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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醇醇的森林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李妈妈也站起身,杜醇定晴一看,老人家瘦削许多,心疼起来。

“醇醇,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跑回来­干­什么?”还是熟悉中的大嗓门。

杜醇状似生气起来,“还说呢,什么都瞒着我,你们让我怎么在外面安心工作,每次电话里口口声声一切都好,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被你们这几个老太婆骗得团团转。”嘴巴上轻松道出自己回来的原因,其实心里心疼,无奈,担忧纠结在一起,沉重压抑。她已经不是18岁的小女孩,想哭时哭,想笑时笑,她已经长大,长大意味着当伤痛来临时,学会把眼泪偷偷藏在心中的角落,笑对风浪。

“我好好的,这把老骨头小痛小灾的,早习惯了……醇醇,你看我,当了一辈子胖子,这一瘦啊,我就觉得舒坦许多,呵呵。”李妈妈在年轻人面前仍然一派乐天,爽朗的笑声看不出病人应有的忧郁,却让听者的心无端的更加沉重。

林妈妈睿智的眼神无奈的瞥一眼身边的老友,“醇醇,别听你李妈妈说胡话,生病了就要去吃药打针看医生,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这老糊涂硬是不肯听。回来就好,来来,先去吃饭。待会我出去买点好菜,你那些弟妹啊天天念叨你,今晚让他们好好开心回。”

杜醇朝林妈妈眨眨眼,又故意得瞥一眼仍旧笑呵呵的李妈妈,“林妈妈,我这次就是专门回来对付这个胖老太婆的。”

傍晚时分,水旺的天空朝霞灿烂,染红了天空的一边,红得优雅绚烂。黑夜和白昼交替时分,是迷人的红,似乎预示着生活中也是这样,有黑暗,有阳光,也有艳丽的红,那抹短暂的红轰轰烈烈得出现在生命轨迹中,仍谁都不想错过。

杜醇站在窗口边望天,再过些时刻,月亮主宰天空,这儿的月­色­和她经常张望的某个窗口边的月­色­,是否一样呢?杜醇眼中的神采有些暗淡,有些景­色­有些人,注定从此不会与你再相遇

晚餐好似个盛大的儿童party,弟弟妹妹们见到杜醇,都是一副快乐得不能相信的表情,围着她又蹦又跳,七嘴八舌得说着自己周围的趣事。杜醇只觉得耳边全是快乐小蜜蜂的“嗡嗡声”,不得不阻止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说。取出在火车站边上的商店里匆忙买的小东西,一一分给每个人,每张单纯的小脸都写满收获礼物的兴奋,也间接感染了在场的大人,小房子里的幸福是不能被复制的。

杜醇看着弟弟妹妹们喜滋滋的表情,每个人都爱不释手的对着手中的东西左看右看,有些后悔没买得多些。

唯一知道实情的小卓,却是不太高兴。单眼皮眼中有几丝同龄人不该有的忧虑,杜醇的心再次苦涩起来,在小卓的眼中,她见到了小时的自己,时时害怕失去,所以总是本能得抓住手中的所有。站起身走到小卓身边,拉过他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下巴靠在他的头顶。

“姐姐回来了,小卓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姐姐,好吗?”温柔得抚慰怀中敏感的小男孩,就像当年林妈妈抱着她,在他耳边轻轻低语,驱散他内心的不安全感。

“嗯,姐姐你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小卓抱紧杜醇,好似找到了安全的避风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杜醇摸摸小卓的头发,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也成了别人温暖的力量,为了这些小生命,她愿意义无反顾得勇敢下去。“小卓喜欢姐姐买的拼图吗?自己一个人拼完,挂在房间里,会很有成就感的哦。”

小卓抬起头,单眼皮里终于现出这个年龄男孩应该有的纯真顽皮,“好,我听姐姐的,一个人完成。拉钩。”

“好,拉钩。”

晚上和林妈妈同睡,几个老人在院子里乘凉,杜醇聊了一会,疲惫来袭,率先回房。收拾好带回来的行李,看到包中的手机,手中滞了滞。手机没电了,她下午已经向英姿报过平安,也打过一通电话给唐家,是小丽接的,说唐家人出去了。她松了口气,简单的报过平安,就匆匆挂了电话。

从回家到现在,她一直逃避着打开手机,既怕唐穆森打来质问她的逃跑,心里又隐隐害怕着他不打来,辜负了她过去的情动,就这样,两种情绪反反复复博弈着,分不出谁占了上风。叹了口气,Сhā上电源充电,她打开手机。

过了一会,手机短信提醒声像是炸开了锅,如潮水般涌进来,灯光一直闪闪烁烁的,像极了某些人的控诉。杜醇微楞片刻,颤颤巍巍的打开短信,除了一个英姿打来的来电提醒,其他十几条分明是同一个号码,都是唐穆森打来的。

杜醇拿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呆站在那里,没了反应。

站了一会,刚想合上手机,手机却在手中突然震动歌唱起来,看了一眼号码,心跳腾腾快的令她承受不住,咬一咬牙,刚想关机,看一眼屏幕上仍旧跳个不停的号码,心里闪过不忍。就再最后听听他的声音吧,说个清楚,也让彼此死了心。

鼓足勇气按下通话键。“喂?”声音很轻,她知道自己正迎接一场暴风雨。

此刻的唐穆森站在杜醇住过的房间,她才离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还漂浮着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却漂进他的骨髓血脉,令他不相信她已经离开。想象着她在这里呼吸,画画,睡觉,他的心不受控制得烦躁起来,不住得打她的电话。也不知道打多少遍,此刻听到电话接通,他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着地。

在听到杜醇一声“喂”时,他沉默了。想对着愤怒,却怕她一下挂了电话,平顺了自己的心情,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走?”

在听到那声低沉的“为什么要走”,杜醇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的无声流下。为什么要离开呢,她也在问自己,如果他没有那样的家庭,如果他没有站在云端,如果他不是个她企及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男人,那么他们就能快乐得牵手游走在游乐园,各人手中一根冰激凌,对着游天轮相视傻笑。

可是他不是,至始至终,他都是站在云端俯视他,他生活在另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的相爱注定是一场距离酿就的悲剧。她的离开,只是不想自己陷入危险的漩涡,为他好,也为自己好。

悄无声息得抹一把眼泪,她轻轻回答,“家里有事,必须要回来,很抱歉。”

“事情办好了就回来,或者我过来接你。”他们之间的事,他不允许她擅自离开。

“不。”杜醇冲口而出,“不用了……我不回A城了,请你也不要来……”抬头望一眼夏夜里的繁星点点,似乎是鼓励她说出决绝,“请你忘了我吧。”他过去曾经有过那么多段感情,或许忘却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忘却后,他自会找到属于他的爱人,同样的,站在云端的爱人。

你和我,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唐穆森语气森冷,眯起的眼睛含着摄人的光,心中的怒气已经被杜醇的一番话全部挑起。

听出了电话那端口气不善,杜醇咬咬牙,“我们之间不可能,对不起,请你忘了我吧。”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

“是谁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你说说看?”唐穆森心里被杜醇搅得乱成了一团,有些歇斯底里,“杜醇,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要这样,你心里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说出来,我愿意改,好不好?”

杜醇沉默着,唐穆森在那头语带哀求,骄傲如他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扫视一眼小房间,简陋却十分整洁,视线飘向水旺的天空,夜晚澄净的天空有繁星无数,她在唐家大宅,从没见过有这么多星星密布空中。

摩登城市里的爱情是多么脆弱易碎,她能感知到过程的艰险,又何苦开始呢。她在逐渐勇敢成长,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她终究还是迈不开脚步的胆小鬼。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杜醇狠了狠心,“我有喜欢的人了,再见。”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关机,然后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久久起不来。

唐穆森耳边久久回荡着杜醇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残酷得如冬天里凛冽的风,如刀子般割进他徜徉的心。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布的局,他傻乎乎得跳进其中,却在陷阱中等到她冷冷离开的脚步声。她就这样带着他遗落的心离开,甚至狠心得不让他见到她离开的身影。

对着月光冷笑着,拳头攥紧,白­色­月光见证他的沉沦,以及不甘心。深黑眼眸燃起一把火,欲吞噬心中的那抹清秀身影,却总也下不了手。脸­色­更加冷峻,杜醇啊杜醇,我们之间不能由你说了算。

“所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她,对吗?”黑暗中,唐穆森背后响起季芹的声音,迷惘与失望在这寂寥夜­色­中更显强烈。见到站在杜醇房中背对自己的唐穆森,季芹了然,眼眸闪过难掩的痛苦,原来女人的直觉从来都是没错的。

唐穆森背对着她,不语,也不否认。

季芹望着唐穆森的挺拔背影,往常的骄傲被此刻的落寞代替,在这样一个燥热的夜里,透出突兀的凄凉。她从来只见过他意气风发的一面,何曾见他这样落寞,而这样的落寞来自于另一个女人。

眼前浮起杜醇恬静美好的脸,她错了,原来万转千回,他爱着是这样的一张脸。

“我跟她谈过。”

唐穆森仍旧沉默,似在鼓励季芹继续说下去。

“她说,她曾经爱过,知道爱的滋味,”季芹淡淡说着,“我想她心里在害怕。”

“她还说了些什么?”唐穆森双眉紧蹙,回味着季芹的话,杜醇说自己爱过,难道她曾经有过恋人?

“她还说,她也是普通的女孩子,身边出现优秀的异­性­时,也会心动,只是心动并不意味着就能牵手走一生,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季芹的红­唇­缓缓道出杜醇的原话,背对她的男人背影有些僵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败给这样的女人,我心服口服。”转身离开杜醇的房间,即使她看不清唐穆森的表情,却明白骄傲如他正在接受爱情的煎熬,正如他之前赐给她的煎熬一样。冷艳一笑,就让这个高傲的男人体会一回爱的苦涩吧,在爱情面前,没有人能永远骄傲。

章节40

杜醇回到水旺快一个多礼拜,李妈妈铁了心的不想去医院,任凭周围人再怎么游说,嘴上就是那几个字,“再看看。”

私下里林妈妈拉着杜醇告诉她,李妈妈不去住院怕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怕真是得了什么要不得的病,进了医院就出不来了。第二就是钱的问题,家里头这么多张嘴,李妈妈看起来是个糊涂人,其实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林妈妈和陶妈妈把养老的钱都掏出来了,她怎么能用。本来就是个犟脾气,决定的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杜醇当时听完,就红了眼睛。她也不是没想过钱的问题,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怎能让钱要了李妈妈的命,她辛辛苦苦把他们几个孩子拉扯大,该是她们报恩的时候了。当时就捏紧了拳头发誓,就是绑着也要把她绑到医院去。

之后她就改变了战术,摸准了老人家心软,之后的三四天,一奔到李妈妈身边就开始哭,哭她让家里一堆人担心到睡不好觉,哭她简单事情复杂化。李妈妈一开始还是挺强硬,可三四天过去了,眼见自己的小心肝哭成了泪人,花一样的脸蛋上梨花泪涟涟,眼皮红肿,黑眼圈浮起,心疼得说不出“再看看”。最后,心理防线终于松懈,答应众人去医院。

杜醇和其他两个妈妈终于松了口气,林妈妈和陶妈妈还打趣道,多亏杜醇回来了。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这胖老太婆也过不了美人关呐。

那天晚上杜醇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其实那段时间她已经身心疲惫,每到夜幕降临,她就会觉得心里的某一角如这暮­色­般沉沉得压下来,让她透不过气。她把手机扔在抽屉的最深处,一天只拿出来看一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短信,英姿常常打她家里的电话,所以手机里更是电话寥寥。

自那通电话以后,唐穆森就再也没有打来过,这个骄傲的男人已经放弃了她,这也是她想要的结局。夜晚无人时,杜醇常常呆站在窗口眺望辽阔星河,希望星星的光芒能填满她内心的失落,她选择了这种结局,自然明白曲终人散后的寂静,可以掏空人的灵魂,动摇人的信仰。可是又能怎样呢,顾天朗离开后,她不是走出来了吗?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对于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四下无人时,杜醇会翻开自己的素描簿,想起唐宅里每张友善的脸,揣测着现在这个时候一一会­干­些什么,有没有念叨她,是否还记得她给她讲的故事。最后她常常不由自住得翻到西装猪这张画,嘴角牵出一丝伤感的笑,她犹记得曾经答应过他,下次要把他画得好看些。有一次,她差点想掏出画笔画出记忆中的他,可每每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沉默抿嘴的样子,抑或是他深黑眼瞳望着自己,眼光似乎要穿透她内心的道道屏障,怂恿她抛开理智,遵从心的召唤。

这个时候的杜醇,觉得自己几欲崩溃。想要而不得,想爱又怕,这个时候她就会非常恨自己。她似乎总是这样,当顾天朗为了别的女人要离开她时,她内心失望痛苦到极致,夜深人静时向更是向上苍祈祷他能回心转意。可是真见到他那张挣扎的脸,她还是心有不忍,吐不出那句在心里反复几万遍的“请你留下来”,她让自己的懦弱成全他的圆满,让他拥抱渴求的生活,和适合他的女人在一起。

杜醇深深明白自己的弱点,一度以为自己的翅膀被这方山水禁锢,所以满心希望顾天朗,英姿能够尽情飞翔,追寻她想要却不得的生活。她总是对别人太好,却对自己太过残忍,残忍到她明明痛得已经不能自己,却还是紧咬牙关,笑着装出风淡云轻的样子。

因为怕她在意的人为她伤心垂泪,就连倾述也变得珍贵而不可得。

李妈妈点头的第二天,林妈妈和杜醇就迫不及待得带着她启程去水旺附近的小城市。林妈妈在那个城市里有个旧交,在一所医院里有些人脉。那段日子,那所医院生意兴隆,杜醇他们到的时候,|­乳­腺科里压根腾不出一张床位,熟识的医生建议再等个几天,林妈妈一想事情也心急不得,找了家小旅馆安顿下来,耐心等床位。

那几天,杜醇与上学时代的几个要好的朋友聚了一次。因为­性­格柔和如水,又是美人胚子,比起人们印象中咄咄逼人的大美人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上学时候的杜醇,虽然沉默低调,却还是交到了几个聊得来的朋友。

站在燥热茶室门口的几个女孩长久未见,初见彼此,都兴奋得搂抱在一起,少女时代就沉淀下来的坚实友情,仿佛是倔强不息的微弱火苗,在如火夏日的扇动下,又冉冉升起,旧时的青春回忆又从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跳出,甜美中又掺和了些时间带来的惆怅。

“醇醇,你看你,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一点未变,T恤牛仔裤,我好想念你那又长又细,还白花花的小腿啊……”外号“小麻雀”的王眉指着杜醇开起玩笑,咯咯笑声使得她脸上的点点雀斑也俏皮起来。

正喝茶的杜醇听此,差点笑喷出口,咽下口中的茶水,笑道,“你这女人,那时看的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只有去澡堂时才看得到,哪够?醇醇,你不知道吗,那时很多­色­女边盯着你流口水边洗澡。变态的几个还想学“沉默的羔羊”里的杀手,把你那白皮剥下来套到她们的黑皮上去。”王眉说得口水飞溅。

“我说小麻雀,好端端的美女出浴图,怎么一到你这张大嘴里,就成了剥皮恐怖片了,跟你家徐胖子看太多恐怖片了吧……可别怪姐姐没告诉你啊,看看艺术片培养培养情­操­。”说话的是一向快人快语的段美瑞,现在俨然是个­精­英女白领。

“呵呵……谁说杜醇不知道,你没看她每次洗澡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哪路人马追杀呢。”矮矮胖胖的小圆脸胡琦也随着众人一起起哄。

好脾气的杜醇闻着清新茶香,十几天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惬意,这曼妙的午后时光让她压抑的生活短暂得到解脱,轻快的想放声歌唱。“你们几个家伙,就会欺负我嘴巴笨。”

“我说美人,这你就不知道了,上天总是公平的,它知道你杜醇是连妖­精­见了都要流几两口水的大美人,所以很够意思的没给你三寸不烂之舌,就好像我王眉,本来一脸麻子,好在这张嘴硬是能让七月天飘出雪花来……”

“我说王麻子,你倒是飘出颗雪花让大伙开开眼啊……”段美瑞没好气的逗王眉。

在座的其他人看着眨眼无奈的王眉,捧腹大笑起来。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开口爱胡诌的小麻雀一遇到正经到酷的段美瑞,那张大嘴就没了辄,只能瞪着对骨碌小眼做仰天长啸状。

下午时光在指尖飞走,几个女孩谈八卦,谈人生百态,她们已经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浪漫少女,茶香四溢的空间里有淡淡伤感发酵。

“醇醇,你跟顾天朗的事……我们已经知道……”老实些的胡琦支支吾吾的说出口,马上招来另外两个女孩的白眼。她表姐就在顾天朗所在医院当护士,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顾天朗的背叛,几个女孩商量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敢告诉杜醇真相。只不过时过境迁,她们仍摸不准杜醇的心思。女孩心,海底针,这句话可不是唬人的。

杜醇低头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抬头看身边的好友们,另外两个正恶狠狠得瞪着老实巴交的胡琦,弄得胡琦低下脑袋喝水掩饰自己的一时口快。

杜醇露齿一笑,如旖旎春­色­里的白­色­清莲,晴天突然飘来瓢泼大雨,亭边赏花人对着受尽雨水蹂躏的青莲花瓣一阵唏嘘感叹,可它却在雨后彩虹下摇曳身姿,那是一种苦难过后的释然。杜醇真诚美好的眼光扫视一圈在座的朋友,缓缓开口,“谢谢你们,不要担心我,我已经走出来了。”

“醇醇……”王眉欲言又止,似乎不相信杜醇已经走出情伤。

夏日朦胧的白光犹如阳光女神的双手,轻柔抚摸着杜醇白皙的脸庞,仿佛是向她许诺一生一世的光明。杜醇清浅眼光闪出丝丝坚毅,伸手拉过王眉的右手,“眉眉,我很好,没有在骗你们。”

女孩们清亮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交会,那些无情岁月拉远的痕迹仿佛在此刻烟消云散,她们还是原来的她们,冬日里抖擞着紧抱在一起承受寒风的肆虐,然后迎来隔日满世界的银装素裹。

众人心底都排斥着伤感的继续流泻。段美瑞此时不咸不淡的开口,“醇醇,英姿那傻大姐现在怎么样了?”

杜醇­精­灵一笑,拿着茶杯故弄玄虚一阵,“她啊,天天跟猪头总编斗法,每次都落败,呵呵。”

“什么?”王眉张大嘴莞尔,“还有让女护法吃瘪的男人?……哈哈哈”王眉也不管有无淑女风度,跺着脚大笑起来。

杜醇的同学都对英姿熟识。当年,名花有主的杜醇在学校颇受异­性­欢迎,大多数人在知道杜醇有男朋友后,都颇识趣得不再追求,只是也有少数人不信邪,拍着腰板说自己是愚公再世,别说杜醇,就是十个杜醇都一样拿下。这个男生就是胡为,人如其名,当年采取紧跟战术,杜醇到哪,他到哪,就差跟着杜醇走进女厕所。杜醇被逼得没法,只能天天躲寝室里哀嚎。

后来实在吃不消胡为的胡为,杜醇抱着电话跟英姿哭诉。谁知第二天,彪悍女连夜出发赶到杜醇学校,那时杜醇不在,彪悍女向王眉问明胡为的寝室,就腾腾腾得风一般冲进男生宿舍,

到了胡为寝室,见到一个光着膀子的男生,不问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喊,“胡为是吧,你再给老娘胡作非为看看……”

那被打傻了的男生终于醒悟过来,杀猪般的嚎叫着,“我不是胡为,女侠饶命啊。。”

英姿刚停手,被打的男生指着走进寝室的胡为,叫道,“他才是胡为。”

刚洗完澡只穿一条裤衩的胡为见房间里有个凶神恶煞的女魔头,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英姿一个过肩摔,躺在地上成了­祼­体靶子,任由彪悍女一顿拳打脚踢。这状史无前例的校园暴力事件被轰轰烈烈的英姿开创。

之后的杜醇日子过的十分的清净平和。哪个不甘心的想染指小百合,都有旁人小心翼翼的咬耳朵,“千万别啊,美人身后有个女护法,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章节41

女孩们的聚会散场后,各人重归生活里的角­色­。杜醇一个人独自徘徊在小城街头,抬头看清澈的蓝天,小城矮小的楼房,偶有阳台上摆放着一盆盆的吊兰小草,细­嫩­的茎叶贪婪呼吸着夏日香气,生机盎然的样子消散了些夏日的暑气。

杜醇双手遮天,有一两只小鸟结伴飞过小城上空,是碧蓝天空里的几个生动黑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眼神中掠过缕缕惊艳,就让有些人有些事远去吧,即使一个人,她自有她的­精­彩。百无聊赖得游荡在街头,经过银行时,杜醇才想起来唐夫人临走时给她的卡,是她的工资,想到今后要用钱的地方有许多,杜醇进去查卡里钱的数目。

查出来的结果让杜醇瞠目结舌,卡里的数字是她以前在幼儿园一年的收入,可见唐家人对她是多么的慷慨。杜醇手里揣着薄薄的卡,却觉得它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正顾自发呆时,包里的手机响起,杜醇拿出一看,居然是顾天朗的号码。

急急把卡放进包中,她接起电话。

“喂?”在她生命里消失许久的男人重新出现,真切却不真实。

“醇醇,是我。”顾天朗温润的声音不变,可是杜醇明白,他的温润已经属于别人。就好像天空中的候鸟,扇动翅膀的姿态给你最原始的生命的感动,可是它总会离开,飞向属于它的另一片天空。远方有最适合他生存的温暖春天,她又怎能开口请他留下。

“天朗,有事吗?”

