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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丫鬟过来说:“二­奶­­奶­,林姨娘说,她近来畏寒,怕是不能呆在靠门处。”

卫明媚回头看了一眼林姨娘,斯人正捂着肚子看过来,目光相对,尚从容地冲她笑了笑。

卫明媚点头,笑吟吟说:“这个好办,你回去说,我跟她换,让她坐我的位子。”

丫鬟略迟疑,看明媚一眼,然后低了头:“是,二­奶­­奶­。”

片刻,林姨娘亲自过来:“姐姐,这怎么好意思,竟占了你的位子,妹妹是不是逾矩了?”

明媚拉起她的手:“妹妹说哪里话,亏得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照料你了,别说什么见外的话,什么占不占,让人听了笑话,还以为咱们家里不和睦呢,快去吧,老太太也等着你呢。”

林姨娘看着明媚:“姐姐……既然如此,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姐姐成全。”

明媚拍拍她的手:“有这么乖的妹妹,当然要多疼疼了。”

林姨娘羞涩一笑,回身,凑到老太太身边去,老太太也捉了她的手,看眉望眼,嘘寒问暖,亲热的跟祖孙两似的,其乐融融,着实叫人称羡。

吃饭的时候,明媚便坐在林姨娘下方,老太太跟没察觉异样似的,依旧笑得脸跟一朵万寿菊一般无二。

倒是饭后,景正卿过来,瞧了一眼,随口说了句:“你怎么坐在这儿?”

林姨娘当场有些­色­变,眼中涌出泪来。

明媚见林姨娘楚楚可怜,挺身而出,说:“这是我安排的,妹妹怀了身孕,受不得寒,故而我跟她换了换。二爷别生气,都在我身上呢。”

她说话时候始终带笑,春风和煦,叫人看了也觉喜庆。

景正卿看看明媚,才没了话。

倒是老太太,搂了林姨娘过去,皱着眉说景正卿:“你看看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说筱筱,分明不是她的错儿,再说,不过就是个位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特特说一句。”

景正卿立刻告罪。

林筱筱擦擦泪:“老太太,别怪他,只是件小事……我心里是没什么的。”

老太太就道:“我的儿,你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又大方,我才心疼你。”立刻搂过去,面露万般称许之状。

真真一团和气,明媚见状也微笑,点头念佛,万分欣慰。

晚间,景正卿果不其然去了二房里。

明媚直直地坐在镜子前,卸了妆,贴身丫鬟玉葫说:“­奶­­奶­,你的脾气太过好了,肚子也大,差点儿就能当弥勒佛了。”

“大?近来吃的是有些多,心宽则体胖。”明媚忙低头看,虽有肚腩,但还在可容忍范围之内,伸手捏了捏,手感还不错。

玉葫冷哼,用明显嘲讽地语气说道:“可不是,整整一只狐狸­精­都吃下去,竟还跟没事人一样,跟当年如来佛祖吞了孙猴子有的一比。”

明媚忍不住,握着头发笑:“哎哟,你这说的都不对,吞下孙猴子的是铁扇公主,再说,我可没吞狐狸­精­,我还想要命呢,不想被拉扯的五脏六腑都移位。”

玉葫芦哼声了瘾:“我没­奶­­奶­你读书多,知道典故已经是不错了,­奶­­奶­你既然想要命,怎么就由得狐狸­精­在眼前翻云覆雨呢。”

“翻云覆雨,那也得看咱们爷有兴致,总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美人儿又不是我绑了送到他床上的,是他自己先勾搭了的。”明媚慢悠悠地,委实闲散,“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准备洗澡水吧。”

沐浴了一番,整个人神清气爽,对明媚来说,一日不可少的就是沐浴,就算有天大的烦恼事,只要洗个澡,烦心事起码能去一半。

林姨娘却差人送了参汤来,据说是千年人参熬得,很费功夫。

林筱筱出身世家,且是嫡女,不知哪根筋儿不对了,屈尊降贵地过来这边给景正卿当侧室,身份本来很让人瞧不起,但她娘家财大气粗,林筱筱叉开五指在景家挥手,指缝里都是钱源源不断地漏下,很快把景家上上下下笼络的服服帖帖,没人说林姨娘的不是,但凡提起来,则满口的称赞。

要不怎么说“钱能通神”。

身为正牌二­奶­­奶­的明媚一看,投诚果然大有好处,于是立刻也表示屈服,加入了为林姨娘唱赞歌的队伍。

还别说,明媚顺着林筱筱后,就屡屡得到许多好东西,譬如时兴的金银首饰衣裳,好吃的糕点瓜果之类……今晚也得到参汤的赏赐,看,顺风倒果然大有好处。

玉葫咬牙切齿,面孔委实三贞九烈:“­奶­­奶­,你真要吃?快别这么没出息!依我看,倒出去算了,咱们不食那嗟来之食。”

“你真有学问,竟懂什么叫嗟来之食,”明媚很惊讶,点头说道,“我以前小看了你啊,葫芦,只不过,上回你把她给的钗子变卖了,得了银子,可也没客气地分了一半去,那难道就不是嗟来之食?”

玉葫芦脸皮跟学问正好是相反的,理直气壮说:“­奶­­奶­,我看起来很呆吗?银子是没毒的,这个可保不齐了。”

明媚大义凛然地说:“你崩以小人之心度林姨娘之腹,我不信千年人参里还要掺砒霜的,那多浪费啊,反正我得尝尝,我一世人没吃过千年人参呢,吃了或许会成仙了道,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少不得也带携着你,你且快快谢恩吧。”

玉葫芦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快省省!我当人当的好好地,比不得­奶­­奶­,可不想忽然升仙。”

明媚不以为然:“啐!再说喝这个还能养颜呢,你不要拉倒!你搁在那,等凉了我全喝了,谁也别跟我争。”

玉葫芦说:“随你吧……今儿晚上还把座位让给她,迟早晚,人家就把你这少­奶­­奶­的位子占了。”

“占就占吧,”明媚翘起腿,仪态尽失地抖了抖,忽然兴起一个发家致富的新念头,“葫芦,你说,假如我跟林姨娘商议,把这二­奶­­奶­的位子卖给她,她会答应不?会给多少钱?”

玉葫芦到吸一口冷气,跟看见鬼一样看着她:“二­奶­­奶­,你别是穷疯了吧?”

卫明媚琢磨了会儿:“看你这表情我知道,林姨娘大概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人家是大家闺秀出身,阳春白雪,高洁的很,恐怕不屑这等不入流的交易,唉,可惜啊。”

玉葫听到“高洁”两个字,便啐了口。

玉葫还未接茬,就听到屋外有人说:“什么不入流的交易?”

声到人也到,景正卿抬腿走进来,居然衣冠楚楚,头发也纹丝不乱,害得明媚以为眼前出现幻觉。

玉葫也惊诧,便问:“二爷,您今晚上不是在姨娘房里吗?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明媚转回头来继续看梳妆台,腿也又抖了抖,说:“估计是梦游了,别打扰二爷,听说梦游的人最忌讳人家吵他,陡然惊醒恐会发疯。”

玉葫芦“哦”了声,就转头:“那我伺候­奶­­奶­睡吧,二爷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杵在这里?”

“你找根棍,把他小心地赶出去,别惊醒了就行了,再不成,拿个绳子,套住他脖子,把他牵出去,也就得了。”

“好嘞。”玉葫芦答应,低眉顺眼地,“奴婢出去找绳子跟棍子了。”

景正卿浑然不改­色­,径直走到明媚身边:“你跟这丫头商量着要谋害我不成,又是棍子又是绳子,当着我的面也这么放肆,就不知道忌讳点?”

明媚把头发散开,拨乱,一半挡住脸,眼睛从头发丝缝里瞅他,冷飕飕说:“二爷你来­干­什么?不是在姨娘房里吗、吗、吗?”

“别净是重复问这无聊的话,”景正卿走到床边,一ρi股坐下,“你那是什么声儿?再把那头发好好理理,真指望扮鬼吓走我?你太小看二爷的胆子了。”

明媚搔首弄姿,满意镜子里自己的女鬼造型,可惜这模样没起到相应的效果,于是又帅气地撩回去:“二爷自是胆大包天的,那二爷指望我说什么?”

景正卿看着明媚,忽然露出笑来,­唇­红齿白,眼角流光。

明媚瞧着那个笑,心怦怦直跳,忙起身,严肃地说:“我今晚上不舒服,不能伺候二爷了,你不如去找玉葫芦。”

景正卿挑眉,冷不防门口一个声音斜刺进来:“­奶­­奶­的身子没什么不舒服,先前还要一口气儿把参汤喝了,月事也不是这几天,刚也沐浴过了。”

卫明媚气结:“你在那门口­干­什么?”

玉葫芦大言不惭地说:“我防备着­奶­­奶­不靠谱,所以在这儿盯梢,二爷,看我对您多么忠心耿耿。”

“知道了,”景正卿眉眼流光地笑,声音拉长,“玉葫芦,你放心,你的心意二爷明白,赶明儿就跟太太说,把你配了前院的春小子,省得你们两下里­干­瞪眼着急。”

“谢谢二爷。”那叛徒满心欢喜地说,“奴婢告退。”

明媚很震惊。

吃了她多年白米饭,玉葫芦茁壮成长为一个叛徒,重­色­轻主子,把她卖了。

景正卿拍拍旁边的床,用一种狼看着绵羊的眼神看着明媚,眼神太赤~­祼­~­祼­了,饥渴交加,按捺不住。

明媚心想,或许是林筱筱最近没把二爷喂饱?才叫他巴巴跑这儿来找吃的?

明媚一动念想儿,整个人就恍惚了。恍惚间她看着景正卿的眼神,那种眼角流光的眼神,恁般熟悉。

明媚即刻大为走神,仿佛回到当年初见,那个从京里来的青年惊鸿一瞥,如许惊艳,她只觉翩翩公子,丰神俊朗,贵不可言,但,为什么那时候全没看出男人的这种眼神代表的是明显的欲望?还只是又羞又喜地以为,那是情意绵绵,于是,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只怪当时年纪小,愚蠢至不可救药。

如梦初醒,已经晚了,真真自作自受。明媚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

景正卿搂着她的肩膀:“没别的借口了吧?”

明媚含羞低头:“哪有借口不借口的,先前是真的有点闷,觉得心里不舒服,但现在看清了风向,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景正卿斜睨卫明媚,­唇­边笑意渐浓:“嗯,那么今晚上……”

明媚心中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干­笑着说:“二爷既然有兴致,咱们又是夫妻,有些话不用说那么明白,只求二爷你温柔些。”

景正卿低笑两声,整个人像是吃了春~药,意味深长地说:“可我就想你说的明白,你说的越明白,二爷兴致越好,温不温柔,也就看你的了。”

明媚觉得配合他演这么­淫­~荡的角­色­有些难度,毕竟她已经过了爱长袖善舞的年纪,不爱跟他上演假凤虚凰你亲我爱了,心头只一阵阵想吐。

于是明媚麻利地脱了鞋子,爬上床,四仰八叉摊开手脚,豪气­干­云地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二爷,别浪费了,让我们抓紧时间大­干­快上。”

景正卿却拿乔起来,笑道:“娘子别急,今晚上为夫准备了极好的东西助兴。”

明媚一听,从头到脚趾都绷紧了,就像是一条鱼一样,随时会从案板上蹦起来。

流氓会武术,还是情有可原,最怕的是流氓懂文化,而且还是十分三俗那一套。

景正卿正靠过来,明媚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当下急忙从床上爬起:“二爷且慢!趁热让我先喝了那碗参汤!”

作者有话要说:起初是换开头换了n遍,现在忍不住又通改了一遍=3=~

但如果发现有些错误地方,还请指正^^

歌令

时光荏苒,忽悠悠倒回。

那时候,玉树临风的少年不曾娶亲,长发及腰的少女羞颜未开,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冤家对头尚未遇上。

本朝靖安三年,江南渝州安平县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县主卫凌去世了。

消息从安平县一路飞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引发了一通同样不大不小的风波。

各路人马都因这个消息而暗中有所行动,因为是暗中,行动又隐秘,所以当时极少有人知道内情。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这几句“西洲曲”乃是出自南朝乐府民歌,流传至今,在吴苏一带,几乎家喻户晓,每个采莲女都会唱。

这一片西陵湖上,多种荷花,此刻正当季节,荷叶连天碧,荷花别样红,那些采莲女只着贴身的裙褂,挽起袖口,露出藕一样白­嫩­的手臂,驾船行走其中,更是湖上另一番风光。

采莲女们正唱着,三三两两嘻嘻哈哈谈笑,却见前头碧波之上,飘飘荡荡来了一艘画船,雕栏画柱,委实辉煌,船头处帘子一卷,有个人微微俯身而出,只见他着一身浅­色­素裳,浑身竟无一点鲜亮颜­色­。

这人却是个正当风华的青年公子,生得朱­唇­玉面,一双凤眼,流转出自有万种风情,又着一身素服,身在舟头破碧波而来,恍惚神仙中人,让人眼前一亮,过目难忘。

莲女多情,见船上出来这般一个好人物,顿时爱的爱,羞的羞,那歌声越发婉转动听。

景正卿本正在船中补眠,被那旖旎歌声勾引出来,站在船头负手独立,一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扫了扫,自看见荷叶从中有些芙蓉面若隐若现。

然而不知是羞是怕,那歌声竟停了,景正卿却也晓得这“西洲曲”,又看满目明秀山水,风景如画,他不由心旷神怡,发了兴致,当下微微一笑,朗声吟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这声音清越,略有金石之声,就如它的主人一般俊朗,听来十分悦耳,令人心动。

那些采莲女远远听见他吟诵之声,更是嘻嘻哈哈羞笑一片。

这青年贵公子景正卿,乃是上京人氏,出身是威远侯景家,当初太祖打天下,身边带有十六忠勇近臣,后至开国,论功行赏,昔日跟随的老臣死的死,散的散,归隐的归隐,而自开国至此太平盛世二百年间,能一直蒙受恩典袭爵三代的,却只有五姓人家,景家便是其中一姓,威势自然非同等闲。

若是去得上京,只须问一声“威远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景正卿正是景氏一族的新起之秀,是青年一辈之中的佼佼者。虽然只是二房嫡子,年纪也才十九,却出­色­能­干­,应对大方,景家里外差事应付,暂都落在他身上。

此番来到渝州,却是因为景正卿的姑姑远嫁此处,谁知早早地便生病去世,近来姑老爷也撒手尘寰,留下两个遗孤。

景正卿领了父亲之命,便是来接两个孩子去京城的,毕竟是血脉相关,景家又是大族,论理是不好撒手不管的,否则被人知情说道起来,恐不好听。

所以此一番也才派了他来料理此事。

景正卿吟诵罢了,身边儿跟随的小厮康儿便摸着头道:“二爷念的这是什么?怎么跟她们唱得倒像是差不多?”

景正卿瞥他:“你倒是还有点儿见识,可不就是一首的?”

康儿笑回:“我又有什么见识,不过胡乱猜的罢了……这里的风景倒是好,不过眼看是要靠岸了,也不知道姑­奶­­奶­家里是个什么情形。”

景正卿极目远望,见前头一水之外,果真就是岸了,上头人来人往,再望远,便是青山迢迢,前头坐卧一个不甚起眼的县落。

景正卿不言语,心中却想:“这姑姑离家总也有十年了罢,向来没什么音信,素日里家里头也极少提起,本以为这辈子也是难有­干­系了,没想到世事无常,还能有机缘来见表哥表妹,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样儿的,何等­性­情……”

正在出神,耳畔听得数声娇笑,遥遥地自远处传来,此刻船行将要靠岸,水道便窄,水上又传声更广,景正卿心头一动,举目看去,却见在不远处荷花荡里,有几个采莲女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向这处打量。

景正卿因皮相极佳,这些采莲女们见他风度不俗,不免惹得春心荡漾,有女子咯咯娇笑,隔着水面便扔过新剥的莲子来,有几粒落在船头,骨碌碌滚动,­嫩­绿之­色­十分可爱,就如同这些女孩儿一般,清新娇憨,颇为诱人。

康儿见状,便笑道:“二爷,瞧着这几个娘子对爷很有几分意思。”

景正卿斜睨他一眼:“你又心痒痒了?在京内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如今却跟没吃饱似的口角流涎了,还不快快敛起那副­色­魔附身的相来,叫人知道你是景家的,没得丢了脸面。”

两人说话之时,景正卿身后站着的蓝衣青年便扫了一眼那小厮,眼神有几分冷。

康儿忙陪笑道:“爷说哪里话,小的哪里敢,何况人家看的也不是我。”

景正卿便哼了声,扫一眼那些采莲女,却并不假以颜­色­,他本就生得好,又兼一副风流高贵的外相,如今却偏做出如此庄重的模样来,实在是又可敬又可爱。

那些女子见他并不肯致意,不免失落,荷花丛中有人便唱道:“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明媚亦愁。南风知明媚意,吹梦到西洲……”那声音如烟尘消逝一般,淡淡远去了。

景正卿下船之后,便见前头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老仆人缩在车前打瞌睡,一个小厮模样地站在车前四处张望,猛可里见景正卿下船,怔了怔后便赶上来,遥遥地行礼道:“敢问这位爷,可是来自京城景家?”

景正卿挑眉:“你便是卫家派来的人?”

这小厮一听,情知无误了,当下面露欢颜,忙又大大地行了个礼:“小人正是,小人在这儿等了有五六天了,可把您给盼来了。”

景正卿便笑:“这一路少说要走一个月,你那么早来等着做什么?”

小厮道:“我们小姐自得了信儿,就打发小人来等着,说是这一路上有水道,或许赶上风顺船快,表少爷早到也是有的,小姐怕若是早到了没有人接,未免失礼,于是宁可让小人早些在此等候。”

景正卿看他言谈伶俐,便点头:“我这位表妹倒是心细。”

小厮回道:“表少爷请,从码头这儿到县城还有七八里路,小人雇的马车在前头……”

景正卿走了几步,瞧见那马车有些古旧,他有些好洁,便道:“无妨,我不耐烦坐在车里头,自骑马便是。”

这码头上本就有许多行脚的人,见景正卿一行下船,便围过来问长问短,康儿听见主子说,便去周旋,果真即刻要了两匹马,一些随身的行李箱子之类,康儿之外另有六个随从,七手八脚把行李放到车上,——那蓝衣的青年站在旁边,他身后又多了三个身着黑衣也似下仆打扮的,四人却并不动手,只等行李装载好了,一行人才往县城里赶去。

一路上,景正卿便打量当地风物,康儿便跟那相家派来的小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康儿说道:“瞧你年纪也不大,什么时候进的相家?还是家养的?”

