆禹,却是谢应突然站起,广袖重重一挥,卷起几上的酒杯摔到了地上!
谢应的夫君哪里敢回头?他连忙提步,更加快速地向外走去。
堪堪走到院门口,突然的,他脸上露出一个满意愉快的笑容来。说起来,自从谢应嫁过来后,管得实在太严了,他外出应酬时,从不敢夜宿,至于纳妾之事,更是别提,府中仅有两个通房,还是父亲早就备下的。
现在好了,突然多了五个千娇百媚的妾室,他光是想想,都心跳加速,都恨不得马上转回去,搂着那些肌肤娇嫩,美色各有不同的妾室们好好亲热亲热,一偿数年苦闷。
不过,这事不能急。反正都纳回家了,难不成,谢应那个恶妇还敢阻拦自己享用她们不成?
哼,说起自己这个妻室,眼高于顶,凭着那点才情,何曾把他这个夫主看在眼里?她还有脸生气,要不是她横加干涉,那陈氏阿容,七郎那小子,会把这些美人送到自己榻上来?
他想起陈容和王弘,心下多多少少有着感激,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他只要好好的恩宠着这五个美人,说不定可以激得谢应一怒之下,干脆放手,让他自由地左拥右抱。到得那时,他非要再纳上七个八个美妾,好好享享这人间艳福不可。
番外 女儿
宫女的事,在建康城中是无风无波,在整个琅琊王氏府中,却是流传已广。
不约而同的,妇人们安静下来,便是看到陈容经过,她们也是别道而行,便有闲言碎语,也只是私下说说。当面,已有点不敢了。
而在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并不是王弘,而是他那可疑的三个儿子后。他们的课程一下子变重了。行到骑射,文到诗词歌赋,武到兵书,都一股脑儿地堆上去,似乎他们很想在短短一二年间,把这几个孩子培育成全才通才。
而陈容和王弘,在建康陪了儿子们一个月后,便起程返回南山。
转眼五年过去了。
陈容与儿子们整整隔开五年了。这时的王轩,足岁都有十七,两个小家伙,也满十一岁了。
便是她原本抱在手中的女儿,现在也有五足岁了。
这一天,陈容和王弘的马车,再次出现在官道上。
他们将再度出现前往建康。
不仅仅是因为王轩已满十七,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最重要的是,琅琊王氏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王氏的族长,本来统领十万私军,驻守长江的,却在一次战役中,意外的中了流箭身亡。
他一死不要紧,代他统军的王著,也许是方寸已乱,竟被胡人连破三关,损兵六万,连自己都差点性命不保。
从来,大家族的利益,需要最强健的武力做保护,如今琅琊王氏连番失利,私兵由十万损减到四万,家族中,再无震得住世人的名将,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家族何?
何况,此时的建康,正是内忧外困之时,众胡虎视眈眈,内部务大家族争利,眼看一个不小心,偌大的晋王朝便会毁于一旦。
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天下何?
在这种情况下,在天下人的呼声中,王弘只得出山。
是的,与上一次到建康不同,这一次,他是正式出山了。
这时的王弘,已然三十有六,而他的妻子陈容,也是三十四岁了。
在这个普遍短命的时代,他们处于中年,再不挥洒一番,这一生也要完了。
走出南山,进入这条官道,已有一二百里。陈容望着前方,表情有点着急,频频搓手,她不停唠叨着,“怎么还没有来呢?”
念到这时,她气愤地看向王弘,抱怨道,“儿大不由娘,定是他们与我分了几年,忘记我这个母亲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为啥有点怨苦,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王弘还没有开口,一旁娇脆脆的童音传来,“母亲若是真恼,待会见了他们,儿一人给一拳!”
声音清脆有力,语气冷漠中透着冰硬,明明的脆生生的,动听的童音,却让人感觉到这孩子的认真。
陈容呆了呆。
她转过头去,看着端坐在自己身后,小手紧紧握着一柄寒森森短剑,眉梢带锋,水眸冷厉,扎着童子髻,俊得不像话的女儿。
事实上,她四个孩子都极俊,只是这个俊不同,三个儿子的俊,是美,这个女儿的俊,是冷逸,一个方才五岁的小娃儿,已是粉雕玉琢,不对,已是冰雕刀琢,那线条,那神态,实在俊逸得胜过世间所有男娃,当然,也硬得逊于世间所有女娃。
几乎是一对上女儿那脸,陈容便有点愧疚,她悄悄地瞟了一眼王弘,刚才满腹的埋怨,一下子都消失了,甚至在王弘看来时,她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绞着双手,温柔安静得很。
王弘瞟了一眼羞愧的妻子,转头对冷俊的娃儿温柔地说道:“昀儿,你是贵族,无论何事,不可诉于拳头。”
他这是在教女。
小王昀低头想了想,好一会,她眨动着大眼,脆生生地说道:“那儿要如何做来,才能代替母亲教训三个兄长?”