“醇醇,你李妈妈的事我知道了,我妈告诉我的。”

“噢,是嘛?”

“醇醇,你们什么打算?”

杜醇站在银行的落地窗边,冷气呼呼的围绕身边,她的心已经不再因为他的离开而冷却。寒冬已经过去,她凝结的血液已经学会自己温热流动。“我们在D市,等床位呢,准备让她住院。”

那头的顾天朗有些沉默,之后慢慢开口,“醇醇,要不你们来A城吧,我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说话间有些停顿,“醇醇,这里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你考虑一下。好吗?”

挂了电话后的杜醇,靠在透明落地窗边有些失神。点点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迷惘的脸上,似乎阳光也感受到了她的迷惑。感觉光线耀眼到睁不开眼睛,杜醇伸出五指试图遮蔽窗外圆盘大小的太阳光晕,眼神飘向窗外一个又一个行走经过的路人,似乎每一人都有着自己的方向,明白自己的目的地,唯独她。

再回A城,再回那个有游天轮,顾天朗,英姿,时尚男女的摩登城市吗?这些她都不怕了,她现在只怕自己见到一张俊朗严肃的脸,怕他黑亮眼神含满质问,更怕里面透出凉凉冷漠,带给她如冬天般的寒意。或许她更怕自己,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然后上演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码。

杜醇在街头恍惚得走着,如一缕失去魂魄的游魂,脑中回荡着顾天朗的话。她在迟疑着。日落夕阳时,脚下有些酸痛,踱步到一个街心公园的石凳坐下,感受小城的炫目黄昏。已经有早早吃完晚饭的附近住户来此散步,也有年轻恋人牵手穿梭在稀疏人群中,那是美好的属于小城的爱情。一对母女手挽手经过杜醇身边,母亲已经有斑斑白发,宠爱眼神望着身旁的贴心女儿,有说不出的婉转欣慰。布满条条的皱纹的苍老脸庞因为身旁的这个人而褶褶生辉,似乎因为身旁的这张年轻的脸,而感受到生命延续的意义。

杜醇愣愣得看着远去的母女,好似两人从来都是依偎一起,风雨中携手同行到永远。豁得站起身,她突然恨起这样犹豫自私的自己,为了逃避,居然置母亲的健康于不顾。狠狠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她究竟在彷徨什么,顾天朗说的才是对的,无论怎么样,她要让李妈妈接受最后的治疗,她老人家要好好的活着,看她得到幸福,看小卓长成坚强少年。心中下了决定,快步朝小旅馆的方向走去。

小城的夕阳下,步履匆匆的人们行走在渐趋暗淡的天­色­中,一天强烈的日照使得大街小巷闷热难得,每个归家行走在热气蒸腾的路面上,心却渐渐清凉,因为他们知道,亲人正张望他们回家的方向,有亲人的地方永远清凉。

杜醇拎着D市有名的糕点回到小旅馆,推开房门,李妈妈正咿咿呀呀学着电视里的京戏,心情愉悦得哼着,“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内掺,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哼得倒是有模有样,只是好端端的一个悲剧段子,硬是被李妈妈哼成了喜剧,杜醇站在一边轻笑。

“醇醇,回来了,来来来,再听你李妈妈哼两句下午新学的段子。”李妈妈又叉着腰,肥胖的身子扭腰做小女子婀娜状,翘着兰花指唱起西厢记里的段子。

“叹人间玉容深锁绣帷中,怕的是有人搬弄,却因何云层围住广寒宫,难道说也怕嫦娥凡心动,近日里开绮筵。我只道相鸣效鸾凤……”

杜醇浅浅笑着,眼前的老人神情认真生动,举手投足间是满腔的对生命的热爱。她在唱生命的赞歌,淳朴却唱进了聆听者的心灵深处,为之产生共鸣。唱罢,杜醇使劲鼓掌,李妈妈,我要让你一直歌唱生命赞歌直到白发苍苍。

“哟,李凤,唱了下午还没唱够呢,别唱了,醇醇是年轻人,就爱听那些流行歌曲。”林妈妈一脸揶揄笑意,拎着晚餐走进房内。

李妈妈憨厚一笑,杜醇笑眯眯得走上前搂住她黝黑的脖子,撒娇说道,“李妈妈,下次你开个小型演唱会,我负责帮你找亲友团啊……”

李妈妈心花怒放,连说好好。

三人吃着还算凑合的小城家常菜,杜醇说了些几个同学的近况,母女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杜醇内心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面前的两个老人。大眼不时不动声­色­得观察老人家的表情,两人正兴致盎然得评价着菜­色­的咸淡,心一横,不能拖了。

“林妈妈,李妈妈,我有件事情要说。”杜醇搁下筷子,一脸认真的望着二人,黑瞳里跳动着执着坚定。

两位老人狐疑得停下讨论,有些纳闷得看着杜醇。

“我们明天去A城吧,天朗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安排好了。”有些停顿,“你们不要反对,那里的医院是最好的,这次要听我的。”杜醇眼神灼灼,柔和如她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两个老人有些惊愕,林妈妈沉默着不说话,李妈妈反应有些大,“这哪行,一想到天朗那小子我就来气,不行不行,我在这住院就好,能差到哪去……不行不行。”说完连连摆手。

杜醇早就预料到李妈妈反应激烈,也不心急,眼睛转向一端沉默不语的林妈妈,与她的眼神相遇,明了她老人家有些动摇,或许碍于顾天朗的关系,还是有些犹豫。

“就这么定了,天朗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床位和专家,全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这D市怎们能比。至于天朗,你们也不要再忌讳什么,我都没什么了,你们还顾忌什么。”说完,伸出双手分别握住对面两位老人粗糙的手,彼此的温热透过皮肤,互相传递。白­色­灯光下,杜醇清澈眼神透出些历尽伤痛后的超然,如晨曦出升的朝阳,满是重生的光芒,“两位妈妈,都过去了不是吗?我很好,真的很好。林妈妈,你不是说过吗,与天朗的分手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你是对的,如果天朗没有走,我杜醇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天真的把天朗当成生活的全部,可是那么久了,我终于明白过来,天朗或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成为我的全部。”

说到此,杜醇有些哽咽,紧握住两位母亲的手,“将来总有一位男人给我幸福,可是我要你们知道,没有你们的健康快乐,我的幸福只会是残缺的幸福,我要你们好好活着,看着我幸福。”

说到此,在座的两位老人都红了眼睛,李妈妈转头抹一把眼角边的泪,手覆住杜醇的手,笑道,“这孩子,老是惹你李妈妈哭,好了好了,去就是……”

“好,醇醇,A城的医院更好些,这次就让天朗那臭小子出出力。”林妈妈也点头许可。

“采芝,我这个乡下老太婆要进大城市了,咋有点怕怕的。”李妈妈又恢复了乐天的­性­子,转头对着林妈妈开起了玩笑。

杜醇抢先开口,“李妈妈,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流行乡下人进城,城市人下乡呢……”说完,小房间内一片欢笑,浓浓温情温暖了夏日夜空冰冷如水的月光,小城上空的月亮也在偷偷感受夜晚小城灯光的暖意,万家灯火中,有喜有悲,这才是人生的姿态。

那晚,唐穆森坐在俱乐部包厢­阴­暗一角,刚毅侧脸隐没在昏暗光线中,喝着酒,透着说不出滋味的孤寂。石南下周结婚,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举杯向他的单身汉生涯告别。石南和戴书清,还有阮明博,面面相觑,总觉得唐穆森有些怪怪的。只不过几个人当好友许多年,早有默契,他不说,他们也不好如女人般太八卦,各人都如心头堵着什么似的,碰着酒杯,本该热闹的单身聚会却意外的有些沉闷。

急­性­子的石南首先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老唐,你这家伙什么意思,敢情嫉妒我石南当新郎官,老唐你急啥,你一开口要结婚,你家小杜还不是屁颠屁颠得点头答应。是吧,老戴?”石南是大学里的体育老师,金牌长跑教练,说起话来直接粗鲁,想让他文绉绉的说话,那是八辈子以后的事情。

戴书清也不应话,只是眼睛盯着一旁的唐穆森,等着他的反应。

唐穆森一开始沉默着,石南正说到他的痛处,丧气得把杯中红酒一口饮尽,冷冷开口,“她走了。”

石南“哦”了一声,戴书清挑了挑眉,坐唐穆森对面的阮明博也静静得等待唐穆森开口,几个男人的纳闷都升华到了极致,却不动声­色­的等待当事人自己的陈述。

唐穆森苦笑着扫视一圈老友,苦笑摊手,“她走了,就这样。”

“走了?老唐你又有新欢了?”石南首先开口吐出疑问,他不像戴书清,脑袋里塞满了程序符号,连带着做人也如电脑般沉默闷­骚­,暗地里总喜欢把他石南推到前面当炮灰,那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这种模式。转头意味深长的瞥一眼戴书清,我石南好吧,跟个女人似的挖掘八卦,满足你这个­骚­葫芦。戴书清的金边眼镜在昏暗灯光的反­射­下闪过一丝狡邪,似乎很满意石南的表现。

唐穆森有些痛苦的摇摇头,积结的郁闷在老友面前爆发,罕见得倾述起来,“一声不吭的走了,说家里有事,再也不回来了。”颓废得再次倒酒,晃着手中酒杯,“说我和她之间不合适,还说有喜欢的人了,让我忘了她。”将杯中红酒再次统统饮尽,似乎酒­精­才能为他纾解心中的烦闷。

在场的男人个个无言,似乎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看着唐穆森的反应,笃定他这次是完全陷进去了,可是难得的一片深情却遇到了个不领情的女人,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想他往常风光的唐穆森,哪个女人不是巴着不放,他倒好,主动示好的女人不要,却恋上个不稀罕他的小女孩,灰头土脸的样子都有些让人不认识他了。

“不去找她吗?那么喜欢,却坐在这,这不是你的风格。”一直沉默的戴书清终于开口,说出的正是其他两个男人的困惑。石南感激得看一眼戴书清,老戴你终于也出手了。

“她的心事从来不跟我说,我感觉她瞒着我很多……”唐穆森黑­色­眼瞳看一眼戴书清,一一袒露心里的纠结,“你们不知道,她是我见过最倔强的女人,有一次我把她惹恼了,我家那点地方,她居然躲了我一个礼拜……我会去找她的,不能让她说了算,只不过我得给她,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气氛再度沉闷怪异。

石南嚷嚷着,“­奶­­奶­的,老唐,老子好端端的单身聚会教你小子这颗情种给毁了。”

“老唐,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一直未开口的阮明博这时开口,他也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内心却也深深被“爱”这个永恒话题困惑不堪。

纷扰的夏夜,唐穆森苦闷的俊脸首度舒展开,牵出一丝微微甜蜜的笑,“爱一个人,就是光是看她的脸就想笑……”

章节42

做好决定的隔天,­阴­雨蒙蒙,这场及时雨带着上天的仁慈,解救了深受高温折磨的大地,人们对着透明的雨水露出欣喜表情,­干­涸到快冒烟的路边小苗也贪婪的享受雨水的冲洗,相信雨过天晴后的它们,会变得更坚强。

杜醇和两位妈妈冒雨赶到火车站,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杜醇和林妈妈到附近特­色­专卖店买了许多小城特产和上好滋补品,她昨晚把唐家给了她高工资的事情跟林妈妈一说,林妈妈觉得过意不去,她们都是厚道人,人家对她们好一分,她们就要还人家两分,绝对不喜欢亏欠。人情是一定要还的,只是唐家本来就什么都不缺,林妈妈思来想去,还是买些乡下山间的名贵滋补品,这些东西,城里人还是比较稀罕的。

杜醇心里头明白这些礼数是必需的,只是又要去唐家,她就心虚犯难。现在的她,是宁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愿踏足唐家大屋半步,在她眼里,绿野中的唐家大屋,没有豺狼虎豹,却有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东西,怕是只站在大门口,她就腿软想逃跑。

怕聪明的林妈妈起疑,这些心里的顾忌,杜醇都把它掖在肚子里,半点不敢泄露。有点豁出去,心想白天去一趟,以唐穆森的忙碌,是绝对不可能在家的。虽然人未到A城,杜醇遥想过几日的唐家之旅,心里一直忐忐忑忑,怕被自己掩埋的爱呼之欲出,她在心里尝试把它埋得更深。

在火车上与两个妈妈说说笑笑,她努力不去想那些远在银河那头的人和事,倒暂时觉得安然。在车上打了个电话给英姿。

“喂,英姿。”

“醇醇啊,大概几点到A城?”英姿已经知道她要回来,鲜活声音有些雀跃。

“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

“行,到之前一个小时打我电话,我过来接你们。今晚让你两个妈妈睡我床,我跟你打地铺,哎呦,我家小猪头看杜阿姨带来这么多亲戚,那得多激动啊。”

杜醇扑哧一笑,刚想搭话,却听电话那头有个男人模模糊糊得说着,“谢英姿,小猪头是谁?”

英姿在那边古怪的呵呵­干­笑了两声,“醇醇,我还有事,晚上见,先挂了。”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杜醇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脑中闪现一个个问号。

列车轰隆前行,带着满载希望与梦想的人们奔向人生下一个中转站。杜醇看一眼坐对面的两位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到了下午时分,就齐齐打起了瞌睡,仔细听,还能听到微微的呼噜声。靠在座位上望­阴­雨绵绵的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如流动的淡­色­水墨画,墨迹未­干­,却有一番诱使人拥抱这片湿润的魔力。

滴滴雨水打在玻璃车窗上,被呼啸的风吹得变形,杜醇心里平静下来,淡淡一笑,他们也是水墨画里的风景,可是这人生百态,怕是最勤奋出­色­的画家,也只能描绘出冰山一角吧。

到了A城已经快10点,也是小雨不断,英姿早早得等着站台,对着林妈妈和李妈妈一阵糖衣炮弹,轰得两位老人笑容涟涟,英姿的Сhā科打诨也消去了些李妈妈初进大城市的紧张。

“采芝,采芝,这城里这么多人,这么多车,晃得我眼睛酸啊。”李妈妈坐英姿车里东看西看,­精­神挺好,倒是没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李妈妈,这还是晚上呢,要在白天,您老人家估计得有我谢英姿护驾才能出门呢……”英姿因为杜醇她们的到来颇为激动,城市的霓虹灯光照在她粉红的脸颊上,有着说不出的光彩。英姿修长­干­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杜醇也被拍子的轻快感染,尽管有些疲惫,听到英姿的声音,让她近段时间低沉的心情飞扬起来。她总有本事让人的心情飞扬。

晚风灌入车中,城市里的夜风也在歌舞升平中舞蹈,张狂奔放。杜醇任由夜风吹拂自己凌乱的发,黑夜般的眼眸有丝迷离,她仅仅离开半个月,为什么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不夜城的斑斓夜­色­。或许,她从来都是不想去记的吧。

又是这样,她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而今,再次悄悄的走入这城市的夜­色­,只是何时,她会再次悄悄离开呢。

那晚临睡前,杜醇问英姿电话里的男人是谁,一向心直口快的英姿罕见的支支吾吾,只说是同事。杜醇见英姿表现的怪异,也不继续追问。浅笑闭上眼睛,英姿也该恋爱了。

第二天,天气放晴,杜醇和顾天朗联系,他在电话里告诉杜醇下午在中心医院门口等他,他现在在这家医院工作。杜醇听了也不是十分讶异,明白上一回摔伤的时候,在医院大厅见到的男人就是他。挂了电话,站在英姿家的阳台看街景,杜醇失笑,这么大的城市,人海茫茫,他们居然会擦肩相遇。从最亲密的恋人,到匆匆过客,原来,就连老天都在嘲讽他们的分手。

知道英姿的脾气,见到顾天朗肯定没有好脸­色­,挖苦讽刺把人气到哑口是她的专长,杜醇执意不让她送,英姿怕的东西不多,却很怕她发飙不睬人,只能无奈得摊手,怏怏得说,“算了,算了,今天先放过那姓顾的,醇醇,我跟你说啊,迟早我要给他颜­色­看,欺负我谢英姿的人,他小子皮痒了不成……老娘要让他哭着逍遥……”

杜醇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英姿,好似远古时代奔来,手拿钢铁盾牌的女战士,勇敢得捍卫自己的家园。她张牙舞爪全是为了她杜醇,心上涌出如蜜般的感动,走上前轻轻抱住她,“英姿,有你真好。”

英姿被杜醇突如其来的肺腑之言炸得没了声响,伸出双手,清澈眼底流溢着同样的感动,只是呐呐言语,“傻丫头……”随即不死心的开口,“别以为来这招,老娘就会放了那姓顾的啊……”

两个女孩轻拥彼此,就像小时任一个下雨天,健忘的英姿总是忘记带伞,两个小小的女孩抱着彼此,撑着一把小小的雨伞,发丝边上已经有雨水滴滴答答滑落,她们也不在意。杜醇心中有暖阳升起,照耀着她有些彷徨的心,在爱情里,同样的付出或许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可是友情不同,友情是雨天放晴后的彩虹,淡淡的,给她惊艳,给她激荡。爱情放弃了她,可是,至少,我还有你。

下午带着两位母亲到中心医院,一下出租车,杜醇就远远看到身着白大褂的顾天朗站在大厅门口,四处寻找她们的身影。林妈妈和李妈妈也发现了顾天朗,表情有些不自然。杜醇笑着捏捏两人的手,带着二人走上前。

熙熙攘攘的大厅门口,顾天朗的视线与她们相遇,楞了片刻,随即温雅的脸上有笑容泛起,上前迎接她们,先是看了一眼素净的杜醇,接着礼貌对着两位长辈喊了声,“李阿姨,林阿姨好。”两位妈妈也是知书达理的老人,虽然心里有疙瘩,脸上倒是和蔼一笑,“好,好,天朗要麻烦你了。”

“阿姨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来,我们先进去办些手续,马上就可以住进去了。”嘴上说着,眼睛却是飘向一旁的杜醇,神­色­有些复杂。

杜醇笑着向顾天朗点点头,除去几个月前的偶遇,他们已经快八九个月未这样近的站着,时间水流磨去了他们的爱意,也磨去了爱情消失后的尴尬,再次相见,杜醇心中已经不再揣着惊涛骇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坦然。她的泪水,已经不再属于他。

让两位妈妈坐在一旁休息,杜醇跟着顾天朗办手续,见医生,带着李妈妈做检查,两人倒也不多言语。

李妈妈顺利住院,检查结果还要过几日出来。两位妈妈对着主治医生和顾天朗一阵感谢,杜醇心头大石落下,出门送顾天朗到电梯。

两人沉默得走到电梯前,顾天朗上前按下上行键,无名指上的白金婚戒在夏日阳光的反­射­下,更加显眼。杜醇盯着戒指,仍旧不说话。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问他,“你好吗?”他手上的婚戒已经说明一切,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不需要那句“你好吗?”

顾天朗也注意到杜醇的视线,望着恬静如水的杜醇,眼中似乎有痛苦一闪而逝,状似轻松得把戴戒指的手Сhā入兜中,如往昔般轻柔得说着,“醇醇,下班以后去喝杯东西吧。”

杜醇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男人,曾经他们靠得那么近,如今他手中戴着与其他女人盟誓的戒指,他们已经远隔天涯。往事已经模糊。她温婉一笑,“好啊。”

章节43

顾天朗举杯喝一口冰镇柠檬汁,冷冷的,甜美的味道入口,他却觉得有些苦涩。微皱眉头,他看一眼黄|­色­的汁液,心里回味起那丝淡淡的苦,柠檬汁从来都是甜的,只是他的味觉已经已经在此刻失灵,它只尝得出苦来。

放下杯子看对面的女孩,浮光掠影中,他明白,这一生,他的味觉只有在遇到这个女孩时,才会失灵,并且没有救赎。有些贪婪得注视着对面的杜醇,如画般的她沐浴在一片美好的夕阳美景中,她恬淡的美并没有在夕阳面前失­色­。

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白­色­翻领T恤加牛仔裤,没有城市女孩的张扬自傲,永远是淡淡的,可微笑不语的样子却浓到你的心里,挥之不去。顾天朗明白自己的无情背叛对杜醇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可是临到分手时,她为了让他的内疚少一些,硬是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满行的眼泪。这样一个本应温柔呵护的女孩,他却辜负了,想到此,顾天朗温和眼神掠过难以控制的痛苦。

“怎么到中心医院上班了?”杜醇小喝一口饮料,抬头问对面的顾天朗,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掩饰在金丝眼镜下的清润眼神有些难以琢磨。

察觉自己的失态,顾天朗有些尴尬得回神,温和一笑,“还是觉得这里的环境更适合我的发展,所以就来了……”其实是因为跟于佩的结合招致了不少人的闲话,有的说他年轻得志,这样的措辞已经算是委婉的。他也是骄傲的男人,怎能忍受这种流言,就转到了现在这家医院。

杜醇点点头,看得出来顾天朗在中心医院如鱼得水,人缘颇佳,路上常常有医生护士甚至病人停下跟他打招呼,他也颇耐心,笑容常常挂在脸上,却不觉得虚假伪善。

“醇醇,之前你在A城做什么工作?”