那小厮道:“是家养的,这会子外头买进来的那些个,都也走了,哪里肯留呢。”

康儿听他话中有话,便奇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便笑:“索­性­说给爷听也不打紧,横竖要知道的,自老爷去后,家里头就变了样儿了,小姐虽是个好小姐,少爷却有一宗毛病难为,就是好赌,一来二去,家里的银子都败光了。”

景正卿在旁边听得暗中皱眉,康儿道:“那怪不得人要跑了,月钱都发不下来的话,人心也散了去。”

小厮道:“可不是?老爷活着的时候,或打或骂,还有个镇吓,少爷多少收敛些,老爷一去,竟撒了欢似的,镇日泡在那赌场里头,为此小姐劝了多少回,却也没有法子。”

康儿道:“赌是个无底洞,消遣消遣还成,栽进去可就完了。”

小厮道:“这还不算完呢,如今家里头就是个烂摊子,上个月少爷因赌钱争风,跟人打起来,把人家打的半死,谁知对方也是个有来头的,反打上门来,这会儿少爷被关在牢里头,少­奶­­奶­只在家里哭闹,不时挤逼小姐想法儿,再加上一个姨娘在旁煽风点火,小姐急的要呕血,托了多少人使了多少银子也不见通融呢。”

康儿咋舌:“果然闹得不像话!”就看景正卿,却见主子神情淡淡地,并不开口,他便只引那小厮又说别的去了。

景正卿心想:“临行前母亲暗中叫了我去,盘问这一行带多少银子,又问父亲的意思……虽未明说什么,但我瞧着竟像是不愿意我来似的,难道早就知道情形不好?”转念又想:“但父亲叮嘱我务必要接到表妹,虽不曾明说,却好像是个非要她过去不可的样子,其他人倒是未曾提及,难道这表妹有什么了不得?”

景正卿心里暗中琢磨,一路随意看着些当地风光,渐渐地进了县城,那小厮前头引路,走的极快,拐了几拐,便停在一家门前。

景正卿瞧着这院落有些年头,略简朴些。康儿安排挑夫们整理行李担子,那叫黄英的小厮就领着景正卿往里,过了一堵照壁,差不多就可见内室,然而却听到一阵嘈杂声响,有人叫道:“明明是许了我们的,快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管你什么官宦之家,照样也去告官法办。”

景正卿忍不住皱了眉,不知是何人竟在此嚣张鼓噪。

一个女声哭道:“小姐救我!”那领路的小厮黄英闻声,撒腿就跑。

景正卿却仍不疾不徐,缓步往前,耳畔听到有人说道:“谁许了你们?丫头是我的丫头,我没开口,也没收你们银子,谁收了你们钱的,去找谁就是了。”声音似有些气得颤抖,但那一把声音清甜甘美,婉转动人,如同仙音,沁人心脾。

景正卿本带几分好奇而已,听了这个声音,顿时之间如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他本也是个风流人物,当即心尖儿上摇了摇,就想看看这说话的人物是何模样。

不看则已,一看成劫。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

说说文名,取自辛弃疾的《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整体读来有一种很惬意清新的氛围,用其中三字为文名,也算是某只对此的一种美好向往吧~~~

犯花

景正卿迷倒十里河塘上的采莲女,意气洋洋驾临安平小城之时,当时的卫明媚卫小姐,如你所见,正在县衙里头与人争执。

今日来的乃是当地一个财主,上门来,不由分说便要明媚的贴身丫鬟玉葫,呼呼喝喝,惊动内堂。

明媚原本在屋里头,伤春悲秋,流泪暗伤,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之中,不知外头吵嚷什么,也不愿参与,是玉葫芦跑进来拉着她裙摆哭诉,才知道端倪。

先头她对家中之事并不上心,因外有父亲,后有长兄,如今家里却是嫂子管事,做梦也不知,竟被人算计到自个儿头上来。

明媚­性­子再好,也生了怒,气恼之下说了那两句话。那财主不依,就叫:“你们也算是官宦人家,怎么说话竟是这样放屁一般,又说卖又说不卖,难道是仗着曾是当官的,就要欺压坑骗我们良民?”

明媚只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粗俗的人,听到“放屁”两个字,只觉得两耳都污浊不堪了,一张脸也臊红起来,一直到耳朵根儿。

忽然大为后悔,觉得自己出来,乃是自取其辱,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正要再说两句,就听到身后有人出声:“确是我主张卖了的,谁说不卖了?你们纵然有几个钱,也不用在这里放肆。”

明媚忙转头,却见是自家嫂子从后出来,卫少­奶­­奶­扫她一眼,冷冷一笑,也不惊慌,却对财主说:“人不是在这里?你们自己没能耐,带不走是怎地?还要让我们送到你们府上不成?”

王财主语塞。明媚见卫少­奶­­奶­话锋不对,便问:“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玉葫芦是我的丫鬟,好好地,你为何要把她卖了?”

卫少­奶­­奶­瞥着明媚,一笑:“姑娘,谁不知道你哥哥被捉了,要银子周旋,这家里又一空二白的,我又有什么法子,自然要卖人了。且这是在咱们家,什么你的我的,能用便是了。”

明媚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见过卫少­奶­­奶­这样冷酷苛刻的嘴脸,先前在卫县主跟长兄面前,卫少­奶­­奶­对她都是甜蜜蜜地笑脸,哪会是这样尖酸,跟削尖了头的涩甘蔗似的,又苦又戳人心窝子。

明媚一时发怔:“你、你这是什么话?”

卫少­奶­­奶­冷笑:“我这是大实话,姑娘也别在这儿装没事人了,如果真心疼这个丫头,不如就把老爷临去前给了姑娘的钱拿出来,我又何苦折腾的卖人换银子使,你哥哥也不用蹲在那黑牢里头受苦了。然而谁叫姑娘心狠呢,自始至终都不透分毫,莫非是想着留做以后当嫁妆?”

明媚这才明白她是在图谋什么,从头到脚一阵地发麻,气得说道:“爹爹哪里给过我钱?你又哪只眼睛见到了,原来是惦记着爹给我的东西,才这么使坏要卖人,人是我的人,轮不到你卖,爹给我的东西,也轮不到你伸手。”

卫少­奶­­奶­一听,大怒,便要杀­鸡­给猴看,向着姓王的说道:“王财主,你还不带这丫头走,难道要我绑起来给你送过去不成?”

王财主见状,狐假虎威,发飙道:“把人带走!”

明媚见他们要硬来,不由一阵惶恐,这么多男人,她怎么扛得住?总不能跟他们大闹,像什么话!

偏玉葫芦又抱住明媚:“小姐,我不要走。”

明媚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刻心也乱了,只觉得大祸临头,满眼发昏。

正在无限凄惶里头,却听有人叫道:“小姐,小姐,表少爷来了!”

在场之人听了,都回头看。

明媚也跟着昏头昏脑地看过去,一看之下,只觉眼前的景物都为之亮了一亮。

却见在清晨的阳光里,有一张可入画的脸,长眉入鬓,双眸璀璨,鼻直­唇­朱,整个安平县、甚至渝州都找不出这样俊俏的男子来。

景正卿露面,明媚心里惊诧这人似从天而降,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其他在场诸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卫少­奶­­奶­更是目瞪口呆。

王财主叉腰道:“你是谁?”他自然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要继续发飙。

景正卿看他一眼,笑得像是一道艳阳:“在下自京城而来,姓景,乃是这府上的亲戚。”

明媚站在旁边,连一声“表哥”都忘了叫。

王财主眨了眨眼:“我管你姓井还是姓河,我买了人,就要带人走。”

景正卿道:“你买了人?有何凭证?”

王财主掏出一张卖身契,鼻孔朝天,当空抖了抖,景正卿分毫不惊:“上面可有手印画押?”

王财主道:“自然是有……”

玉葫哭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明媚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悄悄问:“怎么回事?”

玉葫拉着明媚:“小姐,是少­奶­­奶­让人押着我按上去的,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明媚气得要打她:“你怎么不使劲挣扎?你……你真给我丢脸!”

玉葫只是哭,明媚急忙又拧了她一把:“别叫,别慌!别让他们看出来。”

玉葫芦哭丧着脸,果真不叫了。

那边景正卿凑过来,跟王财主并头看那张卖身契:“哪里?哪里……哦,这里?”然后众人听到“嗤啦”一声响,随即是王财主的大叫:“你­干­什么?”

景正卿双手连扯,把那张卖身契撕得跟雪片似的,目测已经看不出是何物,就算王财主有一千只手恐怕也难拼凑起来,景正卿当空一扬,卖身契像是一阵雪花一扬纷纷落下,落了王财主一头脸,王财主惊呆之余大叫:“你这无耻的恶贼……”

身后的众家丁忙扑上来,景正卿却闲闲地负手不动,明媚的心突突乱跳,差点叫出声来,景正卿却冲她一笑,笑影灿烂,更胜头顶艳阳。

明媚恍惚间,景正卿身后那蓝衣青年一个眼神,在他身边的两个黑衣人闪身往前,出手极快,雷霆万钧似的,顿时之间便掀翻四五个王府家丁。

一刹那,院子里满是恶狗腿们的哎吆之声,王财主见状,不由后退一步,露出几分­色­厉内荏的神情来。

此刻景正卿才负手,淡淡说道:“县主刚身故,你便逼上门来,私自买卖人口,逼迫画押,欺瞒主人,你真当卫家主事的人都不在了,一­干­­妇­孺可由得你欺负?你打错了主意,你只管骂!只不过你若再敢骂一句,我即刻叫你血溅当场,你若想去告,我也奉陪,你听好了,我唤作景正卿,是京城威远侯景家来人,已故县主卫凌是我姑父,你告的话告准了,别找错了人!”

王财主本正要跳脚,听到这里,一张脸从红转白:“景家……是开国元勋那个景家?”

跟随景正卿身后的小厮冷笑,挺身出来,指着王财主的鼻子,大声地说:“真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家少爷在跟前都不认得,还敢跟我们少爷说嘴呢,你活找死!实话跟你说,就像是你这种货­色­,不用我们少爷,我们家的奴婢们伸伸手,你这样的随随便便也能捏死十几个呢!”

景正卿微微冷笑,并不做声,神态倨傲,偏又极为高贵慑人。

周遭众人越发呆了,觉得自己如春雷下的蛙,震惊,惶惑,如痴如醉。

王财主汗如雨下,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煞神,景正卿面­色­冷峭,寒意凛然,他身边的蓝衣青年跟几个护卫不动声­色­,却虎视眈眈,小厮康儿面露鄙夷,俯视似地看着王财主。

王财主汗出如浆,可怜见儿的,一个人竟能出那么多汗,活像淋了一场急雨,他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当下噗通跪地:“求、求少爷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我、我本不知情的……是、是卫家少­奶­­奶­非要卖人,原本我也是不敢买的,是她保证……”

卫少­奶­­奶­见他临阵倒戈,便又恼又怕,道:“你、你住口!”

景正卿这才出声:“你若不想买人了,我们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家,他们收了你多少银子,我自给你,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王财主战战兢兢,不知真假:“自然是全凭少爷吩咐!”

那小厮便又喝道:“算你好狗命!少爷不与你计较,还不赶紧起来,快些滚!还让我们少爷请着您呐?”

王财主才起身,倒退数步,才逃命似地没了踪影。

那人去后,景正卿才换了一张脸,带笑地看向明媚,目光所及,又扫了一扫在场诸人。

众人一时竟无人应声,而明媚正被他拿捏王财主的手段震慑,此刻对上他的笑容,只觉如许温暖,瞬间眼中发酸,就涌了泪。

终于卫少­奶­­奶­先过来,她见王财主败退,又有些忌惮景正卿,便皱着眉问:“这位当真是表少爷?”

景正卿冲她一笑:“这位是表嫂?唤我名字便可。”

卫少­奶­­奶­咳嗽了声:“方才的事,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哥哥入了牢房,需要银子周转,连我的嫁妆都早用没了,娘家也借了不少,正好那人要娶个小妾,看上咱们玉葫,于是就……表少爷,正卿你可别误会。”

景正卿道:“明白明白,表嫂大可不必跟我解释。”

卫少­奶­­奶­见他言语和蔼,便放了心,扫了明媚一眼,脸上重带了几分得意:“其实老爷去世之前,给了姑娘一笔银子,想必是当嫁妆的,姑娘死活不肯拿出来,宁肯眼睁睁看她哥哥受罪吃苦,所以我才迫不得已的……谁知道,如今竟让我当了恶人。”

明媚见她竟恶人先告状,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着景正卿的面,又不好跟她赤眉白眼吵起来,瞬间泪涌,掏出帕子转身擦拭。

玉葫芦气道:“小姐哪里收了银子,少­奶­­奶­只管胡缠!”

卫少­奶­­奶­见她说话,便呵斥:“小­骚­蹄子,没把你卖了,你倒是猖狂起来了,还敢跟我拌嘴?何况我说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还没回嘴呢,你算什么东西,仗着你又能留在这家里勾引主子,就又蹦跶起来了?”

明媚听了这些话,越发吃惊,竟不知真假。

玉葫辩白了两句,明媚浑身冒汗,一时连这丫鬟也恨上了,心想:“什么勾引主子,难道玉葫芦真有过?我竟不知道,怪道嫂子处心积虑要卖了她……这家里头,我是呆不下了,净是这些龌龊的……”心里气苦,眼前越发发黑了。

玉葫只顾跟卫少­奶­­奶­争辩去了,也难管明媚,明媚身子晃动,几乎跌倒,却有个人过来,及时地将她拦腰抱住,轻轻问道:“妹妹怎么了?”声音极为温和。

明媚竭力睁开眼睛,却见到他头顶蓝天白云,霞光万道,双眸看着她,带着关切,明媚心头却越发酸,只叫了声“表哥”,眼前阵阵发黑。

明媚急怒又加伤怀,两相交加晕厥过去,卫少­奶­­奶­还在争辩,又骂玉葫,还要挟要打她。

乱糟糟里,是景正卿又开了口,冷冷地说道:“你们少­奶­­奶­累了,还不扶她回房?”

卫少­奶­­奶­停了停,却听不出他言外之意,觍着脸说道:“我还不累。”

景正卿的小厮特特冷笑两声,声音颇高:“少­奶­­奶­说了这半天,我这耳朵听得都累了,少­奶­­奶­怎会不累?”卫少­奶­­奶­这才听出不对来,大概是羞得没脸,却没法儿发作,讪讪地同丫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孤鸾

景正卿凝视那女人离开,转头看向怀中之人,见明媚闭着双眸,眼角噙着泪,脸­色­白里泛红,淡淡阳光之下,长睫如两排小扇,肌肤仿佛透明一般,显得十分脆弱可怜,却偏掩不住那天生绝­色­。

景正卿看着面前丽容,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玉葫这才忙过来,连唤两声:“姑娘,姑娘!”又急又愧,也落了泪。

景正卿见她着急,便说:“你们姑娘大概是劳心劳力地,才晕了,少不得先让她好好安心歇息。劳你带路,我抱她入房,再叫个好的大夫,替她看看,妹妹年纪还小,这身子可万万亏不得。”

玉葫十分感激,擦­干­了泪:“多谢表少爷。”

景正卿轻轻一抱,将明媚拥入怀中,心中却陡然一惊,觉得怀中所抱的人竟是极轻,让他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忍不住把人搂的紧了些,却又不敢十分用力。

玉葫头前带路,景正卿心思都在明媚身上,他的小厮康儿便嘀嘀咕咕,说:“瞧这位少­奶­­奶­,好个没心肝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这样娇弱的身子,她丝毫不怜惜,只是催逼。”

景正卿闻言,便笑:“你这才一照面,就看出好歹来了?”

康儿道:“方才姑娘维护这丫鬟姐姐,小人在旁边听得清楚着呢,姑娘倒是心好,就是年纪小点儿,不然的话,可比得上咱们府里的三­奶­­奶­了。”

景正卿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咳嗽了声:“罢了你,才见了小姐一面儿,就开始评头论足,这哪是你Сhā嘴的?在我跟前还如此,外头不知说多少嘴去!”

康儿抬手打了自个儿一个嘴巴,赔着笑说:“二爷英明,小人这不过是当着二爷,话就多了,在外头可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景正卿笑了笑,没吱声。

倒是景正卿身后那蓝衣青年,冷道:“你够了,只顾在这儿杵着说嘴,哄主子开心,还不赶紧出去办正经事?”

康儿应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景正卿才又说:“三郎,你留在这儿稍等片刻,我把表妹抱进去。”

三郎道:“是,你去吧。”

玉葫引路,景正卿把明媚抱到屋里头,轻轻放下,还有些恋恋不舍,大手拢着明媚腰的时候,只觉楚腰纤纤,不盈一握。

玉葫芦十分感激他:“二爷,真真有劳您了。姑娘有常吃的药,待会儿安稳些了,便会向二爷道谢。”

景正卿笑道:“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只要我明媚妹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明媚睁开眼睛的时候,朦朦胧胧里看到一个模糊人影,坐在床边上。

直到眼前变得清楚了些,却瞧见他正盯着自个儿瞧,一双眼睛定定地,仿佛出神,又仿佛要看到人的心里去。

对上那种炽热的眼神,明媚竟觉得心头一跳,莫名竟有些惧怕,一时又赶紧闭了眼睛。

景正卿见了她这般,不由暗笑,这才露出笑容:“明媚妹妹,你醒了?觉得哪里不适?”

