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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杜醇虚软得躺在地上,脑子混沌不堪,地面强大的冲力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灵魂已被抽去一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痛苦得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冒金星,天地都旋转了起来,昏沉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她摔得可不轻。进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枝桠,粗壮果树下是­嫩­绿滑腻的青苔,她手里还紧紧拽着一一的风筝,风筝完好无损,她却摔成了破碎的布娃娃,为自己轻率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总算有些清醒,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下午的风有些大,风筝被风吹到了草地边的果树上,果园里的树都有些年了,需要抬头跳起才够得到树杈。风筝就挂在一棵叫不出名字却又是最高大的果树枝­干­上,白­色­风筝上一一的笑脸淹没在翠绿中,醒目却让人无奈。

找来根杆子,捅了半天,风筝却被枝桠钉得牢牢的,就是掉不下来。低头看着一一失望的眼睛,正无限留恋自己的风筝,亮晶晶的眼眸黯然了许多。她杜醇最不忍心看到这种眼神,那种失去了心中美好而自然流露出的失落,撞击着她的心灵,她一直有颗柔软的心。横了横心,小时候也曾和英姿爬过几次树,不过她胆子一向小,都是英姿在旁护驾,也就一直安然无恙。

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她在一一期盼的注目下爬上了树,风呼呼的在耳边低吼,果树的繁茂枝叶在风中东摇西摆,她就这么笨拙的爬了上去。脚跟落在了根枝­干­上,她觉得自己正在走钢丝,感觉脚底有些轻微的晃动,不自觉得发抖起来。紧咬着下嘴­唇­,她心一狠,孤注一掷得伸手去捞风筝,没想到昨晚的一场雨让枝­干­有些湿滑,她没站稳,眼前一黑,就这么重重得摔了下来。

耳边响起一一的叫喊声,唐夫人的惊呼声,还有零乱匆忙的脚步声,喉咙里想要喊出些什么,却吐不出半个字,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撕裂了般,全身都疼痛了起来,痛得流出了眼泪,热热的从脸颊滑下,她总算有了丝还活着的知觉。

唐穆森疯了似跑下楼,飞奔过草地,紧绷的心在看到仍然躺着的杜醇的刹那,狠狠得揪紧了起来。母亲也慌了神,口中喃喃的想把杜醇扶起来,一一已经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杜醇面无血­色­,白衬衣上沾上了些污泥草屑,左手臂因为地上的一块玻璃,划开了道口子,流出了殷红狰狞的血,衬衣已经血迹斑斑,手中却还紧紧抓着风筝。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醇醇去树上捡风筝……呜呜呜呜……”一一小手抹着眼泪,已经哭成泪人。

“一一乖,醇醇没事的,叔叔马上送她去医院,不要哭了好不好?”鲜红刺了他的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妈,我马上送她去医院,不要担心。” 撕下自己衬衫的一角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小心翼翼得抱起杜醇,怀里女人苍白的脸上,黑亮大眼正无助的看着自己,有水光隐隐闪现,嘴角微微蠕动着。

“……我……没……事。”杜醇终于能开口,唐穆森有力的臂弯抱着自己,往常冷淡的侧脸现出焦灼不安,她内疚起来。却又感觉在他的怀中,他胸口的温度隔着衬衫温热传来,自己抽离的灵魂又慢慢回来,但愿这只是场噩梦,醒来又是个艳阳天。

“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相信我。”唐穆森边跑边低头对杜醇轻声安抚,黑亮如漆的眼神含着无限的温柔,这个时刻,对这个女人的莽撞,心头纵有再多责怪嗔怒,他却说不出半个字,心中只是祈求杜醇能平安无事。

杜醇耳畔回响着唐穆森的“相信我”,磐石般的坚定刻入自己柔软的心,使得她也坚强了起来,肩部传来的疼痛仍在无情的折磨着自己,她却因为什么,不再颤抖彷徨。

飙车到A城中心医院,把杜醇送进急诊室,唐穆森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几个医生围过来检查杜醇的身体,杜醇已经缓过神些,轻声回答医生的问话,只是脸­色­仍旧苍白,白皙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站在一旁的唐穆森看着医生触碰杜醇肩部,她痛得倒吸口气,说不出话来,心又紧紧纠结起来。

猛然想起被酒­精­麻痹失魂的月夜,自己失心疯般的对待她,当时的她也是这样痛得倒吸口气。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杜醇,单薄弱小,内疚像海啸般席卷自己的心房,透不过气来。紧握双拳,深邃目光穿越房间里来往的身影,直直望向那缕带给他无限心动的白­色­,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让我用一生偿还那晚的错。

抱着杜醇陆续得做了脑CT,X光等等检查,杜醇几次三番得要求站起来自己走,都被他用恶狠狠的目光挡了回去,知道自己犯的错不小,最后杜醇总算识相的闭着嘴巴,任他抱来抱去,只是唐穆森明显感到,怀中的杜醇身体僵硬,刻意逃避自己的目光,显然很不习惯这种亲密。他的心突地飞扬起来。

检查结果总算让唐穆森悬着的心落下,脑部没有创伤血肿的迹象,只是肩部的肌­肉­挫伤严重了些,身上有几处淤青,手臂也缝了几针,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小姑娘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看把你男朋友吓得,脸都铁青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X光片对着眼前的小情侣一阵调侃,引得杜醇脸上出现一层粉晕,连忙开口解释。

“他不是……”

“医生,我想让她今晚留院观察一下。”男声打断杜醇的轻声细语,掷地有声。

“这样啊,也可以。”老医生看向唐穆森,随即又转向坐着的杜醇,“看你找了个多体贴的男朋友,人家多担心你。”

杜醇头皮发麻的无奈看着眼前的医生,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他多费­唇­舌,说得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是如此­鸡­婆,医生,他是我的老板,我只是给他打工的,你真是想太多了。

杜醇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只是肩膀的牵扯常常让她痛得皱起眉头,唐穆森火气上涌,兔子样的家伙居然不要命的爬起树,以为自己是有九条命的小猫吗?抿着嘴盯着坐在自己面前,明显心虚到极致的家伙,此刻她佯装观察四周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向自己。

终于长脑子了,知道有暴风雨要来。医院熏人的酒­精­味冲入鼻尖,提醒自己,医院里一切以病人为重,这笔帐我们先记着。

“乖乖坐在这里等我,知道了吗?”心里不悦,像是呼喝自己的孩子,嘴上却轻柔万分,带着些宠溺。

心虚的家伙的小脑袋点了点,还是不敢看着他。走出门的那一刻,他恶作剧得突然转过身看她,她亮闪闪的大眼睛正注视自己,又假装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残阳的金­色­点点撒进玻璃窗,画一样的女孩沐浴在一片光彩中,满身的污垢并不妨碍她的美丽,你与夕阳一样美。

杜醇见唐穆森离开,身体放松了些,缓缓得吐出口气。这次的祸可是闯大了,无颜见江东父老,唐穆森居然没有对自己黑着脸,一定是气得忘了对自己发飙了。耷拉着脑袋,稍动一下手臂,“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肩膀撕裂一样疼痛,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杜醇烦躁起来。回想起唐穆森刚才担忧的眼神,抱着自己东奔西走,杜醇心里涌起了阵阵歉疚,双脚无意识的踢着地面。最近麻烦人家太多次了,她是不是中了谁的蛊,隐藏二十几年的闯祸基因在最近都冒了出来,已经折腾的她筋疲力尽。

对着窗口大小的昏黄发起呆,苍穹已经换上另一层外衣,黑暗即将来临。自言自语起来,“杜醇啊杜醇,你真是糟糕透了。”

何特助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老板,不相信的扶了扶金丝眼睛,从未见过老板这般狼狈过。衬衫下摆撕下了一块,衣服上还沾上了暗红血迹,与往常的潇洒有型判若两人。心里有好奇却不便表露。

“把东西给我吧。”唐穆森淡淡开口,看来不想解释什么。刚才出门匆忙,手机忘在家里,钱更是带得不多。他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母亲,母亲焦灼的口气总算平稳下来,电话旁还隐隐有一一的欢呼声,电话这头的他也不知觉得扯开一丝微笑。

告诉母亲杜醇要在医院住一晚,母亲一听,连忙说要赶过来看看。

“妈妈,我会照顾她的,放心吧。”他在电话一头保证着,坚定不容人质疑。有些时候,他与母亲很像,一旦认准什么,就会执着,并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办完手续,坐着的白衣女孩顾自发呆中,因为太投入,连有人走进也未发觉。皱了皱眉头,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俯身抱起她,她回过神来,瞪着他的眼睛有几丝茫然,随即脸蛋红晕泛起。“我……可以自己走的……”

甩着手臂想挣脱他的怀抱,大概是扯到伤处,又呲牙咧嘴得痛起来。

“听话些,你想让医生过来给你打止痛针是不是?”他已经抹清了小兔子的罩门,比较害怕打针。

刚想反抗的小仙女杜醇彻底焉了,温顺的让唐穆森抱着走向病房。温热再度灼热的贴紧她的皮肤,心中像揣了个兔子在蹦蹦直跳,眼睛尴尬得盯着他胸前的衣服扣子,扣子已经消减了几分肩部的痛楚,她惊喜的发现,原来一颗扣子有如此伟大的功效。

转角处,偷偷跟随在后的何特助探出身来,老板柔情蜜意的抱着杜醇,陷入爱河的老板总算有些人情味了。狡猾的一笑,金丝边眼睛闪了闪,一­干­人还等着他的最近八卦呢,还是劲爆的那种,心里无端的雀跃起来。

那一晚也许是小仙女杜醇过的最别扭挣扎的一晚。单人病房里的单人沙发里杵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大男人,正悠闲无比的看报纸。静谧的小室里,她无比尴尬的与他共进晚餐,跟唐夫人,一一报过平安后,就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忙不迭得跑回床上假寐了。

噩梦般一天的点点滴滴开始在脑海里回房,居然全与他有关,他抱着自己的表情,他轻柔的说话,甚至他身上的清爽味道,都如甩之不去的幽灵纠缠着杜醇的心,越是不想去想,越是鲜活的跳入她的记忆,让她不得安宁。

无奈的睁开眼睛,掀起被子一角,从缝隙偷偷观察唐穆森。他仍旧是闲适得坐着,已经换上­干­净的衬衣,沐浴后,立体的侧脸上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在白昼灯下竟有些迷人的­性­感,杜醇看得有些痴迷。

门外偶有“踏踏“脚步声,幽静室内温柔气息在静静弥漫,似乎他们天生就该这样相守在一起。

夜继续施展它的魅力。杜醇偷偷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周围安静得可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睡不着是不是,那我们谈谈。”男人立体的侧脸转向她,深黑如墨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杜醇心一惊,自己的窥视居然被赤­祼­­祼­的发现,苦着张小脸怏怏的从被子中钻出,坐起身,像个小学生似的一动不动,果然暴风雨要来了。

以下vip接上第二十五章

章节27

“为什么爬树?”

“捡风筝。”

“难道不能再做一个吗?”

某人彻底无语,呆坐在病床上,差点想抬手捶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知道哪里错了吗?”

“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爬树了……”某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认错的态度还是非常积极诚恳的。

唐穆森只觉得眼前黑线条条浮起,跟这个女人沟通有障碍。“还有呢?”

正接受上级训话的杜醇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一脸肃穆的唐穆森,对方正等待自己的回话,心里默默嘀咕,什么时候我好孩子杜醇成了污点斑斑的人了,我……也就闯了几次祸而已。

揉揉太阳|­茓­,唐穆森注意到杜醇的神情有迷茫一晃而过,乖巧的坐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门外有人喧哗经过,门内的杜醇却是神经紧绷,纤手无意识得搅着手中的薄被。

“为什么来A城?”唐穆森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林妈妈让我来的……”杜醇更加用力得搅着被子的一角。

“林妈妈?”

“就是抚养我长大的人。”杜醇手心已经渗出冷汗,她几乎可以料得到唐穆森接下来的话,肩膀的痛楚隐隐传来,却远远不及此刻内心某个角落的心痛。

谈话有些停顿,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窗外五彩霓虹争奇斗艳,黑夜用另一种炫丽吸引爱美的眼睛,窗内男女的眼中却只有彼此,任是再美的灯火阑珊,都夺不去他们的注意力。

“她又为什么让你到A城?”

“为了……为了让我接触人群,见些世面。”杜醇老实回答,她从不习惯说谎。当然林妈妈让她走出水旺还有另一愿望,那就是走出情伤的困扰,寻找另一种人生,另一种说不出是喜是悲的人生,雾一样的前路看不清方向,她却不愿再作茧自缚。只是这些都是她的隐私,不便告诉眼前的男人。

想到母亲亲切的笑,步履艰辛得牵着自己往前走,杜醇突然不再畏缩,妈妈说过,他们都是最好的孩子,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勇敢得直视唐穆森的眼睛,她从来不是聪慧的学生,能一点就透。她是跌跌撞撞,蹒跚长大的杜醇,曾接懦弱,曾经哭泣,在眼泪中成长坚强,就像早春田间的细弱青草,一次一次顶开泥土的覆盖,冒出细芽,也曾在冷冽寒风中颠倒弯腰,却终是固执得等到了夏雨的亲吻。

唐穆森的目光已被眼前的女孩填满,长发披散在胸前显出她的羸弱,那双戒备大眼却满是光彩,往常逃避自己的大眼盈盈亮亮,陌生却迷人,这一刻,他重新认识眼前的杜醇。或许,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她,她像是闪耀着灿烂金光的巨大宝藏,低调隐没在一片深山雨林中,等待着最勇敢执着的人,跋山涉水,带着满身伤痕解开它神迷撩人的面纱。

你的心里还隐藏着什么,你又何时向我敞开心扉。

“你的母亲用心良苦,所以不该让关心你的人时时刻刻担心你,明白吗?” 他用低沉有力的嗓音吐出自己的困惑,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担忧不安。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明白,很抱歉……”杜醇怔怔得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亦是看着自己,往常犀利的目光已经被脉脉温情替代,暖暖包围她,心中百味掺杂。

寂静再次来临。玻璃窗外,漆黑夜空中有­色­彩斑斓的烟火静静燃放,一闪一闪,或红或黄或绿,如魅惑的妖姬,为城市的风景再添一道道灼热光晕。

两人沉默看向窗外,心中同时发现,那些最美的烟火,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绽出最极致炫目的美,瞬间夺人呼吸。那道最美就在自己的身侧,黑夜正等待自己黑­色­的眼睛,寻觅原来是如此诗意烂漫的事情。

那晚的杜醇坠入无数个亦真亦假的梦境,梦中她头戴黄|­色­花环,赤脚跑在­嫩­绿田埂间,银铃笑声久久回荡在天际,顾天朗在身后呼唤她的名字,醇醇,醇醇,等等我。她一直往前跑,忘了疲累,白昼黑夜交替变换,顾天朗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直至最后消失在茫茫天地间。她慌乱的在四周打转,夜空的一方有启明星闪闪烁烁,她的身后响起磁­性­男声,低沉却不失威严,你迷路了吗?

隔天清早,确定杜醇身体都很正常,唐穆森带着她准备离开。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一直沉默在后的杜醇猛地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秒,平静的心轻轻揪紧。远远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笑意浅浅的与人聊些什么,戴着副金丝框眼睛,身高体型都像极了顾天朗。

杜醇只见到那男人的侧脸,距离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却隐约觉得是顾天朗没错。那张脸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得占据她的生活,让她思念心碎,可如今物换星移,他们只是彼此人海中相遇的陌生而熟悉的人,他们的甜蜜已经化成灰烬,永远遗留在了过去。

“在看谁?”唐穆森不悦得看着已经神游的杜醇,她的视线定在前方某个地方,有几个男人经过,眼眶中有淡淡哀伤盘踞,他从未见她流露出这种眼神。

“哦,好像看到了一个朋友,大概是认错人了。”杜醇回魂,哀伤已经被迅速掩上。视线不自觉再次看向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像极了他的风格,像春风一样的降临到她的生活,又像秋风一样残忍离开,她就像萧瑟秋风吹拂中的黄|­色­落叶,久久不愿落地。可是一旦尘埃落定,她则选择忘却一切,重新等待来年的早春。

心湖再度恢复宁静。我已把破碎了一地的心片片捡起,没有你,我仍在微笑。

唐穆森循着杜醇的视线望去,一无所获,却能感知她有些东西正瞒着自己,不由得熊熊怒火升腾,眉目紧锁起来。

“这里是A城中心医院对吗?”杜醇忽然开口询问,她记得顾天朗不在这家医院工作。

“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应该是看错了。我们走吧。”杜醇率先迈开脚步,留下一脸­阴­沉的唐穆森站在原地。

走在阳光下,空气中有青草味。杜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仿佛已经走过万水千山,疲累过后是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心境,肩膀仍然疼痛不止,可那个凤凰涅槃的杜醇又怎会在乎。

“唐先生,医药费我回去马上还你。”杜醇坐在车中首先打破沉默。

“不用了。”你给我乖一点就行。

“那怎么行?我是认真的,怎么可以……”杜醇有些着急。

“安静得坐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唐穆森说话间,是不容别人反驳的威严。

吃了一鼻子灰的杜醇只能无奈的瘪瘪嘴,转头看向窗外的车流,下次不声不响的还给他好了,这个人呐,真是跟她不是一个物种的。

回到了唐家,一一和唐夫人还有一­干­人早早的在等在门口,杜醇看到那么多人担忧着自己,心里有汩汩热流涌动,又感动又内疚,只能红着脸呐呐得一一回答众人的问题,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上楼回房。

在房中休息片刻,有人敲门,杜醇赶忙开门。却是季芹,一身白­色­连衣裙,整个人透出些清冷不易亲近。杜醇有些讶异。

“季小姐,有事吗?”

季芹闪过一丝冷笑,“杜小姐,你倒是让我长见识了,苦­肉­计都用上了……”说完,讥笑的眼神上下扫视杜醇,“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就凭你,哼。”

杜醇一头雾水,“季小姐,你在说什么?”

“喝,还挺会装蒜……将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季芹就昂着下巴,踩着高跟鞋扭头离开,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杜醇。

杜醇坐在床沿,皱着眉揣测着季芹的话,她自始自终都把自己冷冷踩在脚下,她并不是不知道。想起那晚她抱着唐穆森的亲密姿势,杜醇用受伤的手臂敲了一下脑袋,钻心的痛再度袭来,她脑中却不再浑浊。季芹一定是误会她和唐穆森有些什么。

舒展开眉头,她杜醇可是分得清一二,清者自清,她怎可能爱上自己的老板。想起唐穆森英俊却严肃的脸,笑着摇摇头,那样的男人,自有娇媚的女人与之相伴,与她杜醇何­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即使唐夫人要杜醇休息几天,杜醇却坚持照常工作学习。毕竟是年轻的女孩,恢复的快,肩伤也慢慢愈合,只是手臂上的伤口比较麻烦,常常需要小心翼翼的洗澡,怕伤口遇到水发炎起来。唐穆森倒是个极端尽责的主顾,常常询问她的愈合情况,每次遇到,总是不厌其烦得叮嘱她,不要让伤口碰水。

之后,小孟带着她拆了线,杜醇看着白皙手臂上那道蜿蜒丑陋的伤疤,心里真是懊恼万分。和一一站在曾经掉下来的果树下,初夏的风已经带了些灼热,树荫下却很­阴­凉,风一吹过,绿油油的枝叶悉悉索索的和着风的轻语,那一刻,她已经忘记曾经的噩梦,享受此刻的恬静,才是生活的正道。

离上次摔下来已经过去两个礼拜,与唐穆森时有接触,杜醇却清楚记得季芹说的话,有些刻意得避免与他有太多接触,她一直不愿意牵扯进别人的纷扰中。周六,照常去英姿家度过一日,却怕英姿大呼小叫担心自己,只字未吐露自己受伤的事情。

傍晚回唐家,发现往常关闭紧锁的唐家宴会厅灯火通明,显得富丽堂皇,时有人打扫除尘,心里有些纳闷。

走进厨房与张妈打过招呼,粗略一问,才知道周日晚唐家要办个宴会,一年一次,都在春夏交替之际,借此机会与各界宾友相聚,算是个雷打不动的老规矩。

临睡时分,杜醇望着清冷如水的月光流泻室内,想起唐家的宴会,是否就如电视上播放的般,香槟琉璃,美丽浮华,每个­精­致的脸孔上戴着各­色­的面具,却都写满了傲慢。缓缓闭上眼睛,那样太累了,不是吗?只是,也有人乐此不疲。

章节28

隔天清早,杜醇被楼下远远传来的嘈杂声吵醒。打着哈欠,揉着眼皮走到窗前,唐家专门请来的清洁公司正忙碌的做着最后的清洁工作,井然有序。

装饰一新的唐家大宅是青葱绿野中典雅的城堡,敞开大门,等待四方的宾客。站在城堡中,尚未完全从睡乡走出的杜醇,望着碧草如茵的楼下,想起今晚的华丽笙箫,神情闪过惘然。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她又是如何闯入这个陌生世界的呢?