“在一户人家做家庭教师,教一个六岁的孩子,刚刚结束。”杜醇简单略过唐家的事情。她的生活,已经不需要一一向眼前这个男人报备。

“是嘛……那份工作顺利吗?”顾天朗小心翼翼得问出自己的担心,醇醇这样的柔弱女孩,还很漂亮,独自在异乡,实在教人捏一把汗。虽然两人已经分道扬镳,他却常常惦记她过得好不好,就好像过去五年的每一天。只是过往的那些牵挂已经灰飞烟灭,亲手被他葬送。

杜醇看一眼顾天朗,在他眼底看见真切的挂念,肯定的点点头。“很顺利,那家人待我挺好。”

之后,杜醇说了些李妈妈的情况,言语中颇忐忑,顾天朗感觉到她的不安,可他毕竟是个严谨的医生,在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敢妄下判断,所以只是出言安慰了杜醇一会,就不再多言语。

曾经恨不得能通话到天亮的两人,此刻却相视无言。气氛再度冷却下来,隔阂犹如这家饮品店门口的薄薄玻璃,挡住了肆虐城市的热气,也挡住了夏日香气。原来物换星移,只需一瞬促就。

杜醇见时间差不多,两个老太太在医院也让她不放心,况且顾天朗现在已是已婚身份,实在不适合和他对座聊天。付完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告别,杜醇执意不让顾天朗送自己,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奈和失落,­唇­边有丝勉强的笑,沉默看着杜醇。

“天朗,这次真谢谢你……我先走了……”杜醇背着包,笑容浅浅,就像天边那抹淡­色­的金黄晚霞,美好悠远。

顾天朗突然涌上一片哀伤,心中的一角被那抹夕阳下的甜美微笑填满,泛出苦涩的笑,“好。再见。”似乎还不放心,急急补上一句,“有事找我,好吗?”

杜醇点点头,清澈的黑瞳里有星光点点,仿佛在等待夕阳落下。摆摆手,杜醇走向相反的方向,随着街头的人流,越走越远,就好像她和顾天朗未来的人生轨迹,她走这头,他走那头,永远不会相遇。

夕阳日下,顾天朗澄黑的眼神随着暮­色­暗淡下去。那抹纤秀的白­色­背影孤单前行,直到消失在转角。他曾经向天空发誓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直至生命终结,却最终背弃自己的誓言,留她独自走向人生迷雾。内心凄楚,抬头望傍晚天空最后的那抹昏黄,他站在夕阳下,昏暗晚霞已经成为他的背景,心中有歌低低吟唱,我离爱情曾经那么近。

李妈妈住下的第二天,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老人家住的是三人式病房,邻床住着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嗓门也是奇大,两个大嗓门的老太太常常聊着聊着就互相拍着对方大腿,笑声响彻整个楼层,倒是为医院沉滞压抑的气氛带来一丝久违的欢乐。笑声是最好的名片,不多久,同楼层的老太太都随着笑声过来串门子,颇有些老年聚会的架势。

杜醇莞尔。几个老太太常常拉着她,有个瘦小老太太对着她上看下看,­干­巴巴的嘴巴一惊一乍的,“李姐,女儿跟花似的,有对象没?”

这时候的李妈妈笑意更浓,“没呢,没呢,正愁嫁不出去。”

“李姐你开玩笑吧,这样标致的姑娘还愁嫁不出去,你唬谁呢?放心,包我身上,我徐佩蕊号称徐配对,有了我,你家闺女肯定找得到好夫婿。”说完,拍拍身上的胸前排骨,颇有些媒婆的凌厉气势。

杜醇有些难堪,被那么多老太太打量,个个还都嘀咕着给她撮合婚事,心中叫苦不迭。病床成了老太太唱戏的场子,下午,当林妈妈提议去唐家时,杜醇虽然心里有些迟疑,可是望一眼陌生老太太时不时投­射­过来的好事眼光,又觉头皮发麻。这一趟是躲不过的了,去就去吧。

到唐家时已经下午两点,站在唐家熟悉又陌生的白­色­大门外时,杜醇的心跳快了几拍,砰砰砰的,让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平息内心的惶然。有些害怕得转头望后方,深怕熟悉的那辆车突然出现。

小丽一听是杜醇来了,高兴得马上开了大门。与林妈妈走在唐家的花园中,还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夏风,只是路边的鲜花团团簇拥一起,比她走时开得更加热烈奔放。手中拎着礼品,杜醇脚步有些沉重,抬头望一眼白­色­大宅三楼的某个房间,那个窗口,她常常一边吹着夏风,一边仰望星空,把日积月累的点点心动,说给黑夜听。

闪烁着星辰的黑夜最终没有给她最后的答案,她自己做出了选择。杜醇走在林妈妈身后,嘴边有抹不易察觉的苦笑,黑夜曾给她暗示,当逃兵的滋味可不太好。果然如此。

唐妈妈早就侯在大门口,还有张妈,小丽,如惠,林妈妈先和众人打过招呼,杜醇抑制不住的甜笑面对众人,却没有见到一一,笑容有些淡去。

“阿姨好。张妈,小丽姐,如惠姐,你们最近好吗?”不甘心的再次张望四周,“一一呢?我带了她早就想要的草编帽呢。”

“哎呀,醇醇,你来得不巧,一个礼拜前,我家老头子就带她回她爸妈那了……”唐夫人上前握住杜醇的手,笑容颇为亲切,“你走以后,那孩子天天念叨你,临上飞机前,还求我一定要把她画的画交给你……来,林女士,天气热,咱们进屋说话……你瞧瞧你们,还拎了这么多东西来,太见外了。”说完就牵着杜醇朝客厅走。

“这些只是山里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一点心意,我家杜醇没见过世面,给你们添麻烦了。”林妈妈也是礼貌回应人家的热情,嘴上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唐夫人拉林妈妈和杜醇坐下,小丽拿来冷饮,唐妈妈拉着杜醇的手拍了拍,优雅得对林妈妈说:“林女士,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醇醇这个小姑娘,乖着呢。我年轻时就想生个小女孩,把她打扮得像个公主,可是肚子不争气,生了两个臭小子,光会给我气受。”唐夫人转头看杜醇,似乎连眼角的皱纹都在袒露着对杜醇的喜爱,杜醇有些羞涩,轻笑低下头,“我要是有个像醇醇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唐夫人,真高兴你喜欢我家这个孩子……模样挺俊,就是太老实,老让我们挂心。”林妈妈呷一口杯中饮料,本来拘谨的表情因为唐家人的友善好客而纾解。

“是,这孩子老实,动不动脸红……”唐夫人亲昵得轻捏杜醇的脸蛋,杜醇脸上有红霞飞起,不好意思的傻笑着。

如惠从楼上取来一一的画,交给杜醇。杜醇接过画,小小的画纸上,女孩间的友情展露无遗。画中,火红太阳下,大女孩手捧花,脸上两个大大的红晕,手中牵着矮了许多的小女孩,也是捧着花,也是大大的红晕,似乎她们是太阳的女儿,永远与阳光鲜花为伍。杜醇心中也阳光普照,想象着小女孩画画时的认真表情,即使她才6岁,杜醇却相信,长大后的她依然有一双太阳般温暖的眼睛。

与唐家大宅里的人简单寒暄几句,杜醇和林妈妈就起身告辞。

走在唐家附近的小坡时,杜醇挽着林妈妈的手臂,包中放着一一的画,夏日的炽烈阳光因为头顶上层层树荫的阻挡,减弱了几分热意,有夏蝉低低鸣叫,它也在享受午后的惬意。把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眯上眼睛,即使将独自飞翔,就请允许让有些受伤的她享受片刻母亲的体温吧。

傍晚下班时分,唐穆森揉着酸痛的太阳|­茓­,靠在椅上不想动弹。失落来得太快,他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在工作上,令的手下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调整节奏,跟紧他的脚步。手机铃铃响起,他有些期待的拿起,却只是失望。是母亲的电话。

“今晚回来吗?”从来不催他回家的母亲,劈头就是这句。

“妈妈,可能不回来。”最近他又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哦,这样啊。本来给你炖好了醇醇带来的补品,不来就……”

他的心一揪紧,急急打断母亲的话,“妈妈,你说谁来过了?”

“下午醇醇和她妈妈来过了。”

他已经站起身,沐浴在晚霞中,落地窗中的侧脸,有些雀跃有些期待。重新感觉到身体里某个部分再度复苏,他拿起车钥匙,“妈妈,我今晚回来。”

章节44

疾驰在通往家的方向,黑夜如无情潮水涌来,覆盖了人间的五光十­色­,唐穆森的心却有盏盏路灯亮起,亮如白昼。下了坡路,家门就在前面,想到杜醇白天就经过这里,再度回到他的世界,他的眼眸更深沉了些。

为什么杜醇又不声不响得回到A城了。揣测了一会,唐穆森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这才是杜醇的风格,悄悄得出现在你的生活,一点一滴的占据你的心,强大到你完全忘却她最初带给你的赢弱直觉。玩味一笑,那种无声无息的侵蚀,才是最可怕。

无意识的握紧方向盘,家越来越近,他期待着母亲能给他传递些好的消息。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餐桌上,唐穆森沉默得喝着陶瓷碗里的补品,袅袅白雾中药香扑鼻,浓稠淡黄的汁液漂浮着些不知名的药品,苦却不涩,咽下肚后口齿间会有淡淡的甜。唐穆森听着母亲不着边际的唠叨,心中却想象着,会是什么样的山水滋养了这些汲取天地­精­华的药膳,并养育出了杜醇这样­精­致通透的女孩。

他心中的好奇又多了一分。感觉母亲有些故意的躲开话题,他仍旧不动声­色­。以静制动,这是父亲小时候曾教过他的一条原则。

“好喝吗?醇醇带来的,这些野生的东西稀罕着呢。”唐夫人东扯西扯半天,儿子却无比悠闲的喝汤,败下阵来,自己先打开话题。

他沉默点点头,仍是不言语。唐夫人有些心急,略靠近了些,狐疑得观察了儿子的脸­色­好一阵。单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显出长辈的威严,她开口,“儿子,几个月之前你答应过妈妈,有喜欢的人就结婚。是吧?”

放下手中汤匙,唐穆森直视母亲的黑亮眼睛。人们总说,他的眼睛像母亲,乌黑有神。而现在,他隐隐看到母亲黑玉般的漂亮眼睛闪烁着光芒,她很严肃。“是的,妈妈,我说过。”

“那现在有喜欢的女人了吗?没有的话,你的那些阿姨有几个女孩想介绍给你,或许……”

他不耐得打断母亲接下来的话,“妈妈,我有喜欢的女人了,并且想和她结婚。”黑眸如黑夜般肃然,也是一脸严肃,不容人怀疑他话中的可信度。

“哦。”母亲的眉毛挑了挑,“心定下来了?”

看向母亲的目光执着坚定,点点头,“是,只想跟她结婚。妈妈,我希望你转告爸爸,我已经到了能选择自己喜欢女人的年纪,你们在乎的东西,我并不在乎,事实上,我相信她不会让你们失望。”缓缓道出心中的决定,人生难免妥协的时刻,可是对于感情,妥协这一词永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唐夫人对儿子这番告白倒并不太讶异,只是瞥一眼身边的孩子,心中有几分好笑。生了儿子就是这点不好,有了女人忘了娘,瞧那一本正经的架势,当她和老头子是老古董吗?不满的开口,“行,翅膀长硬了,当我和你爸爸都是老八股是不是?”挥挥手,“你爸爸也是纸老虎,妈妈只强调一个,你要娶的女孩必须让我们俩都喜欢……你瞧瞧,你刘伯伯家的那个媳­妇­,跟动物园跑出的疯狗似的,凶得很,我们老年人哪受得了……”

唐穆森表情有些松懈,语气柔和了些许,“妈妈,你已经很喜欢她了不是吗?”

话一出,唐夫人佯装严谨的优雅面具终于摘下,嗔怪得白一眼儿子,仿佛怪他看穿心事,­唇­边咧出一丝笑意,“醇醇的妈妈生病了,住在中心医院,妈妈明天要去探望一下。”低头佯装不经意的拿起桌上的报纸翻阅,“怎么说将来也是亲家,不去看看说不过去了。”

唐穆森心中忽然如飘起朵朵浮云般轻盈,原来母亲一直懂他。孩子般得一笑,像是馋涎欲滴的小孩,得到了一颗向往许久的­棒­­棒­糖,“妈妈,我也去。”

唐夫人点点头,款款起身,拿着报纸,也不看向他,“明天早点下班回来接我。我晚上约了你刘阿姨打牌。”说完,走回房间。

唐穆森深黑目光追逐着母亲的背影,如梭岁月在她的眼睛,脸上留下痕迹,但她仍是他心中的最美。她内心的智慧光芒在这个朗朗夏夜闪闪发亮,带给他最原始的感动。唐穆森想象着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蜷缩在母亲的子­宮­里,被浓浓的母爱包围,那是人类最安全的港湾。成长的道路上,她细弱的肩膀呵护着他,教他诚实,教他有失必有得,教他在一次次失败中总结教训,然后卷土从来。

心潮澎湃起来,他站起身上楼,走到杜醇住过的房间。她走后,满室的冷寂,一如他萧索许久的心,终于等到了久违的温度。走到窗前抬头夜空,窗纱在夏风吹拂中舞动,他想象着每一个虫叫的夜晚,杜醇站在这里向天空远眺,星亮大眼一眨一眨,试图寻找熟悉的星座。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副美丽的画,满天星河下,美丽女孩的长发飘出窗口,她的眼睛正寻找着什么。

幸福得淡笑,原来他和爱画的母亲一样,永远喜欢美好的东西。

那晚深夜,杜醇躺在李妈妈病床旁的小躺椅上,是医院专为家属照顾病人准备的。躺椅很硬,她本就瘦,冷冷木板咯着她的脊背,让她着实不舒服。病房内冷气强劲,凉爽如春,其他人早已酣眠,唯有她圆睁着大眼侧身看窗外微弱的白光。

今天幼儿园园长打电话给林妈妈,说应聘的时间推迟半个月,她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太过忙碌疲惫,她真的没有太大­精­力准备这场考试。霓虹城市里有道彩光滑过百叶窗,想到在A城遇到的一切,都源于这场还未来临的考试,笑靥绽开在­唇­边,有丝苍凉的美。轻轻躺平身体,闭上眼睛,就让睡意快些来临吧,她不要自己再陷入这场摩登城市里的心动。

这样的一场廉价而虚幻的情动,她却为此困兽般得在黑森林中挣扎,是不是太愚蠢了些?

隔天,唐穆森早早下班,载着母亲,带着礼物上医院探望杜醇的妈妈。中央空调把医院的酒­精­味输送到各个角落,他的心却欢愉起来,只因为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彼此间呼吸着共同的空气,

走到|­乳­腺科,向护士站打听到病房,他跟在母亲身后,手中花篮突然沉甸甸起来,一如他有些紧张沉重的心。揪紧眉头,他犹记得两人之间最后的那通电话,有那么一舜,自信如他突然无措起来,不知该怎样面对忽远忽近的杜醇。

李妈妈和林妈妈正和病房里的病友唠家常,几个主­妇­正交流着如何煲出鲜美的排骨汤来,见到走进房内,衣着体面的唐家呣子,有几秒钟的怔楞。林妈妈首先回过神来,收起惊讶的神­色­,笑着起身招呼,“唐夫人,太意外了。怎么好意思让你跑一趟,大热天的,请坐请坐。”

随即转头对着仍是一脸迷惑的李妈妈解释道,“李凤,就是这位唐夫人给醇醇工作的。待醇醇可好了,你看,这次还劳烦人家特地跑来看你^”

“不麻烦,不麻烦……”唐夫人笑着摆摆手,对着李妈妈慰问到,“李妈妈,好好养病,你们几个养出醇醇这样的好孩子,不容易啊^”言语中颇有些做母亲的感慨。

李妈妈憨厚笑道,“唐夫人,这怎么好意思,帮了我们醇醇这么多,还特地到医院看我^这份情意我们怎么承受得起啊……”话说到一半,淳朴的圆脸上堆满抱歉,随即眼光扫到唐夫人身后的唐穆森,“这位是?”

唐夫人侧身睨一眼杵在一旁的儿子,往日冷静到酷的他,此时见到未来的丈母娘,居然有些不易察觉的腼腆。心中讪笑儿子的没出息,她笑呵呵得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哎哟,你们瞧,年纪大了,老忘事……来林妈妈,李妈妈,这是我家老二,唐穆森。”

唐穆森放下手中礼品花篮,朝着二老恭恭敬敬得喊了声,“林妈妈,李妈妈好。”不知怎的,手心居然微微泌出汗来。

林妈妈和李妈妈不露声­色­得打量眼前的俊朗青年,一表人才,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但举止得体有礼,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气质,心中都默默感叹,A城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林妈妈握着唐夫人的手,夸奖道,“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话可真没错。这孩子长得真是好……”

女人注定生来就是拣好听的听,甜言蜜语永远不嫌多,唐夫人眼角皱纹如掬花娇艳开放,连连谦虚,“没有,没有,我就想有个女儿,老天就是不随我的愿^哎,怎么不见醇醇?”

李妈妈快人快语,“办手续去了,这孩子心眼实,就怕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累着了。”说完面容有些淡淡忧郁,叹了口气,“都怪我不争气……”

唐夫人拍了拍李妈妈的厚实掌背,宽慰道,“李妈妈,年轻人就应该让她多跑跑……咱们这把年纪了,哪个不生病呀?”

杜醇和顾天朗相携走进病房,回来的路上遇见顾天朗,他告诉她李妈妈部分检查结果出来了,还比较乐观。顾天朗往常温润不惊的语调里也颇为兴奋,喜得杜醇拽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得问着,“真的吗?真的吗?”

脸上如蜜的甜笑,如夏夜傲然盛开的粉红夜来香,芳香四溢,就连花瓣上的晨露也沾染了些她的香味。只是这抹来自心底的巧笑嫣然在目光触及到病房内的那双深邃眼眸时,砰然僵硬。

前一刻欣喜的眼神,在见到唐穆森的那一刻,倏地暗淡下来。就是这张脸,此刻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好似他们从不曾相识,瞬间给她风起云涌的感觉。杜醇大脑空白了几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头佯装无事得向唐夫人招呼道,“阿姨好……你们怎么来了?怎么好意思呢。”

唐夫人笑意盈盈,搭着杜醇肩膀,对着林李两位妈妈嚷嚷,“瞧瞧,这孩子,口气跟妈一个样,你们还真是一家子。”

说得两位妈妈和杜醇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白­色­病房里轻松酣畅。杜醇脸上笑容洋溢,可是那颗本来轻扬的心却因为身后的男人而再度沉滞,偌大的城市,本以为连擦肩都是奢侈,不料他却意外得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刻,他们之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想到此,只觉得笑得好累,强撑的微笑即将融化在心酸中。

唐穆森强烈的存在感挟持着杜醇,手心微凉,窒息的感觉再度汹涌侵袭。杜醇低着头,有那么一刻,甚至有跳窗逃跑的冲动,可是冲动是魔鬼。她只能站在他身前,对着一切,无能为力。

章节45

日暮黄昏的时刻,小小病房里,年轻男女沸腾的心各自困惑,各人手中握着一张残缺的拼图,亟待彼此的拼凑,成全人生的完整。

顾天朗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有些狐疑得看了几眼唐穆森。浓眉挺鼻,眼神颇为锐利,虽然他一直沉默不语,却不容人忽视。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唐穆森也侧身看顾天朗,两个同样成功的男人,视线在空中冷漠相遇,又迅速移开,彼此都对对方有了印象。

“哟,天朗也来了,每天让你跑过来看我这老婆子,怎么成?”李妈妈首先发现门旁的顾天朗,出声打招呼。

“阿姨,这是应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两位阿姨不要太担心,过两天就可以手术了,主刀医生就是上次我介绍过的付主任。”顾天朗走到病床前,温润笑容挂起,向众人微点头示意。手术的事情他已经上下打通好关系,所幸平时人缘也佳,并没有困难。

这一生,他为这家人做得再多也是微不足道。顾天朗明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这家人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开口求他。特别是杜醇,他太了解她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烙印着“孝顺”二字,为了家人,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感受。

“醇醇,手术前的细节,护士会和你们沟通,你们照做就是。”他抬头对杜醇轻轻嘱咐,目光柔和,一声“醇醇”,还是无意识的亲昵。引得杜醇身后的唐穆森眉心微蹙,神情隐隐的不悦。

再见杜醇的喜悦已经被她身边的男人冲淡,初踏进病房的她,笑容如紫­色­杜鹃花般灿烂,却是对着身旁的眼镜男子展颜。唐穆森盯着母亲身旁的杜醇,气恼着,气恼她只把灿烂留给别人,却给他一个背影,他更气恼自己,空虚许久的心居然因为这抹消瘦背影,奇迹般得感到满足。

“好,天朗,谢谢你。”杜醇面对为她们尽心尽力的顾天朗,也只能一个劲得说着“谢谢”,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回报他。

“没什么,那阿姨我先走了。”顾天朗告辞,他深深明白,他和面前的白衣女孩,还有她的家人之间,唯一的纽带只是他身上的白大褂,别无其他。

“天朗,我送送你……阿姨,我等下回来。”杜醇对唐夫人笑笑,转身要送顾天朗,她还有些事情要问问顾天朗。走到唐穆森身边时,低着头抿着薄­唇­,刻意躲避他的视线。感觉全身血液翻腾不止,这个男人就是有这种魔力,只消在那一站,四周的空气就会变得诡异,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深吸口气,杜醇跑到顾天朗身边。

“天朗,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杜醇叫住顾天朗,脱离了诡异的空气,呼吸也理顺些,“那个付医生,我们想送些礼物过去,就是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能不能……”

“醇醇,不需要这样,付医生跟我关系很好。”顾天朗见杜醇小心翼翼的样子,卷翘长睫如黑­色­蝶翼轻轻抖动,完美得泄露了她的不安。失笑起来,拍拍杜醇的肩膀,低头轻轻安抚,“醇醇,不要紧张,只是个小手术。”语气温柔如昔。尽管她再也不属于自己,他仍希望自己化身为徐徐轻风,吹走游荡在她周围的厚厚­阴­霾。

只是,这个阳光女孩四周的黑­色­­阴­霾,怕是他顾天朗自己。站在电梯前的顾天朗,眼神穿越来往的人群,无限眷恋得追逐杜醇远走的背影。曾几何时,他开始一次次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轻叹了口气,他孤单的身影如银­色­月光下的河边芦苇,飘摇中,他嫉妒不远处的河水,享受月光赐予它的波光粼粼,他却只能对月唏嘘自己如此的不完美。

杜醇离病房还差几步时,就看到林妈妈,李妈妈笑容满面得送唐家呣子出来,唐穆森站在几位老­妇­人中间,有些扎眼。他彬彬有礼得对着两位妈妈说话,俊朗立体的脸上,笑容浅浅。可当他转头发现走近的她时,前一刻流露的淡淡笑意,骤然收起,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又转头不再看她。

那冷冷一瞥,犹如冰锥刺入了杜醇包裹数层的心,刺伤的一角鲜血汩汩外流,短时无药可救。杜醇缓缓靠近众人,心中只盼冷气更强些,让她呼之欲出的眼泪在眼眶中结冰,永远不要流下。

“醇醇,唐夫人还有事,你快送送他们呣子。”李妈妈笑眯眯得朝杜醇摆摆手。

杜醇笑着点点头。唐家呣子和两位妈妈道过别后,唐夫人颇为亲热得牵着杜醇的手向电梯走去,察觉到杜醇手冰凉的,有些惊讶有些心疼,“醇醇,怎么手那么凉?”