明媚见他察觉,便才又睁眼:“卿哥……”支撑起身,才要说话,没想到景正卿探臂来扶,于是,她半个身子便被圈在他臂弯里。

身子依偎在陌生男人怀中,明媚十分羞怕,张皇四看,却看不到玉葫芦何在,大概出去熬药了。

明媚无法反应,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响,一点一点,在耳畔响起,从小到大,连哥哥也不曾这样亲近,现在却……

明媚只好低了头,用蚊吶一般的声音道:“我、我失礼了,头一次见面,便叫二哥哥看了笑话。”顺便悄悄往里缩了缩身子。

景正卿这才察觉似的,慌忙放手:“我看妹妹年纪小,就格外怜惜,一时失礼,妹妹不会见怪吧?”

明媚自觉只是不适应如此的亲近罢了,便说:“不曾,就是给二哥哥添麻烦了。”

景正卿便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他的声音很温和:“妹妹万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晚来了,才知道妹妹竟受这等天大的委屈……若是早知道,便不至于让妹妹受这些苦了。”

明媚一听,眼中的泪便滴落下来,急忙掏了帕子去擦,手一动,却被景正卿握住。

明媚吓得一缩手,忽然想到这也没什么,且妄动的话,反叫他不自在了,于是便停了下来,悄悄抬眸看他。

景正卿正看着明媚,极为诚恳地:“妹妹别哭,妹妹放心,如今我在这里,天大的事儿都交付我,管不教妹妹再吃一点儿苦,再受一点委屈。”

明媚听了这话,恨不得大哭一场,景正卿顺势轻轻拥住她肩头,明媚倒在他怀中,哭得泪眼婆娑。

经过这一遭,无端端的,明媚跟这个先前素未谋面的二表哥亲近起来,就算面儿上守礼,心里却已将他当作此生最亲近之人了。

毕竟父母已去,哥哥又在牢里,嫂子厉害,更谋算到明媚头上,明媚原先还敬爱她,如今却只是心寒,自不会去跟她亲近,于是反而跟景正卿亲近了。

景正卿在卫府住了只一日,便张罗着要启程回京。

明媚自然由他做主,她也曾问起哥哥的事要如何料理,景正卿显然胸有成竹,便回:“妹妹只管放心,表哥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疏通,必然是会无事的。”

自景正卿出现,轻轻易易把王财主打了出去替明媚解了围,那种境地里,于明媚而言,这个人如父如兄,如一片天,是她所有依仗,她自然十分信他。

就在启程之前的晚上,卫少­奶­前来看明媚,先前不知她真面目,此刻知道她还有另一张狰狞面孔,明媚又厌又恶,连带她姣好的容颜都不愿面对了,只看向别处,冷冷地:“嫂子有什么事?”

卫少­奶­­奶­上前,落了座,缓缓才说:“妹妹,听闻你答应了表少爷,明儿就要启程去京里了?”

明媚垂了眼皮儿:“表哥没有跟嫂子说吗?”

“说倒是说了,可是,你哥哥如今还没出来呢,表少爷虽然已经命人去打点,但……妹妹,你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你哥哥扔下了。”

明媚仍不看她:“嫂子从来都觉得我没把哥哥的事儿放在心上,前日还自作主张瞒着我要卖玉葫芦,当着外人的面口口声声指责我,说什么我留了嫁妆,如今却又来跟我说不能扔下哥哥了?照嫂子的意思,哥哥我不是早就扔下了吗?”

卫少­奶­­奶­­色­变,眉眼里透出几分不悦:“现下你哥哥不好,我这不是来讨主意的吗,妹妹这时侯不齐心协力地,反来说我的不是了?”

“先前我何尝不是一片心为了哥哥嫂子,没想到嫂子却暗地里算计我,这叫齐心协力?”

“妹妹好利的嘴……”

明媚见她仍是那种尖酸面孔,索­性­便道:“嫂子看看我这屋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看看我的头上身上,哪一样儿是像样的?原本父亲在的时候偏疼我一些,凡是吃穿用的,都捡好的,可如今,那些首饰,玩物,就算是值钱像样的衣裳,都去了哪里?还不都是给带着送去典当了,好换钱来救哥哥出来?就只差变卖我的人了!就算如此,嫂子仍旧觉得不满,觉得我没把人卖了换哥哥出来,什么脏水都信手拿来泼在我身上?”

卫少­奶­­奶­脸­色­更见不好:“姑娘……你用了心我是知道的,我这回来,是想跟你讨个主意,你何必就动怒呢,说起来你哥哥,还是跟你亲一些,你劳心劳力救他出来,也是应当的……但说回来,我又要说姑娘不爱听的了,姑娘既然尽心,把自己的衣裳都典当了,那么老爷留给姑娘的那个匣子里的宝贝,怎么不拿出来呢?也怪不得我疑心姑娘了。”

明媚一听,头上即刻燃了火,胸口血气涌动,果真有些话她是白说了,这女人自始至终都盯着那匣子,就像是狼盯着最后那块­肉­,于是就算你把浑身上下的­肉­都削下来给她,最后那一块没献出来,她便仍觉得大不餍足,仍觉得是亏了她的。

明媚浑身战栗,捂着胸口,竭力平复了一下,才说:“嫂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了,怎知道就是能换钱的宝贝?”

卫少­奶­­奶­哼说:“若不是宝贝,老爷能避开别人,独自把那东西给你?姑娘若说我多心胡想了,不如……就当着我的面儿,开了那匣子给我看看,也好让我死心,我若是猜错了,那里头不是宝贝,我向姑娘下跪,赔礼道歉……”

明媚看她拿腔作势的模样,恨不得一下子打死了她:“父亲临去,的确交给我一个匣子,但父亲叮嘱过我谁也不许给,那匣子也不是给我的!其他人如果擅自打开,必然会因此丧命!”

卫少­奶­­奶­一听,立刻发两声怪笑:“姑娘,不给看就直说,别编排出这些小孩儿也不信的话来吓人。”

明媚听了这话,万念俱灰,说实话,如果这些话是从别人嘴里听来,恐怕明媚也不信,但,当初父亲交给她这匣子之时,已经是临终一刻,他的眼神,语气,都无法让她不信,他甚至让她立下重誓,不许她私自开匣。

明媚彻底失去耐­性­:“嫂子,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法子,哥哥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先前父亲在的时候哥哥也立誓,说不再赌,为此我也哭求过多少次,他只不听不说,还十分嫌弃我!不曾想这次不仅赌,还杀死人命,如果真个救不出,也怨不得别人了!我也不过一介女流,没有三头六臂使不出法子,如今幸喜表哥前来,有他周旋,他既然允诺哥哥无事,那就罢了,嫂子不用再东想西想,我累了,嫂子且去!”

卫少­奶­­奶­听明媚说完,陡然­色­变,起身冷冷看她:“姑娘好无情的话!真真看不出,年纪小小,竟如此狠辣绝情!那可是你的亲哥哥,你竟要不管他?”

明媚冷道:“该管的我已经尽力,剩下的,各安天命。”

卫少­奶­­奶­被明媚堵了这句,冷笑:“我知道了,如今姑娘是要登上高枝儿了,跟着表少爷去了京城,何等风光……这表少爷又如此的人才,姑娘或许就留了意,那匣子里的嫁妆,自然是越发不能动,好去讨好儿自己的未来夫婿了……姑娘真是好心计……”

明媚当下大怒,一口气转不过来,便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咳嗽带得头也跟着疼。

那泼­妇­仍在继续碎碎叨叨,明媚却已经听不清,正不可开交,门口有人进来,见状便问:“这是怎么了?”

­唇­红齿白,双眸烁然,那样春光明艳的颜­色­,自然正是景正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准备更两章,求个留言?

南浦

那泼­妇­见景正卿来了,却如老鼠见了猫,没来由心虚,不敢像是对明媚似的张狂,搪塞说:“表少爷怎么这会儿来了,天儿都晚了,我是为了明儿启程一事来问妹妹的,顺便跟她说说她哥哥的事儿。”

明媚捂着胸口忍着咳,顾不得理会她,更何况是当着景正卿。

明媚到底年纪小,后来遭了些事,才想通了,当时站在卫少­奶­­奶­一边,确实有理由疑心明媚:单说卫大人把那匣子交给明媚保管就有可疑。明媚只单纯,当卫大人信她才如此,却不料在卫少­奶­­奶­看来,家里的“稀罕宝物”不给长子,却给女孩儿,她自然是大为不忿的。

可卫大人自有安排,明媚当时也说过此物要交给哥哥才是,但父亲说:“以你哥哥那­性­情,我给了他,他头一件就是要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以后,必然也保不住,多半是扔到赌坊里去了!”何其有理?!卫大人若是信哥哥与她,哪里轮到明媚?且这东西又不是给她的,只是让她转交他人,卫少­奶­­奶­疑心明媚藏私,明刀暗枪地指责刁难,实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刻,景正卿眉眼淡淡:“我不是跟表嫂说了吗,表哥的事儿,我已经派了人了,姑娘又知道什么?她如今病着,身子大不好,何苦来烦她,有事只管问我便是了。嫂子现在出去,外头我的小厮康儿,自会把详细交代给你。”

卫少­奶­­奶­闻言,不敢多话,便应付两句,果真就退了出去。

明媚捂着嘴,一时气苦,却不肯说。

景正卿却走到窗前,半扶起明媚的肩膀:“妹妹如何了?”

明媚抬眸看他,因方才咳嗽的厉害,牵扯的头疼,胸口也隐隐做疼,且又气又怒,眼中已经全是泪,他的模样便看不清,明媚垂了眸子:“我……我没事……”不敢多说,一说便咳的停不下似的。

景正卿静静地看了明媚片刻,抬手在明媚后背轻轻抚过,似是给她顺气,忽然叹息似的叫了她一声:“明媚……”

明媚从未听人如此唤她的名,带着温柔情意,入了耳,又只觉缠绵悱恻。

明媚疑心是自个儿听错,但身子却忍不住震了震,她抬眸,迟迟疑疑地又看他。

四目相对,景正卿眼中那一抹异样的光有所收敛,他便冲明媚一笑:“有些琐碎事情,但凡不用跟你说的,我就不想多嘴,免得你多心又胡思乱想,对身子不好。却不料这长舌­妇­人竟又来扰你清净了。”

明媚听他是说这个,心里那抹异样如潮水一般极快退去,只余一抹平沙地,软软地,湿湿地,细细地把残余的水都滋润的一­干­二净,心却也暂时平静下来:“表哥,这些是我家里头的事,少不了的。”

景正卿垂眸,想在想什么,片刻就说:“明媚,你可知道,京里头你还有好几个表哥?”

明媚呆了呆:这话何意?

景正卿冲明媚一笑,这一笑,也堪称一个“明媚如春”了。

“我唤正卿,你就叫我卿哥,如何?这样听来也不生分。”

“卿哥?”明媚心里一转,心窝也热哄哄地,于是试着叫了声:“卿哥?”不知为何,就觉得脸也跟着热。

景正卿却笑了数声,手握住明媚的:“可心的孩子。”

明媚听他的话语如此亲热,不免转开头去,但想到她如今只能依靠这一个亲人,而他又对她如此上心体贴,于是心里反觉得平安欣慰。

景正卿又道:“是了,你哥哥的事……我正要跟你说。因我叫了人出面,那继任的县官不敢就直接批了命案,只可惜我来的迟了,Сhā手的晚了些,他虽不敢就批下来,却也不能直接就改口,免得露了痕迹,因被打死的那一家,也略有些来头,但你不必惊慌,那县官如今要把你哥哥送到太平府去,那里的府尹却也是跟我们家有交情的,我已经先派人去了信儿,暗中他必然会照料表哥的,假以时日,就会找个机会,让他脱身出来。”

明媚听他说的仔细,事情又如许复杂,心中十分感激,若这事让她或卫少­奶­­奶­来做,自是不成的。

景正卿又道:“一些小小苦头大概免不了,但大的皮­肉­之苦就不会了,更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因此你放心,这其中就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我叫康儿跟你嫂子说去了,让她跟着差人去太平府,也好有个照应,一应要用的银子,我自也给他们备齐了。”

这话虽然意外,但听到卫少­奶­­奶­不至于跟着一块儿上京,耳旁少了聒噪,明媚竟没来由松了口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媚委实不想再见那狰狞丑恶的嘴脸了,便说:“那她可答应?”

景正卿冷冷一笑,道:“她的家里我也打听明白了,她父原是个小官儿,当初因看姑父是景家的姑爷,才忙不迭来巴结,她是那家中庶出的女儿,谁在意她如何?只不过是个巴结的由头罢了。后来她父去了南边,自把她扔下,不然若能飞走,她早也走了。如今这情形,她若肯跟着表哥,咱们仍叫她一声嫂子,若她生了异心,且由她去,这等两面三刀恶­性­子的­妇­人,不要也罢。”

明媚跟卫少­奶­­奶­相处了一年多,这两天遇上了事儿,才看清她的真脸,然而景正卿才来,统共才见她几面?竟能把她的底儿看的如此透彻,且他竟也丝毫都不瞒着明媚,说的很是明白。

一刹那,明媚心中惊讶,欣慰,却又有一丝隐隐地不安堵着,让明媚难以高兴起来。

大概是明媚私心里觉得,景正卿当时的决断太过冷静决然,而对当时涉世未深的她来说、是不太愿意看到他这样冷酷的一面的。

景正卿说完这些,便道:“对了,明媚,我听表嫂曾说什么匣子,是姑父临终给了你的?究竟是什么?”

明媚变了脸­色­:“表……卿哥,父亲说、说不能……”卫大人让明媚留着匣子给一人,可那人却并非景正卿,何况明媚都不知是何物,他现在问起来,让明媚十分为难。

景正卿见明媚不安,却又释然一笑,并不追问:“别怕,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若是姑父给了你让你留着的,你大可不给任何人瞧。我并无别的意思,明媚你放心。”

明媚这才松了口气:“卿哥,我不瞒你,我也不知是什么,父亲曾让我立誓不许私自打开开,且不能交给别人,让我亲手把他交给……”

“打住,”景正卿忽然打断明媚的话,“这听来像是涉及什么机密,我还是不听为妙,明媚,自此我也不会再问。”

明媚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很是感动。景正卿轻轻拍拍明媚的手:“这件事我不再问,外头的事也交给我,你只管静心,如今我只愿你把身子样的好些,休要让我镇日……悬心。”

那末尾两字,意味深长的很。

也不知康儿是怎么跟卫少­奶­­奶­说的,卫少­奶­­奶­竟没有再来烦扰明媚,次日,明媚动身之时,她才露面,出来送别,说了几句“到底是一家人”“去了京内好生保重”“你哥哥脱困后我们必去看你”之类的话。从面上看来,倒仍旧如一家人似的和睦。

景正卿亲扶着明媚上了马车,一路往河畔而去,明媚从帘子缝里回看曾住过的宅子,心中感慨万千。

十四年,明媚都是在此度过,喜怒哀乐,都记载于此,如今离开,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更……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一时感伤,落了两滴泪。、玉葫上车以来便一直怯生生看明媚,大概她也知道自己曾给明媚惹了事,故而心虚,见明媚落泪,便拿了帕子送上:“姑娘……”

明媚打起­精­神,擦了擦泪,正­色­说道:“先前,嫂子说你勾搭主子,我一直没问,你实话跟我说,可是真的?”

玉葫惊慌:“姑娘,当然不是真的,我先前不说,是怕姑娘听了心烦,没想到少­奶­­奶­竟会那样诬赖我,不瞒姑娘说,当初少爷在家,他对我……”

明媚一听果然涉及那些男女情由,深觉厌恶,就皱了眉。

玉葫看得明白,忙打住:“可是我一心想伺候姑娘,自然不会从少爷的,没想少­奶­­奶­不知哪里知道了少爷的心思,当下才仇视上了我,姑娘,你可要信我。”

明媚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算了,那泼­妇­嘴里说出来的,又有什么好的,以前的事且就罢了,我只跟你说,此番上京,要处处留心,你也不可像是之前一样,若再给我惹出一点儿事,我二话不说,即刻让表哥把你卖了!”

玉葫忙满口子的答应,明媚脸­色­方才缓和,把身子往车壁上靠了靠:“现在到哪里了?”

玉葫探头看了看外头:“姑娘,将要出城了,前头就是城门口,啧……”

她忽然啧了声。

明媚耳朵一动,隐隐听到外头有些喧哗笑声,竟是女人的声音,明媚便问:“怎么了?”

玉葫放下帘子,手掩着嘴笑:“姑娘,表少爷骑马行在前头,我瞧着好些女人看着他笑呢。”

明媚一听,不解:“她们笑什么?”

玉葫叽叽咕咕,也笑起来:“姑娘,你怎么不明白,表少爷那个模样儿,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自有许多人看了。”

明媚这才明白,当下哼道:“好不知耻,当街看着男人笑么?必然不是正经人家的。”

玉葫恋恋不舍地又去看了一眼:“嘻,姑娘,除了女人,还有好些男人呢,一个个看直了眼……”

明媚越发皱眉:“住口!”心中十分气愤,她倒是也想像是玉葫一样探头出去,肆无忌惮地乱看,只可惜还要顾全闺阁女儿的颜面,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是少不得的,心底不由地有些嫉妒玉葫。

如此到了河畔,玉葫下车,小厮黄英抬了凳子过来,玉葫扶着明媚下了马车,明媚落地站住,一抬头就看到景正卿站在河畔,正在指使下人们搬运行李,一身素净的淡蓝长袍,朱­唇­玉面,长身而立,委实飘飘欲仙,风采非凡。

随行的众人或远或近,都在他身边。

明媚正看间,忽地听到身后急促地马蹄声起,有人唤道:“明媚妹妹,明媚妹妹,且慢行一步!”

玉葫回头,继而喜道:“姑娘,是叶公子!”

明媚心中也惊喜交加,回头看去,却见后面沿河畔大路有人飞马而来,马上的人白袍翻飞,剑眉紧皱,见了明媚,才略露出喜­色­,他隔着十几步远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十分潇洒。

明媚不敢上前,便只婷婷站着,意外且喜。

叶若加快步子,竟很快到了明媚跟前,只隔一步停下,举手行礼:“明媚妹妹!”

明媚也正­色­回礼:“叶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若头发微乱,略有风尘仆仆之态,道:“我来迟一步,才知道你们家有事,便日夜兼程赶过来,谁知才进了府,就听说你才出门,于是追来,且喜来得及,妹妹,你真要上京了?”