王弘还不曾回答,小王昀已硬梆梆地说道,“父亲常说,论才,我不如大兄,论智,我不如二兄三兄。唯一胜者,拳头也,既是如此,儿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强处来攻击他们?”
这个女儿的声音,又清又脆,说起话来,语气中有着一种异常的冷峻坚定,这一席话吐出,王弘也呆了呆。
他正要开口,只听得陈容惊喜地叫道,“他们来了。”
她以袖掩嘴,红着眼眶沙哑地叫道:“这些兔崽子,竟然现在才来!昀儿,你呆会一人上去一拳,替母亲好生教训一番!”
几乎是陈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嗯哼’一声。听到丈夫的语气中的不满,陈容连忙捂住嘴。
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奔行如雷,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冲天的烟尘遮天蔽地,从陈容这个角度,只可以看到那旗帜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王’字,至于领军的是何人,却是一个也看不清楚。
不过在这种地方出现王氏的旗帜,除了王弘的三个儿子,想来也没有他人。
随着那队伍越来越近,陈容的心跳越来越紧,她紧紧地握着一只小手,紧紧地握。直过了好久,一个脆嫩得冷峻的声音,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醒她,“母亲,你握疼我了。”
昀儿?
陈容一惊,她连忙松手回头,一回头,她便对上女儿那胖乎乎白嫩嫩小手上的青紫。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陈容又急又心痛,忍不住埋怨道:“昀儿,你怎么不早叫?”
王昀抬头瞟向母亲,水眸流转,冷清得很,她脆生生地回道:“儿当驰天下,这点痛算什么?”
几乎是女儿的声音一落,陈容便小小声地提醒她,“昀儿,你是一个女儿家,女儿家长大了就得嫁人的,哪有什么驰骋天下?”
她的声音一落,王昀便歪着头,俊逸得如雕像般完美的娃儿,小嘴扁了扁,脆脆地说道:“那日听得叔叔们闲话,说是陛下当年曾赐给母亲数位美少年,女儿以后当学母亲,不嫁,只娶夫。”
这一次,王昀的声音一落,王弘蓦然转头,他沉着脸,冷冷地瞪着两母女。
在他地盯视中,母女俩都低下了头。好一会,王弘才揉搓着额心,忍着怒火低吼道:“阿容,你教的好女儿!”
他瞪着佛前童子般的女儿,突然很是无力,他王弘的儿女,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兄妹相见
这时,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近到面止可见。
陈容一直昂着头,这时他们的面目入眼,她顿时欢叫一声,纵身便跳下了马车。
那队人看到陈容下车,也是一声唿哨,然后,齐刷刷一停。
三个骑士策马走出
这一大二小的三个身影,一近前便跳下马翻身跪下,朝着王弘和陈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清亮地唤道“父亲,母亲!”
王弘低着头,望着三个儿子,微笑道:“好,起来吧。”
至于陈容,已人一旁冲出,她来到三个儿子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眶一红,流着泪想说什么,却一个劲的哽咽。
这时,她的衣裳被人扯了扯。
陈容怔怔回头,不等她看清,身后那小小的人影已把她拉后,然后,她挡在了陈容面前。
仰着头,冷俊冰雕般的王昀认真的打量着三个哥哥,只见她伸出小拳头,先是握紧,然后伸到三个兄长面前,朝着他们高大的身躯比了比,又朝着他们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拳头比了比,再然后把自己的拳头收到眼前瞅了瞅,再然后,她老实地松开拳头,把手负在背后,冷着小脸,若无其事地踱到陈容身后,重新把她一推,让她站回了原处。
小娃儿这个举动,既突兀又古怪,双胞胎相互看了一眼,率先向母亲问道:“母亲,她是谁?”“天邪,母亲,她便是小妹?”