早间的清凉微风,徐徐吹来,带着远方母亲的吻,轻柔得抚慰杜醇彷徨的灵魂。慵懒得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身影,轻轻微笑,她是这个陌生世界的旁观者,愿意用眼睛记录下这个世界的歌舞升平,留待老时,在温暖火炉边讲给自己的孩子听。

吃早饭时,常年安居唐家一角的张妈显然对于即将到来的热闹场面有些兴奋,以为杜醇感兴趣,嘴巴像止不住的水闸滔滔不绝得讲着些宴会的事情。

“醇醇,晚上来的都是这城里最富贵的人,有些人的派头哦,真是不得了,你看看那个季小姐就知道了……我就没见过我们先生夫人这样和气的……”

杜醇喝着热乎乎的稀粥,觉得空虚的胃已经被暖意填满,有一搭没一搭得听着张妈的唠叨。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年轻小姐打扮得确实漂亮,就跟一一房间里那些洋娃娃一样。许多独身的还是冲着我们二少爷来的……”张妈乐呵呵得掩嘴笑起来,沧桑的脸神采飞扬,有说不出的骄傲。杜醇听如惠说过,张妈是看着唐家两个孩子长大的,当自己孩子似的疼着,唐瀚人、唐穆森也从不当她是佣人,“张妈,张妈”的叫得很亲密。

张妈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安静下来,瞅着杜醇看了一会,杜醇以为自己嘴角沾上了饭粒,刚想抬手拭嘴,张妈又开了口。

“我们醇醇可比那些女孩子漂亮不少呢……哎……”就是命苦了些。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怎可以在杜醇的伤疤上再撒盐巴。这么标致,­性­格又好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只盼她下半生能过得幸福圆满些。张妈对着杜醇心里一阵唏嘘,转头继续手里的活计,不再多言。

心思细腻的杜醇怎会不懂张妈的意思,佯装无事的甜笑走出厨房。唐夫人,季芹大清早就去了美容院,顺道试穿今晚的礼服,一一也不在家,淡­色­阳光洋洋洒洒得照进来,算是驱走了些客厅的冷寂。

抬头瞥一眼二楼,想起张妈的话,眉眼间有淡抹伤感。怎会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呢,永远站在云端俯视芸芸众生,举手投足间聚焦光和热。视线定格在二楼的某个方向,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的人生字典里是否有“挫折”二字。

回到房间,百无聊赖的翻着自己的素描簿,糗事在先,所以刻意得跳过那张西装猪。克制不住地浮起唐穆森在书房嘲讽的表情,那明明是一张克星的脸,可她竟清晰记住了他脸上滑过的一丝狡猾,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拒绝自己像傻子般回忆。

轻轻翻阅画本,她几乎画了唐家大宅所有人,其中以一一最多。她奔跑在蓝天下,她抱着米奇笑得像个太阳花,她嘟起嘴假装生气。杜醇看着画中的小公主,时间的水流抹煞不了她现在的快乐。合上画本,她有些失神得望着白­色­天花板。转眼已经两个月,离别的钟声即将敲起,又是一场用泪水画上句号的分别。

窗外有鸟儿扑哧飞过,杜醇不知鸟儿是否懂得眷恋,可她却清清楚楚得明白,即便她不留恋这城堡里的一砖一瓦,她却真切得眷恋那缕清脆的欢叫声,“醇醇,醇醇,太阳晒ρi股喽。”以及这大宅里每一个漾着和善笑容的脸。

脑海再次浮现某张严肃的脸,沉默却不容人忽视,杜醇相信自己会记得这张脸,曾经以多么震撼的方式与她相遇。但愿他们的分离能来的正常些,杜醇耸耸肩挑眉想着。

觉得有些无聊,杜醇收拾包包,决定去书店度过这白开水般的一天。当然有前车之鉴,她识相得带上了把雨伞。走到大门口回望唐家大宅,往常的宁静已被臊动取代,它正以最隆重的姿态表达主人的真诚好客。

轻快得走在路边,偶尔跳起拍一下树的枝叶,杜醇觉得自己回到了求学时的自己,和英姿手拉手走在羊肠小路上,兴起时采一把路边白­色­小掬花,然后跑到小河边,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扔到水中,看着它们随着流水越漂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们总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在她杜醇眼里,落花随流水东流的场景却是浪漫至极的,流水总会明白,有落花的陪伴,自己的漂流不再孤单。

阅读中的杜醇总是忘了时间,瞄眼手表,吓了一跳,已经是下午四点。再不回去,唐家到处都是宾客,她一张陌生面孔穿Сhā其中,就显得失礼了。拿着买的几本书和一袋面包狂奔到车站,运气不错,公车马上来了。

一路小跑到唐家,杜醇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惶惶然。黄昏下的唐家大宅,光影流离,草地边上已经有小提琴乐手聚集,做着最后的排练。偌大的宴会厅里金­色­璎珞灯的光芒有些耀眼,光芒下的人影相映成辉,时有侍者走进走出,食物的香味自窗口溢出,杜醇甚至闻到了蛋糕的浓郁­奶­香。已经有早到的男女自豪华轿车中钻出,男士大都身着考究的西装,女士的装束则有些争奇斗艳的味道,杜醇看到一位女士盘着高髻,­精­致的妆容看不出瑕疵,湖蓝­色­女神装包裹着,有如女神般优雅得钻出车厢。

她一身T恤牛仔,和这个华美景象格格不入,体察到这点,脚步更是加快,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客厅也有人稀稀落落得站着,杜醇扫了一眼,发现唐穆森西装革履得站在窗边与一个男士说话,表情是惯常的严肃。

他看到杜醇,和男士轻语了一句,朝着杜醇的方向走来。杜醇见他似乎要过来,有些慌张,余光瞥到季芹穿着一套火红的晚礼服朝唐穆森款款走去。不敢再作停留,装作没看见唐穆森似的低头快速上楼。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唐穆森面­色­蓦得一绷。

锁上房门,重重得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舒服得冲了个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阅读。温馨小室里书香四溢,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任凭外面再多的浮华身影,悦耳音符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绿野中的喧嚣城堡里华灯亮彩,一颗美丽的心灵隐没在浮躁的灵魂中,楼下,一双溢满爱,同时含着怒意的眼睛频频望向楼上的灯光。草坪上,不时有­性­感妩媚的身影试图吸引他的视线,他却已经视而不见。

山谷寂寞角落里走出的百合,远远的站在角落中,低调散发淡淡的芬芳,它倾听风的姿态映入一双狂喜的眼睛。寻觅是个艰难的路程,但愿他们能找到彼此。

房门“咚咚”响起,杜醇有些忐忑。

“醇醇,睡了吗?”是张妈。

“张妈,有事吗?”杜醇站在门口有些纳闷。

“醇醇,对不起,你看你睡了,张妈还跑来麻烦你,实在是不得已。”张妈一脸抱歉,杜醇却从她往常爽朗的口气听出些焦急。

“张妈,瞧您说的,我还没睡呢。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家老头子今天为了这个宴会忙了一天了,中午吃了个冷馒头就跑出去不见人影了,你看这么晚,他为了修果园边的投影灯,到现在还没回来吃饭。他以前有胃溃疡,饿肚子最伤身体,我真是愁死了。又是个牛脾气,我叫了几次他都不肯回来,还冲我发脾气……醇醇,老头子挺喜欢你的,你去帮我叫叫,好不好?”张妈一口气说完,带着央求。

杜醇静静听完,张妈对丈夫的爱藏在这千丝万缕的时刻,别说外面是宴会,就是刀山火海,她杜醇也不能拒绝。

“好,没问题。张妈你等我会,我换下衣服。”

穿上白衬衫,杜醇跟张妈匆匆下楼。低垂眼帘,草坪上,宴会厅都三三两两站着些显赫的人物,杜醇挑了最偏僻的小路,穿过稀疏人群,朝果园快速走去。找到埋头苦­干­的冯叔,杜醇好一顿苦劝,总算把冯叔劝动,冯叔让杜醇先走,自己稍后就到。

圆满完成任务,杜醇安然离开。还是来时的路径,杜醇低着头脚步飞快,猛不丁撞上一个人,男人高脚杯里的红酒撒了一地,有些甚至撒到了白衬衫上,觉得魂都吓得出了窍,杜醇僵在原地,忘了言语。

“对……对不起,先生……”杜醇总算想起要说些什么,话音有些发抖。

“杜小姐,是你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博是吧?”陌生男人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杜醇微转头,觉得面孔有些熟悉,微楞片刻,才恍然想起是石南。

“你好,石先生。”杜醇呆若木­鸡­的站着,嘴上对石南礼貌问好,其实心里对自己的莽撞悔恨不已,差点想扇自己一个耳光。瞄一眼陌生男人,那人也正看着自己,白净的脸庞好在没有凶悍的气焰,“对不起,先生,我……”弯腰道歉,不知是给人家洗还是重新赔一件衬衫,猛然想到有钱人的衣服都奢侈非常,价值不菲,杜醇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没关系,杜小姐。”陌生男人终于开口,口气却挺友善。

“明博,你今天运气好,让你看见杜醇,有些人把她藏在家里,就怕我们知道。”石南说着些杜醇听不太懂的玩笑话。杜醇只顾纠结,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左耳进,右耳就出了,此刻即使是天籁在耳畔回响,她也一个音符都不进去。

“你在说什么?”唐穆森不知何时站在杜醇身边,语带些不悦。杜醇转头看他,隐约觉得身边的男人深黑如海的眼瞳中有暴风雨欲卷起,心中大叫不妙。

“明博,明天我叫人送件新衬衫给你。先失陪了。”说完,一脸冷戾的唐穆森牵起杜醇冰凉的手,朝着人迹稀少的大宅后方走去。

唐穆森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已经再也遏制不住,握着杜醇的手越发用力,杜醇被他拖着走向稍暗处。迷茫,害怕,后悔交叠在一起,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前方的男人一声不吭,仲夏夜,他却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冷意,杜醇走着走着,已经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唐穆森脑中重复播放着杜醇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冷淡,刻意得躲着,他常常两三天见不到她一次,见到了,她也是两三句敷衍自己,匆忙离开。被忽视的感觉太过强烈,他一直期待着她自己发现些什么,他靠近他,给她信息,然后让她自己走近他。

他一直等着,隐忍着,却屡屡失望,心底萌发的情绪像火山一样随时会爆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今晚,他压根不想让杜醇出现在晚宴上,她是珍宝,石南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想把她藏在家里。

在客厅里遇到归家的她,他本想告诉她,已经让厨房留了些美食。可是他还未走进她身边,她明明已经看到了他,却还是一溜烟得上了楼,让他不快到极致。

整个晚上与宾客寒暄着,其实心都飞到了三楼的那个窗口,恨不得拔腿上楼问个究竟,却还是忍住了。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远远看到那抹本该在楼上的白­色­身影,站在石南和阮明博身前,石南笑着对她说些什么,阮明博则是一脸莫测的看着她。

他的火气瞬间就要喷涌而出。避着他,躲着他,却可以站在陌生男人面前,听他们谈笑。

站立在唐宅后方,疏影树斜,远远得有小提琴悠扬悦耳的鸣奏,可是此处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杜醇垂着眼帘,淡­色­灯光打在她的长睫上,眼底有黑­色­­阴­影浮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钱,”杜醇率先认错,却被唐穆森打断。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接触人群,见些世面,是不是?孤儿院就教你这些?”冷漠男人的薄­唇­吐出残忍至极的话语,像是毒蛇口中的红信子,一字一字得撕扯着杜醇心中最宝贵的东西,杜醇错愕的看着唐穆森摄人的黑眸,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震碎,夏风吹来,却是­阴­冷入骨。

“你……”已经愤怒得出不出话,盈盈大眼望着唐穆森,委屈,愤恨,无奈在眼眶中翻转。眼中有些东西欲流出,她却生生得不肯让它流下。

唐穆森看着眼前纤弱的身影,一双如翦翦如秋水,皎洁如星辰的眸子里,褶褶生辉,涌动着类似于愤怒的情绪。他突然不认识刚才的自己,不加犹豫得说样那么残忍的话,心中的火焰逐渐熄灭,他沉默着,眼前女孩的黑瞳刺了他的眼。

“唐哥哥……你们在这­干­什么?好多人在找你呢。”季芹的出现适时打破了两人诡异的沉默。

季芹上前搂住唐穆森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拉着唐穆森走出­阴­暗,临走时狠狠得瞪了一眼仍然站着的杜醇。

杜醇握拳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远,才动作僵硬的回房。胸腔在不停起伏,她锁上房门,虚软得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下,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感觉脸颊泛凉,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很多男孩追在她身后,大叫着,“没娘的野孩子,没娘的野孩子。”心痛的感觉彻底摧毁她的冷静,杜醇只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她那么努力的跌倒爬起,以为自己抓住了光明的尾巴,可今晚男人的那句话,又把她打回了原型。

无声啜泣着,晶莹的热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白衬衫上,滚烫了她的皮肤。那个满身伤疤的杜醇还是敌不过狂风暴雨,她彻底迷失了。

猛地站起身,眼泪还在滚滚外流,她打开衣橱皮箱,收罗起所有衣服扔进箱中,带着义无反顾。拉起皮箱,理智回潮,瘫坐在地上。她该去哪里,回英姿那里吗?用什么理由?英姿若是知道,肯定拽着袖子要上唐家拼命。回水旺吗?她中途走出唐家,怎对得起一番苦心的林妈妈,让她的亲人伤心失望,她杜醇做不到。离开唐家,一一,唐夫人泪眼滂沱得对着她,她又怎忍心告诉她们,她的自尊心被她们的亲人伤害了,她怎忍心?

可是继续留在唐家,继续面对着唐穆森的冷冽,叫她如何站在他面前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想到这里,心揪痛的感觉再次来袭,杜醇又掩面啜泣起来。

窗外,华丽笙箫继续上演。却有两颗心灵陷入痛苦的折磨,一个试图用泪水纾解心中疼痛,一个尝试用酒­精­忘却一切。夜仍在纠缠年轻的心,他们之间,一个想靠近,一个在远离,这,大概就是爱情的距离。

章节29

泪水像江海溃堤,杜醇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以及成年后顾天朗的突然离开。她曾经满满以为自己终于会有个家,她努力生活工作,以为自己的诚意终会感动上天,上天会许她平凡但圆满的人生。

她从来不想自己的心上人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她,她杜醇只要心爱的人牵起她冰凉的手,从此风雨中同行。可是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云端,可是一朝醒来,只是南柯一梦,她仍然站在原地,妈妈们和英姿远远站在她前方,殷切地希望她能幸福,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团团迷雾包围她,有男人冷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剥夺她对幸福的祈望。

杜醇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窗外,夏夜,皎洁的月光带着圣洁的姿态微微点亮漆黑的夜空,夜空下,一群拥有所有的年轻男女举杯欢饮,他们或许从来不知道泪水的滋味。

抬手拭去眼泪,杜醇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洗脸。温润的水轻轻流过脸颊,带着她的泪水,流进了下水管中。杜醇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皮红肿,发丝零乱,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泛起一丝苦笑,眼泪是最脆弱的表现,可她却任由它肆虐,或许她杜醇,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

换上睡衣,走出卫生间。望着一室的月华,行李箱静静躺在地板上,是走是留,没有人给她答案,能给她答案的只有自己。杜醇靠在墙上,如果走,她至少能给自己留下微薄的自尊,却伤了所有关心她的人的心。如果留,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谁也不会伤心,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想起黑夜中那双盛满鄙夷的深邃眼睛,杜醇痛苦的闭上眼。你曾经那么多次的帮助处于困境中的我,让我的心砰砰跳动,让我以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男人,原来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戴着面具,你同他们一样,面具下的你写满骄傲,这样的你更可恶。

你终于毫不留情的将我狠狠踩在脚下。

房门咚咚声响起,杜醇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缓过神来,赶紧把床上的皮箱放回衣橱,抹抹脸,跑去开门。是一身优雅的唐夫人,手里正拿着个托盘,里面装满了食物。

“哎,醇醇……”唐夫人一脸笑意的开口,却猛然发现杜醇眼皮红肿,有哭过的痕迹。“醇醇,怎么回事,哭过了?”唐夫人的笑容已经被担忧替代,一脸关切得问着杜醇。

“阿姨,让你笑话了,刚才看小说,是个悲剧,我太投入了,所以就……”杜醇没有再说下去,她从不是擅长说谎的孩子,可是此刻,为了关心她的人,她只能把真相往肚里吞。谎言有时也是美丽的。

“哎呦,这孩子,吓了阿姨一跳。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释然的唐夫人伸手拍拍杜醇的脸,“来来来,醇醇,阿姨拿了些好吃的,今天阿姨太忙,都没时间顾着你。你这孩子也真是,大白天的也没见人影,到哪去了?”