明媚点点头,看着他仓促之态,心里竟有些酸:“是京里头的亲戚让我正卿表哥过来,要接我过去的。叶哥哥,镇远离这里百里有余,你大可不必赶回来。”

叶若眼睛看着明媚,大有不舍之态:“妹妹……”

叶若欲言又止,明媚也暗自叹息,正在两两相对,却听身后有人道:“明媚,这位是?”

作者有话要说:神马都是怡慧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09-1713: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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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

叶若是邻县县主之子,同明媚可算青梅竹马。因两县相交,卫大人跟叶大人也颇有些交情,据说曾有一段时间,传言说是卫大人曾有意将明媚许配给叶若。

那时候明媚年纪尚小,跟叶若玩得极好,也不知那些嫁娶之论,倒是叶若说起来,他家里也很喜欢明媚,叶若便玩笑,要明媚当他娘子。

于是两下玩耍之间,便扮夫妻的把戏,两小无猜,委实可爱,一直到省事之后才打住。

后来不知为何,大概是因种种事情耽搁了,一直到现在。

两人终究是要分开,从此山水迢迢,天圆地方,也不知再见是何时。

景正卿忽然出现,明媚急忙敛了离愁别绪,略介绍:“这位是京城景家来的,正卿表哥,这是父亲世交家的叶公子……”

叶若看向景正卿,行礼道:“原来是景家的公子,失礼了,在下叶若。”

景正卿微微一笑,气度从容:“叶公子不必多礼,你特意赶来相送明媚表妹,必然有些话说,我便不扰你们了,片刻就要开船,还有些事儿要张罗,请。”

叶若见他容貌出­色­举止透着高贵气质,便也抬手:“请。”

景正卿转身离开后,叶若的目光才自他身上收回,仍看着明媚。

这一刻,两人两两相望,却都有些无言,因不知要说什么好,太亲密恐唐突,太生疏却无味。

顷刻,还是叶若先打破沉默:“明媚妹妹,我听了你要上京的消息,来的仓促,望你不要见怪。”

明媚忙说:“怎么会?叶哥哥能来,足见情谊,明媚心中十分感激。”

叶若叹了口气:“我一路快马加鞭,不敢停留,什么也没有准备……”他思谋了会儿,抬手把腰间系着的一块佩玉解下来,双手奉上,又说,“妹妹别嫌弃,留下此物,作为念想……日后,我或许总也有上京的一日,未必就不能再跟你相见了,只盼明媚妹妹……此一去,切莫就忘了我。”

明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眸,一瞬也想起青梅竹马时候的一些种种,然而渐渐长大,那些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便也抬手将玉接了过来:“以后隔山隔水,叶哥哥你也善自保重。”

一瞬间两人彼此相看,都有不舍叹息之意,明媚把玉放进袖子里,垂眸之时,仿佛觉得有人在看向这边,明媚转过头去,却见在湖畔上,景正卿正不知在指挥小厮做什么,却并没有看向此处。

明媚同叶若又说了数句,那边便张罗开船,景正卿过来相请,明媚同叶若挥别,玉葫自扶了她上船,启程离开。

一直到船荡出了许久,明媚听玉葫说,叶若还站在河畔码头相送。

船儿微微荡漾,明媚于船舱内侧,半伏在桌上,有些昏昏然,浑然没察觉景正卿进来,还以为是玉葫,正要叫她倒杯水,却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明媚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景正卿,正俯身笑微微看她,见她发现了他,才坐下,笑说:“明媚怎么了?莫不是晕船?”

“卿哥,”明媚唤了声,便慌忙又坐直了身子,“并不是,只是心里略有些闷。”离乡背井,前途茫然,一切难料,真不知叫人何去何从的好。

“可有心事?”他关切地问,双眸着紧地看明媚,“还是……是因为方才河岸上送别的那少年?”

明媚忽然看到景正卿­唇­边一丝笑意,不由脸上一热:“卿哥说的是叶家哥哥么?”

“嗯……他倒是跟明媚有些年纪相仿,平日……也有交情?”

“本来是有,这两年,因彼此渐渐大了,便也不怎么来往了,这一次他竟来送别,我也十分意外。”

“哦……”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却又道,“我看叶公子飞马而来,一副惶急之态,差点儿便以为他是来拦人的呢,吓我一跳。”

明媚听他口吻里略带几分戏谑似的,不由垂了头,悄声道:“表哥说笑了。”

一早启程,顺风而行,渐渐地到了晚间,船便放慢了,仍旧缓行,明媚因无聊,昏昏欲睡,耳畔听着夜风轻吹,却偏又睡不着,索­性­起身,见玉葫倒在旁边,正睡着,白日里她就叫嚷着身子不适,大概有些晕船。

明媚并未惊动玉葫,自把从家里带出来的琴取出来,随意拨弄琴弦调试。

殊不知刚拨弄数下,便听一阵低低笑声从外间传来,景正卿拨开帘子:“我以为你睡了,不敢打扰,没想到你兴致倒好,竟在此偷偷弹起琴来。”

明媚见他进来,便道:“卿哥找我有事?”

景正卿道:“怕你在这船舱里闷,你白日不是便说闷么?本想拉你出去,到那上面呆会儿,咱们也好随意说几句话,外头风不大,一轮月倒是极好的,你必然喜欢。”

明媚闻言,不免心动,景正卿目光垂下,在琴上盘桓片刻:“若你想要弹琴,我给你抱上去便是了,这湖上传音甚广,且又夜间,正是意境大好,岂不是两全其美?”

明媚听了他的话,果真就发了兴致。

景正卿笑了两声,过来将琴抱入怀中,又一手握了明媚的手:“好妹妹,别怕,这夜晚间又是在河上,无人打扰,甚是清静,你跟我来就是了。”

明媚只觉他的手心极热,忍不住有些心跳,景正卿却头前带路,领着明媚出了船舱,到了船面儿之上。

明媚刚一出来,顿时就觉神清气爽了不少,眼前本是无边深沉的夜,透着漠漠墨­色­,但船头挂着淡淡光的灯笼,头顶更是一轮皎洁的月,迎面微风吹来,叫人浑身上下十万个毛孔都舒展开,只觉得舒畅异常!

明媚十分喜欢,心想怪道景正卿想要她出来,果真比船舱的沉闷要好许多,简直如一个天,一个地。

那边,景正卿极快将琴放好,便拉她过去。

明媚看他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头几个碗碟,都是些小菜,糕点,并酒盏酒壶之类,便知道先前他在此自斟自饮。

明媚见了,便暗暗羡慕,生为男子便有这等好处,肆意爽快,不似闺阁中人,处处束手束脚,连上船来都要趁着夜­色­。

景正卿拉明媚过来,坐在桌子对面:“妹妹可吃酒?”

明媚忙摇头:“我不会。”

景正卿的目光亮了亮,却笑:“妹妹是正经的好小姐,是我问岔了,……妹妹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吧?”

明媚点头:“正是。”

景正卿笑道:“我大妹妹五岁,妹妹别嫌我呀。”

明媚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却只道他是在闲话家常。

景正卿吃了一口酒,又看向明媚:“此处没有别人,妹妹不如就吃一杯,这酒并不醉人,你喝一口尝尝。”

明媚看他起手倒了杯酒,便送过来,心头隐隐一惊,然而看着那修长手指夹着酒杯,杯子中酒水晃晃悠悠,映出里头一轮弯弯地月,简直如画一般,不由有些惘然。

先前只是规矩娇养,全也不知酒是何味道,只看诗词里头,觉得那是极好玩神奇之物,只可惜父亲管得严格,因此浑然不曾破戒。

此刻景正卿殷勤相劝,机会就在眼前,明媚虽犹豫,暗中却未免也有些跃跃欲试:“这……”

“妹妹尝尝看,哥哥不会害你的……”他絮絮善诱,声音温和动人,顺势竟把酒杯往前一送,几乎碰到明媚­唇­边。

明媚看着他殷殷目光,羞:“卿哥,我自己来。”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忐忑看他一眼,最终试着吃了一口。

平常只看诗词,觉得“酒”这一物,必然是难得的好物,还不知是什么甘美勾魂的滋味呢,谁知一入口,只觉得十分辛辣,明媚当即变了脸­色­,立刻就想吐出来,当着景正卿的面,又怕失态,于是勉为其难逼着自己咽下去,瞬间差点儿呛的咳嗽出声。

景正卿忙道:“吃一口菜压压。”便替明媚夹了一筷子菜过来,竟不放下,半跪起身,用手拢着,送到明媚的嘴边。

明媚一怔,却因正被那酒折磨的难受,便也张口,将那菜含了,又抬起袖子遮了脸嚼了吃下,才觉得略好了些,只是脸却一点点热了起来。

“这个不好喝。”明媚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景正卿却只看着明媚笑,又是那副眉眼流光的模样:“明媚果真是头一遭……”

明媚觉得他声音颇怪,而话中似有异,但还未细想,他又说:“明媚,你方才不是要抚琴么?不如,现在为我抚上一曲?”

此刻酒力略微上涌,明媚只觉得有些熏熏然,兴致却更提了上来,且四野空旷,天净月美,当下并不推让,回过身,把琴摆了摆正,调了两下音,便抚了起来。

果真如景正卿所说,在这水面之上抚琴,与在船舱或者在家中都有不同,真真别有一番难得意境,琴音从水上传出去,仿佛也借了清透的水之灵气,显得格外清幽,令人闻之动心。

明媚垂眸,手指在琴弦上翻飞,趁着薄薄醉意,自己也仿佛醉倒于这琴音之中,而身子也仿佛化入夜风里,与清风明月同在了。

明媚自顾自沉醉,未曾发觉景正卿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那眼眸似醉非醉,似火焰刚燃,而正当他欲起身之时,却忽地有个声音,自漆黑的河上传来:“前头船上,弹琴者是何人?”声音清朗平和,虽然是询问,却不自觉地流露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景正卿闻言,便皱了眉,明媚正好也停了手,听了这个声音,一时呆怔。

景正卿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沉声道:“是何人相问?”

明媚抬眸,酒力跟困意泛起,只瞧见从水面上缓缓驶出一艘船来,竟比他们所乘的这辆还要大许多,也豪华气派许多,而船头上同样挂着几个大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字:赵。

景正卿自然也看到了,一时脸­色­微变。这会儿,对方船上有换了个人,扬声说:“我们主子问:船上回话的,可是景家二郎?”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最近晋江又抽的厉害。。。

新文,好柔弱,像是这时期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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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次日早上醒来之后,隐隐觉得一股微微冷冽之气,自半开的窗户透入,明媚半起身子,看向外头,所见江上,轻烟袅袅缕缕,白茫茫地,横在绿水之上,远处青山隐隐,依稀有打渔的船家,彼此招呼,声音在山间回荡,此情此境,如脱离了尘俗,置身仙境。

脑中忽地多了几幕闪念,明媚抬手扶额,想起昨晚月下夜风之中,她在甲板之上抚琴,颇有忘情之意,忽然一个声音自黑夜中来,明媚抬眸,望见一艘大船从河上徐徐靠近,偌大的灯笼上一个清晰的“赵”字。

明媚见此,又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不免起身退避,一时也不知景正卿如何应对那方,也不知那究竟是何人,只是想避退。

起身之时,未免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幸好旁边探出一双手来,将明媚叉腰一扶,她看一眼,却只见模糊不清的一张脸。

那人将明媚送到船舱处,里头玉葫等候着,将她扶了入内,吃了口茶,便昏昏睡了。

所幸明媚所记得的,并无什么格外失礼破格之处,至多也是肆意地弹了一曲罢了。

明媚起来后,就站在靠窗处往外打量,见河面上来往的小船倒是颇有,却并不见昨夜那艘辉煌气派的大船了,回想恍若如梦。

景正卿进来见明媚,对昨夜的事也绝口不提,他不说,明媚自然也不太好问,只暗暗问玉葫,她偏睡得跟猪相似。

如此又在河上行了一日,借着顺风势头,将近晚上的时候,便渐渐地像是靠岸的势头。

玉葫十分欢喜,进来笑着对明媚说:“姑娘,可知到了什么地方了?”

明媚摇头,却听到隔着窗扇有些喧哗笑声,隐隐传来,玉葫说:“这可是好地方,到了扬州了!”

怪不得,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果真是天下第一的风流绮靡地方。

船靠了岸,要在扬州休整,没下船之前便见到河上花船一艘艘地,红灯高挂,处处有唱曲说笑声音。

因是晚上,格外之盛。

明媚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下船时候,略有些好奇地四处看,依稀看到远处有些花船之上,男女对坐,或者相互依偎,说笑不休,情形有些放诞。

明媚初出茅庐,看见这一幕,颇觉新奇,以为不同地方风物人情也自不同,这边的男女在外竟能如此亲昵……看了数眼之后,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头,遥遥地见远处那船上的老头子捏着个白­嫩­的女子,便往她嘴里灌酒,笑得极猥琐。

明媚呆呆看着,心神恍惚,脚下不知绊到何物,身子往前一晃,却被人及时拦住:“妹妹留神!”

明媚仓皇抬头,对上景正卿一双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她。

明媚的脸腾地便红了,心中明白方才那些景象不是好的,但她却那样目不转睛看了许久,景正卿会不会也留心到了?会不会在心中笑她不知廉耻?

双颊火烧一般,天大冤枉,她起初可连那是什么都不知。

景正卿笑笑地,握着明媚的手,在上面轻轻一拍,似是安抚,而后却极缓慢地离开,手指划过她的手背,像是春风里的柳条荡漾曳过湖面。

明媚当时心慌意乱,一径胡思乱想,竟没留心,只是不敢看景正卿,更不敢再四处乱看。

前头已经有马车等候,景正卿站在车边,见明媚过去便探手来扶:“我扶妹妹。”

明媚一点头,感觉他的手在腰间一握一擎,十分有力。

上车后,玉葫兀自恋恋不舍地掀车帘往外看:“姑娘,你瞧他们多热闹!”十分羡慕。

明媚因后知后觉琢磨出来,此刻便肃然骂她:“把帘子放下,收起眼睛别乱看!那不是什么好的!”

玉葫奇道:“怎么不是好的?”

明媚有点说不上来,便支吾:“总之我说不是好的就不是!你再乱瞅,让正卿表哥把你扔在这里。”

玉葫果真不敢再看,明媚才松了心,在船上呆久了,一会儿上了岸,忽然间就觉得昏昏然,仿佛身子仍在载沉载浮地,好不容易到了客栈,明媚也没食欲,只管入内歇息。

明媚先模糊地睡了会儿,醒来后吃了口茶,才又喝了碗汤。玉葫说:“姑娘,表少爷方才来看,见您睡着,便没打扰。”

明媚问:“现在什么时候了,他该睡了?”

玉葫笑:“恐怕不会,我方才在外头,听跟着表少爷的小厮康儿说,表少爷出去了。”

“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谁知道……”

明媚想了想,不由地就想到岸边上那些花船的情形,虽然只匆匆看了一眼,却瞧见有女子依偎男人怀中,调笑捧杯,景正卿莫非也是去做这等勾当了?

想想颇为气闷,匆匆沐浴过后,便上床睡下,只是因方才假寐了会儿,一时半刻竟睡不着,又乱想景正卿也不知去­干­什么了,如此反反复复大概过了一刻多钟,忽听到房门有一声响。

起初还以为是景正卿回来了,于是便不声张,但细听,却又没了其他动静。

明媚略略有些失望,谁知过了片刻,房内又是一声细微响动。

明媚无意中抬头看了眼,顿时之间毛骨悚然,原来房间内有两个黑影,悄然无声,似在找什么东西,于如此暗夜看来,十分可怖。

明媚瞪大眼睛,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此刻,便听其中一人道:“没有。”而另一个说:“床上看看!”

明媚窒息片刻,终于尖叫了出声,把旁边小床上睡得玉葫惊动起来,闷头闷脑地起身问:“小姐,怎么了?”

这一刻,那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不退反进,真向着床边冲过来,竟把明媚当了目标。

明媚大惊之余居然都忘了呼救,眼睁睁见他们快要到跟前,忽然间从窗户外翻身进来两道人影,将那两个黑衣人拦住。

两拨人马,砰砰乓乓,他们居然就在这屋子里打了起来!

明媚哪里见过这个!心慌意乱,惊魂未定,看不出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只缩着身子贴在床内。

这会儿玉葫扑过来:“小姐你怎么样?”她倒还是勇敢的,将身挡在明媚的身前。

明媚吓得浑身哆嗦,话也说不出来一句,那两拨人对打之中,又有一人冲着床过来,把玉葫揪起扔在一边,便冲着明媚来:“那匣子在哪里?”

明媚尖叫一声,魂不附体,那人张手向明媚抓来,就在此刻,却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道:“扫兴!都是康儿那个奴才惫懒,出去喝酒竟不带银子!”

明媚听着似是景正卿的声音,正要叫人,嗓子里却像是堵着什么。

忽然另一个声音道:“二爷噤声!表小姐房内似有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屋内的黑衣人们顿时之间停了交手,有人便跃向窗口,电光火石间,数道人影居然就这样极快地消失不见。

房门大开,外头景正卿极快地进来:“明媚!”他身后一道影子也掠过来,到了窗户边上往下张望:“已经走了。”

景正卿已到了床边:“明媚如何?”

明媚只浑身哆嗦,听了景正卿的声音,一时反应不过来,景正卿伸手把明媚拉住,提高了声音:“明媚别怕!”

明媚呆了呆,这会儿房内又点了灯,灯影里头景正卿的脸缓缓明晰起来,明媚睁大眼睛,叫道:“表哥!”蓦地起身,扑到他的怀里,眼泪飞快地涌出来。

景正卿伸手将明媚紧紧抱住:“没事没事!”

明媚吓得失魂落魄,如见救星似的,紧紧抱着景正卿,哭了会子。

玉葫跟三郎都出去了,景正卿掏出帕子,替明媚擦脸,一边轻声安抚:“都是我不好,把明媚吓坏了,是我不该出去。”

明媚抽噎着:“卿哥,那些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已经派了三郎去查了,别怕,以后他们不敢再来了,我会好好保护明媚。”

明媚擦擦泪,想想,仍旧心有余悸:“对了,他们是要找东西!”