王夙是最先叫出来的,他堪堪吐出小妹两个字,咽中便是一哑,然后他伸手指着娃儿的脸,几乎是突然的,放声大笑起来。
王夙一笑,王凌也跟着大笑起来,只是王轩,唇角抽了抽,保持着他做为大兄的威严。
双胞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娃儿脆生生的,冷峻的声音响起,“你们笑什么?”
双胞胎止住了笑。
他们同时看向王弘,对上父亲如春风般淡然的脸,双胞胎嘿嘿一笑,王夙说道:“父亲,她便是我那个英武的妹妹吧?”“恭喜父亲如愿以偿,恭喜恭喜。”“南山方圆千百里,雄俊的山水无数,父亲何不再接再厉?”“休要如此说话”说这话的,是王夙,他负着双手,学着王弘的模样,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嘴里却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这语气,依然是学着王弘的。
这时,娃儿仰头看向陈容,认真地问道:“他们在笑什么?”
陈容一滞,她总不能告诉女儿,说是她的哥哥们在取笑她长得英武吧?
在女儿清澈的目光中,陈容侧过头,目光游移着。
王轩走上一步,低低喝道:“闭嘴!”
两字一吐,两个弟弟果然闭紧了嘴。
王轩上前,他来到妹妹身前,屈身蹲下,他伸手搂着妹妹,压低声音,温柔地唤道:“昀儿,我是你的大兄。”
王轩这人,从小便生得妖,到了现在,那容色之美,已是超过世了想象,因此他一直在脸上戴着一副木制面具,这面具做得相当古朴,古朴拙劣的面上具,配上面具下那媚光流露的凤眼,以及下半截露出的鼻梁和薄唇,直有种奇异的,妖和冷相深的气质 。
王昀看着王轩,脆生生地唤道:“大兄。”
见妹妹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戴了面具,在她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事,王轩笑道:“昀儿,想不想取下大兄的面具?”他的声音,于清脆中透着微哑,很是诱惑人心。
王昀摇了摇头。
王轩更好奇了,他搂着小妹随意地问道:“刚才昀儿在哥哥们面前晃拳头,是什么意思?”
王昀脆生生地回道:“我应了母亲,见到你们一人给上一拳。”她俊逸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低着头,王昀奶声奶气地继续说道:“可我看了一下,你们的拳头比我的大,父亲说过,不要用自己的弱处去攻击别人的强处。我想了想,只好对母亲食言了。”
在王轩三人的呆怔中,王昀扁了扁嘴,她转向陈容闷闷地说道:“母亲,这事等昀儿长大些再来。”一边说,她一边挣脱王轩的怀抱,径自走到马车旁,伸手拾起那柄寒森森的短剑,小女娃一边抱着剑,一边爬上了马车,然后,她拉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双胞胎反应过来,他们同时叫了一声,竟是一左一右扑向王昀。
两兄弟同时冲到马车旁,同时把车帘一掀,同时伸手抱向王昀。
王夙陪着笑,他讨好地唤道:“妹妹别恼,你给二兄抱一抱,二兄给你打一拳,可好?”
王凌也在一旁低声下气的,“昀儿昀儿,过来让我抱抱。”
对双胞胎来说,他们讲理的同时,手从来不闲着的,因此,他们一边哄着,一边快手快脚地把王昀手听短剑扯下扔到一侧,一边把她强行抱到怀中。
王夙抱着妹妹,把她朝着头顶上一举,笑逐颜开地叫道:“昀儿昀儿,到了建康,二兄带你去玩儿。”
王凌在一侧接近妹妹,他把妹妹骑在肩膀上,一边晃着她的小腿,一边吆喝着跑了开来。
远远的,两兄弟欢笑声不断,倒是被他们哄着宠着的小女娃,这时歪着头,水眸扑闪着,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安静得很。
王轩则走到陈容身边,他偎着母亲,一边习惯性地给她揉搓着肩膀,一边轻言细语的埋怨道:“母亲,妹妹是个女娃,你怎么让她又是玩剑又是打人的?难不成你们还真准备把她培养成个英武的?”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父亲。
陈容苦着脸,她讷讷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些话我就是随意说说。当时你们听了都不在意,她却记着了。”
她的脸都苦出水了,“那柄短剑是她自己让护卫铸出的,铸剑时,她还在守在外面守了一整天,剑刚成型,她便当宝一样护着。”
说到这里,陈容眼巴巴看向儿子,期待地说道:“轩儿,你可有法子改变你妹妹?”