杜醇腼腆一笑,“没事,医院的冷气比较强。”说完抬头看电梯门上跳动的电子显示屏,急盼电梯门快快打开,就好像魔法世界里的古老木门,念一遍咒语,它就能神奇得把人送至魔幻世界,从此一个星球,两个世界,谁也不­干­涉谁。杜醇在心中祈祷着,让身边这个男人快些远离她的视线,然后他走的他的阳光大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即使他走向蔚蓝大海,她迈向叮咚小溪,她仍旧隐隐希望小溪逆流,不要奔向大海。得不到,就不要再相见。

电梯门打开,这时唐夫人接到个电话,接着电话进了电梯。杜醇站在呣子中间,身旁男人如一尊冷漠的神像,一语不发,却绝不荣忽视他散发出的窒息般的压抑。杜醇两手放背后绞着,眼睛一动不动得盯着楼层显示屏,麻木得倒数着。

电梯叮咚再次打开,七八个家属簇拥着一位坐轮椅上的老先生,吵吵嚷嚷得走了进来,想是老人的子女。杜醇只顾机械的数数,双手又放背后,首先进来的几个健壮男人莽莽撞撞得走进,其中一个碰了她手臂一下,惯­性­马上让她身体失衡往后仰。杜醇脚步踉跄之前,突然感觉腰间一双手托稳了她后倾的身体。

那双手的温度太过熟悉,杜醇感激的视线循着腰间的手臂,看向手臂的主人。他仍旧不看她,­射­向前方的目光冷冷的,杜醇侧头愣愣看着唐穆森的侧脸,心中百味杂陈。此刻,他的墨黑眼眸是冷淡的,仍放在她腰间的手掌却温热无比。这才是她认识的唐穆森,身上流淌着冷和热,或许她曾经见过他热的那面,但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他待她,就如现在一般,辨不清冷热。

杜醇渐渐明白,内心怯弱如她,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骄傲,渐渐向他靠近,就好像磁和铁的相遇。可最终,也正因为他那骇人的骄傲,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临上车前,唐夫人细瞧杜醇的脸蛋一会,有些担忧得说着,“醇醇,黑眼圈都出来了,脸好像也瘦了,是不是睡得不好?”

杜醇苦笑着点点头,满脸的疲劳难以掩饰,“是有点吧,我明天回朋友家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此时,暗红夕阳正渐渐坠入天边最后一抹云彩中,阵阵热风扬起杜醇耳边的黑发,风中的女孩,有几分惹人怜的纤弱气质,可是澄亮的眼瞳却闪烁着突兀的坚强。

站在母亲身边的唐穆森面对这样的杜醇,只觉得又气又无奈。

唐夫人见身边的两个年轻人行为怪异,儿子更是到现在对杜醇不曾说过半个字,有些纳闷。拿着手机声称要打个电话,对二人扬扬手,走到十米外,有心要让二人独处。

偌大的露天停车场里,天边那抹最后的晚霞也在偷望这场爱的角逐。彼此倾心的年轻男女两两相望,谁也不说话,只有灼热的呼吸述说着离别许久后的长相思。都是不愿认输的人,一个用坚强掩饰内心的胆怯,一个用骄傲掩饰内心的忐忑,这场角逐,总要分出胜负。

唐穆森在杜醇雾蒙蒙的黑瞳里看到了自己,他的心也被这潮雾湿润,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再次任­性­走开。

“明天住哪个朋友家?”还是他先开口,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沐浴在轻风中的杜醇,心湖上泛起圈圈涟漪,他终于开口和她讲话,还是熟悉的语调,熟悉到有几个噪乱的夜晚,只要一想起他的话,就能让她夜不能寐。不自觉得弯起嘴角,“住英姿家,上次你见过的。”

“明天大概几点回去?”

杜醇迟疑得看着唐穆森,他也正看着自己,等着她的答案。不安得捋了捋耳边被风吹起的发丝,她终于敌不过他的逼视,“大……大约五点……”

“明天五点半,在医院门口等我。”

杜醇“不”字几乎要从嘴边冲口而出,就见唐穆森恶狠狠得盯着她,一字一句得说着,“你说个不字看看?”恶狠狠的气势让杜醇不自禁得缩了缩,再次被兔子附身,无奈得点点头。

暮­色­苍茫的天空下,杜醇目送黑­色­轿车远去,然后消失在城市匆忙的车流中。空气中有清幽的栀子花味,等待黑暗的眼睛向上飘远,迷蒙中,她恍惚直觉命运那双神奇的手又将她和某人重新牵连。天空中静止的云朵淡定悠远,有架飞架轰隆穿梭那片静谧中,奇迹般的,杜醇觉得自己的心重新温暖了起来。

章节46

相约好的第二天下午,杜醇有些心不在焉。李妈妈是个开朗的老人,对着即将到来的手术,也只是忐忑在心里,脸上依然憨憨得笑着,该吃时吃,该睡时也不含糊,睡到浓时鼾声还挺大。

午后强烈的白光被挡在百叶窗外,却仍有几缕偷跑进室内,直亮得照在雪白的墙面上,似乎赋予了白­色­以生命。那几道白,缓缓移动,浅浅道出太阳的轨迹。光明却是太阳永远的主题。杜醇支手靠在窗边,黑瞳慵懒得追随着那些白­色­,恍然的心突然清澈了一片。

昨天,也是在这个小房间内,顾天朗与唐穆森站在她周围,他们都是同样耀眼的男人,可是时过境迁,她的心也被什么洗刷了似的,明明白白的做出了选择。

那时,她心里从头至尾想的都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僵硬的身体似乎也感应到了他锐利却又复杂的眼神,让她浑然不知所措。

总是有人问爱情是什么,过去的杜醇牵着顾天朗温暖的手,迎着轻风走在田埂间,以为那就是爱情。可是现在的她感受到的又是什么呢?站在唐穆森面前,既忐忑又欣喜,想见又不敢见,就连心跳也失去了往日的节拍。

这究竟是短暂的迷失,还是真正浓烈的爱情?如果是,它一定是毒药,毒到可以让你得笑着死去。也有女人为之魂牵梦绕,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她虽然不甘苟同这种为爱舍弃天下的举动,却逐渐感受到,“爱过,所以死而足矣”的豪迈。

叹了口气,杜醇站起身,眼睛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望天空一眼,再过几个小时,她的心跳又将不得安宁。

嘴角微微弯起,杜醇想起唐穆森临走时的表情,恶狠狠得,完美得表达了他的坏心情。想到将要面临的质问,杜醇本应忐忑的心竟然悠然了起来,也许比起他寒透人心的冷淡,他生气的样子更亲切些。

夏天的红阳总是特别眷恋这方天空,以尽乎于悠闲的速度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夜晚在人们的欢呼中姗姗来迟。瞄一眼手机,已经是5点20分,杜醇认命的撇撇嘴,与刚从英姿家回来的林妈妈交接,怕老人家记不住,重复了几遍护士的指示,两位妈妈倒念叨着她才是絮絮叨叨的老太婆,她笑笑,与众人道别,下楼。

慢吞吞得迈着步子,比蜗牛快不了多少。杜醇拿起手机再看时间,已经35分,她迟到了。走在脚步匆匆的人群中,脑海浮起某张­阴­沉的脸,露齿调皮一笑。今晚注定会被狠狠指责唾弃,而今罪加一等,那么,就让指责来得更猛烈些吧。

走出医院大门,暮­色­温柔,杜醇远远得就在马路对面望见一身休闲的唐穆森。他很少穿着休闲,杜醇想起,今天是周六,他并不上班。

马路对面的唐穆森,也回首马上发现了杜醇,有几秒,两人都只是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弹。美妙的夕阳下,天的尽头是淡淡的金黄,空气中是­干­爽的青草味。马路两边站着的杜醇和唐穆森,纠缠的视线已经过滤了所有的多余景物,深情相视着,但愿这样的时刻绵延到永远。

杜醇回过神来,刚想挪步向前,却见唐穆森望了眼车流不止的马路,掏出手机。刚纳闷着,听见包中手机响起,猜到是他的电话,再次看向他,对面的他指指手中的手机,示意她接起电话。

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杜醇心里嘟囔着,还是很听话的接起电话,按起通话键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这是他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打给她。

“喂?”黑亮的眸子盯着对面的男人,说出“喂”。

“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过来。”喜欢发号施令的男人再次发出命令,边说边穿越人行道上,快步走了过来。

握着电话的杜醇仰头望已经站在她面前的唐穆森,面前的男人俊颜微恼,瞪着她开口道,“你迟到了。”

他盛气凌人的样子击恼了杜醇。电视上有缘无分,长久未见的男女再见彼此,总会无限惆怅得互问彼此,“你好吗?”可是他呢,在他脸上丝毫未见惆怅,取而代之的还是恼怒,劈头就来句,“你迟到了。”

好端端再相见的唯美画面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坏了。杜醇转头不看他,赌气回嘴道,“是你来早了。”

唐穆森哭笑不得的望着眼前如画般的女孩,发起了小孩子脾气,让他又爱又无奈。心软软的,感觉像是踩在海边细软的沙子上,牵起她的手,嘴上依然十分严肃,“走吧。我们谈谈。”

杜醇猛地挣脱他的手,仍旧站在原地,倔强的眼神看着唐穆森,“在这里谈好了。”她心里仍有些惴惴的,嘴上却执拗得要把对抗进行到底。

见此,唐穆森墨黑眼眸一暗,似乎酝酿着惊涛骇浪,“在这里?怎么觉得我会吃了你吗?偷偷逃跑,心虚了是不是?”

唐穆森一字一句的指责,犹如导火索,彻底激发了杜醇被乖巧生生抑制了二十几年的反叛因子,脱口而出,“我就是偷偷逃跑了,怎样?”心中的害怕已经被掀起的怒火通通驱走,她的嗓门也大了八度。“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再见。”

气呼呼得吼完,拔脚转身就想走人。

不想,手臂被牢牢抓住,她一楞,随即,身体整个被唐穆森揽进怀中,带着决绝的力量。刚想发作,却听他低沉却出奇轻柔得说着,“又想逃跑了是不是?”

缓缓抬头看他的脸,他亦是看向她,深邃眼睛似划过一丝轻轻的忧伤,柔软了她被愤怒占据的心,心海有朝阳跃出蓝­色­海平面,蓝­色­忧郁侵袭了她,想起那通电话以后,唐穆森再也没有打来,清清楚楚得放弃了她。她哽咽起来,“我逃跑了又怎样?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说完,哀伤的眼神不再看他,侧着头看向熙熙攘攘的车流,不再言语。

唐穆森搂紧了怀中的杜醇,贪婪得呼吸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草味,那是能侵蚀人心的味道。他的心多了一分笃定,语气轻柔得安抚怀中女孩,“杜醇,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一刻都没有。”

那声柔软到心坎的“杜醇”,如清晰魔音穿进了杜醇心间,让她努力筑起的心墙彻底坍塌,鼻子一酸,有泪无声滑落脸颊,“你骗人?”

察觉到杜醇的哭腔,唐穆森微微放开钳制,低头看着流泪的杜醇,闪过一丝甜蜜的欣喜,海上的层层迷雾正被习习海风吹散,有海鸥唱响对海的爱曲。戏谑得笑出声,“你才是那个说谎的家伙。”轻轻擦拭着杜醇脸颊上的湿润眼泪,似乎也湿润了他的心。

杜醇只觉得已被眼前的柔情目光淹没,呐呐得说不出话来。有些莞尔。随即眼角瞥到有路边擦肩而过的路人正看向他们这边,手拿气球的小女孩甚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掩嘴偷笑起来。杜醇的脸嗖得红如夕阳照耀下的朵朵红霞,楞了几秒,总算说出话来,“有人在看我们……”

见杜醇别捏到极致的神­色­,唐穆森笑得更大声,那么多天,他的心情第一次如此飞扬开心。牵起杜醇的手,紧紧的,不容她松脱,“现在知道害羞了?”

杜醇的脸更红,低着头不看他。

嘴角弯起出好看的弧度,夕阳无限好。他再次开口邀请,“走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章节47

被唐穆森牵着走在傍晚时分的街道上,两人都笼罩在朦胧的金­色­中,杜醇有种坠入梦境的恍惚感。

就好像是深夜时的一场梦境,梦中她得到所有,悠悠转醒后,却失望得发现只有月光陪伴形单影只的自己,所以轻声得安慰自己说,即使孤单得只剩坚强,她也有自己的一片狭小的天。可是安慰好自己的下一刻,魔法女神的魔­棒­闪过一道银­色­圆弧,她的梦境成真,又从谷底飞跃上云霄,她眼前所见的分明就是一片海阔天空。

若有所思得看一眼走在她面前的男人,大步流星,却看得出来脚步轻快,牢牢得握着她的手,似乎惧怕她随时会逃得无影无踪。手心传来的是唐穆森磐石般的坚定,可这时的杜醇,理智回潮,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真情流露。

在唐家的那个窗口,对着冷冷月­色­,咬着牙下了决定。害怕在他面前懦弱,所以只敢在电话中,咬咬牙说出决绝。满以为这场心动会从此慢慢褪­色­,被时间风化成沙粒尘埃,不料,他又突然站在自己面前,教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昨天在病房中瞧他那森冷的眼神,她的心就冷得彻骨,在心中讪笑自己半个多月的思念全是一场愚蠢的独角戏。可是今天,他把她抱紧在怀中,无限缱绻得低声问她,“又想逃跑了是不是?”这一声,真是抵过万千甜言蜜语,轰走了她所有的理智,轰走了她心中辗转几千回的“不可能”,她的心在甜蜜中澎湃不止,傻傻得回应着他眼中的深情。

试问一个在黑暗中苦苦狂奔的人,在见到久违的黎明曙光时,又怎能不喜极而泣。杜醇再次抬头望一眼眼前那个坚实宽阔的背影,那是她的曙光,而她,又是多么害怕伸手握不住他散发出的光束。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走到唐穆森的车边,杜醇再次轻声询问。

“待会就知道了。”唐穆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恍如和昨天换了个人,推着杜醇坐进前座,杜醇在心里嘀咕着,不愧是个修炼多年的变­色­龙。

看他神神秘秘,杜醇心里有点发虚,瞅着身边男人半会,决定还是要表明一下立场。“那个……你不能带我去什么可怕的地方,我……我会跳车的。”别以为我是没脾气的洋娃娃,任人摆布。

“好好好……你要跳的话,我陪你一起跳行了吧?”唐穆森斜睨一眼身边的杜醇,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与她周旋到底。

杜醇无奈得看他,他已经凝神开车,原来纠结的眉目已经舒展开,嘴角甚至微微弯起,显示了他的好心情。怔楞得望着他的侧脸,就是这张侧脸,曾经让她数次拿起画笔,却在最后时刻放弃。那时的她,对着空白的画纸轻叹,画出你瞳孔的颜­色­,又能怎样,画出你的骨骼,又能怎样。一切都是虚枉。

“总算轮到你对我着迷了。觉得我好看吗?”唐穆森察觉到杜醇定格在自己的如水目光,转头看向她,微笑的眼睛里写满得意。过去,总是他的视线追逐着她,这次,风水轮流转,心里不禁有些飘然。

此刻,在他心中,全世界的瞩目都不及身旁女孩的眼神来得耀眼。

“臭美。”杜醇有些发窘,脸上微微发烫,转头欣赏车窗外的风景。车行驶在沥青马路上,一排排的高大梧桐树成了水泥城市的温情点缀,有年轻的时髦少年踩着滑轮潇洒滑过,偶有手掌大小的绿­色­树叶在风中扬起,姿态轻盈,仿佛它也Сhā上了翅膀,纵情于短暂的飞扬中。那是洒脱的美。

杜醇的心也被许许多多的美丽浸­淫­着,心底深处生出了些不知名的情绪,默默蛊惑着她走向前方。

“那个叫天朗的医生是谁?你和你妈妈似乎跟他很熟悉。”唐穆森终于道出心中的疑惑,他犹记得杜醇那通电话里,最后的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已为了这几个字耿耿于怀了半个多月。虽然今天杜醇的表现让他确定了一些事,可是她不亲口说出口,他仍旧不放心。一根扎进­肉­一半的刺,尤其要人­性­命。

杜醇心一沉,明了唐穆森的猜疑。“他和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比较熟。”

身边的男人点点头,看不出表情。杜醇也就不再多言语,那些前尘往事,尤其不适合跟身边这个男人说。

车子一个转弯,杜醇回过神来,才发现附近有些熟悉,麦当劳的巨大红­色­招牌进入眼帘,她猛然想起来,她曾经在这家麦当劳里度过一个悠闲下午,却在最后时分,被一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搅乱,失了悠闲的心情。

车子缓缓开进了地下停车库,眼前倏然一暗,杜醇攥紧了胸前的安全带,心狠狠得揪了起来。她记得这里,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幕,清晰如昨天。

黑暗寂静的地下场里,车辆三三两两的停着,唯有顶上微弱的白­色­灯光撒下细碎的光明,杜醇坐在车中,呆呆得望着唐穆森,他已经解开安全带,轻轻对她开口,“下车吧。”

杜醇仍旧是坐在车中不动弹,似乎被什么麻痹了似的,就连她的身体也感应到了她的忐忑不安。唐穆森下车走到她的车窗前,打开车门,颇有深意得瞥了眼颇为警惕的杜醇,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出来。

“为……为什么来这里?”杜醇紧张得环视一圈周围,细碎的白光倒影在她黑亮的瞳孔中,闪闪亮亮。

“还记得这里吗?”唐穆森表情严肃,也扫了一眼周遭,缓缓开口。

杜醇不安得看向唐穆森,轻吸了口气,垂脸点点头。曾经在这里,他第一次吻了她,他抱着痛哭的她小声安慰。这里是他们第一次心与心碰撞出火花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忘记。

唐穆森望着眼前明显不安的杜醇,似乎已经被他的这一招搅得乱了手脚。这个地方,他料想能逼出总是缩在壳中的她。伸手轻轻抬高杜醇尖尖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也正视她最最深处的感情。爱情之花已经含苞待放,而她不能捂起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杜醇,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却又不容人拒绝。

杜醇狂乱的心,已经被这停车场诡异的暗­色­,眼前男人瞳孔的黑­色­所惊扰,心砰砰得乱跳,却又不敢言语,怕自己说出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话。

“在这里,我不许你说谎……听明白了吗?不许说谎。”昏暗的白光照在唐穆森肃穆的轮廓上,有着说不出来的震慑。杜醇屈服于这种震慑,最终点点头。

唐穆森显然非常满意杜醇的反应,笑了笑,脸上的刚毅似乎也因为这抹微笑柔和了些许。“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那个叫天朗的吗?”笑容收起,又是一脸不容人欺骗的严肃。

杜醇在唐穆森的瞳孔中看到小小的自己,感觉快被那抹视线完全淹没,完全挣脱不开。事到如今,在这里,她找不到方向的心已经完全屈服,再也不能骗他骗自己。

或许一年多前,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会毫不迟疑得点点头。可是如今,一切都已不再。“不,不是他……”秋水翦翦般的眼睛盯着一脸期待的唐穆森,只见他神­色­缓和了些,“那天我说谎了,我没有喜欢其他人……”

她对自己残酷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今天,她实在不忍再次对自己,对他残忍下去。

身体被唐穆森轻轻拥着,他双手环绕着她,只听他重重得长舒一口气,温热的气息亦是环绕着她,那是释然后的气息。

唐穆森揉着杜醇的长发,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欣慰一笑。“所以,那个人是我吗?”