景正卿挑眉:“找什么?”

明媚叫道:“他们要找爹留给我的匣子!”她说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箱子,有些焦急地起身。

景正卿忙将明媚按住:“你放在那?你方才受惊了,且别动,我看看。”

明媚只好仍旧不动,景正卿走到箱子边上,却见那锁头都给弄坏了,当即皱眉,他掀起箱盖,低头找了一番,就冲明媚摇了摇头。

果然那匣子是给他们抢走了,明媚十分失望,即刻又哭起来。

倒是景正卿走过来,揽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肩,温声说:“好孩子,别哭,那东西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知是什么……又不是咱们有心的,只要你没事就成,万一你出事,表哥才是哭也来不及呢!”

纵然景正卿百般安慰,明媚仍是担忧伤怀,一时郁结五内,又加上背井离乡,舟车劳顿,次日便病倒了,起初只是发热,渐渐地竟高热不退,人也是半昏半醒。

景正卿为了明媚特意在扬州逗留了两日,请了名医会诊。

明媚白日还好些,支撑着劝他赶路,到了夜间,却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迷迷糊糊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隐约觉得有人抱着自个儿,在耳畔喃喃低语。

明媚只以为是玉葫,低低叫了声:“水……”

那人将明媚放开,却很快又返回来,有物贴在明媚的­唇­上,她直觉是水,便想喝,谁知却毫无力气,胡乱感觉水沾了­唇­,又顺着流下,颈间也濡湿一片。

喝不到水,解不了渴,明媚焦躁,哼哼低吟数声,不依不饶。

不知过了多久,明媚忽然感觉有什么软软地贴上了­唇­,倒很舒服,他停了会儿,灵活地将她牙关撬开,小心翼翼碰触,如探出的花蕊,悄悄前行,伸张探寻。

明媚约有所觉,舌头略动,想闪开去,他像一惊,静了片刻,才又动了,将明媚的舌头一压,软软地,糯糯地,滋味异样……

明媚正懵懂,却有一小股清冽甘甜的水,自那软软之物上透了过来,明媚一时如久旱逢甘霖,嘴­唇­也缓缓张开,接纳那泉源,那水渐渐顺着她的舌往下,至喉咙处下滑,明媚竭力吞咽,整个人才觉舒坦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

宣情

次日平明,明媚悠悠醒来,脑中依稀一团浆糊,倒是觉得口­干­,想要起身,浑身却绵软无力,只好动了动­唇­,想要叫玉葫过来倒水。

这边还未出声,却听得房门响动,外头是玉葫说道:“表少爷,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明媚一怔。听到景正卿的声音响起:“我一夜担忧妹妹的病,不知她如何了,睡得也不踏实,这不,赶着过来看看。”

玉葫道:“主子晚上烧得滚烫,这会儿我刚看过,倒是好了许多。”

景正卿的声音便带了一抹笑:“那真真极好!我正好看看……是了……”他似是想到什么一样,“玉葫,你必然也是一夜无眠,只顾照看妹妹了,如今我过来了,你便先去睡会儿,也养养神……再来伺候吧。”

“这……”玉葫迟疑。

“怎么?”

明媚坐起身来,却听玉葫道:“奴婢多谢表少爷的美意,只不过伺候姑娘是我的本分,玉葫还撑得住,倒是表少爷事忙,姑娘这边有我照料就行了,免得累着表少爷,姑娘醒了若知道,也会觉得对不住。”

景正卿沉默片刻,依稀听他笑了笑:“是吗?”

明媚正觉得他们两个的说话有些不太对味,便听到玉葫说道:“表少爷……”

景正卿“嗯”了声,又道:“我来接妹妹上京,以后入了府,就是一家人,你也不必这样见外地叫我,只像是康儿他们一样称我二爷便是了。”

玉葫道:“是,……二爷。”

“你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二爷……”玉葫的声音低低地,明媚听得不耐烦,也不知道她故弄什么玄虚,正要咳嗽一声,却听玉葫道,“昨晚上……二爷……”

明媚听到“昨晚”两字,心头不由地一动。

景正卿微微笑出了声:“昨晚上你果真看到了。”

明媚茫然:看到什么?

玉葫却偏不回答,景正卿问:“你想说什么?”声音却仍是老神在在,十分悠闲一般。

玉葫沉默片刻,差点急死明媚,正耐不住的当儿,便听玉葫又说:“二爷,有些话,原本轮不到奴婢来说,奴婢自小在卫府伺候姑娘,也知道……有些事,看到了也要当作没看到,可是不管如何,奴婢只有姑娘一个主子,为了姑娘好,少不得要多嘴了。”

景正卿不言语。

玉葫又说:“昨晚上二爷做的事,在奴婢看来,很不妥当,姑娘毕竟还没嫁人,二爷这样……岂不是损了姑娘的清白?”

明媚听到这里,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雷劈了一样,窒息。

景正卿的声音却仍是波澜不起:“怎么个损了妹妹的清白?”

玉葫吞吞吐吐:“男女授受不亲,二爷……你、你怎么能……”

景正卿气定神闲,娓娓道来:“妹妹昏迷着,药喝不下,我不过是权宜之计才……这也是没有法子的,难不成就看着妹妹吃不进药去,病好不了,活活地受罪?”

玉葫呆了呆,嗫嚅:“就算、就算真的要那样,那二爷可以唤奴婢替代……”

景正卿淡淡说道:“你?我不放心。”

就算没有弄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也看不到此刻情形,明媚却能想象,听了景正卿一句话后,玉葫是何反应。

他昨夜自然是对她做了一些逾矩的事,如果不是太破格,以玉葫的­性­子,是不会多嘴的,然而被玉葫点破,他的反应竟仍是这样不疾不徐,明明是玉葫的理,在他面前,却仿佛利箭遇上铁板,无可奈何地被挡回来。

果真如明媚所料,玉葫的声音有些结巴:“二、二爷!”

景正卿却又一笑:“行了,好丫头,二爷知道你是担心明媚妹妹,也是为了她好,才对我说这些,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反而很欣赏你这种维护主子的忠诚,但同时你再放另一个心:你要知道,我的心意如你一般,都是想要明媚妹妹快些好起来,绝不会做出那种趁人之危欺负她的举动来,难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禽兽不如的人吗?”

他的声音十分正直诚恳,连明媚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玉葫跟明媚一样,是个呆头,又被景正卿的气势镇住,无端自己心虚,有理成了无理,且再度变成了结巴:“二、二爷……您大人大量,并不是奴婢故意的,只是怕、怕对我家小姐的名节……”

景正卿肃然又说:“别说是此事是为了救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明媚妹妹自己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若是真的对妹妹的名节有损,我也是不会坐视的。”

明媚皱眉琢磨着,竟回味不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末了一句,意味深长,如神龙摆尾,神来之笔,“深不可测”。

偏玉葫清醒,反应也快起来:“二爷你是说……”

回答她的,是景正卿低低地一声笑:“可放心了么?你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我看看妹妹,片刻大夫也就来了。”

玉葫竟然十分依顺地说:“既然如此,二爷就多费心了,若是姑娘醒了叫我……”

明媚打起­精­神听了这半天,心中又惊又疑,又羞恼又忐忑,听两人说完,玉葫退下,想必是景正卿进来,那脚步声渐渐近了床边,不由心悸。

本是口渴要喝水的,此刻也不敢叫了,只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也不知景正卿在何处。

明媚有心想看看,又觉得自己装不出那个能看到对方却让对方发现不了自己在看他的高难举止。

正在眼前一抹黑,脑中一片浆糊翻腾之时,明媚听到景正卿叹了声:“可怜的孩子。”然后­唇­上被什么轻轻压下。

明媚惊得差点睁开眼睛,却觉那边一团温热,像是景正卿的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片刻,耳语般又说:“妹妹想必是渴了,这­唇­都­干­裂了,好生可怜。”

耳旁听到些许水声,片刻,­唇­上一抹清凉甘洌,明媚怔了怔,反应过来是景正卿在喂她喝水,只是不知何故,只有少许水沾在­唇­上。

明媚自觉乃自讨苦吃,正想索­性­“醒来”,却听景正卿道:“还是喝不下……少不得,我……”

极快之间,脖子被温柔勾住,有什么覆压上明媚的­唇­,一条柔软之物挑开她半合的­唇­瓣,随之,清冽的水滑了进来。

在明媚恢复神智之前,已经身不由己地将那口水咽了下去。

脑中忽然掠过无数模糊的闪念。

烛光摇曳,景正卿搂抱着她,俊朗的脸越来越近,明媚呆呆看他,因发烧而脑中一片空茫,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昏昏沉沉,喃喃唤了声:“卿哥……”

而他一笑,颇为妩媚:“明媚……”然后抬抬手中的碗,“我喂你喝药,要乖乖地……”

“唔……”眼皮千钧重,呆看了他会儿,便闭了起来。

而后……便如此刻。

明媚睁开眼睛,便看到景正卿发亮的眸子,嫣红的­唇­­色­。

明媚瞧见他­唇­上一抹水光,跟他眼角的光,相映生辉,各占春一半。

“你!”明媚震惊,无以言喻,茫然,反应不灵,明明知道发生什么,却又害怕不敢认,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跟明媚的混乱相比,景正卿眉眼之中却写上一抹惊喜:“明媚你醒了?”百分百地真,让人觉得疑心或者质问他都是罪过。

他还端起手中杯子:“是不是口渴了?来,我喂你……”

明媚想到昨晚那句“要乖乖地”,总算反应过来,将他的手勉力一推,便往后退,怎奈人被他抱在怀中,且又力气有限的紧,自以为动作极大,在他眼中,却只如虫豸一般。

景正卿单臂一圈,将明媚拥得紧了些:“明媚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明媚垂着头,一阵咳嗽,忽地发现因为起身的缘故……或者是方才挣扎,弄得衣襟有些敞开,露出颈间肌肤,顿时越发羞恼:“你、你快放手……”

景正卿把杯子放下,一手抱明媚,一手捏着明媚的脸,让明媚抬头看他。

明媚哪里能看得清,眼中泪花涌动,又气又恼,咳嗽两声,浑身复又发热。

“原来你是以为我……”景正卿皱眉,“明媚,你以为我是有心轻薄你吗?”

明媚咳嗽了两声,眼中泪跌下来:“你、你怎么能……”

景正卿掏出帕子,帮她拭泪,明媚扭头要躲开他,景正卿却并不放手:“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多心?竟比你的丫头还要多心百倍!”

明媚才想起方才玉葫跟他所说的话,顿时全明白了:“昨晚上、昨晚你……”一时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出来。

“本是不想跟你说,就是怕你会胡思乱想,”景正卿皱眉,忽然声音严厉了些,“不许哭了!”

明媚没想到他做了坏事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一时呆呆抬头,睁着眼看他。

泪影浮动里,景正卿神­色­庄严,并无一丝邪­色­:“你吃不进药,喝不了水,昨晚我喂你几次,把些药都糟蹋了,大夫说你若喝不进去,恐怕就会不好,我这样做,不过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明媚愣愣地,景正卿看她泪眼朦胧之态,声音放得温柔了些:“我也不瞒你,自打见了你,于我眼里,就算是放在掌心上护着,敬爱疼惜都来不及,先前不慎让些贼人惊扰了你,我已经自责的五内俱焚,又让你害了病,我更恨不能让自己替了你去受苦遭罪,先前玉葫也已说过我,但对我来说,只要妹妹病能早一些儿好,让我做什么,我都绝不会迟疑!就算妹妹怪我恨我,我也认了!”

他皱着眉,真情流露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明媚看。

但就在明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多心、要被他“真情感动”之时,景正卿偏又叹了声,看着明媚,神­色­带了几分颓然伤感:“这些都是真的,但除此之外,你倒是也没有怪错了我,因我心中对明媚,的确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人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改来改去,实在改得不耐烦了,但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改%>_ 调笑

景正卿坐在床边,凝视面前之人。

病中的明媚,弱不胜衣,更显得秀丽清绝,被他一句话惊到,面上露出呆怔惘然的表情来,于他眼中十分可爱,却又生出几分怜惜来。

景正卿目光下移,望见那樱桃般的­唇­,不由地便想到昨夜情形,饶他是风流场上的老手,想到那些细致情态,也忍不住有些面红心跳,喉头微微一动,悄然咽了口唾沫,当此际,看向明媚的眼神便越发炽烈了。

景正卿见那雏鸟般的小人儿脸­色­红红白白,呐呐地说:“卿哥,什么、什么心思,明媚不明白。”

“明媚真的不明白?”他的脸上露出那种似笑非笑之态,看人的眼神如势在必得。

明媚听了这个声音,怦怦心跳,羞是一则,没来由却更觉可怕。当下也顾不得装傻,只想暂且逃避开这个话题:“玉葫呢?”

“好端端地,怎么说起别人了?”景正卿好整以暇,双眸看定了明媚,“明媚可真不懂我的意思?”

退无可退,明媚浑身发热:“卿哥、我……”

景正卿盯着明媚看了会儿,忽然探手握过来,明媚觉得手上一热,吓得急忙缩回手来。

景正卿笑:“看样子、明媚是明白了?”

明媚听着他带笑的声音,手上跟脸上都在发热,仿佛了然对方在戏弄自己,顿时有种恼羞成怒之感,便抬头望向景正卿,眉头蹙起:“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表哥是在玩笑吗?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太过了?”

景正卿听了,才收敛了笑:“谁说我是玩笑话了?我是真的对明媚你……动了情。”

动情?明媚有种被噎住的感觉,景正卿看她茫然无措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盛。

明媚定了定神,只转开头去,强压心跳:“卿哥别同我说这些。”

“为何?”

明媚回头看他一眼,索­性­不理。

“明媚?怎么了?”他笑看着明媚,撒娇似的叫,信手又捻起明媚一角衣襟,那衣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摸索,动作十分轻薄。

明媚瞧这意思,不用直说也显露出来了,红着脸愤愤说:“卿哥,你收敛些,这是做什么?别太过分了。”

景正卿面不改­色­笑道:“哪里过分了?”

明媚把衣角用力拉出来,人也往床内避了避,羞恼交加:“我也不小了,男女授受不亲,卿哥你也该避嫌了。”

景正卿听了,低笑数声:“你这孩子,才多大呢,就想的这样多,不过,倒让我想起,‘十四为君­妇­,羞颜尚未开,回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说的,倒有点像是明媚此刻了。”

明媚一听,气得快要晕过去,她当然知道,这首《长­干­行》,说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个人,这两句正是成亲的情形,她也正十四岁……他真是胆大妄为。

明媚忽然恨先前没有及时装晕。

景正卿却并不“欺人太甚”,见状便轻轻咳嗽了声,起身:“既然明媚有心避我,那我就不缠扰你了,你还病着,要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景正卿像是要转身,明媚却仍转头向内不理他,他叫道:“明媚?”

明媚心头悸动,景正卿又叫:“明媚?”

他这样不屈不挠,明媚正琢磨是不是该应一声?才一转头,就见景正卿正靠到自个儿面前来,他的脸就在旁侧,吓了明媚一跳,不知他要如何,急忙将身子往里一倾,心头鹿撞。

景正卿仔仔细细看了明媚一刻,才轻声道:“‘回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也不尽然,明媚不是要回我了么?”他含笑深深看明媚一眼,才转身而去。

明媚昏了头,无处泄愤,于是奋力抓了抓床单。

景正卿前脚去后,玉葫便进来了,明媚无处发作,正要捉她,便喝道:“你过来!跪下!”

玉葫吃惊,继而惶惶然跪地:“姑娘,怎么了?”

明媚问道:“昨晚上发生何事?”

玉葫大概明白明媚已经知道了,便道:“姑娘,不是我故意瞒着,一来是姑娘没醒,二来……二来也不太好说。”

明媚想打死她:“什么不太好说,难道对我不太好说,对他反倒好说了?”

玉葫见明媚连这个也知道了,便死了心:“姑娘冤枉,我也只是……只是因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如果此事传扬出去……也不好,故而我大着胆子,跟二爷先说说,倘若他口风不对,我自然要再跟姑娘说,就算如此,我也有主意,想以后慢慢地跟你说,免得吓到姑娘。”

“我不懂,什么口风不对?”

玉葫起身,先把门关了,才又回来,低声道:“姑娘想想,现在咱们上京,也没什么依仗,姑娘年纪不小了,自然要给自己谋个出路。”

明媚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居然如此高瞻远瞩。

玉葫却得意洋洋起来:“自从二爷来到咱们家,我就看出来,二爷对姑娘可上心了,经过昨儿,我就更确信了,二爷是喜欢姑娘的,我打听过跟随二爷的小厮康儿,二爷是京内府里老爷跟前头一个能­干­的人,还在朝内挂着武职,又是那样的好人物,京内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想要嫁给他,可喜还没定亲呢!偏二爷又喜欢姑娘,昨儿那遭,更明白了,我又问了二爷,二爷那意思,是不会撇下姑娘不理的……以后当然是会给姑娘交代的。”

明媚发现了,玉葫跟景正卿两个,是联手要将她气死的。

明媚怔怔地张口结舌,连骂也忘了。

玉葫兀自说:“如果二爷真的有心想娶姑娘,以后姑娘岂不是有了着落?”

明媚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我看是你有了着落。”

“啊?”

明媚有气无力地:“没什么,你过来,我有件要紧事跟你说。”

“什么事?”玉葫吓一跳,果然凑上前来。

明媚咬着牙,抬手,一把拧住她的脸颊,玉葫当即哇哇大叫:“小姐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吃里扒外自作聪明的,”明媚恨道:“我卫明媚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也是清清白白的县主之女,难道见了个男人就要嫁了他?景正卿再不错,我也未必就喜欢他,就算他是人见人爱的人物,也未必就是我心里的那人!你留心,趁早别提这些混账话!将来如何,上了京后,我还有外祖母、舅舅等做主,轮到你在这里筹谋了?堂堂地小姐,却跟才认得不久的男人私下里有什么牵连,传出去很好听么?若给那府里的人知道,我还有什么脸?亏你还在这里得意,我不打死你便是好的!”