王轩没有回答,他看向了父亲。
对着云淡风轻的父亲,王轩嘴角一扬。
他看向苦着脸的陈容,悠然一笑,轻快地说道:“母亲可是担心她以后嫁人?”他看着陈容,淡淡地说道:“母亲多虑了,她是琅邪王氏的嫡女,又是父亲和我们兄弟三人护着,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压不着她……便是不好嫁人,找个合意的入赘便是。”
这个儿子就是贴心。
陈容放松下来,也是,昀儿可不是自己,她地位尊高着,便不这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可以的,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番外 烦恼啊烦恼
陈容仰头看着儿子,见他对着家人都戴着面具,那神态中,已是浑然忘记了自己显示的不是真面目。看来,他戴面具的日子不短啊。
想到这里,陈容不免想到:”当初七郎对上轩儿的脸总是叹息,我还怪他多想了,现在看来,宁可轩儿长相普通些。
这时,车队以继续前行。
王轩跳上陈容的马车,一边倚着母亲低语,一边不时回答父亲的一些话。
另一侧,双胞胎对妹妹是越看越喜,越玩越快活。时不时地一阵吆喝声传来,陈容抬头一看,双眼瞪得滚圆。
只见骑在马背上的王夙,举着自己小妹朝着天空便是一抛,孩子娇小的身子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后,被急急策马而来的王凌准确的接住。就在妹子入手的那一瞬间,三个笑声 同时传来,这笑声,除了王夙王凌的。便是王昀的。
王昀向来冷峻,此刻却咯咯笑得欢乐,直如一个普通的小女娃。
看着两兄弟当玩物一样抛来刨去的女儿,陈容蹙起眉头叫道:“轻点,低一点。”虽然以她练过武的身手来看,两个儿子身手远在她之上,可她就是担心他们失手。
回答她的,不是双胞胎,而是小娃儿,她奶声奶气地叫道:“休听母亲的。。。。。。她最是胆小,一点也不似大丈夫。”
妹妹这话一出,王夙乐道:“母亲是妇人,当然不是大丈夫。”“难不成,昀儿便是大丈夫了?”
王凌这句话,让王昀歪着脑袋寻思起来,他水灵灵的瞪着大眼睛转了转,认真点头“父亲说昀儿是个英武的。我既英武,自是大丈夫。”
这话一出,嗖嗖嗖,三双眼睛同时看向王弘。
对上儿子们忍俊不禁的表情,王弘轻哼一声,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想到:便是阿蓉说的那样,这孩子总是该听的听不进,不该听的记得牢。
见双胞胎又玩开了,陈容转过头来,她对着王轩唠叨道:“我儿已十七了,可有中医的女郎?”
王轩低下头来。
对着母亲,他凤眼一挑,淡淡的。清冷的说道:“中意的女郎?母亲用错词了。天下女郎不过如此,那能用'中意'两字。”
事实上,做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这句话很平常。
可不知为了什么,陈容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忍不住小小声地问道:“那除了女郎,轩儿还中意什么?”
一语吐出,王轩凤眼瞪来,王弘侧头也向陈容瞪来。
下意识的,陈容缩了缩投,老实地低下了头。
王轩哼了一声,恼道:“母亲,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孩儿非得让他躺上三天不可。”他气呼呼地瞪来,“儿是母亲的儿,难不成有什么喜好,母亲还不知道么?”
陈容听到这严厉地指责,再次缩了缩脑袋。
王轩的郁气还没有散,他咬牙说道:“儿与父亲一样,乃堂堂丈夫,那种男色娈童之事,最是不喜。”
陈容连声应道:“是,是是。”简直成了应声虫。
王轩还在恼着,他又瞪了母亲一眼,嗖地一声,取下面具。
随着这面具一取,十七岁的王轩,脸白如玉,他一双斜长的凤眼,一下子变得华丽耀眼起来。
随着这面具一取,陈容只觉得眼前华光一闪,原本朴实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变得华丽耀眼起来。
也许是常年戴着面具,十七岁的王轩,脸白如玉,他一双斜长的凤眼,便是冷漠着,一瞟一转之间,也是波光流荡。
他的五官轮廓,完美到了极点,这种遗传于王弘的完美高贵,再配上他眉眼间的艳色,组成一种罕见的容光。
五年前,王轩虽然艳美,可毕竟稚气犹存,看起来便是一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年。可现在,他眉如剑,眼神冷厉,唇轻轻抿起,整张脸,便如精雕出来的山水,绝美Ъ人的同时,也气势逼人。
这样的长相,只怕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变得鸦雀无声。
王轩取下面具,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陈容,恼火地说道:“母亲。儿现在这模样,可是堂堂丈夫?”