杜醇失笑,侧脸轻轻摩挲着他胸前的衣服,贪婪得呼吸着他思念许久的清爽味道,失去魂魄的灵魂再次找到了归宿。“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猜吧。”

两个互相折磨的男女,终于在黑暗无光中等来了黎明曙光的亲吻。

“那么,为什么要偷偷逃跑,杜醇,你究竟在害怕着什么?”唐穆森双手按住杜醇的肩膀,亟待她解开他和她之间的心锁。

杜醇的大眼闪过一丝游移,“因为……”话绕在嘴边半天,终于在唐穆森眼神的鼓舞下说出心中的顾及。“因为我们差距太大了,你不觉得吗?”

见唐穆森仍然等着她继续,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一解心中愁闷。

“我既没有学历,甚至也没有正常的家庭,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我?”闷闷得低下头,“而且……而且你也没说过喜欢我……”再次抬起头,星亮的眸子盯着唐穆森,“可是你不同,你什么都有,阿姨和叔叔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也见过你以前的女朋友,还有季芹,她们……她们跟你站在一起才很相配……”

瞥一眼唐穆森,他眼眸微黯,继续低头轻述,“而且,我感觉得出来,你一开始不太满意阿姨雇佣我,很像是要解雇我,你肯定想过要解雇我,对不对?”

说到最后一句时,揪着唐穆森的衣角,中气已经不足。长长久久的积累,在这一瞬爆发,倾倒出了压抑许久的抱怨,却夹杂了些苦尽甘来后的甜味。

无奈望着怀中的杜醇,她的眼眸清澈美好,却不让他好过。唐穆森揉揉眉心,只觉得脑袋发胀,他要解决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空荡的停车场有辆车远远驶进,刹车声有些刺耳,随即拐进了另一个方向,寂静再度降临。叹了口气,唐穆森整理了思路,发誓要敲醒怀中女孩的榆木脑袋。

“杜醇,我的傻女孩。”他顿了顿,心中有些激扬,“坦白说,我一开始确实怀疑过你,可是那时我们谁都不认识谁,对于开始的不礼貌,我向你道歉好吗?而且事实证明,你很称职,一一很喜欢你。”

杜醇沉默不语,心田有春雨淅淅而下。

“至于你说的我们不可能的理由,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唐穆森温柔目光包裹着杜醇,爱情在他跟前徘徊,他学会认真倾听它的声音,然后积极得赢取它的永远驻足。

“没有认识你以前,或许我也会那么考虑,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事业出­色­,家庭优越,然后两个骄傲的人相敬如宾,了此一生。可是杜醇,当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之前,那些东西或许确实是考量的因素,可是一旦遇到自己的心上人,这些就算不得什么了。我也是在遇见你之后开始明白,喜欢一个人,爱看她微笑,爱她脸红,甚至只消看她的背影,也能让人满足……”

寂静的停车场,没了人间的喧嚣,他们之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一阵阵的共鸣着。杜醇听着唐穆森娓娓道来的绵绵情意,眼眸中波光粼粼,暗淡无光的爱河上,他们终于触到了彼此的双手,她没有在演独角戏。

有泪轻轻滑过脸颊,“可是……可是那通电话后,你再也没有打来过,你……”话说到一半,嘴­唇­被唐穆森用手捂住。

“杜醇,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唐穆森有些心急,“如果你不再来A城,我也会去找你,我只是给你时间冷静,”轻轻吻着杜醇额上的头发,她脸上晶莹的眼泪,“杜醇,我不会因为一通电话就放弃你,你明白吗?”

抬手轻轻撩开杜醇脸庞上贴着的软软发丝,他的­唇­寻到她的,缓缓吻上她甜润的红­唇­,这一次,杜醇听从心的蛊惑,踮起脚尖接受他­唇­间的美好。

甜蜜的吻让相爱的两人,终于跨过那所谓的两个世界的边界,交换不离不弃的誓言。两人互抱着彼此,杜醇耳根子发热,呐呐得说着;“为什么你每次都在停车场吻我?”真是一点都不浪漫,呢喃中有些撒娇的味道。

“不在这里,你会老老实实吗?鸭子的嘴都没你硬。”唐穆森笑着揶揄道,黑瞳里聚敛了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杜醇抬起头,朝着唐穆森顽皮一笑,像是风雨后勇敢绽放的水中青莲,“我饿了。”

章节48

唐穆森对着怀中的杜醇宠溺得笑着,捋了捋她耳边柔软的发,“好,我们去吃饭。”说完,拉着杜醇上车。

杜醇端坐车中,看着身边男人的俊眉朗目,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们可不可以不去上次你带那个漂亮小姐去的那种餐厅……”

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那种就餐的氛围,华丽清雅中,人与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透明薄纱,谁都不愿揭去,只愿带着它做一个优雅的假面人,然后午夜时钟敲响,假面人消失在路的尽头,其实谁也不知道谁。

话音刚落,唐穆森猛得一个刹车,吓得杜醇睁大眼睛瞪着他,显然不太明了自己这句话有如此效果。“怎……怎么了?”

唐穆森微眯眼睛瞪着杜醇,嘴­唇­抿紧,他怎么给忘了,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解决。豁得开门下了车,大步走到杜醇车门旁,猛地把一头雾水的杜醇揪出来。力道太大,杜醇完全忘了抵抗,就这么软软陷入他的怀抱中,分不清状况。

“­干­嘛?”肩膀被死死按住的杜醇,被他突如其来的架势弄得心里有些秫秫的,瞥了眼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娇柔声音透出些微微的怯弱。

唐穆森贴近杜醇,俊脸霎时放大,杜醇本能得头后仰,却被后脑勺出现的双手制止,呼吸有些急促,两人呼出的热气使周围的空气,灼热中又添了些暧昧。“杜醇,我再说最后一遍,那天晚上的女人不是我的女朋友,季芹也不是。把那两个无关的女人忘了,听明白了吗?”实在有些后悔那晚让杜醇看见nicole。

杜醇已经对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完全失去抵抗力,呆滞得点点头。

唐穆森随即勾出一缕邪魅的笑,双手摩挲着杜醇脸颊上柔­嫩­的肌肤,“那么,杜醇,我是谁?”

他粗糙的双手带来的陌生触感,惊醒了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杜醇,恶作剧之花在沉睡许久的心中斐然开放,绯红青紫,她不能总是当输家。头一歪,笑着回答,“唐穆森。”

“还有呢?”

“我的前老板。”

“还有呢?”不死心的某人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一一的叔叔。”装糊涂的某人刻意忽略某人紧蹙的眉,玩心大起。

唐穆森狠狠瞪着跟他绕圈子的杜醇,第一次发现她坏笑的模样多么光彩夺目。就好像久未望天的自己,某一天突然抬头发现夕阳残血如画,那惊人的红­色­于是永远留在脑海间,明了了,黑­色­与白­色­中间有一抹残忍的红,惊艳了自己的眼睛。他在心里感恩着,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与人生最美的风景擦肩。

绽出幸福的笑,拉起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私语,“我还是你男朋友。”

简短的几个字符,徐徐漂浮在夏日飘着芳草香的空气中,飘进了相爱男女怦然跳动的心间,飘走了他们之间的透明薄纱,带着那层薄纱消失在夏日苍茫的地平线间。

杜醇被耳边的魔音再次击溃,怔楞得只剩甜蜜。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死鸭子似的嘴硬,头微微一歪,下巴高高翘起,“我再考虑看看吧。”

唐穆森一听,瞬间板起俊颜,沉着脸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杜醇强忍着笑意,美目一圆瞪,“你再不带我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停车场,小心我今晚就休了你。”忽然扬高了几度的轻柔嗓音荡漾在偌大的停车场,柔媚的气势击中了爱人柔软的胸膛。

小兔子终于等来了翻身做主人的一天。

狂野的森林,小小的白兔几度沉浮,在跌倒中爬起,在爬起时又跌倒,一次又一次,终于戴上了森林女王的皇冠。骄傲的森林已经被她的光芒所彻底折服,他们之间,谁也离不开谁。

唐穆森猛得抱住刚发完飙的杜醇,笑意朗朗,如温暖阳光照耀着在他怀中温婉如水的杜醇。低头亲了亲杜醇光洁的额头,“好好,女王,我们马上离开。你说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这会的杜醇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由粉红转为绯红,低着头任由唐穆森牵着坐进车中。

车行驶在已经路灯亮起的马路上,不夜城里到处都有属于夜的美好与靡靡气息,那是不夜城永远独特的呼吸。杜醇软软得靠在车座椅上,疲惫感开始凌驾于饥饿上,神情有些慵懒。

趁着红灯停车之际,唐穆森转头细细看了眼杜醇,伸手摸了摸她搁在脚上的手,问道,“是不是累了?”

杜醇瞥了眼肇事者,没好气得开口道,“你说坐过山车累不累,”随即低着头嘟囔,“把人又拖又拽的……”

唐穆森笑着挑挑眉,女王脾气还挺大,“去哪吃饭?有想吃的东西吗?”其实那样的西餐厅,华而不实,他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可是躁动城市的年轻男女,总有些思维定势,总认为吃饭就应该挑一个这样环境优雅的去处,连带着他也被感染到。

杜醇望一眼路边的商铺林立,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对着唐穆森灿然一笑,“有了。”

最后,在杜醇在这个半路痴的东指西指下,两人终于到了一家小小却­精­致的家常菜馆。杜醇娇笑着走到正东张西望的唐穆森面前,揶揄问道,“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唐先生,有胆量跟我走一趟吗?”星空下她的眼睛倒影着霓虹,是属于夜的斑斓。

唐穆森也是一脸讪笑得回应满脸讪笑的杜醇,“那有什么问题,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赖定你了。”

杜醇的笑容如只在夜­色­里一展姿容的夜来香,引得赏花人流连忘返。“那么金钥匙先生,我听说你们经常只带信用卡,不带现金。”指了指菜馆门口,踮脚耳语道,“那里面的老板娘最恨吃霸王餐的,你如果囊中羞涩的话,我也是不介意请客的。”

唐穆森也是贴近杜醇耳朵,小声言语,“金钥匙先生今天碰巧带现金了。”

杜醇扑哧一笑,拉着唐穆森的手,转头­精­灵一笑,“那么,金钥匙先生,记得放好你的金钥匙,我们走吧。”

两人手牵手走进餐馆,一旁招呼的老板娘看见杜醇,马上堆起笑容,“杜小姐,带男朋友来啦?这边坐,这边坐。”

“怎么经常来吗?老板娘认识你。”唐穆森一坐下就发问,其实他更想知道杜醇和谁经常过来吃饭。

“英姿老带我来这里,她喜欢这里的烤­肉­,还有酸菜鱼。”杜醇翻着菜单,“英姿是个酸菜鱼狂,小时候,每次打完架,就回家嚷着让她妈妈做酸菜鱼给她补充体力,到了A城以后,哪天去洗了桑拿或者很累的时候,她就爱跑到这里吃酸菜鱼。”

放下菜单,她身体靠近些对面的唐穆森,指了指一旁招呼客人的老板娘,神秘兮兮得说,“老板娘告诉我,英姿已经吃了她馆子里不知道多少盆酸菜鱼了,”又指了指自己,“这么多年,我陪着她,也不知道吃了盆,而且……”说到这里有些卖关子。

正仔细聆听的唐穆森好奇心勾起,“而且什么?”

杜醇再次悄悄靠近对面的唐穆森,神秘兮兮得眨眼道,“而且,我做的酸菜鱼比这里的还好吃。英姿说的哦。”

唐穆森也悄悄贴近杜醇,“那你男朋友我什么时候可以尝到你的手艺?”

杜醇坏笑着摸摸他有些硬的头发,故作严肃得说道,“看你表现吧。”她现在天怕地怕,就是不怕眼前这张俊脸。

唐穆森对着面前一脸孩子笑容的杜醇没法,感知到自己正一点点得丧失主权,来日方长,他有得是时间跟她磨。状似懊恼得瞪一眼杜醇,“那好吧,不过我申明一点,谢英姿享受到的特权,我也必须要有。”他拿出谈判的气场,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福利。

杜醇点点头,手肘支着头,扫了眼小菜馆里的火热氛围,再瞥了眼对面吹胡子瞪眼的唐穆森,“果然传言是真的,金钥匙先生普遍都比较小气。”

唐穆森心中塞满了惊喜的蜜糖,现在的杜醇才是真实的她,不再拘谨,在他面前展现着最真实的女孩­性­情。她终于肯转过身来,勇敢回应他的追逐。心中激荡一片,他拉过杜醇的手,十指相握,温热的触觉直抵他们两人最深处,“我只对你小气。”

喧闹沸腾中,他们之间似乎和外界竖起一道屏障,眼中只有彼此,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其他。杜醇的心也激扬一片,水眸愣愣得直视唐穆森,笑意缱绻。

小餐馆里的两人世界在小餐馆中散发出浓郁的烂漫气息。两人边吃边交换小时候的趣事,成年后的经历,一番笑谈挖掘中,都对彼此有个更深的认识。

吃完饭,两人牵着手游荡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霓虹灯是不夜城里的发光砖石,五彩的灯光积少成多,共同烘托出夜的魅惑。

走过一家女式服装店的橱窗时,唐穆森蓦地停下,看了一眼橱窗内眼光缭乱的灯光下的漂亮女裙,想象着它们穿在杜醇身上的样子,对着身边杜醇问道,“牛仔裤小姐,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穿裙子?”

杜醇也瞥了一眼那些裙子,转头看向经过的年轻情侣,似乎许多女生都是一身裙装,青春风情在裙边荡漾中一览无遗。她确实很少穿裙子,腼腆一笑,“好吧,哪天试试看。”

“到底是哪天?”

“心情好的一天。”

“今天心情就不好吗?”

“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

“穿裙子还需要思想准备的吗?你那脑子什么构造?”

“……我几乎不穿裙子。”

“所以说你根本没有裙子?”

某人点点头。唐穆森揉揉眉心,再无限留恋得看一眼那些裙装,他算是遇到女人中的异类了,最终屈服,“好吧,准备好的时候,我们就去买裙子。”

时间已近晚上九点,在杜醇的坚持下,两人结束扫马路,驱车回英姿家。把车停在路边,两人站在车旁­阴­暗处,唐穆森捧着杜醇脸,轻轻一吻她的­唇­角,引得杜醇的抗议,“有人,有人。”

他朗朗一笑,“害羞什么,都丢人那么久了,也不差现在这会。”轻轻得拍了拍杜醇的头顶,“晚上好好睡,我……”

“好你个杜醇,你今天把事情交代清楚。”英姿的喊叫声在两人身后突然响起,引得杜醇和唐穆森回神,转头看,英姿叉着腰正站在几米外的对面,身边站着个高大白皙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英姿的包,意兴阑珊得盯着对面的他们。

这种被抓包的场合,杜醇怎肯轻易认输。佯装气呼呼得也叉着腰,保护小­鸡­似的站在唐穆森面前,也大声喊道,“好你个谢英姿,你今天也把事情交代清楚。”

章节49

听杜醇也是咄咄逼人,叉着腰做母夜叉状的英姿有些心虚得看了看她边上的男人,跟男人眼神交会了一秒,又昂着脖子指了指对面同样做母夜叉状的杜醇,大声质问道,“好你个暗渡陈仓的杜醇,皮痒了是不是?”手指转了三十度角,指向唐穆森,“你说,这个男人怎么回事?”

路灯光下的英姿耀目双眸灼亮,盯着唐穆森三秒,做恍然大悟状,“哦……这是那唐……唐什么来着。”

“唐穆森。”被指着鼻子的唐穆森,无辜得看一身前小母狮状的女友,以及小母狮的母狮闺蜜,只觉得好笑,佯装正经得帮助英姿解惑。

“英姿你还敢先吼我,好歹你见过他一次,你自己呢,要说暗度陈仓,谁敢跟你谢英姿比。”杜醇也不甘示弱,瞥一眼仍旧意兴阑珊看好戏的年轻男人,机关枪似的扫向英姿。

“我……我……我怎么暗度陈仓了?我不是一直跟你提他吗?”英姿一开始有些口吃,气势减弱了些,对于这种同样被抓包的情形,表现出情窦初开小女孩才有的扭捏。

杜醇楞了两秒,顿然开窍,悄悄得凑到英姿身边,“他?他就是那个猪头总编?”某人脸上泛出微红的朵朵桃花,害羞得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朱盟。”

杜醇礼貌得朝身后几步外的朱盟笑着点点头,“朱先生你好。”

传说中的猪头总编朱盟朝这厢的杜醇点点头,声音温和醇厚,“杜小姐你好。”金黄灯光笼罩下的他一脸斯文,绅士味十足。手中亲昵得托着英姿的黑­色­背包,已经说明了一切。

手指狠狠得戳了戳英姿的脑勺,杜醇咬牙切齿得小声跟英姿咬耳朵,“我杜醇一世英明算是毁在你手上了,把我耍得团团转,口口声声猪头,猪头,你看看,人家的脑袋有猪脑袋那么大吗?”

话说到此,站在两人边上的唐穆森挑眉窍笑,招来了杜醇警告的白眼。无限温柔得看着身边生龙活虎的杜醇,唐穆森只觉得自己怎么也看不够她。她分明是个­色­彩斑斓的万花筒,在他以为已经阅尽了所有的颜­色­的时候,却发现下一秒,又有新的颜­色­等待着他。

杜醇泼­妇­般得狠狠瞪了眼一直微笑的唐穆森,对着哑口的英姿继续轻声发飙,“你看看你家猪头的爹,多年轻多绅士的小伙子,硬是被你猪头猪头的叫,”英姿刚想还口,杜醇连珠炮似的抢白,“你见过哪只猪这么年轻帅气?啊?”

被飙昏了头的谢英姿终于回神,彪悍女也不是浪得虚名,“喝,杜老师教训够了没?该轮到我了吧,”英姿意味深长得瞅了眼始终在静观二人内斗的唐穆森,也开始以牙还牙,“你个没良心的女人,老娘怕你嫁不出去,天天像老鸨似的逮着青年才俊,就想介绍给你。你倒好,吭都不吭,偷偷跟这个男人搞私情,”如法炮制得戳了戳杜醇的脑勺,边瞪着唐穆森边说,“你这笨女人,还没搞清楚这男人什么来路,就跟他卿卿我我,小……”

“谢小姐,容我Сhā嘴一句,我家世清白,来路很正……”唐穆森一把揽过没了气焰的杜醇,见两个女人已经斗得偏离正轨,说话也没了忌讳,他终于出来开口为自己申辩。

英姿扯小­鸡­似的一把拉过唐穆森怀中的杜醇,凶狠得白了眼唐穆森,已经没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谄媚样,“来路正不正,要等老娘调查了再说。你说的不算。姓唐的,我警告你,杜醇可是我谢英姿的人,不是给你玩的……”英姿嗓门越吼越大。

唐穆森箭步上前,拽着杜醇的胳膊,剑眉一挑,“谢小姐,杜醇是我女朋友,我们是认真的。”

成了夹心饼­干­的杜醇,嗅到了两个人散发出的火药味,心中暗暗叫苦。英姿直视唐穆森的眼睛,却发现这个严肃男人黑瞳中没有预期的轻佻,刚才那一句状似挺真诚,偏头问杜醇,“醇醇,真的?”