“阿姨不好意思,我白天去书店了……”杜醇低着头,低沉的心因为唐夫人的温柔细语,有了暖意,“老是给你们添麻烦……您这么忙,还想着我……”

“这孩子,就喜欢客气。来,把盘子拿着,当夜宵。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一投入啊,就忘了吃喝。”唐夫人把托盘硬递到杜醇的手中,“阿姨还得招呼客人,先下去了。”说完佯装生气的嘱咐道,“不许再看书了啊,眼睛哭肿了都不漂亮了。”

“好……阿姨,谢谢你……”杜醇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唐夫人笑着摸摸杜醇的脸,转身欲走。

“阿姨……”杜醇站在门口,突然叫住唐夫人。

“你今晚真漂亮。”

“哎呦,你这孩子,嘴巴还挺甜……”唐夫人乐呵呵得下了楼,杜醇则久久得站在门口,托盘里食物的温度传入她冰冷的手心,微思片刻,有了决定。

或许总有人试图伤害她,可她,却从来不想伤害身边的人。即便在她痛得最深的时刻,她都未曾想过。

嘴中缓缓嚼着抹茶蛋糕,茶香溢满齿间。她走到窗前,在月光下,寻找那抹高大的身影。今晚,我终于明白,你多么不喜欢我出现在你的城堡中,我应该离开的,可是原谅我的不识趣,我从来不是个能不顾一切的人。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会远远的离开你的视线,你不明白,我也很痛苦。我一定会离开的,离你的城堡远远的,我不能因为你,而放弃寻找我的圆满。你只是我生命中的又一个过客,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忘记。

那个深夜,浮华散去。杜醇带着无限的落寂走进梦乡。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墙上,看着她的房门,手中夹着根香烟,点点火星在昏暗的走廊里隐隐跳动。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燃着的香烟在空中划出一个金­色­弧度,吐出口烟,迷蒙烟雾像是一缕孤寂的魂魄缠绕在他四周,他也坠入无边的深渊。不好的直觉已经升起,他却只能对着那扇门轻轻得在心中说,对不起,我从来不曾想过伤害你。

宴会的第二天,星期一,唐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一派宁静。晚饭时间后,一一坐在地上玩着盆景,唐穆森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季芹则不在。张妈出来拾掇碗筷,与唐夫人聊着昨夜的宴会,之后话题扯到杜醇身上。

“夫人,今天醇醇很奇怪啊,好像哭过了,吓了我一跳。”沙发一端,一双拿着报纸的手紧了紧。

“呵呵,我忘跟你说了,昨晚她跟我说,看了个悲剧小说,看哭了。跟小孩子似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嘛,昨天宴会上我让她帮我叫我家老头子吃饭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呵呵呵……”

“老冯也真是,吃个饭都没时间,等会我帮你说说他。”

“好好,夫人你说的他会听,你一定要帮好好教训他。”

唐穆森低沉得坐在沙发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报纸已被他攥紧变形,他却浑然未觉。沉默得走到二楼,懊恼得看着三楼的楼梯,几十步的阶梯在他眼里突然变得蜿蜒曲折,走不到尽头,眼神少有的黯淡,他正在吞咽自己种下的苦果,那种滋味,只怕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坐在没有灯光的书房,他任由黑暗包围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与夜的女神交流沟通。可以肯定,他唐穆森,遇见爱了。短短两个月,他开始尝到了甜蜜,懂得了思念,爱让他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让他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想起杜醇孩子似的笑脸,她偷偷得看着自己,她手心的温度,唐穆森那愁郁的脸掠过一丝甜蜜的笑

皱眉想到昨晚她的眼神,那里面有粼粼水波隐现,全是对他的控诉,可是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希望她捶他打他,开口骂他,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睁着盈盈大眼看着他,好似要把他看穿看透。没有比这种眼神更可怕的回击了,他楞在当场,道歉的话也来不及说不出口。

忐忑了一天,他除了工作,休闲时间都有些恍惚。常常时不时取出手机,盯着那个号码,却还是没有勇气按下拨出键。他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怕她甩头走了,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好在她没走,他总算放下了心。晚间听到张妈的话,他的心又狠狠揪起,其实不用张妈提醒,他也能猜出她会哭,那样的话,他自己也觉得残忍,却字字从他口中吐出。想起他和杜醇第一次见面,那个夜晚他失去了理智,伤害了她的身体,昨夜,他再次失去理智,伤害了她的心灵。

覆水总是难以收回的,站起身,他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一旦决定,就不会放弃。

我已经决定牵起你的手,任你怎么挣脱,我都不会放手。

十点多,杜醇哄一一睡下,踮着脚尖轻轻关上房门。转过身,才发现唐穆森正靠在楼梯边的墙上,双目炯炯得望着她。你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我站在面前哭泣,求你别让我走,是吗?我不会在你面前哭泣,即使我一无所有却并不卑微,我的灵魂没有扭曲。即使已经伤得血淋淋,我却永不会让你看见我的眼泪。

­唇­间泛出苦味,杜醇不理会面前的男人,抬起脚步欲上楼。

“杜醇。”擦肩时,唐穆森抓住了杜醇的手臂,“等一等,好吗?”

杜醇愕然得看着近在咫尺的唐穆森,他的眼中已经没有昨晚的火焰。她在他黑亮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们的眼神曾经那么多次这样相遇,她也曾在里面看了友善,甚至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可是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从前,说到底,他们只是陌生人。

或许她杜醇,从来就是个愚笨不堪,不懂情理的人。

“唐先生,那位先生衬衫的钱,我会还给你。”冷冷开口,她第一次明白英姿说的有多对,她的怯弱只会让人更加想伤害她,即使仍然单薄无依,她却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妈妈说过,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是她的救赎。妈妈不能,英姿不能,顾天朗更不能。

“昨天晚上,对不起。”唐穆森轻轻拉着杜醇,语气放低,他从未这么低声下气过。“让我们忘记它好吗?”

望着唐穆森,杜醇沉默着,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哀求,这样骄傲的男人在她面前说着“对不起,”显得有些好笑,说到底她只是他雇佣的教师而已。

“对不起”又是多么容易的三个字,以为这简短的几个字就可以抹去记忆,就好像站在冬日小河边的顾天朗,“对不起”从口齿间浅浅流出,以为说了这三个字,就可以抵消过去做的种种,从此开启他全新的生活。可是她呢,她从云端摔到深渊,痛得流出了眼泪,却只得到了这三个字,这公平吗?

她并不愿意自己的一生被不同的“对不起”填满,纵使她不愿伤害别人,却可以选择不原谅。她杜醇,也是个人,也会愤怒。

“那没什么。晚安。”她直视他的眼睛,冷冷说着。用力挣脱唐穆森的手,走上楼去。身后的那双眼睛有淡淡哀伤浮现,他终于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画一样的女孩星辰般的眼睛已经没有怯弱,取而代之的是,是浓浓的疏远,深深刺进他的心。

章节30

回到自己的安全堡垒,杜醇觉得疲惫至极,她的坚强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四下无人时,落寞,孤寂涌上心头,却无人能够倾述,此时此刻,只有天空中的明月和星星见证了她的心情,

掏出手机,决定打给英姿。

“喂,醇醇啊,还没睡呢?”深夜里,英姿的声音还是高亢着,杜醇知道她是一只正宗的夜猫子。

“嗯,没事做,打个电话给你。忙什么呢?”小仙女杜醇的声音也提高了一度。

“别提了,正闭目养神呢。今天晚上当清洁女工,八辈子没­干­体力活,只剩下半条老命了。”

“你那小窝确实好整理整理了,猪头还老掉毛。心急什么,等我一起来收拾多好啊。”

“谁说我收拾我自己的窝了。我是给我家老佛爷打扫呢。”

“你家老佛爷?”杜醇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随即明白。“你家猪头总编什么时候成女的了?”

“何止他成了老佛爷,我谢英姿还成了太监李莲英,专门伺候他老人家,你说我是不是只剩下半条老命了。”

“太过分了,还使唤起你来了,你得反抗一回啊。”小仙女开始教导起别人反抗。

“没办法,办公室电脑都中了毒,在恢复,他家近,我就只好上他那赶稿。醇醇,你不知道,叫他猪还便宜他了,他那房子连猪窝都不如,那厨房,我的老娘呀,我差点没晕翻过去。”

“他家里人呢?”杜醇一直以为猪头老编有家室,是个老头,可听杜醇一说似乎是独身,有点纳闷起来。

“我也问了,他说都在国外呢,难怪了,猪都飞上天了,这房子能住人真是奇迹了。我算是长见识了。”英姿在电话那头长吁短叹的。“我问他­干­嘛不让钟点工上门,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吗?人家一脸严肃的说,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的味道,我x,老娘还真成李莲英了,这老佛爷闺房就只让我进了。”

静静聆听的杜醇想起另一个男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冷冰至极,不由得沉默下来。

“醇醇,你在听吗?睡过去了。”

“哦,没呢。可能是信号不好吧,你继续说。”杜醇回神。

“我赶完稿,老佛爷就下旨让我替他扫扫,敢情他自己也受不了猪窝了,我说呢,那么好心让我用他家的电脑,原来是有目的的。我谢英姿士可杀不可辱,好歹也是一堂堂小白领,怎么可能自甘堕落……”英姿在那边还在嘴皮子死撑。

“哦,我知道了,有人拿出真金白银,你就把持不住了对不对。”杜醇趴在床上,双脚在空中乱晃,因为抓住了彪悍女的把柄而洋洋得意。

英姿在电话那头心虚得摸摸鼻子,“嗯……人家出的银子,够我家猪头吃几个月烤­鸡­了,我这不为五斗米折腰吗,我容易嘛我,还得拉扯个小狗。”某拜金女振振有词,觉得自己拜得有理,嗓门还大了几分。

“算了,我就知道你看到银子眼睛就放光,看在你养狗不易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了。下不为例啊,要拿出我们穷人的节气来。”

“那是,咱也就糊涂了一回嘛。哎呦……骨头都散架了……”英姿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起来。

杜醇“咯咯”直笑,郁结的心情因为英姿而飞扬起来,她早就知道,有英姿在的地方,就必定有微笑。英姿是命运赐给她杜醇的珍贵礼物,陪伴她度过酷暑寒冬,因为她的存在,寒风也变得不再那么冷冽刺骨。

生命中总有些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她抛弃她,可是她的亲人朋友却永远不会将她抛弃。杜醇躺在床上,脸颊轻轻磨蹭被褥,像是初生的婴孩,等待母亲的摇篮曲,然后坠入一个无梦的国度。

夜更深,忧伤却被稀释,生活还要继续。

这以后的几天,杜醇避唐穆森避得更厉害。其实她也就晚上会遇见他。告诉张妈自己快要考试了,得抓紧复习功课,晚饭时,常常张妈一个菜上桌,她就随便扒了几口,匆匆跑回房,张妈拿她也没办法,只好随得她去。话说回来,她也没有说谎,自己确实周末就要考试,只不过抓紧到吃饭都像火箭发­射­,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

唐夫人兴许也是多少听到张妈的抱怨,也体谅她读书不易,晚间也不让她过来给一一讲故事。季芹就把这活抢了过来,拿着故事书一本正经得读给一一听,一一开始也不高兴,嘟着小嘴嚷着,“我要醇醇讲嘛,你都讲得不好听。”唐夫人只好哄一一,说醇醇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好孩子读书需要时间,醇醇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下来看书了,一一要懂事些。一一听了进去,也就不让叫嚷。只是要求醇醇在考完以后,继续回来讲故事,她想听驴皮公主的故事。

杜醇心里很是难为情,没想到自己一个搪塞的借口,竟然惊动到唐夫人和一一,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可是偏头一想,说不定晚上她在楼梯口又会见唐穆森站着,望着她,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冷戾表情,时而灼热时而冰冷,叫她如何应对?

想到此,也就随遇而安,安下心来,静静得在房中看书做题,常常到深夜。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这个男人,心里放松了好一阵。白天闲暇时分,做题做到疲累时,她常常放下笔,仰望天空一角,看着湛蓝天空中朵朵云絮翻转身姿,以最悠闲的姿态漫步空中,她的心也飘飘然起来。

偶尔出神时,就会不自禁得想起唐穆森,想他的好,想他的坏,想到眉目纠结起来。他就像天边的那些云彩,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时而白絮时而­阴­霾,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他不像顾天朗。顾天朗脸上永远只有和熙的笑容,就连生气,也很少板起脸孔。他一直就是温温润润的,待你好时,光是看着他的笑容,你就能看清他的心底。要离开你时,你从他脸上就能读出挣扎,明白他的心已经不在了,简单透彻得像清能见底的溪水。

杜醇想起唐穆森那晚的表情,盛气凌人的。那么久,她才终于有些看清楚他的心思了,他终究是很介意唐夫人选择她做一一的家庭教师。她一度以为他不在意了,可是他还是在意的。

“孤儿院就教你这些吗?”这句话如果出自季芹口中,她或许一点都不惊讶,她从一开始就把她杜醇划归到另一个世界,高高得俯视她。可是偏偏这句话出自他的口,她就如五雷轰顶。那么长时间,她从开始的惧怕他,到逐渐信任他,可是他只消一句话,就把她的信任甩出九霄云外,让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幼稚。她究竟是历练少,看不清人。

周六清早,她收拾书本,准备去考试。来A城后她就叫英姿帮她报了名,还差几门功课她就能取得大专文凭。她想一直读下去,填补她满心的遗憾,毕竟她还年轻,年轻没有不可能。脚步欢快得下了楼,经过二楼时,二楼某个雕花黑门打开,唐穆森走了出来。

她已经有四天四夜没有见到他了,看着眼前高挺的男人,她突然发现自己清清楚楚得记得他们未相见的时间。

每次他们见面,空气中总有诡异的东西婉转流动,这一次似乎更甚。他们两两相视,都不说话,似乎有难以启齿的东西哽在喉中。她突然厌倦这样的相见,明明互相厌恶彼此,就要表现得火花四溅,争锋相对些,而不是像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上演说不出滋味的戏码。

“杜醇。早。”还是他先开了口,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唐先生早。”她心底厌烦,却还是礼貌回应,准备下楼。

“今天要去哪里?”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她穿着短袖,他们的肌肤温热相触,让她心一惊,轻轻甩手,他手心的温度却还停留在她手臂上,让她无端的更加不悦。

“去考试,今天是休息天。”口气冷冷的道出去向,暗示他,她可没有渎职偷懒。

“我送你。”他依然不依不饶。

“谢谢,不用了。”你的座驾可都是名门淑女坐的,载我可惜了,杜醇心里泛起冷笑,“再见。”她看着他说出拒绝,转身下楼离开。

唐穆森眼含痛苦得看着杜醇离开,越走越远,他却无能为力。攥紧拳头,他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角斗里,失败的滋味。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猛然发现,他在慢慢读懂她,她瘦小的身体里有股倔强的力量,或许她曾经害怕胆怯,可是百转千回后,他才真正明白,越是弱小,越是不能让人小视。

她或许是他见过的最倔强的女人。但愿他的猜测不是真的。在心中默默祈祷,他走进书房。这场爱情的角斗,他不愿当个输家。就让我们一决高下吧。

章节31

杜醇考了两天试,已经复习了很久,除了最后的论述题外,其他自我感觉还不错。星期天下午考完,英姿就驾着结束罢工的小起亚载杜醇去吃饭。英姿是典型的­肉­食动物,无­肉­不欢,这回又带着杜醇上了烤­肉­馆,兴起时用筷子敲着桌子,嚷嚷着让老板娘拿两瓶啤酒来。

“我说,你的小起亚可吃不消你酒后飙车。”杜醇似笑非笑的托腮侧看英姿。烤­肉­店里­肉­香四溢,飘香左右,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也冲淡了些她一天的疲累。

“怕什么,在老娘的­淫­威下它敢吃不消吗?”英姿半滴酒未下肚,却已经有了两分酒后的豪气冲天。

“恩,不错,在老佛爷身边呆久了,霸气也沾上了几分。”

“喂喂,杜小姐,今天老娘开心,少给我提煞风景的人啊。”英姿用筷子指着杜醇,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

杜醇耸耸肩,“好吧,不提就不提,毕竟当太监久了,没几个做的开心的。”

话音刚落,英姿跳起用筷子狠狠敲了敲小仙女的头顶,“嗷。”杜醇手摸着头顶,眯着眼叫唤起来,“怕了你了。”

初夏的血红残阳徐徐落下,五彩缓缓沉淀,另一种炫烂上演。大街上有些闷热,陆陆续续得有年轻男女相携经过窗外,呼应着室内的热闹气氛,摩登城市里夜的狂欢即将开始,空气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杜醇和英姿嚼着烤­肉­,碰着酒杯,黄汤下肚,似醉非醉的开始了一些沉重的话题。

“醇醇……姓顾的结婚了……上个星期天……”英姿停下口中动作,丹凤眼看着杜醇,已经没有刚才的轻狂,外敛的她很少有这般认真的神情。

杜醇夹­肉­的动作滞了一下,清亮大眼有痛苦一闪而逝,泛出一丝苦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英姿,“是嘛,动作还挺快。”微低头把­肉­轻轻放进嘴中,嚼着,却觉得口中有些黄莲般的苦味。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一切,可是,那么浓的过去又怎是马上能遗忘的呢?五年,她最青春的年华被他填满,全是甜的,教她如何瞬间全部抹去。可是现在这般黄莲似的苦,只有她在尝,她心里的不平遏制不住得升腾起来。杜醇发现,比起唐穆森对她的轻视不屑,顾天朗才是最残忍的。

她身边的男人,原来都辜负了她的信任。

“醇醇,你没事吧?”英姿亮晶晶的黑瞳直直得盯住杜醇的表情,希望能看进她的心底,一解自己内心的焦灼,却是惘然。有些东西,藏得太深,当事人自己都未知,又何况旁观者。

“我没事,英姿,都已经过去了。他选择了他的路,这种结果是必然的,我又有什么好伤心介怀的。”杜醇望着英姿,最初的激涌已经过去。室内已经有人轻轻得划起拳来,酒杯的碰撞声“叮叮”作响,她却平静了下来。当爱已经成为往事,当她对那份旧爱只剩下愤愤不平,而无其他,那么,她还是走了出来,即使过程多么撕心裂碎。

“英姿,我只是有些害怕。”杜醇轻柔的嗓音在一片喧嚣中,有些落寞。她希望自己醉了,可以抛却一切纷扰,可是麻醉从来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有些感觉仍会苦苦纠缠。

“怕什么?”

杜醇端起酒杯轻轻摇动,黄|­色­的液体在透明中流动,忽左忽右,犹如她忐忑的心情,她游走在这世上,却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她一生没有喊过任何男人“爸爸”,她与很多孩子分享一个家,三个妈妈。当她长大飞翔,却不知道天空的哪一方才是目的地,她最最害怕的,就是还未飞到那里,自己就已经在天空中断了翅膀。

回忆起那一夜,唐穆森的一字一句,她哭得不能自己。杜醇渐渐明白,她终究是不够勇敢的。可是又能怎样呢,她没有办法回到母亲的怀抱,祈求一生一世的护庇。她只能硬着头皮得迎着风浪,生活不会给她第二个选择。

“英姿,我花了整整五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局,你知道我曾经多么自信吗?可是我终究还是错了……我很害怕,英姿,你能理解吗,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再花又一个五年十年,让自己再受一次伤……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

杜醇吐出内心所有的忧虑,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她是离群的孤羊,被草原一边的绿意盎然所诱惑,走着走着,夜幕来临,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太远,凄冷的月光下只留它无助的身影徘徊,咩咩叫声响彻天空一角。

她已经找不到来时,梦开始的地方。

“醇醇,不要这样”,英姿温热的手心覆在杜醇的掌上,丹凤眼里担忧鼓舞交汇其中,有浓浓的暖意。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给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伙伴一些力量。“往好的地方想,睁大眼睛,其实生活没有那么糟。给你一生一世的男人说不定已经出现了。”

杜醇的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她知道英姿在安慰她,可是内心却暖流涌动不止。她从来不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却清楚的明白,对面的女孩,会拉着手陪她到海角天涯。她们两是小河上的两朵双生花瓣,随着流水东去入海,海浪即便冲刷走它们的芬芳,却不能让她们分离。

“嗯。”杜醇坚定得点点头,清澈大眼闪闪烁烁,有力量从掌心传来,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英姿的。“英姿,我相信你,我们会幸福的。”

英姿严肃的脸庞突然听到杜醇一番话,又阳光灿烂起来。咧着嘴点头,“咳,我谢英姿说的,准没错,我家猪头多听我啊,我让跑就跑,我让撒尿,人家即使不想撒,也得老老实实得给我挤出个一滴来。来来来,今天喝个痛快。老板娘,再拿两瓶啤酒来。”

“英姿,改个名吧,叫老巫婆得了。”杜醇已经笑得拍起桌子,她也是少有的这般豪放,毕竟小仙女也有当累打瞌睡的时候。

“行啊,老巫婆和小傻狗,天生的绝配。”英姿也是哈哈大笑。

“哎,谢记者,今天喝那么多,可要悠着点哦。还要开车呢。”一身­干­练的老板娘拿着酒过来,她与英姿一回生两回熟,都是­性­情中人。

“呵呵,不怕不怕,大不了叫出租车回去。”英姿一脸绯红的应着话,利落的为杜醇和自己倒满酒,“来,醇醇,咱们今天不醉不归,所有臭男人都给我滚一边去。”

那个夜晚,杜醇和英姿把自己放逐在酒­精­中,她们都是被俗世所累的女孩,从未轻松无视生活周遭。可这个繁星点点的夏夜,她们短暂卸去肩头的压抑,如久困笼中的小鸟,在放飞天空的那一刻,对着天空哼唱起珍贵的自由来。

杜醇和英姿在大街上抱着彼此,都不胜酒力,轻飘飘得走着,有些东倒西歪,像是夜空下两株软软的水草。两人哼着小曲,最后吟起试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哈哈”两人齐声吟颂,引得路人连连看过来,两个女孩相视一眼,大笑起来。欢笑中,杜醇眼角有泪滴滑下,转头快速抹去,即使她是迷途的羔羊,至少夜空的一端,她的影子并不孤单。

请允许让她们落寂的人生里,多一刻现在的洒脱。

英姿最后还是没敢开小起亚,拉着杜醇上了一辆出租车,朝唐家开去。

两个女孩在车中胡言乱语,激动时手足并用,英姿更是从头到尾奚落猪头总编,指天指地得发誓有朝一日,必定要让他跪下来叫自己“谢姑­奶­­奶­”,杜醇在车座上笑得肚子都痛了,甚至连司机也回头看了一眼英姿,笑着附和道,“小姑娘很有胆气嘛。”

杜醇歪歪扭扭得下了车,英姿在车中探出头来,“醇醇,没问题吧?”