陈容忙不迭地点头,用力地点着头,心中暗暗叫苦:她也不过是那么怀疑了一下,轩儿至于恼成这个样子吗?
王轩见母亲苦巴巴的摸样,轻哼了一声,决定放过她。
从小开始,王轩便是个聪明多才的,他已习惯与父亲一样,对母亲做的事不放心,总要暗中拾掇一番。这样处惯了。他在陈容相处便少了敬畏,像朋友更多过像呣子。
教训了母亲一番,见她认错态度良好,王轩轻哼了一声,头一低,把脸搁在她的颈窝里嘟嚷起来。“母亲,我最恨被人认做断袖。”
他抱怨道:“父亲担忧得对,儿最不应该的,便是长得像母亲。”
陈容嚅嚅道:“母亲又不是有意的。”
她苦着脸,喃喃说道:“你们四个,你父亲都不满意。可自从生了你妹妹后,你父亲似是认命了,也不再看山水了。”
王轩哧地一笑,讥嘲地说道:“那是,他想英武的,上苍便给了他一个英武的,奈何却是女儿。当然认命了。”
他虽然嘲笑着,声音却是压得很低,分明是不想让策马而行的父亲听到。
呣子俩走走笑笑,时间也过得飞快。半个时辰后,双胞胎也玩累了,他们策马过来。王夙双手一抛,便把妹妹扔给了马车中的王轩。
王轩一手接过,头一低,便对上妹妹水灵灵的墨眼。她对上大兄,显然被他的长相震住了,伸着小手抚上了他的脸。
一边抚着大兄的脸,王昀的双眼一边好奇的扑闪着。好一会,她在他 的衣襟处蹭了蹭,伸手楼上了王轩的颈项。
这时,陈容伸手过来。
刚一伸手,娃儿搂着王轩的手一紧,闷声叫道:“不要母亲。”
陈容笑道:“昀儿,你大兄累了,还是母亲抱吧。”
“不要。”
王昀一边脆生生的回答,一边伸手摸上大兄的脸,突然的,她认真地说道:“大兄好看,我嫁你吧。”
这话一出,四下一静。
陈容叫道:“昀儿休得胡言,过来,母亲抱。”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王夙王凌闷闷的声音,“昀儿不好,二兄对昀儿这么好,昀儿都不说嫁。”“昀儿太让三兄伤心了。”
听到两个兄长的抱怨声,王昀依然紧紧搂着王轩,她的小脸贴着大兄的脸,眨着眼睛清脆脆地说道:“父亲常言,要做就做最好的。大兄最美,昀儿要嫁最美的。”刚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不对,是娶,昀儿要娶最美的。”
番外 故人
听到这个娶字,王轩一僵。
他的脸色有点发青。瞪着自己小妹,他唇抿得紧紧的,认真地说道:“昀儿,大兄乃大丈夫。”
突出这几个字后,他板着脸,把娃儿塞到陈容的怀里。
这一次,娃儿没有挣扎,她安静地伏在母亲的怀里,歪着头打量着大兄。
在马车驶动中,她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然后低下头去。
感觉到女儿贴在颈窝的气息有点闷闷的,陈容忍笑道:“昀儿不开心了?”
娃儿紧揪着她的衣襟,却不回答。
陈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朝女儿的脸上细细瞧去。
刚一瞧,娃儿便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继续老实地贴在她的颈窝中。
好一会,娃儿奶声奶气地唤道:“大兄。”
见这个赌气的娃儿竟然主动开口,陈容和王轩都是一惊,王轩低笑道:“不恼大兄了?”
娃儿'恩'了一声,道:“昀儿顶天立地,不为美人生恼!”