这回轮到玉葫目瞪口呆,都忘了叫痛,片刻才又道:“就算是我想错了,谁叫我是个丫头,脑子笨想不到小姐那样……小姐先放手,­肉­要拧下来了!”

明媚一松手,玉葫嗖地往后跳回一步,不敢做声,只爱惜地抚摸她的脸子。

明媚指着她说:“听好,以后再别自作聪明,我的事不用你管,这件事你也就当不知道,以后休要再提,若弄出事来,真卖了你。”

“哦……是,姑娘。”玉葫有些不乐,她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却没想到恰恰相反,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蔫起来。

明媚不理她,呼吸几口镇定一下心神,才淡淡又说:“去,给表少爷说,我身子没有大碍了,可以即刻动身。”

明媚不想在路上再耽搁下去,原本倒是不怕,现在有些事挑明了,孤男寡女……实在不妥。

两人在房内说话,自以为密不透风,却万万想不到,隔墙有耳。

景正卿听完壁角,一笑下楼,正巧遇到云三郎在桌边喝酒,云三郎看他笑影飞飞,便问:“二爷春风满面,可有好事?”

景正卿袖子里摸出一柄扇子,一扬手,扇子展开,动作委实潇洒:“你不如猜一猜?”

三郎道:“看二爷面上红粉绯绯,怕是桃花。”

景正卿笑了两声:“三郎,我的心思你竟这么明白。”

“若这也看不出,就白跟了二爷这么久,然而,兔子不吃窝边草……二爷可记得?”

景正卿抬手,自斟一杯,且不喝下,在­唇­边缓缓一滑,沉吟说:“窝边草?你看我的明媚妹妹,可像是那些闲花野草?若是寻常颜­色­也就罢了,你同我在京内也厮混了些日子,可曾见过比她更出­色­的女子?虽则年幼了些……”

三郎无奈:“二爷也知表小姐年纪尚小?何况唐突行事,将来老爷那边如何交代?”

景正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放心,我自有分寸,且老爷那边,只说让我把人好端端护送回府,无病无灾地,岂不是就好端端地?”

“叫我看,二爷还是斟酌些。”

景正卿点头:“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且让我再想想,但你也知道咱们府里那些,若是见了……哪能放过?我这是……先下手为强,哈。”

云三郎摇头,苦笑道:“二爷可别弄巧成拙,依我看,你这位表妹,不像是寻常……那些女子。”

景正卿回想方才窗外所闻,忍不住笑:“真给你说着了,这孩子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怕是不好上手,所幸这一路上还有四五日的路程……”

云三郎见他贼心不死,便不再言语。

这会儿,两人喝了一杯,客栈外头小厮康儿回来,到了桌边,低声回报说道:“二爷,府里头来了人,说是有老爷的信要给二爷。”

作者有话要说:把第一章到第九章通通都改了一遍,换了人称,有些细节也删改了

如果有发现错漏之处,欢迎大家指出啊~~=3=

救美

外头的人进来,见过景正卿行了礼,掏出怀中信件奉上。

景正卿打开看了一遍,点点头,将信揣回怀中,便问来人:“府内可好?”

仆人回答:“回二爷,一切安好,就是老夫人有些想念表小姐,时不时地会唤老爷进去询问,是以老爷才让我来看看,又怕二爷人手不够用,顺便带几个府里的人过来供二爷差遣,都在外头。”

景正卿向着门口扫了一眼,点头:“知道了,我就不写回信了,你先行一步,带信给父亲,说是表妹受了点儿惊吓,病倒了,是以才耽搁了,但最迟晚一两日,便能到京,让一­干­人等不必着急。”

那人答应,正要走,景正卿又叫住他,琢磨着说:“你等等,回去跟老爷说,表妹病了的事儿别跟老太太说,免得老太太焦心,就只说路上水有些不顺,船走的慢,故而才耽搁了行程就是了。”

那人行了礼,才去了。

仆人去后,三郎便说:“看来府上对你这位表亲,很是着紧呢。”

景正卿笑吟吟地:“我原本也听说,我姑姑没出阁前,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宝贝的什么似的,老太太如今还时常念叨,说如今的小姐太太们,皆都比不上昔日我姑姑的半点风采,我原本还不信,只当老人家疼惜女儿,如今见了明媚妹妹,倒是有□分信了。”

三郎凝眸看他,见他脸上春意蜚然,便笑笑:“是了,说来倒有些古怪,你那姑姑既然那样出­色­,你们府里老夫人又疼惜,怎么竟只嫁了区区县令?还背井离乡来到这僻远之地?按理说以你府上那威势,就算是配个公侯之家也不为过呀?”

景正卿听了,倒也点点头:“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件事儿说起来,在府里头还真有点讳莫如深,老太太那样疼爱姑姑,却甚是忌讳她这门亲事,连父亲也不提。我也是隐隐约约从母亲那听闻,这么亲事也不是家里头同意的,倒像是……”

三郎有些惊诧,跟景正卿交换了个眼神,他不好说什么,景正卿却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真真委屈我那姑姑了。唉。”眉头微蹙,一声叹息,却是出自真心实意。

两人说到这里,各有些沉默,这会儿楼上脚步声响,三郎抬头,却见是玉葫下楼,他并不做声,只是抬手,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景正卿便知觉,一转头看向玉葫。

玉葫走到两人跟前,行礼道:“二爷,姑娘叫我来跟二爷说:她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让二爷安排赶路事宜,不要耽搁。”

景正卿闻言便一笑:“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你回去跟妹妹说,叫她宽心,吃了晌午饭,即刻就动身了。”

玉葫松了口气,面露欢颜,转身离去。

三郎望着丫鬟上楼,便道:“那位明媚妹妹,怕是忌讳二爷了吧?”

景正卿笑道:“小姑娘使­性­子罢了。”

三郎也笑了笑:“对了,前儿那些不速之客,至今仍不知是何来历,虽然咱们早有防备,但……保不准他们起疑心,又来叨扰,一路上仍要严加防范。”

景正卿敛了笑意,说道:“这是正经,幸而咱们又多了几个人手,且路也不怎么偏僻了,又加快到咱们地头了,倒是不怎么怕。待会儿你出去看看,顺便安排安排。”

“着。”三郎闻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起身出外布置。

这一日有些小小­阴­天,薄薄­阴­云笼罩天空,虽然是正午,却看来有些像是黄昏时分。

马车行了有两个多时辰,渐渐地天­色­更暗了,也不知到了何处。

玉葫看了几次,同明媚说已经离开了城镇,看模样倒像是什么荒郊野外,隐隐地山岩层叠。

明媚全不关心,只恹恹靠在车壁上,­精­神仍是不好,却强撑着,马车略有些颠簸,她的心中也不停地想着先前在客栈中的种种,原本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因回忆而变得逐渐清晰。

明媚烦恼地摇了摇头,将脸靠在车窗边上,感觉凉风从窗纱之后透进来,颇为清凉,她正心中烦闷,趁机张口呼吸,谁知隔了会儿,风中却又传来淡雅的香气,颇为熟悉。

明媚定了定神,侧脸往外一看,果不其然看见景正卿策马过来,风吹着他身上衣摆,随风招摇,天然风流。

明媚慌忙往旁边一闪,避开,心却跳个不休,偏偏玉葫见她脸­色­异样,便问:“姑娘,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明媚正要让她住口,却听到车外景正卿喝道:“速速戒备!”声音入耳,竟然十分陌生,充满了肃杀冷意,像是冰块交撞刀锋,令人泠泠生寒。

明媚怔住,玉葫疑惑:“怎么了?”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惨呼入耳!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嗖地­射­破了车窗,“朵”地一声,钉在了对面车壁上!

明媚看得明白,原来是一支箭,来势凶猛,箭尾还在抖动不休。

玉葫反应过来后便尖叫一声:“天啊!这是什么!”急变却在瞬间开始,外头人声嘈杂,呼喝声不绝于耳,掺杂着兵器交撞的声音。

明媚盯着那支箭,一瞬恍惚,心中不由想如果这箭­射­偏了一寸的话会如何?岂不是会让她当场毙命?然而来不及多想,马车忽然之间加快了速度。

玉葫身子被颠得歪了,手忙脚乱爬到明媚身边:“姑娘,好像又有坏人!”

明媚却已经忘了怕,只是一点头,不做声,玉葫见她脸­色­发白,却一言不发地,有些害怕:“姑娘,怎么办?不过不打紧,咱们有表少爷。”

明媚想到景正卿,嘴角一扯笑了笑,玉葫觉得那个笑不像是欣喜安慰,反有几分无奈。

这一会儿,外头又传来熟悉的“嗖嗖”声,玉葫尖叫起来,明媚想象不到她的叫声竟能如此“振聋发聩”,一时头晕。

玉葫却抓起车内的桌子,往那车窗上一挡,只听“朵朵”数声,有几支箭­射­在那桌子上,幸好没有透进来。

这刻,马车跑的更急,明媚耳朵都要被玉葫的尖叫震聋了,已经听不清外头是如何,只听到仿佛有景正卿的声音,叫道:“明媚,明媚!”越来越近,明媚也不知是否要应声,反倒是玉葫叫道:“表少爷,表少爷快来!”

电光火石间,又有数支箭­射­进来,明媚吓得闭上眼睛,耳旁听到“哎哟”一声闷哼,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玉葫。

明媚心头一颤,正要仔细看,却听外头景正卿叫道:“明媚,快过来,快过来!”

明媚不知如何,玉葫推她一把:“姑娘,快下去,表少爷来救咱们了!”

明媚惊鸿一瞥,却见玉葫肩头殷着鲜红的血,顿时整个儿惊呆了:“你怎么了!”

玉葫顾不上回答,那边景正卿把车门打开,车内两人齐齐回头,景正卿人在马上,叫道:“明媚,快过来!”

明媚叫道:“玉葫受伤了!”

景正卿一怔,看了玉葫一眼:“撑着些,三郎即刻就来了,明媚你先过来!”

明媚想动,但双腿已是软绵无力,玉葫推了她一把,明媚一个踉跄,栽向后头,刹那间景正卿打马上前,双腿夹紧马肚,一手握着马缰绳,倾身往马车上探来,右手臂当空一扫,便搂住明媚的腰,当今用力揽住!

明媚只觉得如同荡秋千一般,人忽悠悠而起,当空掠过,她忍不住大叫一声,人被景正卿搂入怀中,抱在身前马上。

明媚来不及惊诧,只扭头看向马车上,却见云三郎打马上前,对车内玉葫道:“快过来!”

明媚不知为何景正卿跟云三郎会急着叫她们下马,然而定神往前一看,却见马车歪歪斜斜,速度极快,但前头路却极为狭窄险要,岩石乱立,两边竟是深沟!

就就在如此险境之下,却更有许多蒙面人,正手持兵刃,跟景正卿所带的人正交手。

明媚仓皇乱看,百忙中景正卿将她的头往怀中一揽:“小丫头抱紧我,伏底身子!”

明媚无法再看,脸贴在景正卿胸前,也无法做声。

景正卿低笑一声,这才把腰间长剑陡然拔出,当空一荡,拨开一支­射­来的利箭。

却就在这一刻,前头马上,云三郎靠近马车,又对玉葫喝道:“把毯子底下的……拿出来!”玉葫一怔,她反应却极快,扭头把毯子掀起来,这会儿肩头的血滴下,落在毯子上,玉葫却不管,掀开木板,看到底下一个匣子安安静静躺着。

云三郎见她意外,便催促:“快!来不及啦!”

玉葫拎出匣子,回头跌跌撞撞出了马车,正见景正卿抱紧明媚,她一咬牙,往前一靠,云三郎张手将她抱过来。

这一刻,马车已经是歪了,两匹马拉不住那车,一径地往深沟里倒退。

萌动

马背上十分颠簸,明媚身不由己,探手紧紧抱住景正卿的腰,脸藏在他怀中,起初紧闭双眼,听着耳畔呼喝声音,十分惊心。片刻后,有人尖叫一声,明媚不由自主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景正卿挥手将一人斩落,鲜血飚出,如一道血­色­的水波从眼前溅起。

明媚瞪圆了眼睛,透过这片血雾,他看清前方不远,玉葫坐在云三郎身后跟他同乘一骑,却有四五个黑衣人围住了他们。

云三郎应付不迭,马失前蹄,猛地一趔趄,玉葫尖叫连连,怀中一物铿然落地!

云三郎一看,顿时之间翻身下马,连玉葫竟也不去管了。

仓促中明媚看得明白,地上的,竟然是那个卫县主亲手交给她的、在那夜晚里被贼人偷抢去的匣子。

云三郎抬手去取那匣子,却有一个黑衣人抢先一步得手,那人大喜,道:“我拿到了!”冷不防一把剑破空而来,准准儿地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黑衣人仰头身亡,匣子撇落,其他黑衣人即刻围上争抢。

不妨云三郎猛虎一样闯了过来,连伤两人,到底把那匣子又抢回来,但因黑衣人人多势众,云三郎却也负了伤。

明媚正看这群人为了这匣子奋不顾身,争得你死我活,耳畔听有人叫:“二爷!”

破空声响,旁边景家的家仆扔过一把剑来,景正卿探手当空一招,准确地握住,——方才­射­死那黑衣人的剑,就是他及时扔出去的,因此方才他手中空了。

景家家仆冲过去,救护云三郎。

景正卿见情形暂时稳住,略松了口气,双眉却仍皱紧,极快垂眸看了一眼明媚,心中一笑:“这丫头哪曾见过这个?怕是吓坏了。”

此刻云三郎一手护着匣子,一手提剑,仍旧再斗。

明媚转开目光,见玉葫也自马上跌下来,也负了伤,肩头一团血渍,脸­色­惨白,她到底是女子,不似云三郎一样强悍,捂着伤口缩在岩石底下,惊惶不知所以,隔空看着明媚,想靠近,又不敢。

云三郎杀了两人,见无人敢围过来,才将匣子扔给景正卿,两人心意相通,景正卿把匣子往怀中一塞:“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明媚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

云三郎跟景家家仆挡住层层黑衣人,景正卿见山势险要,又看远处有人影憧憧,眉头拧紧,心想:“倒是大意了!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引了这么多人来抢,怪道父亲特意叫人又带了几个帮手来……只可惜仍旧是低估了!”

景正卿正琢磨间,却听明媚说:“卿哥,你知道这匣子里是什么吗?”

景正卿没想到她这会儿竟会问这个,匆匆回答:“不知。”

明媚却问:“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地把他抢走,还说是贼人抢的?卿哥,那晚上入室抢劫的是你的人吧?”

景正卿心头一动,没想到她竟这样聪明,居然极快之间想到这一节,幸而景正卿脸皮极厚,便仍面不改­色­:“我说过,回头再跟你解释。”

明媚却置若罔闻地,反低声笑了笑:“都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就抢的你死我活的。”

景正卿十分惊异,只觉得她的反应很是异常,却只当明媚是在恨怨他的行事。

此刻生死交关,景正卿无心在这上面纠缠,便道:“抱紧了我,我们冲出去。”

明媚问:“那他们呢?”

景正卿明白明媚问的是云三郎等人,大概还有玉葫,他有些不耐烦了,便道:“如今我只护着你便是了!”

明媚说道:“卿哥是护着这匣子吧?”

景正卿皱眉,正要看她,忽然间觉得怀中一空,景正卿反应极快,探手就去抓向明媚,手却只挽住她一缕发丝,他不敢用力,略愣怔功夫,明媚已经翻身落马!

发丝滑过手心,景正卿万万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敢如此,他还只以为明媚是闹­性­子,又急又怒,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明媚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匣子跑向旁边的深壑。

景家家仆并没敢拦着她,那些黑衣人却瞧见了,顿时纷纷纵身掠过来,景正卿见状,急忙翻身落马,也追过去:“明媚站住!危险!”

明媚置若罔闻,一口气跑到深壑边沿,此处乃是山路,底下是陡峭胁迫,足有千米,最深之处,有流水潺潺。

景正卿快黑衣人一步,顿时掠到明媚身前,一把先攥住她的手腕:“卫明媚!你到底想如何!”他真动了怒,全没有平日调笑的风度,也非那种故作的温柔,反而杀气凛然,冷冷气息,宛如寒冬腊月的风雪。

明媚却并不害怕,反而带一抹倔强:“你走开!”

她竭力一挣,想要挣脱景正卿的手,然而她靠深壑边沿很近,一动之间,衣袂发丝飞扬,整个人摇摇欲坠一样,饶是景正卿胆大包天,见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只有狠狠地握着她的手,一丝也不敢放开,手心里已经渗出冷汗。

这会儿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景家的人也来救护,两方人马对上,乱糟糟地正要动手,明媚忽地大叫一声:“都住手!”她一边叫,一边高高地举起匣子。

众人都是一愣,那些黑衣人,见这样貌美如花的少女,手中偏握着他们势在必得之物,一个个呆怔之余,复蠢蠢欲动。

景正卿亦是同样心理:“明媚,把匣子给我!”

明媚瞪他一眼,并不理会,反而离他越发远了点儿,把景正卿气得七窍生烟,却偏无可奈何,生怕逼急了她,反而不妙。

明媚见景正卿不动,便又大声叫道:“你们为了这里头还不知是什么的劳什子,争得头破血流,我不乐意看!你们喜欢这个东西,就只管拿去,在我眼里,他比不上一条人命要紧!”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不知真假。

景正卿急得双眉拧紧,望着明媚,欲言又止。

明媚看向外围的云三郎、玉葫,望见玉葫关切的眼神,收敛心神,又高声说:“但是你们伤了我的人,我不高兴,所以你们想要这个东西,那么……就自己去拿吧!”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明媚探臂,手臂在空中一挥,将那匣子直直地扔了出去。

在场足有近百人,却是谁也想不到她竟会这么做,顿时之间一片惊呼之声。

景正卿心也揪到喉咙口,有心飞身去救回来,但他一个人怎能比得上铁匣子的降落速度?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匣子一路滚落下去。

明媚道:“我听父亲说这匣子乃是玄铁所制,刀剑不摧,水火不伤,你们要的话,现在滚下去找还来得及,但你们还要在这里跟我们打斗,下面的水流也不知快慢,到时候你们连个鬼影子也摸不到的话,可就后悔莫及!”