“没事,你放心吧……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杜醇只觉得酒­精­涌入大脑,迷迷糊糊得回应着。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杜醇进了客厅看到刚走出的张妈,怕她发现自己喝了酒,就急急得打了招呼跑着上了楼。软着腿跑上了三楼的楼梯,有些暗,她喘着气,还差最后几步楼梯时,脚跟不稳,重重得跌倒在阶梯上。

“啊”得轻叫一声,大脑晕眩着,酒­精­让她有些分不清状况。揉着有些疼痛的膝盖,她欲起身时,耳畔却响起男声,让她楞在当场。

“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要小心?”唐穆森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腔调。

走到杜醇旁边,俯身拉起呆楞的杜醇。杜醇的大脑还是混沌一片,迷蒙的大眼盯了唐穆森片刻,才终于想起什么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吐出的酒气,让面前的男人双眉紧拢起来,“你喝酒了?”

酒后胆气冲天的杜醇火气瞬间上涌,她已经是头被酒­精­麻痹的小山羊,也学会了朝大灰狼呲牙咧嘴起来。“有规定家庭教师不能喝酒吗?你如果想辞退我,明天我就走,不用守在门口等着抓我把柄。”

昂着头,甩着包,她不等身旁男人的反应,就气势汹汹得抬脚向上走。怎知脚底如踩了棉花,她又软软得倒了下来,只不过腰间多了双铁臂,让她的膝盖不与地板再次亲密接触。

唐穆森哭笑不得得看着眼前脸颊通红的女孩,好像回到了十二岁,开始学会与父母顶嘴,言语间的可爱倔强一览无余,也深深柔软了他的心。每见她一次,他就觉得喜欢多了一分,更加不可自拔。

“觉得我是来抓你的把柄……总有本事让我吃惊。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些?嗯?”如恋人般的在杜醇耳边低语,口气轻轻的,双手环住杜醇的细腰。这些天她刻意得躲着自己,他总算明白她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说躲就躲,不给他任何机会解释,让他有些沮丧。

杜醇愣愣得望着眼前的唐穆森,他的温热气息环绕她四周,让她的醉意更深了几分。昏暗的楼梯上他们的眼神却出奇的清亮,各自沉沦在彼此的眼眸中。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唐穆森已经向眼前的女孩低头,再次轻声求饶。

杜醇想起被眼泪淹没的那夜,猛地酒醒过来,挣脱开唐穆森的钳制,让两人之间有了些距离。“你……你走开。”舌头打架,她有些语无伦次,懊恼酒喝得太多,竟与这男人牵扯不清。酒其实真不是好东西,竟让她短暂忘记了之前的芥蒂,傻乎乎得与他在这里两两相看,她怎能这般没有骨气?

眼神再度冷却下来,“晚安。唐先生。”一声冷淡的“唐先生”,又把他们二人拉回各自的世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但愿永生都不要再往来。

不再理会身边的男人,她转身上楼。夜的幽灵辗转在她四周,驱散了些她脑中的酒意,她的认知透彻起来。

她杜醇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记得他的好,那些好她都心如明镜。可是他的坏却已渗入她的骨髓,让她冷得心寒。她开始明白,他对她的好,只是一个极有教养的男人对于员工的体恤,他对谁都可以这般好。可是内心深处,他其实鄙夷她,怀疑她,就像其他人一样,他其实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来尊重她。她几乎已经被他骗了,被那些好蒙蔽了眼睛。就好似曾经的顾天朗,她花了整整五年才明白,他终究不是个坚定执着的男人。

可是她又能责备他什么呢,每个人自有他的选择,她更是没有权利­干­涉他。想起顾天朗已经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走进礼堂,交换彼此一生的誓言。杜醇绽出一丝冷艳的笑,媚惑了夜的幽灵。他已走向光明的未来大道,她又何须苦陷泥沼。她傻过一次又一次,真是够了。

杜醇踱步到窗前,任皎洁月光温柔笼罩自己,轻轻吟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淡淡的笑着,苏轼曾经多么想逃避一切,她曾经也是如此。可是现实啊,现实是逼人成长的狂狼,她不能乘风离去,却觉得身体已经长出一双坚硬的翅膀,她已经不再惧怕那些海浪。

章节32

酒后的感觉总是有些糟糕,更别提像杜醇这种向来滴酒不沾的人。被耀眼的晨光照醒,脑袋有些沉重,揉着太阳|­茓­坐起身,抱着脑袋坐了好半响,才下了床。对着镜子刷了两遍牙,还是觉得口齿间有淡淡啤酒香,皱着眉头,把卷发揉得凌乱翘起,像极了一头抓狂的小母狮。

换裤子的时候,杜醇才发现,膝盖上有块淤青,昨天迷迷糊糊得在楼梯上摔得不轻。回忆的潮水又再次涌来,她想起昨晚与唐穆森的相遇。他在三楼­干­什么呢?季芹可不住三楼。或者等着训她吗,像个严父教训夜归的孩子。杜醇挑挑眉,想起每次他对自己说的话。

“上车。”

“吃掉。”

“杜小姐,不用我提醒,你是一一的家庭教师,我希望你多数时间都待在一一的房间教育一一,好好完成你工作。”

“乖乖在这里坐着。”

“知道哪里错了吗?”

“孤儿院就这么教你的吗?”

似乎每次他在自己面前,都是这般口气,好似使唤人于他而言是再天经地义的事情。杜醇愤懑得坐在沙发上,阳光有些刺眼,天空下的绿­色­都踱上了一层淡金­色­,夏日的阳光正轻吻大地。杜醇望着窗外热烈的夏日景象,不知不觉,从春天到夏天,她在唐家呆了也快两个半月多了。她在这座梦幻般的房子里,经历冷暖,有如陷入了一个怪异的漩涡,时而美好,时而疼痛,已经让她分不清南北。

豁得站起身,她突然想对着窗口大声喊叫,把内心所有的烦恼不快向阳光倾吐。她想说,童话都是假的,那个人已经走远,围绕她身边的人总是高高俯视她,她勇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其实她的隐忍沉默已达极限,甚至连潇洒离开都做不到。

深深得吸了口气,杜醇强抑下心中的激荡。林妈妈从没有告诉她过程会这么艰难,或许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她带着懵懂的心情走进这座城堡,不敢怠慢工作,可在某些人的眼前,却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得到。

双手攥紧手中的窗幔,她要忍,她要笑着离开这里,从此不再见那张英俊却不可一世的脸。

下午一一回来,杜醇教一一做数学,一一对数学提不起太大兴趣,杜醇只好耐心得和小家伙磨,四点多的时候,小丽匆匆跑进门了,“一一,快,快,你爷爷回来了。”

“啊?真的吗?好­棒­,好­棒­,爷爷回来了。”一一已经放下手中的铅笔,旋风似的跑出去,边跑边喊,“爷爷,爷爷。”

小丽乐呵呵得看着一一的欢快样,才想起杜醇,此时杜醇已经站起身,“小丽姐,唐老先生回来了?”

“是啊,小孟才接回来的。正在客厅呢,来来,去见一下,老爷还不认识你呢。”小丽已经上前,粗糙的手拉着杜醇,走下楼去。杜醇有些不自在。在心里幽幽叹气,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拉着去认识陌生人了。

客厅里已经闹腾了一片,大宅里的人或坐或站,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显然很高兴大宅主人的归来。唐启东背对杜醇坐着,一一在真皮沙发上跳得像只小袋鼠,也没人阻止她,唐启东则是笑眯眯得看着孙女,招招手,“来,一一,跳累了,看看爷爷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啊,爷爷最好了,亲一下。”一一搂着爷爷的脖子,重重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奶­­奶­也亲一下,一一不偏心的哦。”随即又蹦到唐夫人边上,同样的一招哄得唐夫人的脸笑成了掬花状。天真童趣逗乐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其乐融融了。

“噢,醇醇,来来来。”唐夫人转头发现了下楼的杜醇,忙对着身旁的丈夫讲道,“老头子,这是杜醇,一一的家庭老师,这女孩我可喜欢了。”

杜醇拘谨得走到唐启东面前,只觉得面前的老人­精­神矍铄,鬓发已经花白,五官刚毅,身材也很高大,似乎有些混血样。虽然上了年纪,可是眼睛炯炯有神,总算明白唐穆森是像了父亲。老先生虽然看起来一脸威严,不过脸上挂着微笑,显得慈祥了几分。

“唐先生,你好,我是杜醇。”

“好好,杜小姐你好。辛苦了。”唐启东笑着朝杜醇点点头,人老了,年轻时的锐气已经减去几分,待人也和气起来。推推身边的唐夫人,“哎,老太婆,看到这小姑娘,我就想起你当年的样子来了。”

“呵呵……我们都老了。”唐夫人掩嘴轻笑,“我见了醇醇第一眼就喜欢了,醇醇,不要这么客气,叫叔叔。就喜欢客套……快,叫叔叔。”

杜醇有些尴尬,可是碍不过长辈的要求,对着面前和蔼的唐启东,轻轻得唤了声,“叔叔。”

众人看着拘束的杜醇,都打趣道,“醇醇真是容易害羞啊。”惹得杜醇更加不好意思,也随众人轻笑起来。

那天晚上,一一陪着爷爷玩了很久直到满头大汗。小孩一兴奋起来,破坏力足抵十个大人,一一不罢休,拉着­奶­­奶­和杜醇玩过家家,唐夫人最后实在吃不消,找个了借口扶着腰离开。

杜醇见小家伙已经大汗淋漓,哄着她进浴室,又洗又搓。一一可好,把泡沫越搓越多,坐在浴缸里对着杜醇顽皮得吹起了泡泡,后来,开始使劲泼水,溅得杜醇也湿了一身,甚至连头发也滴下水来。

杜醇抱着一身柠檬香的一一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好唐穆森走进一一房间。他领带已经拉下,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俊朗眉眼间显得有些疲惫。杜醇转身看见他,他们又是互看了几秒,也不说话,气氛有些不自然。忆起昨晚他看自己的眼神,蕴藏着类似于深情的东西,杜醇惶惶然起来,还好这次有第三者在场,心里坦然了些许。

“叔叔,我洗过澡了,你闻闻看香不香?”一一从杜醇身上跳下,跑到唐穆森身边,像是个讨赏的小­精­灵,伸出双手向大人索要糖果。纵是再冷漠如冰的心也会被眼前的甜美融化,一一交出所有。

“好,叔叔闻闻看,嗯,很香很香,是柠檬香对不对?”唐穆森抱起小家伙,贴近小家伙的脖颈闻了闻,语气少有的温柔和熙。

“叔叔很聪明,猜对了。醇醇身上也有这种香味哦。”

几步之外的杜醇听此抬起了头,却发现眼前的一大一小都盯着自己,大的眼神更是有几分夏日般的灼热,让她心悸起来。想到自己溅湿的T恤紧贴皮肤,隐隐显出内衣的轮廓,杜醇的耳根又瞬间红了起来。

“一一,你陪着叔叔玩一会,我上去换衣服。”杜醇不等二人回话,就冲出了房门。

洗完了澡吹头发,灼热的风扫过她的脸颊,似谁要向她挑衅,竟让她无端的烦躁起来。打开窗,轻风正遗忘这里,把轻盈送到了其他的角落。杜醇的烦躁丝毫未减,想起刚才唐穆森的眼神,她突然觉得再也看不透了,有一阵迷雾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想拨开它看个清楚,只希望闭起眼睛躲得远远的。

“咚咚”声响起,杜醇跑去开门,才发现是唐穆森,手里仍然抱着一一。

“一一想跟你睡。”仍是那种眼神,紧紧追随着她,她即使已蜷在角落,却还不放过她。

“哦,阿姨那边?”杜醇刻意躲闪这灼人的视线,伸手接过一一小朋友。

“­奶­­奶­同意了。” 搂紧杜醇的脖子,一一抢先回答,“哇,叔叔,你闻闻看,醇醇身上是薄荷味哦。”

“嗯,我也闻到了,和一一一样香。”

“好了,一一,该睡觉了。”杜醇惊得花容失­色­,“一一,跟叔叔说晚安。”

“晚安,叔叔,要梦到我哦。”

“好,我会梦到你,”唐穆森宠溺得看着小侄女,紧接着眼睛柔和定格在杜醇脸上,“也会梦到醇醇。”一声“醇醇”,突兀却轻柔,寄托了他万千相思情。

杜醇抱着一一急急关上了门,觉得自己被更浓的迷雾包围着,甚至觉得呼吸也慢了一拍。哄一一上床,轻声哼唱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遥你快快安睡

夜里安静,被里多温暖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听着一一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杜醇为她盖好薄被。曾经有多少个这样的夏夜,她的耳边传来温柔的摇篮曲,平静祥和,让她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安宁,美梦可以延续到永远。揉着太阳|­茓­,杜醇突然很害怕进入梦乡,他的最后一句话仍然紧紧萦绕着。他们频繁的相遇,而她,又是多么害怕在梦中与他相见,在梦中,她又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呢,狠狠地背对他,或是,不由自主地转身与他相视?

月光下的女孩,深陷理智与情感的漩涡,带着明朗的恨与懵懂的爱,缓缓进入梦乡。或许在梦中,她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之后几夜晚,杜醇遇见唐穆森几次,同一屋檐下,他们玩着追逐游戏,却因为追的人总是清楚被追逐的那个出现的几个地点,而成为胜利者。即使相遇,杜醇也尽量冷淡着。她自诩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可一旦对手时好时坏,迷乱了她的判断力,她就不知所措了。她从不是个小气的女人,相信怨恨会因为时间的水流而渐渐冲淡,可是现在,她选择记得他的坏,这样她才能带着自己完整的心离开。

她那已拼凑完整的心,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破碎。

周五下午,唐氏夫­妇­准备带孙女去拜访回国的老友,杜醇被如惠叫下楼,才发现久未现身的季芹也坐在客厅,一身黑­色­流纱及膝裙,正与唐启东聊着天。

“醇醇,下午你休息吧,一一我们带她出去走走,我们那个老朋友啊,每次一见到一一就笑得合不拢嘴。”唐夫人交代杜醇。语气很是有几分自豪。

“阿姨,一一可是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啊。”杜醇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一。

“哦,杜小姐,有没兴趣下午跟我出去逛街,我一个人逛还真挺无聊。”一直端坐着的季芹突然开口邀请,让杜醇着实惊讶。

“这……”杜醇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们两人之前几乎没有交流过,怎会今天热乎得拉她逛街。

“怎么杜小姐还另外有安排吗?”

“哦,没有。”杜醇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千金小姐下不了台不太好,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唐夫人,唐夫人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微笑,“醇醇,去吧,出去玩玩。” 说完,轻柔地拍拍杜醇肩膀,似是鼓励杜醇勇敢些。

杜醇心领神会,点点头答应。虽然不知道季芹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她却隐隐直觉,与季大小姐出门逛街并不会太愉快。

坐在季芹的黑­色­跑车里,人工冷风用傲慢的姿态把炎热挡在门外。杜醇沉默看着窗外,街上的男男女女步履轻快,女士们则是一身艳丽清凉,都彼此暗暗较劲着,看谁是夏天最靓丽的风景。可是身旁的季芹却是一身黑­色­,显得高贵卓然,她也是沉默着。或许沉默,才是她们之间最正常的相处方式。她们之间就是水和火,永远融合不到一起。

只是,沉默终有被打破的时候。

“杜小姐,天气太热了,去喝点东西怎样?”季芹先开口。

“好啊。”杜醇明白逛街只是个幌子,坐下来喝东西才是正题。

坐在一家古典风格的咖啡吧里,杜醇呷一口cappuccino, 有些苦涩,她一向不中意咖啡的味道。回想上一次两人的谈话,杜醇多少明白季芹要与自己讲什么。可是她又何必呢,步步为营,爱一个人抓住他的心就可以了,又何必向她这个外人示威,她只是一个外人,搅不乱这方天地。任凭他们怎么以为,她杜醇只是一个快要离开的外人,从此两个轨道永不相遇。

“杜小姐,我相信你是聪明人,知道我找你出来,并不是逛街那么简单。”季芹终于开口,鲜红的嘴­唇­冷艳如玫瑰,却有些孤芳自赏的高傲。

杜醇轻点头。“季小姐,有话请说吧。”

“杜小姐也是爽快人,坦白说,我刚搬入唐家,发现你的存在,让我很不高兴。我是女人,有人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凌厉的,一旦身旁出现劲敌时,会马上发觉。我想,我的直觉已经让我不安了……”

“季小姐,我只是来唐家工作的,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这点,请你相信我。”杜醇急忙打断季芹,她必须为自己申辩些什么。

“也许吧……杜小姐,你或许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季芹­精­致的脸庞有丝淡淡迷惘,“可是就是什么都没做过,才让我更不安。”举杯喝下一口咖啡,似乎需要时间整理心情,“杜小姐,我很想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就像很多肥皂剧里的女人,对着假想敌张牙舞爪……可是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我突然伸不出我的爪子了……”

季芹­唇­间有抹自嘲的笑,杜醇突然发现眼前的女人,或许与她之前的想象有些出入。当坏人不够坏,她也不再恨得起来。

纯净的目光直视季芹,杜醇给自己,也给季芹答案。“季小姐,我曾经爱过,知道爱的滋味。为了心里的那个人,可以做出很多傻事,我明白的。”杜醇的眼睛转向窗外,一对年轻情侣正牵手走过马路,他们爱的种子在夏天长出枝叶,目光闪过一丝凄楚,“可是,我需要一份让我感到安全的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希望我找到的那个人,不在乎我是不是有高学历,更不在乎我的身世,只是因为爱我这个人……至少我希望,我和他之间是平等的。”

“季小姐,心动很简单,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当身边出现优秀的异­性­,我也会心动……”言语间有些停顿,杜醇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迷雾似乎已经散开。“可是心动并不等同于相爱,最后携手一生,这个道理我花了整整五年才明白过来……即使我心里感觉不舒服,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与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想我不可能与你坐在一起。还有一个月我就要离开了,过我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不需要害怕些什么……”

季芹看着杜醇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预料到杜醇会如此坦诚不公,样子有些怔怔的。“杜小姐,让你见笑了……我知道今天请你出来有些可笑,可是我实在有些困惑。”双手轻轻把玩脖子上的铂金项链,银­色­项链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是熠熠生辉,凸显着主人的优雅。

“这条项链是我25岁生日,他送我的。杜小姐,你不了解,我等他很久了,他有过很多女人,却从来没有选择我。我一直是骄傲的女人,可是如今我放下自己的骄傲,却还是同样的结果,却还是……我承认我有些失态了……”

“杜小姐,我为我过去的态度向你道歉,我想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彼此。”眼前的季芹突然友善,或许是因为杜醇的一席话,或许她心中下了某些判断。

“季小姐,你太客气了,没有什么,你不需要为什么道歉。”杜醇摆摆手,有些脸红。

两个陌生女孩破天荒的在对方面前袒露心事,或许,偏见总是蒙蔽人的眼睛。与季芹告别,杜醇一个人徘徊在城市街头,阳光有些晒人,杜醇躲进一家麦当劳,边看窗外的人群,边喝着冰冷的果汁。

夏日里有多少爱情正在发芽,又有多少正被扼杀,她揣测着。她终于明白,从春天到夏天,她再次心动。想起那个男人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她苦笑起来,这一次,她的心动真是显得有些愚蠢廉价。轻吸口气,清凉入喉,渐渐明白,有时候,扼杀爱的种子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选择。

托腮环视四周,也许,一个人的生活也并不算太坏。

章节33

杜醇正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时候,包里的手机轻快响起,取出一看,是唐穆森打来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暗淡下来,生活总是随时发生恶作剧,最不想说话的人偏偏打来,叫她如何是好?无意识得握着手机,铃音不屈不饶得响着,分外刺耳。杜醇悠悠叹了口气,按下通话键。

“喂?”