声音一落,王轩绝美的脸刷地铁青铁青,而外面侧耳倾听的双胞胎,同不约而同地放声狂笑起来。
笑声激荡,传得天地间一阵山鸣谷应。
这时,正是走到三条官道的交汇处,这个队伍里面传来的大笑声,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五十步外的歇脚亭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顺声瞟了一眼。
便是这一瞟,他便是一怔。
盯着那缓缓而来的车队标志,他低哑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琅琊王弘?”声音复杂莫名。
站在他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瘦弱青年闻言,朝着车队细细看了一眼,凑过来低声说道:“正是琅琊王弘,听说王氏不稳,力邀他下山。”
说到这里,文士笑道:“主公纵横驰骋,只怕不曾注意这些晋人的小小名士。”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引以为荣。
斗笠下的汉子,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他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低低的,沙哑地问道:“王弘下山了?那他的妻儿?”
“儿子?”文士的声音更沙哑了,他低低重复道:“她的儿子?”
怔怔地看着那越来来越近的马车,汉子突然伏几而起,纵身跃上马背。
他一动,亭里的十几个汉子同时站起。
那汉子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呆在这里。”
说罢,他策马奔出。
见他直直地朝着琅琊王氏的车队冲去,那文士惊叫一声。道:“不好,主公不可!”他说到这里,也翻身上马,急急跟去。
话说那汉子策马来到路旁,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停了下来。
侧过头,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仿佛有着千年的寂寞。
直到车队经过时,他才缓缓回头。
便是这般微微侧头,他目不转睛地看向车队中间。
中间,是几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旁,白衣胜雪的王弘,和两个俊美犹过于他的双胞胎少年,策马跟随,说说笑笑的。
至于他们围着的那辆马车中,端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年,少年正倚在一个妇人的肩膀上,倔强的神情中透着浓浓的依赖。
那妇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俊美的小男孩。
汉子轻轻抬了抬斗笠,看向了那妇人。
十七年了。
足足十七年了。
她还是那么艳美,仿佛开得最盛的那朵月季。朝着太阳,朝着春天,肆无忌惮地展现她的华和媚。
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身上,不再有青涩的痕迹,她已经熟的透了。
她的神态是安详的,曾经那双总是波光荡漾的媚眼,也不见尖锐,
她的脸上,眼神中,只有平和,只有安详,只有一种被宠惯了的猫儿才有的懒散。
似乎,她已有很多很多年不曾见过阴暗,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利爪,她也不再拥有她的尖锐。
似乎,她只记得向着太阳舒展她的美丽和自在,似乎,曾经死亦不过如此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中彻底远去,剩下的,只有阳光和幸福。
望着望着,汉子发现自己的眼中有点涩。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多少年了?他都以为自己不会有眼泪,不会有庸夫俗子的情感了。
他本想策马过去的。
不过看了这么一眼,他突然不想过去了。
这妇人,怎能如此安逸美好?这天下间,处处混乱,厮杀,痛苦和死亡,已是人间的主调,失败和悲伤,充斥整个大地。多少汉族人排着队,衣冠整束地投入河水自尽。
怎么这所有所有的苦难和痛苦,都已与她不再相关?
她怎能活得如此美好?难道她拥有了这世间唯一的一片净土?
寻思到这里,汉子忍不住看向王弘。
十七年了,昔日那俊逸光华的少年,依然俊逸,只是成熟了许多。
望着他,汉子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
便这般站在路旁,便这般站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汉子朝着王弘略施一礼,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哑地说道:“满目苍夷,你有大才,却视而不见,然我依然要敬你,你终是护得了这个妇人,给了她一片净土。”
这个世间,能当一个安详懒散的庸妇,那得享多大的幸福和宠爱?
这个世间,能让一个尖锐狠煞的妇人,收起她的利爪和马鞭,站在她背后替她挡风雨的,那是一个多么强硬又护短的男人?
就在这时,策马前行的王弘似有所感,他缓缓转头。
便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汉子压下斗笠,策马离去。
他看到的,只是汉子伟岸的背影。
这个背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它有一种千军万马中厮杀而来的血气,更有一种高踞世人之上的雄威。
看着看着,王弘蹙起了眉头。这时,陈容温柔好奇的声音传来,"七郎,你在看什么?"
王弘转过头来。
对上妻子和倚在妻子身上的儿女,他扬唇一笑,温柔地说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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