那些黑衣人闻言,略微踌躇,极快之间,其中一个带头的抬手打了个手势,顿时之间一片人散开,往深壑之下探去,竟没有人再理会此处。

景正卿有心也去,然而敌众我寡,何况那匣子落了下去,范围极大,要找何其困难?

景正卿站在明媚对面,就冷冷觑她。明媚对上他的眼神,也不做声,将他的手腕抖开,便跑开去。

云三郎上前来,探头看着众黑衣人消失沟壑之下,颇为无奈:“二爷,这……”

景正卿想了想:“罢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云三郎看一眼明媚,心中滋味复杂:这些黑衣人有备而来,数量跟能耐都在他们估计之上,如果不是这少女如此一遭,就算他拼死护了景正卿逃出去,他们这一­干­人等,多半就不能全身而退。

那边玉葫爬起来:“姑娘!”

明媚跑过去,扶住她:“你伤的怎么样?”

玉葫顺势靠在她身上,奄奄一息地:“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死,如果我死了,以后就不能伺候姑娘了。”

明媚轻轻打了她一下:“住口,不许胡说。”

景正卿走了过来,见状便哼了声:“她只是皮外伤,没什么­性­命之虞。”

玉葫惊喜交加,人也立刻站直了:“二爷说的是真的吗?”

云三郎也跟着走过来,底下景家仆人便开始收拾马车,整理马匹,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云三郎看了看玉葫的伤,便说:“看样子并没伤了筋骨,放心吧,无事。”

玉葫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可以继续留在姑娘身边了,只不过……姑娘你怎么把老爷留下来的匣子丢了。”

明媚不动声­色­,反而柔声说:“我们不是早就把它丢了吗?”

景正卿在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朵刺刺地,忍不住又瞪了明媚一眼。

云三郎也听出明媚的弦外之音,心道:“这小丫头真是不可貌相,关键时刻竟能如此……口头竟也极厉害,分明是在说我们偷偷地设计她,把匣子暗暗偷出来的事,只不知她方才丢了匣子,是故意报复二爷兼救人呢,还是另有什么含义。”

明媚只当看不见两人异样的眼神,挽着玉葫,又叮嘱:“你小心些,我还要你长命百岁,一直伺候着我呢。”

玉葫说道:“姑娘,你放心吧,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们岂不也是这样的?”

明媚点头:“我瞧着也是,我原来觉得头晕晕的,这会儿倒是爽快了些。”

两人正说着,冷不防景正卿跟头狼似的,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将明媚当腰一搂,不由分说地抱了过来:“妹妹哪里去?马车坏了,就劳烦妹妹跟我同乘一匹马吧。”

明媚一惊,只觉得双脚落地,被他如老鹰擒小­鸡­异样挟着,羞怒交加,才叫起来:“我不要!”

景正卿紧紧搂住她,丝毫也不放开,明媚挣了两挣,脸红耳赤,压低声音说:“景正卿,你快放开我!光天化日……”

“这会子竟连表哥也不叫了?”景正卿笑,同样低声,于明媚耳畔说,“妹妹且忍忍,这也是权宜之计,难道你想让三郎抱着你?或者你自己下地走?你该是不会骑马的吧?”

明媚语塞,却忍无可忍,终于慢慢说:“我宁肯下地走。”

“那我可不乐意等你。”景正卿笑,大步走到马儿旁边,将明媚往马背上一搁,顺势翻身上马把人紧紧抱住。

明媚感觉他的手握在自个儿腰间,忽然之间促狭地捏了一把,半疼半痒,她忍不住叫了声,转头对景正卿怒目相视。

景正卿噗嗤一笑,忽然俯身,脸颊正蹭过明媚的脸,温温热热。

明媚慌忙缩起身子,却被他抱着,逃无可逃。

马儿得得往前而行,景正卿几乎贴在明媚耳畔,低声说:“小丫头,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的胆子竟这样大,不过……我真真是喜欢极了。”磨牙切齿地,心头微痒,手在她腰间紧紧一搂,把人抱得更贴近了自己些。

明媚脸红耳赤,羞恼交加,却偏无可奈何。

前路漫漫,两人同乘一骑,看似亲密无间,却各怀心思。

萌动之初,爱恨交加,亦真亦假。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有点晚,尽量保持日更哈~快来夸奖我><

绮梦

此刻黄昏降临,暮­色­四合,渐渐下山,前头仍不见城镇,云三郎等护卫前前后后跟随,却有意离景正卿隔着一段距离。

景正卿有意轻薄,弄得明媚不堪其扰,咬牙忍了阵儿后,眉头一皱,却问:“二表哥,你是什么时候看上那匣子的?”

景正卿见她又换了称呼,微微一笑,便回:“你那嫂子多嘴,我便留心了……以为是什么稀罕的。”

明媚一听,便想他并未说实话,当下沉思不语。

景正卿手在她腰间捏了捏,面上偏一本正经:“在想什么?”

明媚咳嗽了声,低低说道:“我只不明白,堂堂地景家二公子,居然也会眼皮子这样浅吗,竟然看上七品县主的遗留之物?”

景正卿并不正面回答,悠然说道:“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极好的,如果真的只是区区七品县令的遗物,又哪里会跑出这些神秘莫测的高手来,奋不顾身地争抢呢?”

两人一问一答,明媚有意引他分心,果然景正卿并没有再对她上下其手,只顾去思谋那匣子之事了。

明媚松了口气,心中略觉得意。

如此行了片刻,景正卿忽地沉吟着问:“明媚,你为何把那劳什子扔了?”

明媚说道:“留着也不是在我手里,何苦要强留呢,招灾惹祸地。”

景正卿低低一笑:“你这孩子,却倒会记恨人,好罢,我是使了坏招,把那匣子偷了出来,但你可怪错了我,我本是想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行事,谁知道正好遇到那真正的歹人,我的人才跟他们斗在一块儿,多半也是为了保护你周全的,你竟一味责怪我?”

明媚意外:“真的?”忽然间又想通,“恐怕不是真的,二表哥只说些好听的,你的人既然是要护我周全,怎地还偷空把匣子偷走了?”

景正卿见她果真聪明,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就算我不拿,难道你上京后不会亲手交给你舅舅?”

明媚笑:“你又怎么知道是给舅舅的?好自以为是……”

她到底年纪小,一下便入了景正卿的套,泄露了口风。

景正卿双眸眯起,眼神有些利:“若不是给父亲的,那是给谁?”

明媚张了张口,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神­色­,低低说:“你……你这人忒坏,我不跟你说。”

景正卿见她皱眉,反而更开怀,手在那纤纤腰间抚过:“先前在安平县,还泪眼汪汪地撒娇,说表哥最好,如今却是怎地?”

“谁撒娇了!”明媚脸皮薄,即刻便又脸红,察觉他的手在腰间游走,很不像话,便抬手掰开了去:“且早先我哪里知道、你、你竟然……”

“竟然如何?”景正卿反握住那掰自己手指的小手,只觉得那玉手酥软,柔若无骨,不由捏在掌心,爱不释手。

“竟然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快停手!给人看见了不像话。”明媚挣扎,只不敢高声。

景正卿笑微微地,扫她一眼:“偏不放,你不如此刻高叫两声非礼,看看可管用?”

明媚咬着一口牙,她身小力弱,到底是争不过景正卿的,心想:“我这样没用,倒不如……”便不再跟他顶撞,反而垂了头,低声说:“早知道二表哥是这样的坏人,我便不跟你上京了,若是府里的都跟你一般,我该如何是好?”

景正卿见她忽然不跟自己扛了,声音反透出几分幽怨,不由心头一动,刚要说两句安抚缓和的话,忽然间却又想到:“方才还恨不得咬死我,怎么这会儿又服软了?这丫头……”

景正卿倒吸一口冷气,故意慢慢说:“可不是?我还不敢跟你说,你府里头还有几个表哥,一个个如狼似虎,我算是温和之人了,你偏嫌我,如果遇了他们……”

果真明媚­色­变:“什么?”

景正卿见她双眸圆睁,更添灵动,忍不住凑过来:“明媚又生得如此绝­色­,他们若是见了,岂不是会恨不得一口将你吞了?”

他说话时候笑吟吟地,明媚自看出他的戏弄之意,当下醒悟过来:“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

“你故意吓唬我……”明媚皱眉,恨不得在景正卿的脸上打上一拳,“景家怎么说也算是世族大家,出来的子弟怎么会都像是你这样、这样……”

景正卿慢慢问:“这样什么?”

“这样……厚颜无耻!”

“还好,我还以为明媚要说我荒~­淫­无耻呢。”

明媚忍无可忍:“你、你你无耻!”

景正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对你无耻了,又如何?”电光火石忽然之间垂头,在明媚脸颊上啵地亲了口。

明媚惊怔,反应过来后正欲痛斥,景正卿忽然一抖缰绳:“驾!”那马儿小步跑了起来。

明媚身子一颠,生怕从马背上甩下去,当下本能地靠向景正卿怀中。

景正卿正在想事情,见状便侧目看明媚:“方才还骂我无耻,怎么这会儿却又对我投怀送抱起来了?抱得我这样紧,是想做什么?”

明媚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恶劣,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及至晚间,终于入了一处城镇,到了客栈,明媚如蒙大赦,下马之后,不顾双腿微痛,即刻便入房去,远远地避开景正卿。

玉葫的伤又给大夫看过,上了药,并没什么大碍了,她勤快,就去给明媚张罗吃食。

这地方偏僻,也并没什么­精­致饭菜,但这一路上颠簸,又加惊险,因此众人也并不挑剔,只是随遇而安。

明媚只留在房间之中,略微梳洗了一番,正想到床边歇息,却听门扇吱呀响了声,有人进来。

明媚还以为是玉葫,便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人笑道:“妹妹对我莫不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明媚回头,果不其然看到景正卿,手中托着个托盘,里头放了几个碗碟,他笑笑地走到桌边,把东西放下。

明媚便警惕看他:“二表哥来做什么?”

景正卿笑道:“自是关心妹妹。”

明媚只当没听到,便看向别处。

景正卿却仍笑微微地,便带笑说:“不识好歹的丫头,我怕你吃不惯那些粗糙吃食,特意盯着人做了两样­精­致小菜,又亲自送上来伺候,你竟如此不领情,反要跟我生分。”

一路上明媚疲于应付,心神俱倦,便不想理他。

这会儿玉葫从外头进来,见景正卿在,却欢喜异常:“我方才去厨房,说是二爷亲自送上来了,二爷好生细心。”

景正卿却转身对着玉葫,说:“好丫头,你英勇救主,有伤在身,二爷自然会多体贴你……难得你领二爷的情,不像是有的人……”说着,就看了明媚一眼。

明媚瞧见他的眼神,心想:“我跟他并不十分熟稔,就算他行事邪气,也不宜就此撕破脸似的,毕竟他是府里头派来的,且这会儿只在路上,万事得他周全。所幸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警醒些,不去亲近就是了。”

当下明媚便勉强行了个礼:“多谢二表哥费心,只是我累了,二表哥若没什么事,便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景正卿见她恢复正­色­,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就一笑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扰妹妹了,玉葫你好生照顾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出去叫我。”

玉葫见两人“相敬如宾”,她也喜滋滋地,满口答应。

景正卿去后,明媚便冷下脸来,坐在床上,低低哼了声:“古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了。”

玉葫没听清,只问:“姑娘,什么金啊玉的?是了,咱们的随身行李都掉到沟里去了,仓促里也没来得及收拾。”

明媚摆摆手:“罢了,都是些身外之物。”

玉葫见她不在意,心想她连那宝贝匣子都扔了,怪道不把其他的放在心上了。

于是玉葫也暂安心,只看桌上三菜一汤,还有两个银丝卷子,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果真调制的­色­香味俱佳。

玉葫从下头来的时候也看到底下大堂诸人用菜,哪里会是这么讲究?可见景正卿是用心了。

玉葫当下便大赞景正卿,道:“二爷对姑娘可真上心,知道姑娘才病好,路上又受了惊吓,姑娘,快趁热吃几口。”

明媚听了“可真上心”数字,一口气噎住,有心不吃他送来的东西,可想想,那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于是仍是强忍。

玉葫见明媚吃过了,才收拾了碗筷菜碟,自己也吃了饭,洗了手,重回来伺候。

一天劳累,人都倦了,玉葫体恤明媚病体刚好,早早地铺了床,明媚脱了外裳,才上了床。

玉葫见她蹙着双眉,如有愁绪,便问:“姑娘是不是哪里仍觉不好?”

明媚摇头:“没事,你有伤在身,去睡吧。”

玉葫答应,将要转身功夫又站住脚,小声问道:“姑娘,先前二爷的话,是不是说姑娘不领他的情呢?”

明媚倦倦地躺倒:“我凭什么要领他的情?”

玉葫说:“二爷、二爷是好人啊,先前在路上那样护着姑娘不说……”

“他哪是护着我?”

“不然又护着谁?二爷的马上可只有姑娘一个。”

玉葫只看到景正卿对明媚无微不至似的,并不知道他暗中的那些动作。她觉得景正卿乃是个不世出的良人,便一门心思地看好明媚与他,先前景正卿在的时候她也看出几分端倪,觉得明媚对景二爷不冷不热地,她便担忧,很想劝一下明媚,又怕太多嘴惹主子不喜。

被玉葫一提,明媚想到景正卿抱着自己时候的种种,瞬间又极为烦恼:“不要提这个了,好没意思。”

玉葫见果真如此,嘟了嘟嘴,把那些劝慰的话尽数压下,只随口又说:“是了,那个匣子不是丢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马车上,好生古怪。”

明媚叹了口气,又冷笑了声:“那匣子有它独门的打开法子,除了该得它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开不成,就算真能勉强开了,也必遭不祥,没得白费心机……”欲言又止,明媚只说,“困了,去睡吧。”

玉葫果真听话去了,只在桌上又留了一盏灯。

明媚躺在床上,白日的事一幕一幕,十分清晰自眼前掠过,印象最深的竟不是那刀光剑影的惊险场景,而是同景正卿同乘一骑时候,耳鬓厮磨的种种。

半梦半醒之中,那些细致感觉也一点点被放大,奇怪的是,明媚察觉自己居然并不如何抗拒,一切宛如自然而然发生了……隐隐还带着几分异样的舒服,竟不知是梦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敲打霸王们,为啥都不留言,这边在勤劳地日更,你们敢不敢也日更啊~~~><

小修一下,明媚这会儿跟二爷还是“初识不久”的,直接打闹起来反倒显得过于亲昵,于是修得稍微含蓄些。

荒唐

明媚人在景正卿怀中,他的手臂十分有力,牢牢地搂着她,她的背紧紧贴着那颀长的身子,契合的毫无间隙。

她听到男人的喘~息声,伴着朦胧的调戏言语,奇怪的是,那些鲜明地羞耻渐渐地化成了若隐若现的羞涩。

景正卿的手在她腰间抚摸,撩拨似的。明媚气喘吁吁,感觉他的手指拨弄她的衣裳,她隐隐觉得他是要探手到里头……很快便要触到她的肌肤了,这种奇异的恐惧化成了新奇的期待,带着刺激。

胸口空空,口­干­舌燥,瞬间又像是回到那个夜晚,他们­唇­齿相交,明是喂药,暗却是……明媚拒绝承认那是男女之间的亲近,但是……

没有对谁说过,她记得那些情形,曾让她羞恼难堪地种种,此刻,却忽然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变了味。

钻到她嘴里的那条舌,软软地十分濡湿,灵活而有力,她分不清从上面度过来的,是她渴望的水,还是什么其他。

只是,一分的渴望忽然放大十分,无法自拔。

模模糊糊里,场景忽然从暗室转到了马上。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便在马上相吻。

明媚看到自己,与景正卿两个,难舍难分地,­唇­齿交缠,隐隐地居然还有些含混声响,令人脸红心跳。

马儿颠簸往前,她忽然察觉他促狭地轻撞着她,她的身子颠簸着,一上一下。

那种渴望的感觉重新聚拢,就像是病中渴水的她,如今也正渴望着他的……

正紧要关头,忽然有人好不识趣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在她肩头推了两下。

顿时惊醒一场春~梦。

明媚乍然醒来,人却兀自气喘吁吁,好个深夜,本有些夜凉,她浑身却热滚滚地。

玉葫见明媚呆呆地,吓了一跳:“姑娘,你是又害病了,还是被梦魇住了?我只听到姑娘在这里哭,唬得我急忙过来看看。”

明媚无语。玉葫抬手借着灯光,看她脸上亮晶晶地,便探手往明媚额头一摸,顿时惊道:“不大好,怎么这么热?还出了这么多汗?……不行,我去叫二爷来看看。”

明媚听她要去叫景正卿,顿时打了个哆嗦,一把将玉葫拉住:“别去。”

玉葫的手臂都被她捏疼了,忙停住脚:“可是姑娘……”

“我没事,”明媚垂头,咳嗽了声,“就是……就是……有些烦躁,大概是白天太累了……你去打盆水来,我擦擦脸。”

玉葫见她说话还算好,不是个身子虚弱的样儿,才先把心放肚子里。忙出外张罗温水。

明媚见玉葫出去了,手抚在胸口,想到方才的梦境,委实不堪入目,羞得抬手捂住了脸。

那脸自是火热,比着凉发热时候竟更甚一些,脸皮儿烧得将要滴血,心也快从喉头跳出来,明媚撒手,一时恼羞成怒,寻思:“都怪景正卿,对我做那些下流无耻的举止,才害我做那样可耻的梦。”

玉葫披了衣裳,出外去寻热水,此刻过了子时,客栈之中人静声熄,灯笼的光很是模糊。

玉葫看着下头黑魅魅地,有些害怕,唤了两声掌柜,却无人应声,玉葫大着胆子,想要去厨下看看,谁知刚下了个台阶,就听到哪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葫一哆嗦,回头,却见暗影中有一人披衣出来,散着头发,浑身素白,举着跟蜡,玉葫握着栏杆刚要后退,忽地看清那人俊秀面孔:“二爷!”瞬间转惊为喜。

景正卿只着素­色­里衣,斜斜披一件外袍,比白日衣冠楚楚多一份不羁,瞧着她:“这半夜怎不睡?跑出来作甚,莫非是妹妹有事?”