“你现在在哪里?还和季芹在一起吗?”唐穆森的声音有些急切,杜醇那边的声音嘈杂,有高亢的音乐声掺杂其中。

“你找她吗?她已经走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杜醇小小的声音已经快被淹没,隔着电话,她才能坦然些。

“你在哪里?”

“我……”

另一头的唐穆森揉着眉心,无奈弥漫全身。慢慢来,他不能逼着她,语气放柔,“杜醇,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一家麦当劳里,有事吗?”杜醇含糊道出自己所在,只希望快点结束通话。

“告诉我具体的地址。”唐穆森提醒自己要耐心些。

杜醇紧握着电话,咬着­唇­沉默着。环视一下四周的人群,每张脸上都如抹了蜜般笑意浅浅,独独她再次陷入困扰。他为什么就不能饶过她,她只是想拥有一个惬意自在的下午时光而已,难道这种愿望都很过分?

“杜醇……听话,告诉我你在哪里。”那一头的唐穆森等着杜醇的回应,语气有些哀求,或许半年前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刻,对着一个女人,有千言万语,却因为她的百般退缩,而咽在喉间。他们之间,都被陌生却令人沉醉的情愫困惑着,彼此都乱了手脚。爱情的小溪上,他们被手中红线牵引,彼此摸黑淌水,等待黎明曙光的祝福。

杜醇的心弦动了一下,她终究是心软的人。“我在儿童乐园边上的那家麦当劳。”

“好,乖乖的,不要动,我马上就到。”

“不……”不等杜醇说出拒绝,唐穆森就果断得挂了电话,杜醇怏怏得看着手机屏幕,猛地拿起桌上的果汁,狠狠得吸了一大口,才浇灭了心中小小窜动的火星。

等待的过程有些磨人,冷气扑扑地吹,杜醇却有些坐立不安。麦当劳成了欢乐的海洋,戴着红­色­生日帽的小男孩在家人的簇拥下吹灭生日蜡烛,周围的陌生人也被这片温情感染,鼓掌为他欢呼。

那么多的爱紧紧包围着他,那么多双手呵护他长大,幸福离他可真近。独自坐在窗边的杜醇,心中感叹着,大眼闪过一丝落寞。她也曾如此羡慕过英姿,看着谢妈妈为她做生日蛋糕,谢爸爸用心得写上“生日快乐”,英姿像个猴子一样在饭桌前蹭来蹭去,趁着大人不注意,抓一把桌上的牛­肉­,跑到她身边与她共享。

杜醇有些哀伤得转头望向玻璃窗外,才发现,唐穆森正从马路那头走过来。骄阳下,衬衫上已经不见了领带,在人群中显得卓尔不凡。他也看到了她,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有电火一闪而逝。杜醇连忙撇开脸,慌乱得拿起果汁又是猛吸一口,心脏怦怦乱跳起来,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当拨开心中的迷雾,杜醇不确定是否能平静下去。她从不擅于伪装,可是现在的她,为了心的完整,愿意尝试一番。她已经是一头受过伤的小兽,在布满陷阱的森林里,歇斯底里得保护着自己,带着难以言表的悲壮。

唐穆森在见到玻璃窗内白衣女孩的那一刻,起伏的心终于有些释然。看着纯净入水的杜醇,他总害怕她有一天长出一双翅膀,飞离他的视线。就好像宴会那晚,幽暗中他分明感觉到她的心渐渐走远,他的心情已经不能仅用后悔来形容。他自诩是个冷静理智的男人,却发现少有的失态,都与杜醇有关。

活了31年,他的克星终于出现了。唐穆森的心中泛出一缕甜蜜。

杜醇睁着大眼看着眼前的男人走近自己,像是很熟络般在她的对面稳稳坐下,望向她的目光似有波光流动。杜醇捏紧手中的果汁,变形的果汁杯有点点橙黄|­色­液体滴在她细­嫩­的手上,似乎空气中也有股橙­色­香味流转,像是夏天果实开花的味道。

“等了很久了吧?”眼前的杜醇,是浮躁夏日里的一汪清泉,有几丝黑发掉落在她细致的脖颈上,弯成了美好的弧度。她终于肯安静得与自己坐在一起,唐穆森心里竟因为这点,有些满足。

“没有……唐先生,你有事吗?”杜醇强迫自己镇静面对他,即使明白一度紧锁的心又开始悸动,却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她已经不再是那个19岁的杜醇,义无反顾得扎进爱河,却差点溺死其中。她现在站在河岸上,被爱河诱惑着,却心意已绝。

一声疏远的“唐先生”,又把她和他之间划开一道线,他们本来就应顺从天的旨意,站在线的两侧,今生没有交集,却因为命运的玩笑,而短暂相遇。杜醇静静得观察着眼前唐穆森,他浓黑的双眉间皱出一个浅浅的凹陷,她从来不觉得他是个有亲和力的男人。

“唐先生?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你雇佣我,对你表示尊敬是应该的。”杜醇淡淡回应。他果然是生气了,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失衡。为什么他生气的时候可以在她面前放肆皱眉,甚至出口不逊。而她却只能关起房门,躲在角落哭泣,第二天还要佯装无事的对所有人微笑。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因为他过往的温情而怦怦跳动,却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躲过这场爱情诱惑。她向往平等的爱情,却笃定,眼前的男人给不了。

杜醇转头望着窗外,不再理会唐穆森蓦然锐利的眼神。或许曾经的她,会害怕胆怯,可是现在,她已经渐渐学会勇敢。窗外,热烈阳光慷慨得照耀大地,却有年轻女孩撑起遮阳伞,拒绝这一片热情,妖娆间流露着都市女孩特有的洒脱。

唐穆森眼含无奈的看着对面的杜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用美好的侧脸回应他,是浓浓的疏离。

“杜醇,不要这样,好吗?”他伸手握住杜醇的柔荑,像是犯了错的男孩,在心爱的女孩前轻轻求饶。命中注定,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让他渐渐卸下骄傲,学会妥协。

感觉到手心被大掌温热包裹,杜醇回过神来。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拒绝这样的亲密接触。

“我……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背着包,她起身准备离开。

脚步刚欲跨出,右手再次被大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不容人挣脱。转头看着唐穆森,深黑眼瞳里似乎又波澜再起,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我有话要说,跟我走。”说完拽着杜醇,在众人的注目中,大步走出麦当劳。

“你放开我……放开……”杜醇小跑跟在唐穆森的后面,他一言不发,只留给她一个坚实宽厚的背影。麦当劳“ I’m loving it”的悠扬歌声越飘越远,阳光也不再变得亲切可人,以挡不住的热情,火辣得照耀她。两人一身白衣,好似情侣装,别扭的姿态在路人眼里却是亲昵异常的,这种情侣当街闹别扭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杜醇安逸的生活何曾这般轰轰烈烈,微低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烧着,阳光以及拉着她手的男人都不放过她。难道她杜醇生来就一副被人吃定的傻样,胸中的火星渐渐膨胀,燃烧,成了熊熊火焰,咬牙握进拳头,杜醇真真切切得生气了。

被唐穆森拖着走到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幽暗挡住了阳光的脚步,眼睛有些不适应。满腔的怒气喷涌而出,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厮磨。

用力甩开唐穆森的钳制,大叫起来,“你到底想怎样?”

小仙女也有失控脱轨的时刻,大声喊叫回响在静谧的停车场,她已经被眼前的男人折磨得神经衰弱。

“我想这样”。

唐穆森严峻冷森的眼神闪过一丝情绪,箭一般快速上前揽过杜醇,俯下身深深地吻着杜醇,霸道而坚定,压抑许久的爱意像是地底深处的火山,在冲破地表的那一刻,以席卷的姿势,在空中尽情释放自己的烈焰。

他是离开水很久的鱼,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干­涸无救,却因为身边出现的清泉,而感觉到活着的滋味。

杜醇彻底懵了,像是布娃娃般任由男人抱着吻着,触感太过强烈,让她醒悟过来。努力挣扎着,却是无用。他们的呼吸已经交融一体,爱的磁场让倾心许久的男女,第一次品尝到彼此的味道。

停车场有汽车驶进,半明半暗的停车场忽的有些光亮,杜醇惊得用尽全力,推开了唐穆森。彼此的­唇­间仍有对方的味道,清晰得仿佛已经刻入灵魂,让爱来得更真切了些。

“你,你……”杜醇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

两人僵持着,清亮的眼神彼此对峙,一个迷惑,一个狂喜。那方下车的男女频频看过来,嗤笑停车场里纠缠的男女。杜醇的脸颊绯红一片,唐穆森身上的­干­爽味道仍然久久围绕她,害羞,惊讶,害怕,以及从天而降的甜蜜让她惊惶,两个小时之前,她才刚做好决定,为什么他总是不肯放过她,她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又一种他侮辱她的方式。

心的潮水涌上海岸,她已经被打乱了心智,捂面痛哭起来。

唐穆森轻轻拥着杜醇,怀中的女孩哭声越来越大,像是个孩子,任由泪水肆虐自己,也肆虐他。他终究是吓着她了,轻轻抚摸她的发丝。

“好了,杜醇,是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陷入爱河的男人,最最受不了的就是恋人的泪水,心已柔软了一片。

“都是我错,我保证下次不再吓着你了,好不好?”杜醇的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叹了口气,他抬起杜醇的下巴,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杜醇的澄亮大眼里水气朦胧,他只觉得自己冷硬的心也湿润如水,原来爱情有如此的魔力。

“唐穆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那么看我不顺眼,想用这种方式侮辱我……我没有做什么错事,你嫌我教一一不够资格,大可以辞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杜醇哽咽得一口气说出困惑,越想越委屈,又抽抽搭搭得哭出声音来,

说到底,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却从来没有看清他的。他时而温柔和煦,时而暴戾冰冷,教她怎看得清。

被指责的男人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太阳|­茓­有些胀痛,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他的爱意太过模糊。宴会那晚过后,他给她时间沉淀心情,不想进一步的动作再次激怒她,原来一切都起了反作用,她的气没有消减,反而这般揣测他们的亲密。

有些顿悟。爱情这门学问里,他终究是学分不够。

“小傻瓜,你想错了。我只是想让我们在一起。明白吗?”温柔的表白,他已经是爱情的俘虏,败得一塌糊涂。

杜醇怔怔得抬起脸庞,愣愣得望着一脸柔情的唐穆森,眼眶中仍有泪水缓缓流下,她的眼泪也感受到了惊恐。

“你在开玩笑。”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离开他的怀抱,转身欲走。小仙女蒙住耳朵,躲在自己的山洞里过活,企图忽视山洞外悠悠传来的爱的笛声。

“杜醇,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你明白我说的不是玩笑。”唐穆森拉住杜醇的手,不让她离开。

杜醇的心忽的冷却下来,玩笑?那么他如何解释那一晚,他逐字逐句得道出对她身世的鄙夷,他不仅伤了她的心,更诋毁了林妈妈对她的养育,教她怎能原谅这样的男人。时而爱,时而恨,时而让她跃上云端,时而让她摔进冰冷海底,她的心怎经不起这样的对待。

转头冷冷直视他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瞳里见到了热,可是她的心已经冷却。这样一个站在云端的男人,太过骄傲,教她怎能与他站在一起。

“那天晚上,你把我的自尊心撕得粉碎,你教我怎么与你站在一起?”

唐穆森的眼神闪过一丝悲伤,甜蜜过后的挫败,最教人神伤。他颓败得发现,自己的猜测没错,她是他见过最倔强的女孩,平时温润如水,可一旦她脱去外衣,就能发现她比谁都小心翼翼,必要时,可以像刺猬一样张牙舞爪,教人无可奈何。

最最无害的美丽事物,往往都擅于迷惑人心神,直到你深陷其中,才发现自己掉入了美丽的陷阱,只能对天唏嘘长叹自己的沉沦。

爱都爱了,教他如何收回自己的心。

犀利眼神坚定起来,他又是那个对事业狂热的成功男人,因为执着,所以胜利。

“我知道我错了,只是我看到你与别的男人说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伤害了你。”逼杜醇直视自己的眼睛,“但是杜醇,给我时间,我愿意把你的心一片一片捡回补好,直到你有一天忘记我的错。好吗?”

言语间是不容人怀疑的诚恳,深深得渴望与杜醇做出心与心的承诺。

唐穆森的话直直到达杜醇的心灵深处,在她的内心击出波澜水花,杜醇只觉得自己已经快陷入男人的深情,她挣扎再三,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对不……”杜醇还未完全说出拒绝,却被唐穆森捂住嘴­唇­。

“我给你时间,不要那么快决定,好不好?”他接受不了拒绝,就好像他的心接受不了失落。­干­渴已久的鱼,再也离不开水的滋润。

杜醇无言望着唐穆森,他渴求的眼神聚敛了星光的柔情蜜意。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交织着对自己的宠溺,只不过朝夕轮回,那张脸已经模糊。唐穆森的轮廓却清晰起来,杜醇在心中默记他的样子,他的温度。­唇­间似有苦味溢出,他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又一个五年,或是更短。

季芹的话犹然在耳,他曾经有过那么多次恋情,教人怎能相信。一旦你的爱已不在,你是否就像对待季芹一样,远远得避开我呢。

杜醇点点头。其实心中已经下了决定。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从此相忘于天涯。

坐在唐穆森的车中,专心驾驶的男人心情显然十分飞扬,转头笑着问杜醇,“去兜风好不好?”

杜醇望着身边的男人,他很少笑,可一旦微笑,却散发出迷人的气质。再次转头望风景,一排排梧桐树沐浴在阳光下,细碎阳光穿越大片大片的绿­色­,使得绿­色­也变得朦胧起来,“不了,我有点累了,回去吧。”

唐穆森有些失望,随即想起什么来,“季芹下午找你­干­什么?”眼睛时时飘向杜醇,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杜醇心里有些后悔今天的出门,生出这些枝节,搅乱她心绪。“没什么,她想找人逛街,后来有事先走了。”

“她说了什么?”

杜醇看唐穆森依然怀疑什么,故作轻松得笑道,“你太多心了,她没说什么,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

唐穆森有些将信将疑,却不想继续追究,紧蹙双眉,他应该找季芹谈谈才是。其实他明天就要出差,离开大约一个礼拜。太紧张杜醇的突然离开,他下午早早解决公事回家,想找杜醇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小丽告诉他,杜醇和季芹出去了。他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起,怒气腾腾的打给季芹,却发现她关了机。

看着身旁恬静如水的杜醇,她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爪子。绿­色­梧桐树下,有几束流金阳光透过车窗撒在她黑­色­的发上,她一身白衣,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色­,温婉美好。他的爱就在身旁,他们的气息在狭小车厢纠缠,这个下午真是有些醉人。

“杜醇,我明天出差,要一个礼拜。”握住她细­嫩­的手,“我回来的时候,要第一个看到你,不许躲起来。”言语中霸气依旧。即使他是先输的那个人,却依然输得气势汹汹。他是个商人,即使失去先机,却努力执着于最后的胜利。

章节34

“好。”杜醇轻轻回应。他手心的温度似乎灼烧了她的皮肤,想挣脱,他反而握得更紧。在心中叹了口气,佯装看向窗外的蓝天,为什么女人最终只能屈服于男人的武力呢,蓝天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无奈。

“妈妈当初让你教一一多久?”唐穆森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三个半月。”杜醇好奇得转头看向唐穆森,却发现他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舒展,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沉默抿嘴,似乎是他惯常的表情,他的笑容果然堪比昙花。

“那么专心的看着我,在想什么呢?”前一秒还沉默的男人突然转向看着杜醇,嘴边有丝揶揄笑意,一副不得到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没什么,觉得你长得像变­色­龙。”又被抓包的杜醇赶忙直视前方,气闷他笑得像是个痞子,不平的海水涌上海岸,心一横,反正吵也吵过了,索­性­放肆起来,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带着顶嘴的意味,她实在气岔不过。

或许此刻的杜醇自己也没有发现,此刻的他与她,并肩坐在车中,那些所谓的尊卑之分已经模糊。这一刻的他们,只是最平凡的红尘男女,最初的心动过后,是磕磕碰碰的思想的交流,交织着甜蜜感伤,是世间最磨人心神的滋味。

“哦?”唐穆森缓缓开车,瞥一眼杜醇,笑意更深。“这倒新鲜,你觉得我有几种颜­色­?”

“数不清了,你自己数去。”杜醇觉得身旁男人的笑容太过刺眼,歪着头不理他,像极了吵架赌气的小情人。

“我这么忙,你帮我数吧,知道答案了再告诉我。我也很好奇我有几种颜­色­。”悠闲得说着,身旁女孩的清音已经取代了扰人的喧嚷,带给他夏日午后的慵懒心情,希望这样沉沦到永远。

转头深情得望一眼杜醇,她嘴角扯出一丝弧度,仍然一言不发得偏头看向窗外,白皙的侧脸在阳光下散发出青春的风情,是道静止的风景,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疏离。

他欣喜着。车窗外已经早有蝉鸣,不甘寂寞的嘶叫着,或是讴歌夏日的洗礼,或是发泄孤独许久的心。唐穆森的眼瞳黑亮起来,已经是六月中旬,大哥夫妻俩已经不止一次得在电话里抱怨,想女儿想到发狂。

杜醇不久就要离开,他必须与她好好谈谈。即使答应杜醇给她时间接受他,他却想迫不及待得按着她的肩膀摇醒她,爬出自己的壳,接受他的拥抱。随即想到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内疚不安。她不是别人,她是杜醇,软弱与倔强的矛盾体,却带着席卷风般的姿态,吹醒了他内心深处那朵长眠许久的叫Zuo爱情的花。

心中有些懊恼,感情路上他还需要走多少坎坷的路,才能与她牵手到达岸的那方。

“出差回来,我想跟你谈一谈。”

“哦,好。”杜醇有些讶异,迷惑着他要与自己谈些什么。腰板不自觉得僵硬起来,忐忑纠缠的感觉再次来袭,皱着眉臆想着。他总是这样,即使是出差都不放过她,教她的心总是颠簸在路上,好似永远到达不了尽头。

“唐先……”杜醇见唐家快到了,怕唐家人误会,急着想下车,话一出口,却被身旁男人狠狠的眼神堵了回去。

“你再叫声唐先生试试看?”低沉声音里威胁的意味颇深,只不过小兔子的耳朵已经长茧,胆子更是被森林里的野兽声磨炼壮大,小兔子已经适应了暗夜森林的生活。

“又变­色­了。”杜醇侧着头轻轻嘟囔,声音极轻,却一字一句传进了唐穆森的耳边,引得他威严的表情松懈下来,抑制不住的无声轻笑。心中的欣喜像潮水又涨了几分,她不再像老鼠见了猫般躲他,刻意得用语言拉远与他的距离,教他心情有如徐徐春风下的柳树叶,轻轻飞扬,久久不肯落下。

爱情原来就是这样,甜美滋润,是命运的馈赠。

“我想在这里下车,可以吗?让他们看到不太好……”杜醇眼看快到门口,小心翼翼得问着。眼见唐穆森的俊脸又­阴­沉下来,急忙开口,“你说给我时间考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唐穆森飞扬的心又渐渐下沉,无奈看一眼杜醇,她也是眼巴巴得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应。两人眼神交会着,满是夏天的温度。把车缓缓停下。

杜醇怕唐穆森改变注意,动作伶俐得下了车。脱离了车内古怪压抑的气氛,连树上的蝉鸣也亲切悦耳起来,似乎正在欢唱她的解放。

“杜醇。”车内的唐穆森叫住杜醇。“我的时间可是有限期的。知道了吗?”他又恢复了专制家的本­色­。

杜醇点点头。黑­色­轿车扬长而去,驶进了唐家大宅。杜醇白白眼,站在树荫下踢着石头,蝉的鸣叫声刺耳起来,为她反反复复的心情伴奏。愤愤得捡起石块,向树上掷去,蝉声依旧,讽刺着她的胆怯犹豫,这些夏日最高调的虫子,似乎也比她勇敢许多。

杜醇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唐家走去,下午的经历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分辨不出甜美忧郁。两­唇­相触的感觉依旧强烈,又哭有甜,让她平缓的心又波澜再起。

朗朗蓝天白云下,杜醇站在唐家大门口,远远望着童话里才有的大屋,被鲜花草地簇拥着,沐浴在夏日的明媚中,低调的骄傲着。抬头望一眼蔚蓝天空,杜醇开始好奇起来。

当冬日来临,唐家是否会温馨依旧呢。

与张妈,小丽等人打过招呼,小丽想起什么来,叫住杜醇,“噢,醇醇,我想起来了,少爷下午回来找过你,不知道什么事。他刚回来,你去楼上问问他?”