她太了解杜醇了,这个女人平时比她还谨慎小心,她在唐家时发生了什么。刚才两人亲昵的那一幕差点让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心里火气腾得窜起,有心上人了居然一个字都未提。

杜醇水润大眼扫过唐穆森和英姿,两双眼睛都迫切希望她给出答案。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这下可好,她又成风暴中心了。望向英姿,她终于开口,“英姿……是真的,”眼尖的她感觉到英姿呼之欲出的暴怒,急忙再开口,“你别生气,我们俩也就是今天……今天……才……”话没说下去,她求教的眼神飘向男友。

“谢小姐,杜醇说的没错,我和她是今天才决定在一起的,而且是以结婚我前提。”夜幕下,唐穆森肃穆着脸,扔出一颗炸弹。

结婚?杜醇的脑海浮现出这个陌生却熟悉的字眼,年少的她以为这个字眼太近太近,伸手可得,往后,又发现它垂挂在月空一角,拼命得跳也够不到。而今它站在她的身边,似乎成了月夜的厚重礼物,让她恍惚得不敢接手。

英姿也有些愣神,这个男人不像在胡诌。还是不死心,她把晃神的杜醇拉到身后,摆出江湖大姐大的姿态,拍拍胸口,“杜醇是老娘罩的人,没那么容易给你,说吧,家庭,职业,银行存款,都给老娘报上来。”

又是个让人头痛的女人,唐穆森开始同情正缓缓走上前来,一直未开口的朱盟,“我家有二老,身体都健康,目前正在经营着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公司,至于银行存款,我也没有仔细看过,但是可以肯定,我养得起杜醇。”

娶个美娇娘,还得过守门人的一关,谁知道后面还有几关,唐穆森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祈祷。

像密网一样的夜­色­包裹着网中的男女,上演着迷网中的纠葛。“谢英姿,你累不累?”款款上前的朱盟走到英姿身边,似笑非笑得开口,却成了网边出现的一把利剑,轻易得割破网中的决斗。这世界就是这样,一物克一物,已经斗得羽毛竖起的谢英姿,遇到了冤家,也彻底没了辄。

“你再这样拉拉扯扯,就真的成了拆散情侣的黑心老鸨了。杜小姐,不好意思,英姿今晚脑子短路了,我帮她修修。”朱盟笑眯眯得朝杜醇解释,黑亮眼瞳却­射­出一道利刃,瞬间瓦解了江湖彪悍女的全副武装。

杜醇和唐穆森同时感激得看向朱盟,那可真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沙漠里的一碗水啊。杜醇心里暗想,这姓朱的果然不同凡响,英姿次次在她手里吃瘪。转头瞥一眼撇撇嘴,一脸不服输的英姿。我说小姐,你就认输吧,你哪次不是斗得像个落水狗。

通透大眼再看了看朱盟,朱先生,英姿就送给你了,再买一送一加一只小狗。往后你任务艰巨,世界和平就都在你肩上了。

“姓朱的,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像老鸨?修什么脑子,老娘大脑奔腾系,你修得了吗?”英姿表面还是装出一番誓要问天讲个理的撒泼样,叉着腰,矛头对向身边的朱盟

这回轮到杜醇和唐穆森小俩口在一边看好戏,夜­色­真是醉人无比。

“修不了,大不了给你换个,反正我银行存款够用。”朱盟把包狠狠得扔回英姿手中,Сhā着兜不咸不淡得开口,却揶揄得很。

一根筋的英姿哪听得懂朱盟话里隐含的山盟海誓,短路大脑继续处于当机状态,嘴硬还口道,“­奶­­奶­的,老娘找别人换去,谁稀罕你的臭钱。”

朱盟沉默,斯文的白脸上似乎寒气十足,热得能泌出汗的空气陡然降下几度,江湖彪悍女终于快引起江湖的腥风血雨。杜醇和唐穆森心领神会得互望对方一眼,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唐穆森朝杜醇使使眼­色­。

杜醇轻点头。这时傻时聪明的英姿,总有本事把好端端的房梁给卸下来的本事。绽出柔和的笑,她开始充当消防员,“呵呵,朱先生,我们英姿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朱先生可要好好存钱养她了。”英姿你这奔腾脑子确实该换了,人家开口要养你都没听出来。

叉着腰的英姿转头冲着杜醇嚷道,“醇醇,你放心,将来我养他。”

朱盟俊脸寒气更深,直逼零下,微眯起眼睛,“谢英姿,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需要你养?”

逼急的母­鸡­就好比被蒙了双眼,野兽四伏的夜­色­里,她连黄鼠狼的老窝也敢闯。“老娘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谁叫你是小白脸,小白脸,小白脸,就是让我们女人拿来养的,这点常识你都不懂?要不老娘出钱给你脑子换个奔腾的,啊?”逼疯的母­鸡­已经处于不要命状态。

朱盟听此, ­阴­森森得盯了英姿一会,咬牙切齿道,“谢英姿,我们走着瞧。”

见英姿和朱盟那逗趣的样,杜醇掩饰不住得扑到唐穆森怀中偷笑,胸口一起一伏,她实在是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得笑过了。唐穆森拍拍杜醇的肩膀,­唇­边勾出一抹笑,也是觉得逗趣非常。搂紧怀中柔顺的杜醇,唐穆森远眺一眼夜空,星星点缀着梦幻般的黑­色­幕布,点点光芒像极了怀中女孩眼中的光芒。他搂紧怀中的杜醇,寻寻觅觅了多少回,他终于找到了最亮的那一颗。

“喂,你这女人,笑什么笑?”英姿把矛头对准讪笑的杜醇。

杜醇深呼吸了几回,抬头和唐穆森眼神交流了一秒,夜深了,马戏团的表演也该收场了。

吊了吊嗓子,她走到英姿和哭笑不得的朱盟中间,当起和事老。扯了扯英姿,指了指唐穆森,“英姿,他明天一早有急事呢,太晚了,让他们俩先回去吧。而且我也累了。”被你这疯了就大脑抽筋的女人折腾累了。

“哦,好吧。”英姿终于收起飘摇的战旗,决定中场休息。

“杜小姐,唐先生,再见。”朱盟客气道别,瞪了英姿一眼,潇洒得转身离开。

英姿似乎被瞪得半身不遂,站在原地目送朱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杜醇笑着上前推了把英姿,“你这笨蛋,这里不好认路,还不去送送。”

英姿昂着头,面子有些搁不下,“算了,送就送,谁叫老娘菩萨心肠。”说完,屁颠屁颠朝朱盟冲去。

唐穆森从背后抱杜醇,看了看远方的那对活宝,语带醋意,“杜小姐。”

“嗯?”杜醇舒服得靠在唐穆森胸口,语气有些夜的慵懒。

“我发觉你刚才盯了那个朱盟很久,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该好好交代一下?”带着夜的蛊惑轻轻耳语,温热气息萦绕着杜醇,怎么也不放她离开。

酥麻的气息让杜醇的笑意更深,幽幽得转身,她调皮回答,“唐先生,我的回答是这样的,因为朱盟先生是个人间人爱的小白脸,”莞尔一笑,“你知道的,女人就爱这种男人,不看白不看,你说是不是?”

唐穆森脸­色­黑沉如黑夜,威胁讲道,“杜醇,你这个不知足的女人,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男朋友哪点比他差了?”

“他比你白。”

“白怎么了?我这是健康的小麦­色­。”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你眉毛一皱起来,都可以吓坏小孩了。”

“也不想想我为谁生气?”

“嗯,好吧,我将就将就吧,你虽然黑了点,不过话说回来,太白了我养不起。英姿比我有钱。”

唐穆森伸手欲掐杜醇的脖子,引得杜醇轻叫,“救命啊,有强盗。”

低头深深吻住杜醇喋喋不休的小嘴,他温柔呢喃,“放心,我是个只劫­色­的强盗。”

那个夜晚,杜醇和英姿挤在一张床上,夜很深,她们却都毫无睡意,不夜城里似乎总有失眠的人,听着城市渐趋平稳的心跳,坚定得不肯走进梦乡。

“醇醇,你真的忘了顾天朗了吗?”英姿黑暗中闪烁醉人光芒的眼睛,直直得道出最内心的困惑。

杜醇拉过英姿的手,头转向她,眼底也是赤­祼­­祼­得真诚,“英姿,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顾天朗,”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在我记忆的一个地方留下了痕迹,但是,我对他的爱已经不在了,就好像他对我的也消失了。英姿,爱情是个最善变的东西,没有规则,我的心里,现在只有他的位置。在他身边,我很幸福。”

“英姿,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心里对这份感情也没把握,他和顾天朗完全不同,他给了我另一种爱情,更深刻的那种。我犹犹豫豫了那么久,也逃避过,可是现在,”杜醇拉紧英姿的手,“可是现在,我想像城市街头的那些年轻男女一样,喜欢就勇敢接受,明天的烦恼我就交给明天,我不要再懦弱了。”她也开始明白,是唐穆森的坚定感染了一直摇摆的她。

一番真情告白,激得英姿揽过杜醇,两个女孩拥抱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互相给予彼此前行的力量。“醇醇,你变了,勇敢了,我真高兴,我真高兴。”

那个洋溢着轻风和微笑的深夜,两男两女在睡前勾出一抹幸福的笑,黑夜正在催促他们进入梦乡,因为梦中,有幸福在转角轻轻招手。

章节50

第二天清晨,无限眷恋人间的夏日晨光早早透过窗纱,浓烈得照进清凉室内。杜醇被眼前闪烁的白光照醒,慵懒得睁开大眼,身旁的英姿还在呼呼沉睡,睡颜纯稚。转头兴味仔细看好友,头发已经长了许多,衬着她细腻如婴儿般的皮肤,添了以往所没有的女人味。

玩味一笑,她侧身望窗口的白光,黑夜已经离去,光明重又在她眼前徘徊。旁边的英姿一声呓语,把长腿粗鲁得翘到她的腿上,就好似小时候的清晨,她总是提前醒来,一次次使出吃­奶­力气掰开身上的长腿,气鼓鼓抱怨身旁的女孩,“谢英姿,管管你的猪蹄啦。”可是猪蹄主人仍旧睡得天昏地暗,毫无反应。

杜醇的笑意更深,这次她没有掰开英姿的长腿。暗暗得思量,年少的她就猜测着英姿未来的那一半,而今那个属于英姿的人已经出现,包容她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挑挑眉,那个朱盟是否猜到彪悍女的睡相同样彪悍。

还是起了床,打开手机去洗漱,因为昨晚某人跟老太婆似的强调了三遍,要她一睡醒就开手机。刷牙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她停下手中动作眨眼轻笑,除了他,还有谁。

按下通话键。含糊得说了声,“喂。”

“起床了吗?”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慵懒,看起来也是刚起床。

“嗯……”继续手中动作,刷牙的手势也飞扬了起来。

“杜醇你这小气女人,大清早就给我一个字是不是?”

“呃嗯啊……”满口泡沫的她已经语无伦次。

“啊?什么?”

皱着眉漱口,杜醇歪着头夹着手机,小声轻笑,“我刷牙呢,你是催债的吗?一大清早就打电话来。”

那头的他朗朗轻笑,笑声犹如清晨的空气清新悠远,唤醒了沉睡一夜后的心灵。“你错了,是我欠你债。”

“哦,准备好卖身契了吗?”

那头的低声沉笑,如浪潮一层层晕开进她的心深处。显然他也被愉悦了。“就等你签字画押了。”

杜醇看着镜中的自己,从电话接通的开始,微笑好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不曾从脸颊褪去过。镜中的她水眸粼粼,她在自己的眼中看见爱情的痕迹。“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吗?我再给你些时间考虑吧。”

“不考虑了。你养我。”

杜醇不自觉得轻翘嘴角,对着镜子揉揉凌乱的发,“哈,我说,难不成你行情掉价了?这么急着清仓甩卖?”

“嗯,怕你瞧上其他男人,就贱卖给你算了。”那头的唐穆森开始无赖起来。在这个伴着哈欠的清晨,声音低沉却有着致命的诱惑。

杜醇心弦一动,镜中的那个自己已经沉沦于清晨的诱惑而不能自拔。这次迷局,她把心也输了进去,“哦……”娇柔的语气拉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头的唐穆森俊朗眉目间,是不能自己的快乐雀跃。曾经迷惘非常的心已经跃上了高空,心境开阔了一片。似乎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他终于等来了开启宝藏的那一刻,过去的一切迷雾彷徨已经灰飞烟灭,剩下的,除了欢欣,还是欢欣。

微笑挤牙膏,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不止。他有些觉悟,原来他也有这般阳光的一面,握着手机,“杜醇。”呢喃般的叫着她的名字,是道不尽的沉沦。

“嗯?”

“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一起起床,一起挤牙膏刷牙?”他在心中想象着这样的二人世界,却不再觉得遥远。忽然期待起来。

杜醇欢喜的脸颊绯红起来,捏着电话,脚尖在卫生间的地砖上画圈,“这个……这个……”吭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着那头女友的支支吾吾,想象她有些害羞窘迫的模样,勾起嘴角。“好好,当我没问。”又觉得不对,补充道,“不过,那是迟早的事。”

杜醇脸红如大山深处的映山红,火红耀眼,摇曳身姿享受着轻风的滋润。“你有完没完,我要出门了。”

“去哪?”

“附近的超市,要买些菜,给两个妈妈带去。我李妈妈明天手术,今天给她烧些清淡的东西送去。”

“我也去,杜醇,等我半个小时。”

“你要和我去买菜?”杜醇薄­唇­微张,有些小惊讶,这个骄傲的男人要去买菜,“你确定?”

“杜小姐,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能去买菜?”故意沉下的声音有些威胁。

“哦,唐先生,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大清晨燃气的硝烟,居然散发出烂漫的气焰,迷乱了睡醒人慵懒的眼。

“好,我今天就买给你看,半个小时后在楼下等我。我们先去吃早饭。”

挂了电话,杜醇靠在卫生间的门旁,心里回味着清晨的甜味气息。大概甜到不会让人厌倦吧,杜醇望着天花板,静静得想。

半个小时后准时下楼,英姿是个超级懒虫,休息天爱睡到日上三竿,不让她睡个饱,她可怕的起床气就会发作,直接变成见谁扎谁的刺猬。留了纸条给英姿,杜醇拎着环保袋,神清气爽得出门。蹦跳着下了楼,远远就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车旁,也是一身白­色­T恤,也是神清气爽,沐浴在早晨美好的晨光中,一脸促狭得望着她。那是她的光明。

“杜小姐,我刚才看到一只跳啊跳的小袋鼠,你看到了吗?”待她微笑走近,他不怀好意得问着。

“哦,袋鼠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只大灰狼,唐先生,你看到了吗?”她反­唇­相讥。

他笑意更深了些,嘴角的弧度让杜醇挪不开眼。唐穆森附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也看到了,你要小心啊。”

杜醇眯起眼睛,昂着头,拍拍他的肩,“放心吧,那只大灰狼昨天被我收服了。”

唐穆森笑着牵起杜醇软软的小手,“好了,猎人小姐,吃早饭去吧。”走在前的他猛然转头,望了杜醇一会,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发现了吗?我们今天穿了情侣装。”

幸好,我有双寻找美的眼睛,引领着我找到转角处的你。幸好,你安坐原地,等待着我的眼睛找到你。幸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寻找你。

吃完早饭,两人手拉手踱步到英姿家附近的超市。超市刚开门,一群老头老太疾步如年轻人,奔向目标区域抢购。

望着熙熙攘攘的周遭,唐穆森一脸纳闷的转头问杜醇,“那些老人跑什么?”

杜醇转头望望四周,帮他解惑,“早上的东西都刚上架,鱼­肉­都很新鲜,老人家嘛,比我们­精­明。”

他惶然大悟,兴起建议道,“那我们也去抢,好不好?”神情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杜醇瞪了一眼唐穆森,泼他冷水,“抢什么啊?咱们才抢不过人家,人家老先生老太太天天把这个当成健身运动。”嗤笑着朝他眨了眨眼,“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咱们就认命吧。”

唐穆森耸耸肩膀,拉起手中女孩的手,吻了吻,“好吧,等我们变成老头子老太太了,我再带你去抢。”

这么喧嚣的场合,柔和舒适的购物环境中,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三三两两中,他们只是其中最平凡的一对。爱已还原成最初的形态,深情对视中,他们交换着彼此对于未来的承诺。杜醇淡笑斜睨眼唐穆森,拽着他冲向购物区,“废话那么多,快走拉。”

“不行,不行,这个叶子太大,一看就很老。要挑叶子­嫩­的。”杜醇拍掉身边好奇宝宝手中的蔬菜,忙乱得指挥,“那个,对那个,装进来。”

唐穆森推着购物车,乖乖的听从女友指挥,笨手笨脚的模样逗笑了身旁的杜醇,他尴尬的气恼起来,“笑什么?”他其实最爱看她那阳光般的笑,刻进了他的心,抹都抹不去。

杜醇毫不掩饰­唇­边的笑,漂亮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后,贴近唐穆森身边悄悄言语,“你的行情确实掉下来了,瞧你多笨。”唐穆森有些难以掩饰的尴尬,幽黑的眼瞳看着她不说话。拍拍他的肩膀,如往常般似在安慰沮丧的小孩,话音一转,“不过,放心吧,我不嫌弃你。”

唐穆森的脸­色­由­阴­转晴,拉着杜醇的手十指相握,内心激荡了出火花。在这个普通的夏日清晨,嘈杂中,她终于给了他承诺。等待的花终于翩然开放,是超出他想象的美丽。

“要说话算话。”

两人买完菜,开车回到英姿家楼下。上午的太阳又开始发威,热光腾腾灼烈。而城市人家阳台上,春天萌芽,夏日开放的花朵,正飘出最香的气息,四季轮回中,它也衰败盛开一回又一回,生命热烈的气息从不曾离去。

爱冲出困惑,久被束缚的心终于等来了自由歌唱的那一天。车中,唐穆森捧着杜醇的小脸,不顾她的抗议,一遍遍吻着她甜美的­唇­,时而轻柔时而狂野,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光亮经过车窗的过滤,柔柔得照进来,杜醇乖巧得靠在他唐穆森胸口,任由他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时间一滴一滴流逝,他们却希望这样绵延无尽头。

车厢静谧着。“那天,你和阿姨来看我妈妈的时候,表情很冷淡。”她听着他稳稳的心跳,给她无比的安心,终于道出当时的失落情绪。

唐穆森莞尔一笑,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她在意自己。大手摸着她如丝绸般黑亮的发丝,天然得卷曲出他钟情的风情。“你不声不响得走了,把我送的东西原封不动得还给我,电话里面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再也不回来了,隔了半个多月,还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得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不能让我生一下气吗?”

听着唐穆森缓缓道出缘由,口气里满是幽怨,心虚得脸微红,抬头傻笑,“那现在不生气了吗?”

如墨黑瞳瞅了她一会,想佯装出生气,却因为­唇­边咧出一抹笑而失败。望着她孩童般讨好的神情,他总会心软了一地。“知道错了?”

杜醇识相得点点头。

“那才乖。”他满意得拍拍她的脑袋。“现在闭起眼睛。”

“­干­嘛?”

“叫你闭就闭,快。”回头看杜醇不情不愿得闭上眼睛,他从车抽屉里取出红­色­盒子。属于她的东西,任由她多么得抗拒,蜿蜒曲折后,还是会稳稳回到她手中。她再倔强,终究敌不过人生的追逐,以及他的追逐。

“睁开眼睛吧,”他把盒子放入她手中。杜醇星亮的眸子缓缓睁开,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小盒子,迷惘一闪而逝,紧随其后的是淡淡的惊喜,怔楞得看着他。

“你就从没有好奇过里面是什么吗?”

杜醇低下头,神情有些难为情,“有……有好奇过。可是那时……”

唐穆森轻笑着揽过杜醇,头一次感知到心海无风无浪的平静,那是命运的恩赐。低下头轻吻杜醇的滑腻脖颈,“你这个笨蛋。”察觉到杜醇脸颊飞出红霞,“不过那样刚刚好,两个笨蛋,天生一对,你说是不是?”

打开盒子,他小心翼翼得取出里面的手链。银白光泽的­精­致钥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被尘封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命定的主人,从此锁住她一生一世。杜醇仍旧楞楞着不言语,眼中倒影着白­色­的光芒,在他眼中,她和光芒契合着。轻柔得把手链戴在杜醇细小的手腕上,他恍然发现,似乎等这一刻已到天荒地老。

“喜欢吗?”

“很漂亮。谢谢。”杜醇抬起手,看着小钥匙在她手左右晃动,似乎被光彩赋予了灵气。有些爱不释手,“这个小钥匙特别漂亮。”随即唬下脸,“哈,菜买不好,挑女人的东西倒是挺拿手。”软软语气间有些没来由得的吃醋。

唐穆森无奈一笑,女人真是再神奇不过的动物,前一刻还是满脸晴朗,下一刻就变了脸,让人的心忽上忽下得跟着她转换。捏了捏杜醇的俏鼻,“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大男人,第一次为你进了珠宝店。”

杜醇端坐原味,喜滋滋得盯着自己的手腕,她一向简单朴素,过去顾天朗要送她,她总是体贴得不想让他为自己花钱,而婉言谢绝。她曾经以为自己不爱这些闪着诱人光芒的小饰物,待到今天,才明白,就像感情一样,爱就是爱,任凭你再捂起耳朵蒙住双眼,诱人光芒总会透过手指尖的缝隙钻入她寻找美丽的眼睛,再也不肯离去。

倾身飞快得吻了吻唐穆森的脸颊,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嗯,看在漂亮东西的面子上,今天就饶过你了。”­唇­上还流着他脸颊的温度,她心里又羞涩又温暖。

唐穆森因为杜醇的主动而欣喜,扬起俊朗的笑,他低声嘱咐,“好好戴着,不许取下来,听到了吗?”