杜醇朝小丽尴尬一笑,“好的,小丽姐。我……我去问问看。”说完,抓着包,在众人的目视下上了楼,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泛起了小小的红晕,有如夕阳下淡淡朝霞。

到了二楼,更是有些鬼鬼祟祟的盯着某道雕花门,生怕它突然打开,把它魂吓得飞出九霄云外。幸好,一切静止安好,杜醇三步一回头的看着那道门,像是青春期时的懵懂少女,经过暗恋的少年的窗口,频频回头张望,怀揣着既想见又怕见的纠结心情。

缓缓上楼,包里有短信声响起,杜醇低着头边走边取手机。

“你上辈子是乌龟投胎转世的吗?”唐穆森不满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惊得杜醇一个松手,捏在手里的手机掉落在楼梯上,噼里啪啦的,似乎满是控诉。

“你……你为什么老是吓我?”杜醇瞪着唐穆森,他双手Сhā兜,一脸闲适得看着她,看不出内疚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呼之欲出,弯着腰捡起手机,确定无恙后。不断提醒自己要忍,杜醇视某人为隐形,走到房门门口。

“刚才在外面磨蹭什么?”某人不甘被忽视,仍然不依不饶着。

杜醇挑衅得看一眼身后的男人,他深黑的眼瞳亦是看着自己,三楼里一片静谧,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隐隐述说午后停车场的亲密。夏日的浮躁令得杜醇脸上的红晕更深。

“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走得比乌龟还慢。”小仙女与彪悍女混久了,也沾染了几分彪悍气焰,学着向自己的老板拍板叫案起来。

说完,昂着头,也不理会唐穆森,以胜利者的姿态“砰”得关上了门。

门的两边,年轻男女都轻声展露笑颜,一个兴奋于自己终于占了上风,一个则为女孩孩子般的倔强而无奈。这世间有时顽强有时脆弱的爱情,又岂是小小的一扇门能挡住的呢?

那夜,一一又赤脚跑来要求和杜醇睡,杜醇正想劝劝她,一一趁着空隙,像个滑溜的猴子般挤进了门,跳到她床上,对着她做鬼脸。杜醇一脸无奈的望着小家伙,轻轻阖上门。

上前刮了刮小家伙的小鼻子,板着脸,“不许有下次了哦,要不然­奶­­奶­以为你不喜欢她了。”

一一笑嘻嘻得蹦到沙发上,把抱枕抛上抛下,卷卷的头发也调皮的在风中跳舞,“呵呵,没问题,一一喜欢每个人,不偏心的哦。”

杜醇一脸温柔笑意上前抱住小家伙,如果继续纵容她,小家伙也许会像童话中穿了魔法舞鞋的小姑娘,跳舞到天亮。抱着小家伙走到床前,手指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有云忽隐忽现的挡住它的光晕,却不损它的柔和。真正的属于夜的柔和。

“那是什么?”轻声问一一。

“月亮。”一一亮晶晶的眼瞳中已满是月亮的光晕,小孩子的眼睛最懂得美丽。

“月亮像什么?”

“嗯?弯弯的,像pasha的眼睛,也是弯弯的哦。”一一的眼睛也笑成了弯弯月牙状。

“好,一一听好了,月亮弯弯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小孩子躺在它上面睡觉,有好多星星陪着哦。”杜醇描述得绘声绘­色­,一一听得入了神。“一一想不想成为那个小孩子?嗯?”

“想想,我要睡在月亮上面,有星星陪我睡觉,醇醇也要陪我。”一一拍着小手,一脸向往。

“好,想成为那个小孩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就到床上去,闭上眼睛,月亮和星星就会在梦里邀请你了。好不好?”

“好,现在就去。”

那个月夜,一一靠在杜醇胸前,软软的头发流泻在枕上,写满了天真无忧。杜醇有些痴迷得看着眼前天使般的睡颜,她失眠了。

爱情从天而降,可望而不可及。脑中的理智告诉她,他们之间隔得太远,中间的道路又满是荆棘陷阱,教人一眼就想放弃。可是情感却在心的那处不时跳出来,鼓动她,告诉她,按照心的指引走下去。

星辰般的眼睛流露出满满的迷茫,她仍然记着在季芹面前说过的话。那是她的理智在说话。可她的心呢,她的心又该向谁述说。缓缓闭上眼睛,也许,梦中,她可以把心讲给月亮听。

章节35

星期六早晨,一一照旧被送到外婆家。室外暑气已经有些逼人,天空白茫茫的一片,紫外线有些强。下午,小丽和如惠空闲了下来,各自搬了个凳子跑到­阴­凉处织起了毛衣,杜醇坐在一旁边当看客,边听两个女人互揭长短,倒也挺惬意。

她没有出门找英姿,英姿最近上火,好似刚从火星回来,让她有些秫秫的。前些晚她打了个电话给英姿,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彪悍女发出狮吼,“姓朱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还好她电话拿得稳当,要不然她那电话又得垂直坠落,直接搞罢工了。河东狮吼果然威力惊人,她只感觉自己耳朵被电击了一秒,麻麻的。火星女郎果然宝刀未老。

“小姐,我姓杜。”

“噢,醇醇呐。我以为是那个杀千刀的,在做面膜呐,涂得跟吸血鬼似的,没看到。”

“乖乖,世界变化太快,谢英姿都开始做起面膜来了,估计明天猪都能爬树了。我没打错电话吧?”杜醇有些大惊小叫,英姿人如其名,英姿飒爽,从小爬树打架无一不­精­,俨然一个假小子,没少挨过谢妈妈的唠叨。

“那只猪给我的,说我面黄肌瘦,远看像熊猫,近看想猴­精­,怕别人说他虐待我,就拿了这个让我保养,醇醇,你知道那人渣怎么说的吗?”英姿在电话那头气呼呼的,杜醇想象着她涂着面膜呲牙咧嘴,恨不得想把某人活宰生吞的样。坏笑着点点头,现在的英姿肯定像足了白面撩牙的吸血鬼,而且还是火星籍的。

“怎么说的?”

“猜不到吧,一想起来我就气得想把房子给蹦穿。我给你学学。”英姿在那头拉了拉嗓子,鲜活的声音刻意低沉下来,听上去很是滑稽,“谢英姿,我希望你多用用这个,好歹保养出个人样。”

杜醇在电话这头已经笑得肚子有些痛了,却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来,现在的英姿是尾巴被点着火的小母狮,鬓毛直立,见谁咬谁,她杜醇可得当心点。

“你瞧瞧,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整个是一个败类,妖孽。人渣”英姿继续在那头发飙,偶尔还能听到猪头“汪汪”两声,为英姿的狮吼来些妙趣横生的伴奏,像极了动物园里的音乐会。

“嗯,确实好过分,怎会有这样的上司,那他给的东西你还用啊?”

“用,­干­嘛不用,醇醇,我也不傻,我怕他整我,报复我之前多次单挑他。嘿嘿,我这回长了个心眼,跑到百货大楼里咨询过了,乖乖,可都是最高档的东西。一样东西就够我一个月伙食啦,所以我就委屈点用呗,­干­嘛跟钱过不去啊?对吧。”英姿语气颇有些洋洋得意,谢妈妈擅长­精­打细算,持家有道,英姿倒是把她妈的­精­明给完全遗传下来了。

杜醇也乐呵呵得点点头,随即秀眉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英姿,你们老板几岁了?”

“他啊,外表像三十,实际上已经一千岁了,成妖祸害人间了。”

杜醇恍然大悟,脑中肥胖老头的形象修正了一下,变成了肥胖的年轻男人。“看在人家买这么贵的东西收买你的份上,你就消消气吧,嗯?”小仙女发挥清凉本­色­,力图消一消彪悍女

的火气,上火伤肝啊。

“切,鬼知道他是不是买给女朋友多余出来,才拿来塞我的嘴的。话说,我正义女战士谢英姿就能这么容易被收买?”英姿在那头重重的“呸”了一下,正义凛然,一副正义先锋的样子,完全忘却了自己正涂着资本家给的东西。

杜醇笑着对天花板翻了翻白眼,心情因为英姿的张牙舞爪而飞扬,窗外月­色­如水,或许已有人伴着清逸月光进入梦乡,可是,有英姿的地方,太阳永不落下,即使是月亮也夺不去她的耀人光彩。

“好好,有你的地方就有正义了,满意了吧?”

“呵呵,那是。”英姿笑得憨憨得,腾的压低声音,“醇醇,我偷偷告诉你……猪头,出去出去,老娘要讲悄悄话了,出去。”大声呼喝着小狗,砰的关上门。杜醇哭笑不得的揉揉太阳|­茓­,很想告诉彪悍女,小狗压根听不懂人话。

“醇醇,我跟你说。”英姿鬼鬼祟祟得开始说悄悄话,“我老板很有可能是同­性­恋,那天被我看到在餐厅里和一个gay样的男人搂搂抱抱。劲爆吧?同­性­恋哎。”

“啊,同­性­恋,你刚不是说他有女朋友的吗?”听此,杜醇也有些惊骇,只觉得一头雾水。果然摩登城市里爱恋自由,要是在水旺,恐怕这闲言碎语可以叠成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有女人找他啊,可能不知道他底细,有钱嘛,哎,醇醇,这年头,猪头男人都有人要,真可长见识了。”英姿在那头舒服得叹口气,语气里有些世道炎凉的凄凄惨惨戚戚。

“嗯,大概吧。”杜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英姿,你的面膜还不洗吗?再不洗,小心保养不出人样。”

“杜醇,你你你,给老娘等着,哎呦,脸绷得好紧啊,我去洗了……醇醇,哪天你过来咱们一起奢侈,我这还有一打呢。”

杜醇歪着头听着小丽和如惠Сhā科打诨,想起英姿和她的猪头,露齿一笑。轻吸口气,夏日空气里栀子花的香味沁入心脾,心中放佛已经开出一朵花,馥郁透白,多希望她的生活永远花开似锦,没有冬天。

伸了个懒腰,有些困意,向如惠她们道别,杜醇回房睡午觉。

关上窗帘,小室暗淡下来,隔绝了户外的道道白光,一派午后的闲适。杜醇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幔随着微风一起一伏,像是五彩的蝶翼,在风中徐徐飞舞。睡意更深,渐渐阖上漂亮的眼睛。

童话里,被下咒沉睡的公主等待着勇敢爱人的清吻,把她带离无尽的夜的国度。杜醇吐气如兰,在梦中,她一度希望被解救,却晃晃发现,她不是公主,带她离开深渊的,只有她自己。她才是自己的救赎。

睡了一个多小时,杜醇被手机铃音吵醒,起身一阵翻找,才在枕头下方找到手机,震动个不停,可见打电话的人有多么执着。拿起一看,发现是唐穆森,瘪瘪嘴,不太情愿的接起电话。

“喂?”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或者正确的说,是要指示些什么。

“怎么才接电话?”男人低沉的声音满是不满,杜醇几乎可以想象他浓眉纠结在一起的样子。挑挑眉,她应该给他画副漫画,取名叫做“皱眉先生。”

“我在睡觉。有事吗?”

“吵醒你了?”声音又压低了一分。杜醇隐隐感觉他纠结的眉毛已经舒展开。

“没有,快醒了。有事吗?”其实她想说,你有什么指示要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吗?嗯?”低沉的声音又有些高亢,变­色­龙果然善变,杜醇无奈得瞥一眼手机屏幕,亮亮的,似乎是他星子般闪亮的眼睛,写满示威。

“怎么不说话了?杜醇,在听吗?”

“在听,你不是说你很忙吗?”意思是,老板大人你快去­干­正事吧,找我这个闲人做甚,还扰人清眠。

“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杜醇的心忽的花开了一片,­唇­齿间甜丝丝的,对于唐穆森忽然之间的表白有些不能适应。言语有些呐呐,“现在……现在不是听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有些短路。

唐穆森在电话那头低沉得笑着,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答案,笑声沁进了杜醇的心中。杜醇在电话这头低着头,嘴角不自觉得敛出一丝甜笑,绞着衣角,如夏天雨后的栀子花瓣,纯白上的滴滴雨露,反­射­着雨后彩虹的五彩,迷了路人的眼睛。

“我快登机了,大概一个礼拜,安心等我回来好吗?不要乱跑。”

“好,”杜醇乖巧点点头,只觉得已经被男人的温柔语气所淹没,有些神魂颠倒。脑袋有些清醒过来,小仙女的好胜心像清幽山谷里袅袅升起的白­色­炊烟,觉得自己应该说着什么,养成奴­性­的心理可就丧失主权了,“我。。我就是乱跑,我又……又不是小狗,被你们呼来喝去的。”最后一句话已经轻得如蚊子嗡嗡飞过,顶撞老板她终是比不过英姿。

唐穆森坐在候机厅,闪过一丝宠溺的笑,太过纵容小兔子,她倒学起顶撞的本事来了。

“你当然不是小狗了,小狗认路的本领都比你强。”有心气气小兔子。

小兔子的嚣张气焰立马被残酷镇压,人家毕竟说的是现实。清亮黑瞳闪过一丝不服气,赌气起来,“我不跟你说了,你打扰我睡觉。我要挂了。”威胁谁不会。

“好好,不生气了。”唐穆森急忙安抚杜醇,原来她也有赌气撒泼的一面。“安心等我回来,想要什么礼物?”如果她点头,他愿意兜中掏出所有,他曾经嗤笑这样的男人,此刻才发现,他也是中了爱情的蛊,却心甘情愿。

所谓的沉沦,它的滋味原来是甜的,刻骨铭心的甜。

杜醇听到“礼物”二字,本能得抗拒着。在她的认知里,爱情的花园里,那些茁壮的树枝结出的应该是被爱滋润着长大的苹果,甘甜如蜜。当珍珠玛瑙的光彩掺进这一方天地,苹果就会变了味,涩涩的,教人不想咬第二口。她想要的,多也不多,说贪心却又不贪心。

“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吧,电池快没电了,再见。”还未等唐穆森开口,杜醇就挂了电话,态度的转变让电话那头的唐穆森有些纳闷,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女人心,是六月的雨,变化多端,却教人想一头扎入其中,淋个痛快,享受天赐的清凉。

沉思会,唐穆森站起身,接过何特助递过来的飞机票,准备登机。沉稳得走向前方,他的心隐隐期待着未来,一个他和名叫杜醇的女人的未来。

杜醇抱着屈起的双腿坐在床头,头发有些凌乱,索­性­全部放开,任一头长发流泻在胸前。眼睛瞥向手机,屏幕已经暗下来,静静得躺在枕边,好似他从没打来过。可是他还是打来了,确确实实的,她不能捂着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没发生。

他和她,吻过,抱过,她在他怀中痛哭,也曾如刚才那样,短暂放开各自曾经的隔阂疏离,有些亲密得说话。抬手摸一下头发,丝滑如绸,可是她的心却被许许多多的结纠缠着,理不出头绪来。

那样的男人,那样的爱情,她敢伸手去要吗?

甩甩头,她猛地下床,跑到柜子边倒立起来。一头黑发拖地,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是惊人的黑­色­的美。黑如美玉的眼睛绽出光芒,就让她短却忘记纷扰吧,时间总会给她答案的。

章节36

周三晚上,杜醇坐在床上看书,电话又铃铃响起,扰乱了夜的呼吸。有些预感,拿起电话一看,果然是他。

“喂?”

“睡了吗?”唐穆森的声音淡淡的,有如夜空上方的悬月,发出淡淡的光,安抚着惧怕黑暗的心灵。

“没有,在看书。工作顺利吗?”轻柔的声音与月光凝为一体,都有着教人安定的力量。

“还好,只是还要多留几天。家里还好吗?”

“嗯,都挺好。”杜醇轻声回应,随即莞尔一笑,“想听一一的最新笑话吗?”

“想,我的耳朵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开始说了。”杜醇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一下午苦着脸跑过来找我,掀起裙子,指着大腿上的小红点告诉我,她长青春痘了。”有些兴奋得复述,语带甜甜笑意。

唐穆森在电话那头爽朗轻笑,他明显的愉悦了。“真遗憾,等我回来的时候,一一小朋友大腿上的青春痘就没了。”

“好笑的还不止这个呢?”杜醇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

“我告诉一一小红点是虫子咬的包,不是青春痘。一一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太好了太好了,她可以继续牵pasha的手了。我听了很纳闷了,青春痘和牵pasha的手能有什么关系。”杜醇娓娓道来,“问一一为什么,她东张西望了半天,神神秘秘得凑到我耳边告诉我。”特意的停顿,有些得意对唐穆森炫耀,“想知道6岁小女孩的心事吗?”

“想。”唐穆森也十分好奇。只是,你的心事又何时向我坦露。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6岁小孩也是有心事的。一一悄悄告诉我,pasha告诉她,等到他们长青春痘的时候,他们就不能手牵手了。是pasha的妈妈说的,小家伙为了这个烦恼了很久呢。”杜醇言语中遮掩不住自己的笑声。她是走入小人世界的格列佛,生活在孩子的世界,每天等待快乐准时上演。

“呵呵。”唐穆森也忍俊不已,笑声更大了些,快乐席卷了他。揉糅眉心,“不知道我哥哥听了什么感想,那么小的孩子,就让他提前烦恼了。”语带戏谑,对哥哥来说那一定是甜蜜的烦恼。

“一一小朋友已经下指示了,除了我和叔叔,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她的秘密。”

“还有我?”他有些受宠若惊。

“是啊,我第一次发现,你唬小孩的功夫和吓人的本事一样强。”深邃的夜已经使杜醇撤下了心灵的警戒线,她不自觉得跨过无形的线,开起了唐穆森的玩笑。这在以前,可是自杀行为。只是一个个艳阳天过去,他们经历冲撞闪躲,彼此的影子深深刻在心中,隐蔽的情感正逐日逐夜的发酵,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呵呵。”唐穆森的朗朗笑声更浓,“我天赋平常,恐怕是某些人的胆子太小了吧。”

揶揄的口气正中杜醇罩门,让她火气上冲,脸颊红霞似要腾腾升起,为这抹黑夜带来一点璀璨的红。不服气得白白眼,“某人要挂电话了,唐先生还有什么指示吗?”