杜醇轻点头,随即有些犹豫,“可是我待会去医院,要是被我两个妈妈看到怎么办,我从不戴首饰的。”

笑容倏地收起,眯起眼睛,他凑近她,给她一丝压抑的气息,“怎么,你想让我当你的地下男友?你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杜醇歪着头想了半天,水灵大眼看着面前深爱的男人,却下不了决定。鼓足勇气,“我……你知道,我两个妈妈一点也不知道我们的事情,而且我李妈妈明天手术了,我……我不想让她们分心,”瞧见唐穆森俊脸又沉下几分,嘴­唇­抿紧,很好,他处于生气的临界状态。杜醇缩了缩,壮着胆子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呃,你也别生气,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就说,呵呵呵,我们慢慢来。”猛然想起,最后几个字似乎这个男人也跟他说过。

身旁的男人仍旧沉默不语,盯着她的眼光灼灼,眼睛似乎有熊熊大火燃气。杜醇倒吸一口气,糟糕,无心的一句话,竟让她踢到了滚谈的铁板。东张西望了一下,真想找个­阴­凉处消消围绕她周围的火气。嘻嘻哈哈得甜笑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只能用美人计了。

主动环上唐穆森的脖子,他身体的温度传导到她­祼­露的皮肤上,有些紧张。“不要生气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你板着脸的样子很吓人呢,不仅会吓哭小孩,还会吓坏老太太。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来,笑一个。”

“你见过哪个女婿会吓到丈母娘的,不要被丈母娘吓到就已经很幸运了。”某人转头不理她的亲近,只是黑沉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想来美人计也不是纯粹无用。

杜醇晕开的笑遮掩不住,她真是爱极了他忸怩的样子,“好了,好了,你给我回去练习微笑,我李妈妈手术稳定后,我就跟她们说。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的嘛。”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丑了?”

“左眼或是右眼吧,被你一吓,我也忘了。”她也跟着耍起赖。

唐穆森只觉得被眼前的女孩给折腾得没了办法,外表温柔如水,其实是个鬼­精­灵,­精­灵的一面被刻意掩饰,心与心走近时,她慢慢释放出那另一个自己,让他爱得不能自拔。惩罚似的咬住她的­唇­深吻,“好吧,不过之前先跟我回去见我爸妈。”

他这一句,让被吻得晕头转向的杜醇,心中升起了忐忑,却因为他的鼓舞而不再胆怯。既然已经跨出了那艰难的一步,尚且放开那心头萦绕许久的枷锁。这一刻,她身边有他,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知道,萧索湛蓝的天空中,她飞翔的身影已不再孤单。

快临近中午,杜醇终于挣脱开某人的钳制,下车离开。只是,车中的缠绵气息却挥之不去,教人流连回味。唐穆森在杜醇下车之际叫住她,语气恶狠狠的,“我不管你说什么理由,手链不许摘,听到了没有,摘了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醇被他恶狠狠的气势给镇住,听话得点头。

把恶狠狠的表情收起,他满意一笑,“手机开着,我明天走不开,手术结果出来记得告诉我。”他表情严肃起来,握住她细软的手,“你妈妈会没事的,嗯?”

杜醇抿嘴,他的手包裹着她的,给她最温馨的感动。有激扬的泪欲流下,她却明了那是雨后天晴的泪,只属于阳光白云的泪,他已经替她驱走了她四周的­阴­霾。

唐穆森温润的眼神包裹着时而柔弱,时而坚强的杜醇,舒心一笑,“去吧,不能老是哭鼻子。”

章节51

星期一上午,翘首期待的手术终于到来,一大早杜醇就早早醒来,看着身边老太太乐呵呵的笑脸,感觉到有种叫做“害怕”的东西侵蚀她的心,如平日般忙前忙后,看上去也无异样。

和林妈妈一起把李妈妈送进手术室,看着门外的红灯亮起,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李妈妈的生命之烛能一直燃烧,直到灯烛燃尽那天。

握着林妈妈有些冰冷的手,母女俩沉默对望彼此,在对方的眼中看见惘然和希望。顾天朗也来过,温润的声音一直安抚着忐忑不定的她,杜醇美丽的眼睛望进顾天朗清朗的眼神,心中明白,她一直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一直热爱这份职业,并且也做得很好。

唐穆森也来过电话,怕林妈妈起疑,她跑到角落里接电话。他低沉温暖的声音是她生命中恩赐的坚强盾牌,抗拒着那种叫做“害怕”侵蚀她柔弱的心。捏着电话,看着手腕上的小钥匙,灼灼光亮仿佛他黑瞳里的星辰,那是她的启明星。这条手链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两个妈妈的怀疑,两个老人也明白,女孩子大了爱漂亮,夸了几句她的手链,也没多问。

一个小时后,英姿也急急请假赶过来。牵起她冰冷无助的手,给她最坚实的支持。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红灯熄灭,杜醇瞪着灯的大眼闪过慌乱,和林妈妈英姿急急站起,等着李妈妈出来。

无意识得捏紧英姿的手。主刀医生付主任走了出来,微微笑的样子让杜醇有些放松。“老太太的情况还是乐观的,现在取出来的瘤拿去鉴定了,过两个小时就可以知道结果。”医生还是有些保留。

林妈妈­唇­都泛白了,一个劲得谢谢医生。李妈妈麻醉后有些虚弱,但­精­神很好,出了手术门的那一刻嗓门还挺大,“采芝,手术室吓死人了,年纪一大把还要受这种罪。”

英姿和杜醇留下来等切片结果,两个小时的时间有些磨人,那一分一秒的流逝简直是煎熬,却任人挣脱不出。正顾自遐想的时候,英姿看着她手上的手链,终于开口问,“是他送的?”

“嗯。”她点点头。

英姿有些欲言又止,丹凤眼中流泻的光芒多么熟悉,那是担忧和关怀纠缠出的光芒,是只属于她杜醇生命中的流星。

笑着握起她修长,她用自己眼中的光芒回应她的,“你调查过他对吗?”

英姿无语,点点头。那抹珍贵的光芒仍在。

扑哧淡笑,“英姿,不用担心,这一次就让我任­性­一回,好不好?我会好好的。”相信我,我会好好的。

英姿仍旧不语,沉默一会,在杜醇的眼中看见只属于爱情的坚定,那是执迷不悔的坚定,她又能怎样,除了祝福,只有祝福。反握住杜醇的手,那是她们之间关于无悔的盟誓,“告诉那个男人,她要是把你弄哭了,别怪我谢英姿的拳头不长眼睛。”

两个女孩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来对抗心上浮起的担忧。不一会,顾天朗拿着化验结果匆匆赶来,在见到英姿的刹那,表情有些尴尬。

“英姿。”他轻轻叫了声英姿,“最近好吗?”

“没你好。”英姿不给他好脸­色­,当事人已经把往事视为过眼云烟,旁观者心中却有吹不尽的黑雾萦绕。顾天朗过往宠辱不惊的脸上闪过难掩的尴尬。

杜醇莞尔,偷偷在英姿背后拍了拍,示意女侠手下留情,顾天朗这次还是出了大力的。无暇理会英姿的小脾气,“天朗,结果出来了吗?”

顾天朗回神,扶了扶镜框,温柔一笑,“醇醇,不要担心了,是良­性­纤维瘤,没什么大问题。”

“真的?”收到顾天朗笃定的目光,杜醇高兴得拽着英姿,和她兴奋得拥抱在一起。

“英姿,我真的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你不知道有多担心。”杜醇眼角有释然的热泪轻轻滑下,长久的等待后,她终于等来了黑暗后的黎明曙光。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英姿也红了眼眶,伸手抹去杜醇眼角的泪花,她们共鸣的心一起激扬着。

顾天朗静静站在一旁,熟悉到骨髓的两个女孩站在他身旁,他选择离开了她们的世界,时过境迁后,他已经回不了头。

谢过顾天朗后,杜醇给唐穆森发了一条短信,“化验结果出来了,我李妈妈没事。”他说他上午有会,她怕他不方便接电话就选择发短信,捧着手机看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她如花般的微笑一直荡漾在脸颊,抬手看手链小钥匙的星亮,那星亮已经璀璨进她的心,给她安定。

过了一会,手机短信提醒声响起,是他的短信,“下班后我过来。”简明扼要的几个字,却像极了他的风格,他一直都是行动派。

病房里和乐一片,压在众人心头的石块已经轻轻卸下,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下午时光匆匆流走,傍晚不疾不徐得来临,杜醇又收到唐穆森的短信,“到停车场来。”

她看着屏幕淡笑,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轻快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带着期盼以及疲惫过后心的渴望,杜醇明白,前方夕阳下的某个地方,有她栖息的港湾。

远远看到唐穆森站在车旁向这边张望,轻风吹起他的发丝,那是属于男人的飘逸。勾起­唇­角,她快步上前奔向他。

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怀抱,杜醇上前紧紧抱住他,像快溺死的鱼终于等来了水中的呼吸。

唐穆森也不说话,笑着环住杜醇的细腰,抚摸她背后柔软的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暮­色­见证了他们疲惫后的渴望,有些感觉已经不言而喻。

“你李妈妈真的没事了?”

杜醇在唐穆森怀中点点头,抬起头甜甜微笑,“真的,是良­性­的。”把脸贴在他搏动的胸口,她低低倾诉,“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有些感慨,“这过程真是痛苦,好在结局是好的。”

唐穆森低头亲吻杜醇的额头,“我能体会,过程很痛苦,好在结局是好的。”他同样呢喃着这句话,他知道的,因为他也经历过。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杜醇抬起头宽慰一笑,暮­色­正召唤她的脚步。

“真的不要我去看你妈妈?是不是不太礼貌?”他对于自己地下男友的身份,还是心不甘情不愿。

杜醇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再过段日子吧,老人家一天之间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事情。女婿不要急。”她轻拍他的脸颊,细声细语的哄着。

唐穆森无奈。两人搂着彼此,又说了会话,终于恋恋不舍得挥手说再见。

行驶在车流中,唐穆森掏出手机,“妈妈,我今晚回家。”

杜醇站在暖­色­夕阳下看唐穆森的车消失在视线,温暖溢满全身。笑着转过身,却发现顾天朗站在十步以外,温润的眼神似乎有丝痛苦一闪而过。

“醇醇……”他叫着她的名字,心中尘封的角落,被夕阳下相依的画面冷冷揭开,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以为命运早就给了他惩罚,却瞬间明白,在这一刻,命运给了他真正的惩罚。

章节52

“醇醇。”顾天朗慢慢走近杜醇,夏日夕阳璀璨夺目,可是他温润复杂的视线却胶在她身上,舍不得离开。有些被时间掩盖的东西正悄悄撕开,狠狠的,撕得他很痛。“那个男人……”他说不下去,只用流转的目光询问她。

杜醇静静站在他对面,有些东西已经沉淀在过去,寻不到踪迹。她知道他问什么,风中的女孩轻点头,眼神中没有欺骗,只有时过境迁后的安然,她已经明白,当新的爱情走进生命,她需要做的就是遵从它的召唤,慢慢靠近。

顾天朗垂眸,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再次抬眸,又是温柔如昔的目光,只是他已经没有权利说些什么。轻轻微笑,“李妈妈没事了,再住段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天朗,这次真的谢谢你,为我们跑前跑后的……”

“不,醇醇,”顾天朗急急制止了她,“永远不要说谢谢。”这是我欠你的,我背弃了我的承诺,只能由其他男人执起你的手,与你走到老。

时间的哗变给杜醇一丝震撼,她抬头望昏黄的天,天还是同样的天,有些人已经不再。微笑挥手,“天朗,我先上去了。再见。”抬脚走出两步,她停住,转身看人就站在原地的顾天朗,“天朗。”

顾天朗转身。

“听说你要当爸爸了,恭喜你。”是真切的祝福。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顾天朗绽开柔和的笑,用笑容回应所有的过去,他也尝试着看向前方,只留回忆在梦中偶尔品尝。“谢谢。”

李妈妈手术过了三天,老人家身子骨终究还硬朗,恢复得很是不错,健步如飞得在走廊里溜达,遇到熟人就吼上两句,天生乐观的个­性­显露无疑。林妈妈准备过两天就走,家里毕竟只有陶妈妈一人,带着弟弟妹妹很是辛苦,杜醇也无异议,知道过两天抽不开身,就趁林妈妈在的时候溜了出来,和唐穆森约会。

他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看她一眼再离开。走时流露出的被抛弃的目光,常常逗得杜醇笑出声。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散发出美丽的气息,甜甜的,连空气也带出甜味。生活已经向另一个光亮的方向启航,对于她小女儿般的姿态,林妈妈和李妈妈也嗅出些端倪,却隐忍着没开口问。女儿想说自然会说,她们也不逼着。

和唐穆森牵手走在人群中,她的心与他的紧紧靠近,两个相爱的人,即使不说话,视线相遇时所溢出的浓甜已经足以使他们在独自一人时回味。一个遭遇了更浓的爱情,一个在徘徊多年后终于邂逅爱情,都恨不得每一刻都粘在一起。

唐穆森耐心得等在更衣室外,杜醇在更衣室里已经磨蹭了快五分钟,皱紧眉,难道里面的空气不流通,她不舒服?急忙上去敲门,“杜醇,怎么了?还不出来。”

等了两秒,门终于打开,身着靓裙的佳人紧张得探出脑袋,随即不安得走出,对着裙子东拉西扯。唐穆森楞在当场,嘴巴紧抿,眼中晃过浓浓的惊艳,深瞳已经被眼前的倩影牢牢占据,舍不得挪开视线。杜醇一身白­色­v型领口连衣裙,露出白皙滑腻的脖颈,长长波浪般的长发已经放下,风情无比的垂挂在胸口,衬着弧度美好的脖颈,夺走了观赏人的呼吸。

视线向下,盯着杜醇白细修长的小腿半响,他不说话。

杜醇紧张兮兮得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这裙子有些紧身,凸出了曲线,更加忸怩,红晕一层层烂漫泛开,他深邃的眼光有吞噬人的力量,急急得欲拉开门,“不好看是吗?我去换掉。”

纤细的腰被牢牢圈住,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灼热温度顺着薄薄的面料传导到她皮肤上,杜醇心跳呼吸都快了一拍。他声音低沉,有压抑的嘶哑,看着她的目光深沉迷人,“我们再去买几条,不过只能穿给我看。”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瞥了她的裙子,“你这样太危险。”

杜醇脸颊发烧,如春天满山遍野的粉红杜鹃花,因为山风的温柔吹拂,而晕开了一片。害羞得回嘴,“你才危险呢。”说完推开他,红着脸进去换衣服。

夜幕降临,短暂的分离后,再相聚又会是主题。到了医院,杜醇让唐穆森先把衣服拿回去,她走开几步,他则停好车开门出来。

“哎,小杜,是你啊……”曾与杜醇见过几面的李妈妈病友徐佩蕊,号称徐配对,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一见杜醇,热乎得好似已经认识了很久。

瘦小的老太太握住杜醇的手,拍了拍,皱纹因为过度热情的微笑而皱开了一片,“小杜,阿姨有几个很优秀的小伙子要介绍给你,什么时候见个面,我跟你李妈妈说了,咱们不是相亲,咱们就是见个面,年轻人嘛,交个朋友,多好啊。”

杜醇尴尬得捋了捋头发,不知如何应对,勉强微笑,“阿姨,不用了……”

“哎呀,小姑娘害羞什么,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走了,具体时间我跟你李妈妈说。”说完,老太太不给杜醇拒绝的机会,风风火火得乐呵离开。

杜醇转身,只见后头的男友铁青了脸,薄­唇­紧紧抿着,目光中有种把她逼进角落拷问的严厉。“什么相亲?”

不待杜醇回答,他气势汹汹得上前牵起她柔软的手,狠狠拽着,“走,跟我去见你两个妈妈,什么都由着你,都胆大包天了。相亲?”瞪着她的眼神恶狠狠,口气少有的威胁,“你去给我相相看?”

“不是,是老太太们自作主张……”被强拖着的杜醇边走边解释,可是去拗不过唐穆森的拖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点。”

前面怒气腾腾的男人蓦然停下,在后头紧跟的杜醇猛地撞进他怀中,“我冷静?你随便拖个男人问问,自己女朋友要和人相亲,他能冷静下来?”他语气严肃,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愤怒。“就是因为你始终不向你两个妈妈说我们的事,两个老太太才会想给你……”他气得说不下去。“走。”

彻底语塞的杜醇只能顺从,头皮秫秫发麻,不知该怎么向两位妈妈启齿,可一旦不说,两个老人又会为她牵肠挂肚。他手心的温度震荡她起伏不定的心,深吸口气,索­性­破釜沉舟一回了。

快接近病房时,杜醇用尽全力拉住唐穆森,瞧见他眉皱出了很深的波纹,莞尔一笑,“好了,不要生气了,说就说嘛。”上前拍拍他的胸膛,柔柔安抚。以柔克刚的方法就没有失效过,她温婉微笑渗进他的心,眉宇间的暴戾消散,他倏地想起要见丈母娘,竟然紧张起来。

“现在两手空空的,你等我下,我下去买点东西。”轮到他慌乱,杜醇笑得更欢,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握,“现在知道紧张了?走吧,丈母娘还等着呢。”

林妈妈和李妈妈正吃完晚饭闲聊,一见杜醇牵着唐穆森进来,均一脸愕然。

“妈妈,这是唐穆森,你们已经见过了。”杜醇甜甜开口,其实心里还是颇为忐忑,但万事总有个开始,该来的,她也不再抗拒。“他前几天就想过来探望李妈妈的,我不让,所以……”转头温柔笑向男友,示意女婿可以开口了。

唐穆森表情恢复柔和,却难免的有些紧张,礼貌得向老人问好,“林阿姨,李阿姨,你们好。”无意识得绷直了腰板,牵着杜醇的手用力了几分,“今天匆忙过来的,也没带什么东西,实在很抱歉。”

林妈妈收起错愕,露出和蔼的笑意,心中虽有谜团未解,却瞧着两个年轻人心手相连的甜蜜样,已经明了七分。“好,好,唐先生,人来了就好,不要客气。”她对这个年轻人印象颇深,家世相貌都出­色­,那天也有些纳闷唐夫人来探望李凤,还带上素未谋面的儿子,想来用意颇深。

“林阿姨,叫我小唐就可以了。”他表情仍旧拘谨。“今天来得唐突,望两位见谅。我来还有件事,就是想请二老答应,让杜醇嫁给我,”不安的眼睛在二老脸上打转,继续鼓足勇气开口,“我父母都很喜欢杜醇,都希望我们早点结婚。”他说的都是实话。

事实上他前几日回家,父亲也已回来,父亲不是母亲,他拿出了十二的坚定来应付父亲对杜醇的抵触。不料,母亲早就已经知会父亲,老头子沉默一会,怡然得缀了口茶,在他几乎要表示出决绝的态度时,老头子终于开口,“那个女孩,品­性­很像你母亲年轻时,那会儿,一见到你母亲对我笑,和我说话,我可以兴奋得睡不好觉。你长这么大,终于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体会我当年的感觉,我也替你高兴……想结婚了就早点把事情办了,早结早生,一一一走,你看家里多冷清,老太婆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闲得发慌,这老刘家的媳­妇­虽然刁蛮,不过生下的娃娃很可爱,咱们看看孙子孙女还要飞十几个钟头,真是不方便。”母亲对着父亲一通抱怨,随即眼光指向欣喜若狂的他,“你和醇醇快点把事情办了,谈恋爱嘛,结婚后也能谈,趁我和你爸老骨头还利索的时候,快点生。”

一旁安静恍然的他,万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眼前的父母甚至还很期待,胸腔被喜悦填满,那是水到渠成的喜悦。

只见两个老太太犹豫着什么,愣愣得看向他,似乎在思索他话里的可信度,急忙再次开口,“两位阿姨,我和杜醇是真心相爱,请你们相信。”说完,攥紧杜醇的手,转头默默示意女友帮忙。

杜醇被唐穆森的那句,“我父母都很喜欢杜醇,都希望我们早点结婚,”给震撼得有些惶惶不知所措,可看进唐穆森深沉的眸子,满满的真诚,又不像是在说谎,接收到他的求救视线,她终于开口,“妈妈,他说的都是真的。”灵透大眼里绽放出恋爱中女人才有的夺目光芒,真真切切得感染到自己的母亲。

“好好好,那就好,你们两个年轻人还真是,突然跑进来给我们两个老太太一个惊喜。”李妈妈扯着大嗓门,笑眯眯得看向林妈妈,“采芝,刚咱们还发愁醇醇的终身大事呢,这孩子倒好,一声不吭得带回个小伙子回来。小唐,来别光站着,坐坐坐。醇醇,来给小唐搬个座。。。”

“妈妈,让他站着就好。”哪有女婿坐,丈母娘站着的。

“是是,阿姨,我站着就好。”两人对望一眼,缱绻情意尽在这相视中,一览无遗。表情都挺轻松,唐穆森捏了捏杜醇的手,有点小得意。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两位妈妈对他们的事还有些疑问,杜醇和唐穆森一一回答,什么时候好上的,林妈妈耳闻过唐穆森过去的往事,有些不放心,可一瞅这小伙子言语真诚,俊眉朗目,跟杜醇站一块,才子配佳人,般配的很,当妈的越看越喜欢。

被两个妈妈送出门,老人家唤“小唐,小唐”,亲热得很。晚霞悬挂一角,杜醇牵着唐穆森的手游荡在略显幽暗的小广场上,眉眼间全是揶揄,“哈,女婿还挺受欢迎,瞧你那得意样。”调皮得戳了戳男友的脑门,引得他笑得更深。

“我打头炮,接下来该轮到媳­妇­见公婆了。”他讪笑着捧着她的光洁小脸,额角抵着她的摩挲。有她的夏天,绚丽得让人难以置信。

杜醇紧张得吸了口气,有愁云冉冉升起,讪讪道,“我……有些紧张。”

“哈,你也知道紧张。瞧你拉着我见你妈妈时的潇洒,你的潇洒哪去了?嗯?”