唐穆森一脸坏笑,果然是不服输的个­性­,有着弱小的身躯,去承载着巨大的力量。像是森林里的小白兔,在草丛中对着饥肠辘辘的野兽招招手,太阳照在它白­色­的牙齿上,泛出阵阵寒光。它在草丛中东奔西跑,招摇着,引诱野兽掉进了它的陷阱。

唐穆森舒服得靠在沙发上,温情一笑。自嘲着,他就是那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吧。“杜醇,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道出心中困惑,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而这成为他心头的一根刺,扎得有点疼,只有名叫杜醇的女人才能替他拔去。

正顾自别扭的杜醇,听到唐穆森的问话,有些怔楞。抬头望向房门,那个春天的深夜,她颤抖得关上门,因为那张脸胆战心惊到极致。可是命运真是一个老顽童,现在的她,居然为了那张脸而动了心弦。眼眸里柔柔水流脉动,如窗外的月光,清冷月­色­因为夏日的脉搏,而热烈起来。

“想听老实话吗?”歪着脑袋,继续卖关子。

“嗯,我准备好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觉得阿姨基因变异,生了酒鬼儿子。”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有些沉默,随即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突兀传来,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又惊讶又觉好笑,惹得一边的杜醇眨了眨眼睛,漾起甜笑。

“你觉得很好笑吗?”

“嗯,第一次发现我有做酒鬼的潜力,被你挖掘的。”

“被你这么一说,做坏事的反而是我了?”杜醇有些愤愤的反驳,被这男人一颠倒,黑的变白,她杜醇反而是罪恶之山的源头了。

“不要生气,你应该感到光荣。”唐穆森得意得发现小仙女的怒气,能把她逼出自己织的迷网,勇敢倾听他的声音,让他心里雀跃非常。这样的时光,美好得不忍睡去,只愿它长长久久的被抓在手中。

“哼,歪理。”悠悠得打了个哈欠,夜更深了。

“好了,睡吧。我过几天就回来。”唐穆森听出杜醇的困意,主动结束通话,其实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却劝自己来日方长,她对自己仍有些许芥蒂,着急不来。

“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灯,窗外草丛中有虫轻轻鸣叫,杜醇侧耳听着韵律十足的嘘嘘声,恍惚觉得那是爱情的声音。黑夜里,一切浮华繁荣都静止下来,夜的魔手揭开了她包裹严实的心,她最真实的心动在夜­色­下绽放开花。侧身躺着,她又开始迷惘,日出以后,浮华复又来临,她心中的那朵花是否就会遇阳光而凋谢枯萎,好似不曾美丽过。

是不是最终,她会屈服于浮华的威慑,远远的走开呢。

周五晚饭时间,杜醇牵着一一的手下楼吃饭。一楼客厅饭桌上,季芹正与唐启东聊天,不知季芹说了什么,平时不苟言笑的唐老先生乐呵呵的,还不时点点头应和,想来与季芹很是投缘。唐­妇­人张罗着晚餐,杜醇与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季芹更是与她点了点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冷落。

杜醇匆匆得走进厨房,心情难以言的喻低沉下来。厨房餐桌上,杜醇一如既往的安静,唐家大宅的佣人们却聊得火热,话题都围绕在唐穆森身上。

小丽端着饭碗,手肘碰碰张妈,眯着眼睛问,“张妈,张妈,老爷刚打电话给季小姐父母,请他们过来吃饭呢。你说这事是不是古怪?”

“唐家和季家本来就是世交,你稀奇什么?吃你的饭。”张妈在唐家呆了半辈子,沉稳持重,不对主人家的事情过多臆测,只是底下的这些佣人年纪都小了些,她也管不了她们叽叽喳喳的嘴。

“我觉得不对劲,现在少爷天天回家,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女朋友了,身边就一个季小姐,我看呐。”小丽夹一口肥­肉­进嘴,小眼睛因为自己的神算而放出光芒来,“少爷和季小姐的好事就快近了。对吧,如慧?”

杜醇夹菜的手滞了滞,口中继续安静得嚼着饭。

“嗯嗯,老爷挺中意季小姐的,我看出来了。上次还让季小姐陪着她钓鱼呢。”老实些的如惠也点头如捣蒜,附和着小丽的问话。

“你们两个小姑娘话还真是多,碎碎念的,看看醇醇,多守本分。”一向憨厚沉默的冯伯出言训斥二人,眼神有些凌厉,“咱们都是下人,主人家的事看在心里就可以了,吃饭。”

一声“吃饭”掷地有声,吓得多嘴聒噪的小丽如惠不敢再放肆,乖乖低头吃饭。

杜醇仍旧不动声­色­得吃饭,只是内心似乎被已龙卷风肆虐过,一片狼藉。口中的饭粒被­唇­齿轻轻咬碎,似乎是她那颗柔­嫩­易碎的心,稍稍一些外力,就被伤得没了原形。

那些事实来得太快,她明明已经预见到的,可为什么一旦它真真切切的摆在面前,她还是会伤感失落呢。她像是迷途沙漠的人,口渴昏花。揉揉眼睛,明明知道眼前出现的是海市蜃楼,美好的不似真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得想要伸手抓住它,可是惊喜过后,摊开手掌发现,抓住的只是空气。都是徒劳。

饭粒被嚼出甜味,她的心却苦涩起来。

若无其事得帮着张妈在厨房拾掇一阵,杜醇才踏出厨房门。客厅却是热闹非凡。一一穿上黑­色­皮鞋,在大人面前跳起早就学会的踢踏舞,踢踢踏踏的,笑靥如太阳花,大人们欢笑鼓掌,齐声夸奖一一跳得­棒­。

杜醇随着众人鼓掌给一一伴奏,澄澈眼神扫视沙发上的唐家二老和季芹,每个人的笑容浅浅,和谐如一家。季芹偶尔与二老说上几句话,一身T恤牛仔,如邻家女孩般亲切,也没了半点小姐的清傲。

若有所思得回房,走到窗前看月亮。眉月悬在天的一边,忽明忽暗,星星稀稀落落的散布空中,呼应着她的落寂。她似乎已经习惯站在这一角,仰视天空的月­色­。她习惯了,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即使她对这月­色­再悸动,她杜醇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

手攥紧窗幔,手指因为用力泛出白­色­,她犹记得冯伯的话,她要守本分的,她不能搅乱这一方天地,她也不能破坏这座大宅与生俱来的谐和。

咬着下嘴­唇­望向月亮,此刻乌云有些散去,月光透亮许多。她摇摆的心也亮堂起来,心中下了决定。心动并不等于相爱厮守,她终究是一时情乱,迷失了自己。

好在她终于醒了过来。

在另一座城市的唐穆森心情却格外舒畅。工作谈不上十分顺利,中间有些波折,好在最后以成功收尾,也算没有白费这些天的心神。

从合作方大楼的电梯出来,他正盘算着给杜醇买什么,后面的讲话声让他的脚步放慢了下来。

“linda,你先回去,我要去买些东西。”是何特助的声音。

“哟,小何,看不出来啊,你一个大男人还爱逛街。怎么,到了购物天堂,也心痒了?”linda在后头一惊一乍的。

“我说你这女人,我这是要给我老婆买婚戒呢……呃……回去准备求婚了……”何特助挠着脑袋,压低声音。毕竟前头有老板,不敢大肆说私事。

“何光,我也要买东西,linda你也一起吧。”唐穆森突地转身对二人吩咐,也不顾及手下嘴巴半张,沉默走向停车场。

何特助和linda互看一眼,各自挑挑眉,两个人­精­开始学火星人心灵感应。

你说老板要买什么?戒指?

难说,但是很可疑。咱们的老板娘就这么定下来了?

你不废话吗,没看老板每天坐办公室里对着那副画傻笑吗?

我哪有你眼睛尖。说起来,我们老板终于抛弃名门淑女,妖艳女郎,喜欢上小女生了。这可是我们远盛广大员工的幸福啊。

是啊,未来老板娘一看就和善好相处。只是,你说一个口味那么浓重的人,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清淡小菜?也没见他有胃病啊……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叫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嘿嘿,就好像我老婆,有了她,我就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瞧你那点出息。

别说我,说不定我们老板将来也出息不到哪去,你看他,一代黄金单身汉都退出历史舞台了,现在都成A城绯闻绝缘体了。你们女人不是最爱我们男人死心塌地吗?

话是这么说,只是最近办公室都没有老板的八卦新闻,好空虚啊,我的生活质量腾的就下降了。

我鄙视你们这些女人。

唐穆森打发掉两个手下,独自在金光灿灿的珠宝店里转悠着,时有礼貌的柜台小姐热情招待他,他却是轻笑不语,实则是被女人的东西晃乱了眼,无从下手。

玻璃里的闪闪戒指,散发银­色­的光,吸引相爱人的视线,交换天长地久的誓言。唐穆森想象着他亲自为杜醇套上戒指,俊朗的脸上溢满幸福憧憬的笑。有种冲动想买下求婚戒,却克制了下来。应该让杜醇亲自来挑喜欢的才是。

走到一个柜台前停下,一根手链吸引了他的视线,手链一端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钥匙,灯光下发出白灿灿的光。察言观­色­的柜台小姐早早笑着拿出那根项链。“先生喜欢这根项链吗?它里面的意义可是很非凡哦?”

“什么意义?”

“先生看到这个小钥匙了吗?它才是重点,这条手链的广告语是,锁住她一生一世,很多男士都是冲着它的广告语而买下它的。”

唐穆森小心翼翼的拿着手链,端详了小钥匙一会儿。锁住她一生一世,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轻扯嘴角,“请你给我包起来。”

唐穆森在周一下午回家。杜醇正指导着一一学写汉字,小丽跑进房间,“一一,你叔叔回来了,还带回来很多礼物,快下去看看。”

“真的吗?醇醇你也来看看我的礼物。”随即拉着杜醇跑下楼,杜醇惊骇于小家伙的力大无比,哭笑不得,一一怕是也遗传到唐家人的力气大。

客厅里坐满了人,杜醇一眼就望见安坐在沙发上的唐穆森,季芹笑嘻嘻得坐在他身边,表情仍是肃穆着。他也看见了杜醇,投过来的目光直直得望着她,仿佛想穿透她的心,看清她的灵魂。

杜醇不好意思得站在角落上,试图躲避他那道追逐的视线。

“一一,快,过来瞧瞧叔叔给你带的玩具,有芭比娃娃和小火车哦。小何,快,拆开来让一一看看。”唐夫人拉着一一,献宝一样的讨孙女开心。

一一接过何特助手里的芭比娃娃,爱不释手的上看下看,转头对唐穆森­精­灵一笑,“谢谢叔叔。”

表情严肃的唐穆森脸­色­柔和了一下。

何特助陆陆续续得把礼物分给在场的唐家人,唐母是一条珍珠项链,唐夫是一套钓鱼竿,小丽如惠得到了一整套护肤品,张妈冯伯拿到了高档按摩器和滋补品,小孟是一条领带,送季芹的则是一个名牌手提包,听说是限量版的,引得季芹朝唐穆森娇媚一笑,满是风情。

站在角落下的杜醇望着一室的和乐,每个人都因为收到礼物而笑容满面,忙不迭得向唐穆森道谢。这种场面让杜醇有些尴尬,她毕竟是一个外人,手足无措了一阵。见一一向她跑来,灵机一动,“一一,想玩小火车吗?我们去楼上玩好不好?”

一一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啊,好啊,醇醇,我们走。”随即小小的身子捧来小火车,拉着杜醇朝楼上走。

唐穆森目不转睛得望着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离开视线,心情忽的­阴­沉下来。有些随意的和父亲季芹寒暄着,心却飞上了二楼。摸了摸西装袋里的盒子,他是多么想锁她一生一世。

心思灵巧的唐夫人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和蔼得送何特助到大宅门口,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拉着何特助问出心里疑问,“小何,礼物就这些?没有遗漏吗?”

何特助扶了扶眼睛,老实回答,“夫人,没有遗漏,都是老板吩咐我们去买的。不过。。”

“不过什么?”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老板自己亲自去买过东西,不在我今晚的礼物袋里,我也不太清楚。”人­精­何光怎不知道唐老夫人疑心什么,半含糊得说出答案,其实他心里也十分好奇老板在珠宝店里买了什么。

“噢,这样,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章节37

杜醇抱着膝盖赤脚坐在地板上,一一追着金­色­火车满屋子跑,撑开双手做飞翔状,粉­嫩­的脸颊上已经红扑扑一片片,像是一时兴起飞翔在蓝天中的小天使,调皮的与大地上的火车赛跑。

兴许是跑累了,一一小天使扑向端坐的杜醇,小家伙力气挺大,杜醇一个不留意,顺势抱着小家伙躺倒在地上,一一双手圈着杜醇的脖子,咯咯直笑,“醇醇,我跑得比小火车快哦。”

杜醇甜笑望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拍拍她的细­嫩­脸颊,“一一不能骄傲,小火车看到你跑得比它快,会努力追哦。不过,你们都跑得很快,都要表扬。”

“醇醇,我们都很厉害都对不对?”一一的眼角笑成了月牙形。

“对。”杜醇捧着小家伙的脸,“但是都不能骄傲,知道了吗?”

一一点点头,几缕乌黑发丝贴在她汗湿的额上,几颗豆大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滴在杜醇的T恤上,晕开如花瓣开放。杜醇轻拭去小家伙额上的汗,一一瞳孔的颜­色­深深映进脑海,心中的酸涩突无可救药得弥漫心际,暖暖笑意淡去,“一一答应醇醇一件事好不好?”

“嗯。”

“一一将来要勇敢长大,遇到伤心的事也不能哭鼻子,好不好?”

“好。”一一柔顺得点头,似懂非懂,“醇醇,我想爸爸妈妈,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还有pasha,可是……”一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一丝罕有的忧郁,“可是我回爸爸家以后想你了怎么办,­奶­­奶­不让你陪我一起回家。我好想把你介绍给pasha。”一一说话间已经有些哽咽。

“一一不要伤心,好多好多人爱一一,他们会陪你长大,长成漂亮的大女孩。醇醇也会想你,一一好好学习方块字,想醇醇了就写信给我好不好?”杜醇轻声抚慰身上的小女孩,尽量为她驱散些离别的痛楚,心中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残忍,对自己,对一一,也对他。

情是世间万物中最迷离幻化的东西,抓不住看不到,却往往渗入骨髓,影响人的命运轨迹。在她还没有对情上瘾,为之癫狂之前,就让她残忍一回。放弃,对别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一一只是忧伤得看着杜醇,沉默着,似有某种情绪酝酿。

“好孩子,刚才答应醇醇的,不能哭鼻子哦。”杜醇也觉得眼角似有东西打转,却硬生生得克制住流泪的冲动,“好。醇醇问你,想爸爸妈妈吗和小宝宝吗?”

“想。”

“想跟pasha一起玩游戏吗?”

“想。”

“一一伤心的事情就想开心的事,好吗?戴帽子的魔术师会把伤心的东西通通变走哦。”

“好啊,好啊,长大我要当魔术师。”小家伙总算破涕为笑。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从醇醇身上下来,把醇醇累坏了。”步入房间的唐夫人笑呵呵打断地板上大小两个女孩的软言细语,招呼两人起来。“来,一一,拿着小火车去和爷爷玩。”

身上的小家伙被唐夫人牵走,杜醇的心忽的觉得失落了一块,坐起身,转头对窗口飘扬的窗帘发起呆。孩子的世界又怎懂得离别的涵义。有些离别,­阴­阳永隔,教人扼腕。有些离别,几十载芳华过去,你与他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他留给你一个蹉跎背影,已经不记得你的名和姓。更有些离别,明明血脉相连,他却把你抛却在人间,无情剪断彼此间的骨血情谊,任你苟活。

离别情愁千种万种,每一种都能让人心碎了一地,却只能对天空叹。命运给了人情,却又不死心的赐了人离别,从此红尘人世一片月圆月偏,幸福哀伤轮回在时间长廊,对于情,人们多是又爱又恨夹杂,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杜醇眼前浮过一张张脸,或清晰或模糊一片,或远或近的走进她的生命,有些人离开,有些仍在周围,她的心海突然平静如晨曦的海平面,宽广无浪,初升的朝阳如火如荼,驱散海上的晨雾。她明朗起来,只愿所有人能在不圆满中得到圆满。

唐穆森靠在门框边静静得望着背对他,顾自沉思的杜醇。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在背后看着她,等着她发现自己,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徒劳。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不走出也不让他走进,当他雀跃的以为她把心敞开一点接纳他的时候,她突地又转身背过身去,就像此刻,他感觉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而她似乎随时要张开隐形的翅膀飞到山的那边。

或许他可以用咒语囚禁她的脚步,却又怎能去除她隐形的翅膀。

“在想什么?”他投降,主动把她拉离她遐思的世界。这场不知疲惫的追逐游戏,他迫切希望比出个输赢。

杜醇惊愕得抬头,看进一双黑瞳,透露出执着的讯息。“没什么,想打瞌睡了。”佯装无事的站起身,“你刚回来,多休息吧,我回房间了。”

不想让唐穆森察觉自己的情绪,她强迫自己浅笑着与他对视,就像往常一样,他们的眼眸里互相有彼此的影子,万千缱绻情意蕴含其中。只是这一次,她不再逃避,有些贪婪得望着他眼里的自己,被一个男人温热如火的爱包围着,至少此刻,她是幸福的。

狠心别开眼,拒绝深陷这一片男人织就的情网不可自拔。却觉得手心被轻轻握住,十指交织在一起,在这夏风催眠的下午,指与指的触觉麻醉了她的心。

“我的礼物还没遇到它的主人,你就想离开了?”唐穆森深邃双眼有笑意流露,带着淡淡的期待。

杜醇不语,只是看着他。

“为什么我从你脸上看不到期待?你就不能表现得兴奋些。”

“我明明期待了,只是你没发现。你想让我像一一那样表现,听见有礼物就拍手说好­棒­好­棒­吗?”她开始学会顶嘴,并且上了瘾。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欣赏一下。和一一呆久了,我想你倒是可以学个七分像。”他也不甘示弱。

“那我不要了。”杜醇有些气恼他的无赖,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作势离开。

纤手再次被牢牢握住,唐穆森扳正杜醇的身体,强迫她面对着自己,从西装袋中取出一个方块大小的小盒子,用金灿灿的黄|­色­包装纸包着,盒顶有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

“把手给我。”

杜醇有些懵了,心跳不听话的加剧。既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直盯着那个蝴蝶结,对唐穆森的话置若罔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唐穆森见杜醇呆若木­鸡­,涌上甜蜜的得意。亲昵的弯腰凑到她耳边低语,“放心,不是戒指,我们慢慢来。”

窗外,慵懒的风也正侧耳倾听这一室的爱的心跳,恋人间的低语在风中点点回荡,温柔回旋。夏日里的爱情种子,又有谁忍心教它扼杀在黑­色­的土壤中。再多的暴雨雷电,怕只会让它更好的滋养结果。

唐穆森抓住杜醇的右手,摊平,把小盒子轻轻放在她手心,似是把自己的心呈现在她面前,谨慎小心。眼睛更是不放过杜醇的任何一丝神­色­,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好了,拆开吧。”礼物送出,总算有些如释重负。

杜醇看着手中的小盒子,觉得它有千斤重,是他的心,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他这样日复一日的一点点侵蚀她的心,教她怎说得出个“不”字。苦涩溢满心间,却逼着自己微笑再微笑,“我想没人的时候拆开看,在你面前拆,怪怪的。”

唐穆森的脸­色­闪过一丝失望,他本来想亲自为她戴上手链,亲自动手锁上她的心,从此再也不为其他男人心动。叹了口气,从她口中吐出的软软细语,都让他不能拒绝。“好吧。你最好明天说些讨我开心的话。”

深夜,杜醇捧着水杯坐在地板上,茶几上摆着尚未拆开的黄|­色­盒子。仰头把水一口饮尽,用手抹­干­嘴­唇­,盈盈大眼却始终不离盒子,盒子里的礼物安静得占据茶几一端,穿越层层包裹,在这个暗夜召唤着杜醇,那是他的心在向她挥手。

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今晚月亮不知所踪,天空漆黑一片。几天前的晚上也是这个位置,她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做了决定。转头看一眼茶几上的盒子,灯光下亮得晕眩。闭上眼睛,对不起,这样的你,这样的爱情,我不敢伸手去要。

第二天中午,杜醇刚吃完饭回房,手机铃铃大作。跑过去接起,是个陌生号码,“喂?”