“你刚对我妈妈说的,是真的吗?你爸妈真的喜欢我,希望我们结婚?”她亮晶晶的眼睛里蕴涵着似有似无的怀疑。

他轻点头,不怀好意得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你猜猜他们说了什么?”

杜醇摇摇头。

凑得更近,灼热的男­性­气息萦绕杜醇耳际,她耳根嗖得澄红了一片,他更得意,“他们让我们早点生。”继续逗她,“我们什么时候生?”

红霞从天而降,染红了杜醇的芳颊和脖颈,“要生你生去。”说完,红彤彤着一张脸,推开他的钳制,朝绿油油的草地奔去。

“你说啊,到底什么时候?”他在后头紧追不舍,嘴上还不饶过她。

相爱的两人就这样互相嬉戏追逐,跳动的心呼应着夏日紧凑的节拍,他们之间,追逐再追逐,一次又一次,一个锲而不舍,一个转身回望,终于遇见了爱情。

章节53

夜晚的天空如软软的黑羽绒,有一颗颗星星点缀着它,于是成为了世上最神秘美丽的衣服,人见人倾心。

唐穆森驾车带杜醇上山看夜景,山上的温度不比城市,夏风一阵阵吹来,似乎被冷意过滤了些暑气,吹在人身上,清凉入骨。杜醇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凉爽,风扬起她青春的发,她迎风而立,恍如幽暗山谷飘来的白衣仙子,遗世而独立。

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圈住她,不让她迎风飘走,手心的力道坚定执着,他再也不放她离开。两人飘扬的发丝在风中纠缠,杜醇软软得靠在身后温暖的胸膛,美丽的眼中跳跃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在那片灯火的某处,有她的亲人,朋友,而在灯火之外的山上,她与自己的爱人亲密相拥,人生如此这般,她流露出感激满足的笑。

“记不记得那个晚上,你迷路,我带你去西餐厅,结果你跑到广场画画?”他低沉温暖的声音在风中低喃,吹进了她的耳际。

“记得,我还记得你约会的那个小姐很漂亮……”杜醇狡黠回应,“呀,你是野兽吗?还咬人?”转过身,揉着自己被咬的耳根,她翘起­唇­角,懊恼得瞪着肇事者,却招来他惩罚­性­的热吻,口齿厮磨后,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他宠溺的眼光包围着她,邪魅一笑,“我真正野兽的一面你还没见识过呢。”

“不理你了。”杜醇俏脸上的红潮更汹涌,背过身不理他,身后男人的朗朗轻笑,以及无数星辰闪烁的光亮,仿佛是小天使眼中划过的偷笑,让她更加羞涩。

唐穆森紧紧圈住怀中的女孩,收起笑容,“那天晚上,我坐在窗口吃饭,远远得看着你一个人坐在广场上,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他低头亲吻她的柔软发丝,“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的约会完全被你这个小路痴给毁了。”

杜醇­唇­角勾出美好的弧度,转过身,装出愁眉内疚的样子,“怎么办?我好内疚,你还有那位小姐的电话吗?我帮你们再安排个完美无暇的约会吧?”

又是一阵惩罚热吻,他捧着她的脸,眉目间思索了几秒,语带认真,“嗯,你真那么热心的话,就帮我打电话给一个叫做杜醇的女人,我只对她有兴趣。”

“哦,那个杜醇啊,很忙呢,你得排队。”

温柔得笑看对面调皮的女孩,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那我Сhā队好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俯视山下灯火,五彩霞光在他们眼中风情流转,时间剥夺不走那一刻的惊艳。唐穆森环住杜醇,心海在迎接平静的晨曦,海上却仍有些浪花拍打沙滩,“杜醇?”

“嗯?”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他仍记得季芹的话,与她朝夕相处后,他才明白她所有的美好,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

杜醇沉默片刻,大眼淡然如昔,“有过。”

“有多喜欢?”

“喜欢到以为他会给我一个家。”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他遇见了更合适的女人,放弃了我。”杜醇缓缓道出往事,往事曾经如海啸欲吞噬她,可如今,平静得击不出涟漪。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沉默,拥着她的力度更紧,迟疑转身,“你很在意吗?”

两人眼中的彼此,在此刻赤­祼­坦诚,唐穆森盯着女孩眸中徘徊的担忧,搂过她入怀,“他一定是个笨男人,不过我要感谢他,没有他的放弃,我就不会拥有你。”

把手放在杜醇肩上,他口气认真至极,“我只问你,现在的你眼中有谁?”

杜醇莞尔,低头娇笑,随即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是你,只有你。”

浅浅的吻中,他给她期盼许久的誓言,“我会给你一个家。”

夜漫长,星辰遍布银河,此爱绵绵亘久。

第二天早上,唐穆森一早接杜醇去医院,杜醇临下车之际,他叫住她,“明天跟我回家吧。”杜醇一楞,却挨不过他的盯视,郑重点点头。

到了医院,林妈妈和李妈妈早早得等在那里,老太太心里毕竟还是有些疑问,只待杜醇说个清楚。杜醇一一解答,林李二位妈妈瞅着蜕变后的杜醇,成熟坚强,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锤炼成了勇敢淡然的女孩,心里又惊又喜,只是惊喜中又掺了点黯然,养了那么大的孩子,每一天都希望她飞得远远的,可一旦她真的要展翅飞翔,却又割舍不下。

“醇醇,那前段时间,你溜出去都是去见那小子吗?”李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杜醇害羞得点点头。“本来妈妈你动完手术,他就想过来的,我怕你们分心,就不让他来。结果昨天路上碰到那个徐阿姨,说要给我相亲,他一听就生气了,非要我告诉你们,所以昨天就冒冒然的跑来了。”

林妈妈一听,也笑得开怀,放下了一百个心,“这么说,多亏那个徐阿姨了,要不然我和你李妈妈还不知道蒙在骨子里多久呢。”

杜醇低着头不好意思得笑出声了。

那天晚上,杜醇安静得坐在灯下看书,准备将要到来的考试。李妈妈在一旁和病友聊天,林妈妈正准备去英姿家,李妈妈刻意压低大嗓门的滑稽样,在静如止水的夜里泛开,快乐得跳动进她的心。

手机铃声突兀打断和谐,杜醇一看,是唐穆森打来,浅浅笑着接起。

“喂。”

“杜醇,到楼下急诊室来。”唐穆森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似乎边上有些吵闹,杜醇听到“急诊室”三个字,心忽的揪了起来。

“怎,怎么了?”绞着衣角,她有些不安。

“我没事,你快点下来。我等你。”说完,啪得挂了电话。

匆匆向两个妈妈交代了两句,她苍白着脸奔向电梯,砰砰心跳加剧了她内心的不安。心急火燎得跑到了急诊室,却发现他忘记告诉她具体位置,只能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翻找,终于在一个最偏僻的病房门口发现了他的身影。他在等她。

“不是说我没事吗?”唐穆森一见杜醇苍白如纸的脸颊,心里有些心疼。

杜醇皱眉不说话,眼尖的发现他手上缠了一圈白纱,有红­色­鲜血溢出,染红了白纱的一角,焦灼更甚,捧着他受伤的手小心翻看,“怎么回事,手怎么了?”

“划伤了。”

“刀伤?”

“嗯。”

杜醇突地抬起头,黑水晶般的大眼有些迷茫,怔楞了两秒,“你,你得罪黑社会了吗?”

唐穆森本来平静的俊脸有些诡异的安静,之后猛地大笑,笑得杜醇红了脸,把她揽进怀中,“杜醇你这个傻瓜。”

“呃,老唐,公众场合注意影响啊。”病房里响起熟悉的咋咋呼呼的男声,羞红了脸的杜醇定晴往里一看,是石南,除了他,还有沉默许多的戴书清,还有另外的一男一女。只是石南和戴书清似乎都有伤,戴书清的衬衫上更是沾满了狰狞的鲜血,红得人惶惶。

在场的众人都齐刷刷得看向他们俩,杜醇僵硬着身体,不知所措得任由唐穆森搂着。

他拉着一脸害羞的她走进病房,介绍在场的其他人。指着一身职业裙装的短发女人,“杜醇,这是石南太太,吕静怡,他俩刚新婚。”

“这是阮明博,你以前见过。”

“吕小姐,你好。”杜醇问好,在看向那个叫明博的男人时,猛然想起上次宴会里,自己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衬衫,“阮先生,你好,上次真不好意思。”

“杜小姐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老唐送了我件更好的。”衣服凌乱的阮明博,领带皱起,脖子上甚至有些抓伤的痕迹,却维持一贯的绅士礼貌。

“杜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都好奇怪把老唐驯服成世纪好男人的女人会怎样,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石南老婆吕静怡,褪下职业女­精­英的彪悍自信,也学起了老公的咋咋呼呼,拉着杜醇上看下看。“老唐,女朋友长的这么漂亮,你要小心啊。”

“吕小姐过奖了。”杜醇被打量得害臊起来,“新娘子才最漂亮。”

唐穆森淡笑,把手搭在杜醇肩上,让她回到自己的地盘。“静怡,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操­心你们石南吧,天天对着花一样的女学生。”戏谑的目光对准石南,轻而易举得就把注意力转向无辜的石南。

一脸­精­明的静怡不屑得瞪了一眼百口莫辩的石南,“老唐,你也太小看我了,他还要我­操­心吗,他要给我找一个,老娘给他戴十顶绿帽,看看谁比谁更狠。”挑衅的目光指向石南,石南俨然一个妻管严。

“老婆,我哪敢啊,我这辈子都不要戴帽子。”石南那求饶声,愉悦了在场众人,顺带得也忘了每个男人多多少少都流血受伤的事实。杜醇掩嘴轻笑,可心里还是狐疑,看着众人的狼狈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受伤了?”凑到男友耳边低语。

“等会告诉你。”

有护士进来给阮明博处理伤口,在场气氛再度压抑,唐穆森打破沉默,“我们去买点喝的来。”说完,拉着杜醇离开病房。

在医院边上的超市,唐穆森和盘托出。原来今晚他们几个老友聚在一起消遣,唐穆森喜滋滋得和众人说着与杜醇的进展,不料,开怀畅饮之际,门口冲进一个持刀的高挑女人,歇斯底里得喊着,“阮明博,你这个负心汉,我不会让你好过。”说完,挥刀刺向明博。还好他机灵闪得快,他们几个朋友反应也算灵敏,几个男人要夺女人手里的刀,不料发狂到失去理智的女人,力气不小,舞着利刃乱挥,割伤了他们几个高大的男人,其中就数戴书清受伤最严重,手臂上缝了七八针。

后来到了急诊室才知道,阮明博跟这女人好了快两年,断断续续,时好时分,那女人来自正经人家,为了他,和家里搞得很僵,还堕过几次胎,不料这小子风流怪了,最近又有了新欢,新欢还跑到那女人家里闹事炫耀,本就受尽打击的她最后崩溃,做出了伤人的事。

杜醇静静听完,不禁有些唏嘘,抬头看也是一脸严肃的男友,“那个女人其实最可怜,你们准备报警了吗?”拽着他的衣角,她眼里全是身为女­性­的同情。

唐穆森摇摇头,“没有,静怡劝过她后,她大概清醒了,哭得一塌糊涂,我从没见过女人哭得那么难看。”

“也不想想她是为谁哭?”杜醇想起以前的自己,顾天朗走后,她也曾哭得不能自己,却没有这般癫狂过,也许终究,她爱得不够深。

唐穆森牵起杜醇的手迈向窗外,微笑不语片刻,“这次错确实在明博,我今天才发现女人好可怕,”停下身回头,“好在我喜欢的女人是个小兔子。”

“哈,大灰狼你还挺得意。”她歪着头不服气。

回到病房,刚把饮料分给众人,唐妈妈和唐爸爸还有另外一对老年夫­妇­风风火火得进来,吓得杜醇楞在唐穆森边上,有些慌乱。

“阿姨,叔叔……好。”乖巧问候,唐穆森在背后轻拍她的肩,似乎鼓励她不要胆怯。

“醇醇,你也在啊。”唐母见儿子无恙,上去就亲热得拉紧杜醇的手,“明天晚上过来吃饭。对了,我听说你李妈妈没事了是吗?”

杜醇感激得点点头,微微一笑,“嗯,没事了,谢谢阿姨关心。”

“那就好。”唐母转头朝丈夫喊道,“老头子,我看他们没什么事,待会我们上去看看醇醇她妈妈。”

唐父和蔼得点点头,略显威严的双眼看了眼杜醇和唐穆森,最后眼光对准儿子,厉声开口,“明天回来吃饭,谈恋爱了,我们两个老的不要了是不是?”最后看向杜醇,语气柔和许多,“醇醇,记得明天过来。”

这是唐父第一次唤杜醇“醇醇”,一声“醇醇”,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杜醇感动惊愕难以言表,笑笑点头,“好的,叔叔。”

“哎,这是?”陌生夫­妇­中的老太太指着杜醇,好奇问向唐母。

唐母笑颜如花,捂着嘴,“哎哟,石南妈妈,这是我们老二对象。”

“哦,”石南妈妈恍然大悟,“哇,阿森妈妈,媳­妇­真俊啊,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今年结婚吉利。”

“就是就是,越快越好。”笑着看向小情侣,“不过现在年轻人自己有主意,要他们自己决定。”

“决定什么呀,年轻人就该听我们老人的话,你看看,明博这混小子,都闹出这么大的事。”说完老人家责怪的目光对向安静的明博,惹得他尴尬一笑,随即低下头沉思。

“妈,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没事吗?你们­干­嘛还跑过来,他们就受了点轻伤,就是书清稍微重了点。”静怡上前劝母亲离开,“时间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电话里无心透露了些,不料唐家父母也在石南家,一起赶了过来。

老人们走之前,唐母唤了明博一声,“明博,阿姨再烦你两句,你好好跟那女孩说说,你这孩子年纪也大了,该定下来了,你瞧我们家阿森都定下了,快点找个好姑娘定下来吧。”

“阿姨,对不起。”明博更加尴尬,“阿姨说的是,我知道了。”

章节54

那天晚上,唐家二老拎着重礼去探望了李妈妈,林李两位妈妈有些受宠若惊。唐家夫­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在未来亲家面前,谦逊有礼,举止言语间俨然是一对最普通的夫­妇­,无时不刻得牵挂着孩子的幸福,这些倒是让两位妈妈感同身受。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回生二回熟,倒是相谈甚欢。

唐穆森和杜醇小两口静静站在一旁,时而附和时而微笑,几个老人频频看向他俩,越看越觉得登对,聊到后来,居然开始谈起了二人的婚期,惹得杜醇羞红了脸,看向身边的唐穆森,他的表情倒是十分惬意自然,似乎并不抗拒。

第二天傍晚,杜醇穿上一身清雅白裙,淡抹的白衬托着她白皙淡粉的肤­色­,好似夏天幽幽开放的茉莉花,一缕清香勾走你的魂,而你却一脸的无怨无悔。唐穆森端坐车中,侧身看着茉莉女孩片刻,深邃眯起的眸子忽闪不定,杜醇被她瞧得秫秫的,刚想开口发问,不料却被他一把揽过,红­唇­被覆,火热的吻带着夏天浓烈的气息,同时勾去了她的呼吸。

用呼吸换取灵魂,谁都不是输家。

开车回到了绿野中的唐家大宅,夏天的日落较晚,唐家大宅如过去每个傍晚,有嘤嘤鸟叫自枝桠间清亮传来,点缀着日暮的静谧。

大宅里却热闹了一片,张妈夫­妇­,小丽如惠还有小孟,都早知悉了杜醇与唐穆森的情事,闲时剖析,发现确实杜醇来了之后,少归的唐穆森罕见得天天回家,也没有了绯闻,串珠子似的把发生过的事情仔细一分析,各人都恍然大悟,拍了拍榆木脑袋,这唐家老二明摆着就是爱上小姑娘杜醇了,可他们一­干­人,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丝毫没往那处想,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瞧出来,不禁又惊又喜。

以不一样的身份踏进这座大宅,初始的杜醇颇有些尴尬,红着脸死死得拽着唐穆森的手站在大门外一会,在他的讪笑目视下,深深呼吸,又重重得吐出口气,终于肯挪动步子。

唐家人早就在门口迎接小两口,杜醇红彤彤着一张俏脸,青春的脸上写满羞涩拘谨,就好似初冬的那一个黄昏,她怀揣着懵懂踏进这个陌生家庭,只是一番来回后,她即将真正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惶然大眼闪烁的是另一种掺杂喜悦的生涩,真实得如天边那朵朵云彩。

唐家大宅其乐融融,杜醇坐在饭桌上,细细品尝张妈做的菜,似乎觉得那味道曾经出现在昨天,低首发现,那美味已经入骨,即将伴随自己的味蕾度过明天,以及许多个明天。

唐家二老对她一如既往的细声细语,特别是唐母,对她的体己更是深了几分,饭后甚至送了一只剔透晶莹的玉镯给她,杜醇吓得推让,不料,唐母一把拽过她手为她戴上镯子,边看边夸,“醇醇,这是阿姨的见面礼,不能免的,以前老大媳­妇­上门时,阿姨也送了一个,阿姨当初就计划好了,买了一双,刚刚好。你这手又白又细,戴上去不知道多好看……可要好好戴着啊,不许摘下来。”听此,杜醇只好甜笑点点头接收。

饭后被唐穆森拖着上了楼,站在书房星月夜的画前,杜醇仰头欣赏片刻,想起某些事情来,调皮一笑,转头对抱着她的唐穆森板起脸,拉了拉嗓子,学着某人当初的语气开口,“杜小姐,不用我提醒,你是一一的家庭教师,我希望你多数时间都待在一一的房间教育一一,好好完成你工作,做得好,唐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一番话被她一字不漏得复述,唐穆森脸颊闪过滑稽的尴尬,瞅着身前的女友,灵动大眼流转着恶作剧的­色­彩,剑眉微蹙,“你这个小气的女人。”说完,低头恶狠狠得覆上佳人红­唇­。星月之夜中蜿蜒流动的夜景见证他们的开始和结局,冷寂的画面因为恋人紧贴心跳的热烈搏动,而有了火一般的温度。

牵着手走出书房,杜醇刚想拔腿上三楼,身体被拉了回来。

“你去哪里?”

“去三楼,我的房间啊。”

唐穆森一脸坏笑,手指向他的房间,“你的房间在那。”

杜醇嗖得红了脸,甩开她的手,跨上三楼楼梯,“是你的房间,才不是我的。”不料身体突地凌空,她被他整个打横抱起。

“去三楼看什么,去我们的房间。”抱着杜醇走向那扇熟悉的门。

“喂喂,快放我下来,要被人看见的……”杜醇小声轻饶,却是徒劳。

推开门,把杜醇轻轻放在他的蓝­色­大床上,蓝­色­的柔软凹出美好的弧度,勾出甜蜜的笑,他凑到她耳边低语,“以后我们就在这张床上一起醒来,一起……”摆弄着她卷曲柔软的黑发,他邪魅的黑瞳幽深似海,盘旋着夜­色­深处伸展出的欲望漩涡。

杜醇的脸豁得炸红了一片,挣扎着推开他的钳制,跳起身,理理自己的发,“你你你……我,我去楼上转转,看看是不是老样子。”说完,红着脸跑出他的房间,身后追随她的是男人爽朗得逞的笑。

站在三楼房间的窗口向外眺望,有夕阳热风吹拂脸颊,杜醇想起许久以前的自己,夜深时,徘徊在窗边望月,看它时而明亮时而幽深,她挣扎再挣扎,面对心中最真实的感情,选择缩在自己的壳里。当生活简单得如一汪清泉,并不若她想象的浑浊不清时,杜醇的心上涌出一股激流。

转过身,属于她的那个人正闲适得靠在门边看着她。她也站在原地也看着他,平静的,两人沉默对视几秒,他缓缓走上前,黝黑的眼眸仍然没有离开她,“知不知道我经常这样偷偷在背后看着你?”

杜醇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温柔微笑,捋过她的发丝到耳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是那个晚上,你在喝水,我在你背后看了你很久。那一晚你的背影,我永远也忘不了。”

揽过杜醇入怀,“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终于愿意转身面对我。”

杜醇黑眸激荡出的水汽迷蒙了她的眼,她的世界却已经清晰一片,湛蓝得恍惚了她的眼。紧紧抱住他,“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我。”

当天晚上,杜醇与唐父下围棋,众人十分惊愕于她还有这项手艺,杜醇腼腆一笑,解惑道,她小时候几乎每天都去英姿家玩,英姿父母,一个擅长厨艺,一个是棋痴,偏生出的女儿是个坐不住的野丫头,就是不肯学。于是这两项手艺,都被杜醇学了个遍,自她与英姿认识以后,几乎每天都会与谢爸爸杀上几盘,手艺日­精­。私下里,杜醇告诉唐穆森,自己的棋艺跟她放水的功夫一样了得,至今,谢爸爸还扼腕这么多年的徒弟棋艺还是超越不了他,颇有得后生无畏的得意。

温柔灯光下,唐穆淡笑得站在一边,看母亲打理新买的盆景,看她­精­心修剪枝桠,呵护细­嫩­幼苗,就好似当初,她多么温柔得呵护大宅里懵懂的爱情之苗,感动之情油然而生。

“妈妈,谢谢你。”

母亲抬起头来,“学别人玩客套啊,谢妈妈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黑墨般的眼神定格在客厅中正凝神思考的美丽女孩,转过头,他看着母亲。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让她走进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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