“姐姐,我是小卓。你快回来一趟吧。”小卓的声音焦急,又有些哭腔。

杜醇的心猛地揪起,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有些发颤,“小卓,慢慢说,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嗯,姐姐,怎么办,李妈妈生病了。”说着说着,小卓就在电话里伤心得哭起来。

杜醇拿电话的手也抖了起来,“小卓,镇静,先告诉姐姐,李妈妈生了什么病?”听到那头的小卓仍然抽噎着,教她的心更为跌宕。杜醇声音扬高八度,“别哭了,快告诉我。”

“姐姐,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偷偷听到林妈妈和陶妈妈商量,要把李妈妈送去住院,还说不能拖了……大概是前几天组织的体检检查出来的,姐姐你快回来吧。我好害怕……”小卓再度在那头啜泣,小小年纪哪能承受如此挫折。

“小卓,你是男子汉,不要哭,姐姐下午就回来,不要害怕。听姐姐的话,下午好好上课,知道了吗?”杜醇心乱如麻,却强迫自己在小卓面前镇静下来。

颤抖得合上手机,炎炎夏日,杜醇的双手冰凉了一片。理了理思绪,打电话给英姿。

“喂,醇醇啊。”英姿欢快的声音传来。

“英姿。”杜醇一声“英姿”喊出,内心的恐惧终于掩饰不住,成串的泪珠自眼眶奔涌而出。

“醇醇,怎么回事。哭了?”

“英姿,李妈妈生病了,我刚知道的……我得马上回去,我拜托你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十万件我都答应,你快说,我过来送你去车站。”英姿在那头也是一阵担忧慌乱。

“你先借我些钱,我欠人家的,现在来不及去银行取了。你借我些,回头我还你。”杜醇停顿了一下,她犹记得自己欠唐穆森钱,即使要走,她也不想亏欠他什么,他们之间一旦两清,她才能安心离开,从此两个世界互不交集。她尚有些存款,狠狠心,报了个数字,是她存款的一半,李妈妈治病的钱回去再想办法。

“好,没问题,什么还不还的,我的还不都是你的。我一个小时内到唐家。”

挂了电话,杜醇发觉自己冷汗迭出,像是被水淋过。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行李,还好行李不多,十几分钟就收拾停当。随即红着眼睛,开门下楼寻找唐夫人。

用餐后的唐夫人正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唐老先生不在,一一兴许是跑到外面追蝴蝶去了,不见身影。唐夫人首先发现杜醇下楼,见杜醇神­色­有异,马上起身。“醇醇,这是怎么了?”

“阿姨,对不起,家里有些事,我必须回去了,我很抱歉。”杜醇一口气说完,面对眼前的分别和对李妈妈的担心,眼眶又盈满了热泪。“谢谢你们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醇醇,不说这些见外话。”唐妈妈也是有泪淌出,轻轻揽过杜醇到怀中,她是真的中意这个心思剔透的姑娘,“阿姨真是舍不得你走……到家里以后,记得打个电话过来,阿姨会惦记你的,下次再回来,记得要回来看看,嗯?”

杜醇在唐夫人怀中乖顺得点点头,却不确定当她离开这里,是否再有勇气踏进这大宅半步。

她初生的爱情在这里诞生,也被她亲手扼杀在这里。一旦她走出这道围墙,她选择不再回头。

因为怕,所以连留恋都变得奢侈。

失魂般走回房间,无限眷恋得扫视一眼住了快三个多月的房间,抱枕,窗外的天空,最后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黄|­色­盒子,浓浓哀伤流露眼底,想起唐穆森的眼神,手心的温度,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闲聊,割舍的爱与痛几欲吞噬她,又有泪无声滴下,算是祭奠她想爱却不能爱的心。

深吸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滴。她撕了张纸,写下几行字。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感情,一笔一划的写完,她只觉得­精­疲力竭。刚写完,电话再次响起,是英姿,“醇醇,我在门口了,你让开个门,我开进来。”

杜醇跑到楼下,请小丽给英姿开了门。英姿的小起亚开进视野,刚一停下,英姿就利落得跳出来,手里拿这个纸袋。“醇醇,拿去。行李呢?”

“在楼上。我……”杜醇接过纸袋,还没说完,一一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想是知道杜醇要走,一见杜醇,就抱着她的大腿“哇”得张大嘴哭出声来,引得宅子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出来,一顿好劝。

“我不要醇醇走,不要……不要……”一一越发紧得抱着杜醇,不松手。

杜醇也是泪流满面,蹲下来抱着一一,“一一,好孩子,忘记醇醇说过的话了吗?不能老是哭鼻子的,要当勇敢的小孩。醇醇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醇醇也想自己的妈妈了,非常非常想,想我了写信或者画画给我好不好?”

“可是……呜呜呜。”一一双手抹着泪,仍旧一脸舍不得。

“来,一一,陪醇醇去楼上拿行李。”说完,杜醇牵着一一的双手,对着众人笑笑,大小两个女孩红着眼睛,走上楼去。

走回房间的楼梯此刻但愿绵延到永远,却终归有尽头,三楼房间里,一一如沮丧的皮球,坐在床沿,望着杜醇把一个纸袋和黄|­色­盒子装进塑料袋中,最后还塞进了一张纸。

“一一,帮醇醇一个忙好吗?”杜醇蹲在小家伙身前,挤出笑容。

一一点点头。

“一一等下把这个塑料戴悄悄放到叔叔书房的桌子上好吗?悄悄的哦?”

一一再次点头,“好的,我一定做到,拉钩。”

杜醇摸摸小家伙的头顶,伸出手指,“好孩子,拉钩。”

牵着一一,拿着行李走到二楼时,杜醇停下脚步,深深回望某扇门,默默倾吐心声,我已经原谅你。对不起。再见。

走到大宅门口,伤感的气氛与这火热的夏日风景格格不入,却出奇的真实。小丽如惠各自掬一把泪,欲言又止,张妈冯伯只是一个劲的说“醇醇你要回来看我们的。”唐夫人抹泪上前塞给杜醇一张信用卡,说是她的工资,杜醇百般推脱,最后还是收下。

坐在英姿的车上,数次回望绿野中唐家大宅,看它变成了满片绿­色­中的白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杜醇虚软的坐在座位上,悠悠闭上眼睛。英姿明了杜醇的难受,体贴的专心开车,不出言打搅她。

蝶翼般的睫毛抖了抖,杜醇睁开眼睛。失神得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她也想把惆怅这般潇洒甩开,却总有做不到。即使她的翅膀已经带她远离那里,可是她遗落在那绿野中的心呢,她的心明明坠入了那双深黑如海的眼瞳中,再也拣不回来了。

那么努力的挣扎,还是失败了,她终究未能带着自己完整的心离开。

章节38

唐穆森傍晚回家时,天已全黑,主要是临下班时开了个紧急会议,开到很晚。停好车,兴冲冲的抬头望一眼三楼的某个窗口,漆黑一片。有些甜蜜得猜测着杜醇此刻会在大宅的哪个地方,开门进屋。

走到客厅,父亲坐在沙发一角,戴着老花镜研究着他买的新式钓鱼竿,季芹坐一边翻看说明书,一见他进来,娇笑着起身跑到他身前,“唐哥哥,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随即脸­色­有点嗔怒,带着几分撒娇的姿态,“该不会出去约会了吧?”

他只是扯着领带,淡笑道,“小丫头。”也不再多言语。与父亲打过招呼,径直上了楼。季芹却是铁了心不饶过他,非得问出个一二,也腾腾腾得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后,“唐哥哥,你快说,这次又是谁?”

他本来愉悦的心情猛地烦躁起来,忆起上回季芹莫名其妙得约杜醇出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无名火起。不悦得转身看向身后不依不饶的季芹,脸­色­有些­阴­沉。季芹见此,咄咄逼人的气势锐减,半张的嘴巴识相得合上,二楼走廊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唐穆森有些­阴­郁的侧脸上,更显肃然。

“季芹,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成一起长大的妹妹。”见季芹沮丧得耷拉下头,他心有不忍,缓步上前,语气柔和了些,“季芹,你明明心里清楚的,把心思放我身上只是浪费时间,眼睛睁得大些,你总能发现属于你的那个人。”最后一句话亦是说给他自己听。

三个月前的他,也如现在的季芹,对于爱情,钻进了死胡同。不同于季芹捂起耳朵的执着,他则是嘲笑人们关于命定的传说,一味的嗤之以鼻。只是三个月后,他渐渐读懂爱情这本书,他开始明了,他的眼睛并不会被每张美丽的脸吸引,他的眼睛流连于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任由无数美丽徘徊身前,他已不愿多分出些眼光。

那么久,他才学会怎么写“情有独钟”四字。

“季芹,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说这番话。明白吗?”

季芹光洁的额缓缓抬起,褐­色­眼瞳里映满失落,红­唇­微微张开,似有话要说,终于还是无言。无奈得点点头,骄傲如她,生平第一次展开追逐游戏,却还是以失败告终。傲慢的头颅再度沉默垂下,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番决绝。

唐穆森转身离开。

“唐哥哥,你已经找到了那个属于你的那个人吗?”季芹轻唤远离的唐穆森,娇柔声音已无生气。

唐穆森微侧身,背后的季芹期待着,他­唇­间的笑隐蔽在灯光暗影中,沉默走开。

轻推开一一房间的门,本希望见到那抹清雅的身影,却落了空。一一坐在毛茸茸的卡通人物中,披散着一头尚未吹­干­的长发,眼神落寂,母亲坐在她身旁,对她小声言语,却还是没有让一一笑逐颜开。

他有些纳闷,杜醇哪去了。

“啊,叔叔回来了。”一一见他回来,小脸瞬间有了神采,像小猴子般得撑起身,扑到他身上,还未开口,已经抱着他的大腿,“呜呜”得哭起来,热泪沾湿了他的裤子,让他的心忽的低沉下来。

“一一,不要这样子。不哭了,不哭了。”母亲心疼的上来劝说。

“妈妈,怎么回事?”他莫名烦躁起来,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母亲只是深沉得看他一眼,却沉默着,顾自低头继续安抚孙女。

“叔叔,醇醇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抱着他泪眼婆娑的一一,抬起头道出事实,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楞在当场。

震惊到有些说不出话,他缓过神来,黑亮眼神森冷下来,“妈妈,怎么回事?杜醇哪去了?”直视母亲,语气里满是质问。

“醇醇走了,下午走的,说她家里有急事,必须要走……走得……有些急。”母亲有些为难的说出事实,做母亲的怎不知儿子这段时间的变化,其中的情节,已经猜出十之有八。她是个开明的母亲,儿女的事情,相信他们已经成熟到能自己解决,她从来不愿横Сhā一脚,生出些是非枝节。

他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暴怒一触即发,眼神越发冷峻下来。

“叔叔,你跟我来。”一一想起什么来,停止了哭泣,拉着他的手奔向书房。

他就这么任由一一牵着走进暗无灯光的书房,心里不停喃喃着,她走了,她走了。灯光“啪”的大开,他黯然到极致的身影映在落地窗上,瞥一眼落地窗上的男人,似有痛楚一闪而过,恍惚起来,曾经,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痛的能力。

痛来得太快,他却无处可逃。

“叔叔。这是醇醇走的时候,让我放在你桌子上的。”一一赤着脚跑到桌前,她还不及桌高,踮着脚尖指着一个袋子。

走上前,对着那袋东西怔楞了几秒,蹲下身,“一一乖,叔叔有点累,想一个人呆一会,一一去找­奶­­奶­玩好吗?”

一一的长睫扑闪扑闪,乌溜大眼前所未有的忧郁着,只是看着唐穆森不说话。

“一一?”

“叔叔,我想醇醇,今天晚上没有她讲的故事,我睡不着怎么办?”

摸摸一一的柔顺长发,他心里苦涩难当,“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来,叔叔抱抱。”轻揽过侄女,失落的一大一小互相慰藉,就好像夏夜里的星星和月亮,各自泛着清冷的白光,似是彼此低语,没有太阳,至少他们还有彼此,漫漫长夜,总要熬到天明时。

一一走后,唐穆森打开杜醇留下的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坐在椅子上半响,嘴边泛起一抹自嘲苦涩的笑。黄|­色­礼盒原封不动,他送出的心,她就这么狠心退回,像是给他一个巴掌,教他又疼又觉好笑。厚厚的一叠钱,刺目的摆在桌上。她就是这样,外表柔柔顺顺,看似谁都可以欺负她,可是内里却少见的倔强,不吵也不闹,却不声不响的跟你划清界限了。

这样软软的女人,却能给你的内心最重的一击,痛得他撕心裂肺,忘了喊疼。

抽出杜醇留下的纸,他自嘲的笑更深。

唐先生,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是很抱歉。欠你的钱不知够否,很抱歉我目前只能拿出这些。还有,对不起。杜醇留。

娟秀端正的字体幻化为如冰刀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开他的心,血腥味弥漫了静夜。又是一声“唐先生”,冷冷抹煞他们曾经的亲密,在他们之间扯出一条线,但愿从此谁也不要遇见谁。怒意像是海啸吞噬了他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猛的站起身,手用力一挥,桌上的所有都被扫到地上,一片狼藉。一如他狼藉到癫狂的心。

怒不可遏的掏出手机,他要问问这个女人,她是不是没有心。风一样的甩手离开,卷起一片残叶,她却视而不见,她怎做得到?自始自终,他成了滑稽的小丑,独自上演独角戏,她成了最置身事外的观众,一旦镁光灯暗下,独留他独自舔舐欢乐消失后的孤独。

“对不起,请使用来电提醒业务。。”电子女声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他的脸更趋­阴­沉,满腔的愤怒失落无处可发泄,取出酒,大口大口灌入口中,­唇­间突如其来的辛辣酒味呛了他的口,他却不在意。那个女人已经离开,此刻,酒­精­才是他的解药。

沉醉在黑夜中,他心中低语。你以为你和我就这样了结了吗,不,杜醇,我们之间没有结束。我会让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代价。

那一刻,坐在火车上疲累至极的杜醇在梦中悠悠转醒,惺忪大眼望着漆黑的窗外,列车正把她带回家的方向。离某个方向越来越远,她不相信的眨眨眼睛,托腮想着,真的结束了吗?

章节39

杜醇一路颠簸回到水旺,夏日里的水旺犹如浮躁世界里最后的世外桃源,拎着行李急匆匆回家的杜醇,望着水旺的清流映带,鲜花烂漫,只觉隔世。离开了短短三个多月,她走出一段情殇,却带着另一段归来,这不可不说是一种上天的讽刺。

在街上碰到杂货店的张阿姨,粗糙的手拍拍她的脸颊,“还好,还好,阿姨还老担心呢,就怕你这细皮­嫩­­肉­的孩子出去受欺负。”

“阿姨,老让你们担心我,我挺好的。”杜醇腼腆一笑,随即脸­色­急切起来,“阿姨,我李妈妈怎么了,你知道吗?”拉着张阿姨的衣角,她的心揪了起来。

张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丝疑虑,又恢复微笑,抓住杜醇的手,似在安抚她。“你李妈妈确实生病了,这么大岁数谁没个腰疼腿痛的,醇醇,放宽心,并不严重。”

杜醇听此,紧绷的心弦有些放松。却还是不十分放心,“阿姨,我下回再过来你这里转转,我先回家去看看。”语气还是焦急。

和张阿姨挥别,杜醇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晴空下的小房子,有些破旧不起眼,对她来说,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所在。中午时分,远远近近的,时有她熟悉的嗓门吆喝着自家人过来吃午饭。离家将近三个多月,想起此刻家中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飘入鼻间的香味在世间独有,杜醇明白,那是家的味道。

站在大门前停下,双眼望着那扇红漆掉了一半的斑驳铁门,有种洗尽铅华后的沧桑。忆起唐家优雅的白­色­大门,大门后的白­色­大宅,如今是多么遥远陌生,她仿佛做了场华丽的梦,亦真亦假。终于到了梦醒时分,杜醇暗暗对自己说,她已经长大,不能再让妈妈们背负太多了。

推开大门,走进客厅,放下行李。脚步有些忐忑得四处寻找熟悉到骨髓的身影,终于在厨房里找到正准备午饭的陶妈妈。

“陶妈妈。”杜醇激动得喊出声音,“我回来了。”

正背对杜醇的陶妈妈诧异得转过身,见到杜醇后,笑逐颜开,消瘦的手使劲搓了搓腰上的围裙,随即两人一顿拥抱。“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当心你林妈妈生气打你ρi股。”笑着捏捏杜醇耳朵,眼里满是宠爱。

“你还说呢,你们几个老太太还是准备像小时候那样,出什么事情都一声不吭的扛着是不是,还当我是小孩子,”杜醇佯装生气的叉腰,“李妈妈的事情你们准备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随即脸­色­忧郁起来,一字一句的吐出担忧,“我李妈妈怎么了,很严重吗?陶妈妈你快说。”

陶妈妈听此,笑容有些收敛,拍拍杜醇的肩膀,“傻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回来的。又是哪个小家伙偷偷听去告诉你的吧……也不要太担心,你李妈妈确实病了,幸好发现的早……”

“到底什么病?”

“你知道,你李妈妈一直有糖尿病,她也一直挺注意,只不过年纪大了,病似乎有点重了……还有前不久组织的体检,检查出她这里……似乎长了这个东西,”陶妈妈指指胸部的位置,有些迟疑,“我们还是担心这个……不知道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

杜醇只觉得全身被人泼了盆凉水,手心冰凉。苍白着脸看着陶妈妈,说不出话来。“恶­性­的?”

“先别急,还不知道,咱们不能自己吓着自己。”陶妈妈温热的掌心覆上杜醇的手,“你李妈妈那么乐呵呵的人,一定没事的。来,醇醇,你林妈妈在楼上陪李妈妈说话呢,那老家伙,跟头牛似的,就是不肯去住院,我们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回来正好,哭啊闹的都使出来,让她乖乖上医院,这人年纪大了,还要人像小孩子样的哄着。”

说完,笑呵呵得推杜醇出门,“去吧,我烧你爱吃的水煮­肉­片……电话里老喊着要吃,这回让你吃个过瘾。”

耳畔边闪过陶妈妈熟悉的笑声,杜醇只觉得心中的温暖与骄阳呼应,驱逐了些她内心的恐惧。抬脚上楼,有些安静,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深呼吸,推开李妈妈的房门,林妈妈站在明亮的窗口边,正准备倒水,李妈妈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

“妈妈。”一声蕴藏万千情绪的“妈妈”,让房内的两位老人同时看向她,先是错愕,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醇醇,怎么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林妈妈放下手中水瓶,迈着步子走到杜醇身边,对着杜醇上看下看,三个多月,生怕她少了半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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