玉葫见了他,如黑暗里见了灯火,忙凑过去,行了礼:“二爷,姑娘被梦魇住了,出了一身汗,叫我打温水洗脸。”

景正卿听见,把玉葫一拉,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你同我细说。”

玉葫只道他是关心明媚,且她也恨不得撮合两人呢,当下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景正卿听完了,暗­色­中双眸之亮,宛如星辰,忍了笑:“没大碍就好了,我本该去看看的,奈何妹妹总跟我说要避嫌,我倒是不好贸然跑过去,免得她更嫌弃我。”

玉葫忙道:“二爷说哪里话,姑娘……就是年纪小,有些小脾气罢了,二爷可别放在心上。”

“好丫头,你真是你家姑娘的贴心人,”景正卿赞扬,又体恤说,“你有伤,这半夜三更,也别四处走了,我叫人去喊店家起来,准备了水放在你们门外,你自取了进去,岂不便宜?”

玉葫听了,如获圣旨,越发对景正卿奉若神明:“二爷,我替姑娘多谢你了。”

景正卿笑着点头:“不必客套,但凡是跟妹妹有关的,我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呢。”

玉葫欢天喜地地回来,明媚见她双手空空,便问:“水呢?”

玉葫上前,便把跟景正卿相遇之事说了,又格外赞美了景正卿一顿,明媚发怔:“你跟他说我被梦魇着了?”

玉葫点头:“二爷可上心姑娘了,姑娘放心,水片刻就来了。”

明媚心神不宁,有心骂玉葫多事,但这丫头不知情,且又非成心如此,便按下那宗不安,只问:“咱们从家里带来的换洗衣物可有?”

玉葫奇道:“睡前不是换了一身儿了?做什么又问?”

“出了汗,不舒坦,我要多换一身。”

玉葫见她执拗,也明白她的­性­子,当下道:“那我再找一找,说起来幸好二爷心细,昨儿那东西随着马车掉下去,二爷有心,也不嫌麻烦,特叫人搬了咱们的衣物箱子上来,不然呐,这会儿姑娘连换洗的衣裳都没了。”

明媚此刻最听不得“二爷”两个字,幸好灯火不明,才遮掩了她通红如火的双颊颜­色­。

片刻,果真门扇被敲了一下,外头小厮说:“姑娘要的水来了,小人放在这儿。”

玉葫起身去取进来,明媚洗了手脸,又用帕子擦了脖颈,换了衣裳,才又上床睡了。

一夜到了天明。

景正卿天不亮就起了,出去看家仆们新置买的马车,见车宽敞­干­净,马儿健壮,倒也罢了。

云三郎看小厮们把行李装运好了,就道:“二爷,看这天儿似乎不大好,像是要落雨的样儿。”

景正卿瞧着那灰蒙蒙地天­色­:“这会儿还没天亮,或许日头出来就好了。”

云三郎道:“昨儿那起子人不知来历,可个个都是扎手角­色­,这回咱们可不能大意再在路上耽搁了。”

景正卿见他意有所指,便笑:“行了,我明白。”伸手在他肩头一搭,轻轻拍了拍。

正说话儿功夫,忽然双目一亮,云三郎见状,心有灵犀,便回了头。

果真,那客栈门口上,玉葫陪着明媚正走出来。

今儿明媚穿一件淡黄|­色­的衫子,她生得美如明玉,容­色­惊艳,乍然现身,就宛如一道清晨的阳光,果真让人眼前一亮。

云三郎看看明媚,回头又看景正卿,却见他笑吟吟地,嘴角眼底都是那人影子了。

云三郎叹了声,扭身离开。

明媚抬头,也正看见景正卿,经过昨晚上那荒唐梦境,如今他俨然成了她心头一枚刺了。

明媚尽量泰然自若,仿佛无事般,同景正卿见了礼,又看到他身后的马车,可算松了口气:不用再跟他骑马了。

景正卿道:“昨儿晚上妹妹不好?”

明媚身子一抖,脸皮薄,顿时就有些微热,脸­色­也不自在:“不曾,只是做了恶梦,不想又惊动二表哥了。”

景正卿是何等的行家,昨儿听玉葫说,他便已经想入非非,此一刻见明媚遮掩的脸­色­,顿时十分确信,差点拍掌笑起来,却还一派肃然:“哪里话,我是恨不得为妹妹鞍前马后的。”

明媚听到一个“马”,眼前发黑。

景正卿却又卖好:“我吩咐下人们又置了辆车,这镇子小,车儿简陋,少不得让妹妹忍耐些。”

明媚哪里会挑剔?横竖离他远远地最好:“辛苦二表哥了。”

景正卿道:“我扶妹妹上车。”说着,不由分说搭上她的手,一手便去扶她的腰。

那样熟悉不过的姿势、感觉,让明媚浑身战栗,她本能地想避开他的手,景正卿却不失时机地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抱,便将人抱起来,低头看着怀中女孩儿,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只毛茸茸地­奶­猫儿,无比之可喜可爱,虽然会挠人,但不痛不痒,平添情趣。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把前两章又小修了,详见上章有话说~

看到留言,貌似大家都很不喜二爷,二爷悲催:长此以往,爷地位要不保啊~~

奋力求收藏,求撒花~都是咱地动力啊><

避雷

车行半道,将近中午时候,远处传来轰隆隆雷声,玉葫贴在纱窗处,望着外头天­色­:“姑娘,像是要下雨了。”

明媚颇为无聊,先前撑着看了会儿书,只觉头晕,要睡,又睡不着,便幽幽道:“若是下雨,必然耽误行程,不知何时才能进府呢。”

玉葫见她面露倦­色­,便凑过来,抬手给明媚捏腿:“姑娘是想着早点进府吗?是想那府里头的老夫人吗,对了,我听二爷说,那府里的老夫人可惦记姑娘呢!”

“别提了,从来没见过,谈什么惦记?”

“可不能这样说,毕竟姑娘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儿啊,骨血连心呢。”

明媚见她笑嘻嘻地,便问:“你倒是跟景正卿亲近,他还说什么了不曾?”

玉葫想了想:“二爷还说,老夫人先前很疼咱们夫人,常常说府里头其他小姐太太的,都比不上。”

明媚听了这句,倒觉舒泰,便微微面露笑容:“如此我的心才略觉安稳。”

玉葫见她双眉微蹙,便问:“姑娘是在担心什么?”将她的腿抻平了,轻轻捶打了会儿,便又来轻捶她的腰。

明媚垂眸:“你留神碰到你的伤。”

玉葫说:“云先生跟二爷都说了,是皮外伤,好的也快,没什么事,姑娘从没出远门,这车里颠簸,留神骨头疼,我捏一捏捶一捶能好些,不打紧。”

明媚听了这话,便想到她昨儿奋不顾身救护自己的情形,略怔了怔,便说:“我身边委实也没别的人了,只有你……唉。”

玉葫带笑看她一眼,明媚思谋了会儿,才又开口,说了心事:“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从小只去过一次京里,那时候还不太懂事,这会儿想想,见过什么人之类的,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先前咱们家跟京里景府的人也不常联络,交情实在一般,咱们如今无依无靠,万一他们冷脸相待,亦或者更有其他的,叫我……如何是好?”

玉葫怔了怔,宽慰说:“哪能如此,毕竟都是亲戚,何况若有心冷淡,又怎么特特派二爷过来接咱们呢?”

明媚略苦笑:“罢了,不说了,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走一步是一步……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呀,就先不去想这些了,想的头疼。”

玉葫听她说头疼,又跪着往上几步,搓搓手,轻轻按住明媚太阳上:“我给姑娘捏捏头。”

明媚看她一眼,心中才觉有几分暖意。

车内主仆二人正融洽,外头一声惊雷,明媚胆怯,自小就怕雷声,当下便缩起身子,低低惊呼。

玉葫忙帮她捂住耳朵:“好大的雷声,可真是要下雨了!”

明媚缩在玉葫怀中,脸­色­有些发白。

玉葫护着她:“姑娘不怕,待会儿雨下来雷声也就停了。”

谁知那雷声唱反调似的,喀喇喇,像是把天也给打破了,一声高过一声,高高低低,连绵不绝。

惊雷闪电中,电光过后,一道惊雷似正落在马车旁边,惊天动地一声响,把明媚吓的魂不附体不说,连玉葫也惊得叫了出声。

一则是惊,另一方面则是疼,明媚方才躲雷,往她怀中一撞,弄得她伤口疼,也不知开裂了否。

玉葫却强忍着,并不声张。

雷声此起彼伏里,外头众人也忙碌起来,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照的整个车厢内一团雪亮,惊雷过后,哗啦啦,果真下起雨来。

车内两人惊魂未定,车门却被打开,凉风裹着涔涔雨气冲了进来。

景正卿把斗笠摘了,额前头发有些湿淋淋地,正探身进来,见两人抱在一起,惊道:“怎么了?”

玉葫忙道:“二爷,姑娘怕雷呢!快些关上车门。”

景正卿忙掩上门,回头看明媚,见她脸儿煞白如纸,长睫抖个不停,灵动的眸子看他一眼,如受惊的小兔子,惊慌失措。

景正卿目光转动,忽道:“玉葫,你的肩……”

玉葫低头,却见一团儿血渍,自肩头渗出:“啊,怎么会这样?”

明媚正抓着她,见状抬头,看到这情形,心头一梗:“啊,怎不早说?”当下起身,不再挨着玉葫。

玉葫忙说:“不碍事的姑娘。”

却听景正卿道:“妹妹你过来挨着我坐。”

明媚怕雷,却也怕他,便垂眸:“多谢二表哥,只是我听雷声已经小了……”正说了这句,便听一个雷拼命似地在车外炸开,惊天动地地,像是报复明媚说他小了的话。

隐隐便听外头云三郎咋舌惊叹:“好大雷,赶紧找地方避雨!”

明媚听得那雷声,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玉葫正要护着,景正卿先一步到她身边,张手就将她拥入怀中:“不怕,有我在呢。”

他身长手长,袖子宽广,明媚又娇小,顿时如老鹰护雏,抱了个密不透风。

也自有一股镇压得住一切的气势。

明媚伏在景正卿怀中,像是钻到个能遮风挡雨的洞里。

脸贴在他胸前,渐渐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外头雷声虽然还是一波接一波不停,但却不如先前之可怕了。

景正卿身材高大,不动如山,仿佛真能担当一切,明媚乱乱地心想:“倘若雷乱劈来,应该伤不到我了。”如是,心里就莫名安稳了。

景正卿只顾暖玉温香抱满怀,满心怜惜得意,又哪里知道明媚是怕雷,心里把他当成了­肉­盾。

车马紧赶慢赶,在过午的时候终于到了一间破庙,稍事歇息,大约一刻钟功夫,雨过天晴。

雨后万物如洗,风景绝佳,山野间空气也极为清新。

明媚十分喜欢,暂时一扫先前惊怖郁闷之气。

景正卿负手看着站在绿树青山之间的那道纤纤影子,有只手在心头轻挠,带点不甘心地。

相处越久,越觉心痒,却更束手束脚。

他咂了咂嘴,一时发狠想把人吃了,却又知道,明媚不是个里外皆软的­性­子,一时如意之后,只怕难以收拾后续。

只是就此撒手,又叫他如何甘心情愿,尤其是想到,关于府里头的情形,他跟明媚所说的那句“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了”,虽然夸大其词,倒也没怎地过分。

忽然热血上涌,想不如就不管不顾地……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男人的本质,都是虎狼,花心好­色­,若是明媚生得姿­色­平庸一些倒好说,偏她又如此绝­色­。

此时不吃,以后恐怕就更无下嘴的机会。

景二爷望着那不远处的伊人,心中百转千回,委实难以尘埃落定。

重新起程又行了半日,晚间在宁县落脚。县城颇大,客栈也自规模不小,景正卿凝视明媚的背影,那窈窕的身段勾得他虚火上升,景正卿喉头一动,滑了口唾沫入腹,眯起眼睛狠狠地想:今夜,横竖要做一场的……

不然错过了,恐要后悔莫及。

不远处的云三郎望见景二爷面上那个表情,心头咯噔一声。

三郎只是纳闷:按理说二爷虽则风流好­色­,但却是个极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先前“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话,本不该三郎来提点,景二爷自然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先是老爷特派他来接不说,家中老夫人更也看重这小女孩儿,——还是景二爷亲口对他说的,二爷又怎会不晓得其中利害?

说句违心的:若是这女娃儿是个绵软懦弱的就罢了,做了也就做了,横竖她不敢吱声,然而见识了卫明媚当着那么多黑衣人的面儿扔掉匣子的一场,三郎知道:这女娃儿年纪虽小,却不是个让人信手拿捏的。

就算是强摘下这果子来,过了二爷的瘾,只恐后患无穷。

他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都使尽了,但景二爷如着了魔相似,便是盯上他这位矜贵的表妹了。

三郎叹息。

于客栈里安顿好了,见那女娃儿关了门。三郎将二爷一拦:“二爷,停在扬州那夜晚,平白做了一场戏,到底没见识那天下闻名的秦淮风月,如今快到了咱们地头,也平安无事,不如我陪二爷出去逛逛?”

景正卿挑眉:“去哪?”

三郎侧目看他:“二爷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景正卿会意笑道:“敢情你憋不住了?”

三郎咳嗽了声,心道:“我是怕你憋不住了才真。”却也顺着,笑说:“是有些,出来这将近一个月了,二爷可还使得?”

“我?”景正卿失笑,心底滴溜溜地转出那影子来。

他咳嗽了声,沉吟不语,一颗心吊在半天里,七上八下。

寻欢

景正卿极聪明,当然明白云三郎是何意思。

这位兄弟,不止是要请他去逛花楼泻火那样简单。

若是单纯的逛花楼,如今二爷并无这种兴致,只想推了了事。可云三郎虽是个­性­情中人,却并不急­色­。

景二爷心中一合计:三郎宁肯自己丢份儿,也要来拉扯他,当然是怕他惦记着明媚,搞不好,闹出事来,将来府里头没法儿交代。

景正卿对上三郎的双眸,犹豫片刻:“既然三郎好兴致,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如何?”

三郎忍不住笑起来,也不说其他了:“二爷请?”

宁县县城颇大,寻个小厮头前带路,便到了红袖阁,才到门口,便闻到香风阵阵,娇声连连,扑面聒耳而来。

龟奴躬身带笑接了人进去,里头的老鸨眼儿更亮,见两个青年公子进门,生得委实器宇非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出身,尤其是那淡蓝扇子的公子,玉面朱­唇­,顾盼神飞,偏又贵气逼人,实在不得了。

老鸨一见,便爱得心花怒放,急忙过来接着,迎上了楼,片刻不离左右,双眼紧紧地盯着景正卿打量,瞧着那样的修眉俊眼儿,挺秀人才,真真越看越爱,只恨不得自己年轻个二三十岁,好亲身伺候了这位爷。

云三郎见那老鸨一团儿火热,偏景正卿意态懒散地,他便对那老鸨笑道:“我们二爷挑剔,且找你们这儿最出­色­的姑娘来伺候。”

老鸨忙唤龟奴去请楼上的云水跟录珠姑娘,景正卿听了,就跟三郎说:“这位云水姑娘,必然跟你有缘。”

三郎就笑,说:“那这位录珠姑娘,会不会跟二爷有缘?”

景正卿笑笑道:“那也得看了再说。”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桌上茶盅,心中却想:“就算是国­色­天香,又哪里比得上那个……”

老鸨听了,便将两个头牌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顷刻云水跟录珠出来,景正卿跟云三郎抬眸,却见一位白衫一位黄衫女子,大概也都十七八岁年纪,袅袅婷婷,肤白貌美,在这县城里头,也算是顶尖儿的容貌了。

三郎松了口气,生怕出来的是不堪入目的下等货­色­,让二爷看不上眼,如今一见,虽比不得京城里名妓龚翡翠,甄念念等,也算是上乘人物了。

可巧,那白衫身段儿修长的正是云水姑娘,黄衫圆脸大眼的,便是录珠姑娘,景正卿本不以为意,瞧着录珠面­嫩­,又是一身黄衫,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明媚。

今儿,她可也穿着这样一身淡黄|­色­衣裳,引得他触景生情,移不开目光。

云水跟录珠是红袖阁极出­色­的妓~女,在这县城里也算是难得,老鸨把她们唤下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不以为然,不知来得是哪个权贵人物,才劳动她们,没想到门一开,眼前两位青年贵公子,竟似两颗明珠似的耀眼,不提气度,且说那容­色­之美,简直就要将她们都比下去了。

两人见了,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暗喜。

都说:老鸨爱钞,姐儿爱俏。虽然坠落风尘身不由己,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面目嘴脸,可几曾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子?且一看便知是多金公子,简直两全其美。

遇上可心之人,当下云水跟录珠两人分开,各自施展浑身解数,伺候三郎跟景正卿两个。

景正卿不时打量录珠,同三郎闲话之间,不知不觉喝了三杯酒,微微地有些脸颊发红,那容­色­更是美得惊人,反显得两位娇娘黯然失­色­。

三郎也喝了几杯,见云水伺候的竭心尽力,颇为善解人意,一时兴动,又看景正卿盯着录珠,似也动情,他便放心,起身对景正卿道:“二爷慢喝,我先……”

景正卿回眸看他,一点头。三郎笑笑,搂着云水出外,自去颠鸾倒凤。

剩下录珠姑娘,守着个明珠美玉似的人物,也十分动情,恨不得就此把人生吞活剥。

录珠心头一动,便又倒了杯酒:“二爷,请满饮奴家此杯……”有心勾搭,声音娇滴滴地。

景正卿笑,微微斜睨看她,手在她腰间一握:“你是想灌醉二爷吗?”

录珠见他识破,然而声音却是戏谑之意,并无怪罪,便顺势依偎进景正卿怀中:“二爷……”身子扭了扭,处处贴在景正卿身上引火。

景正卿笑:“小蹄子,这样浪!”手在录珠腰间揉了揉,便往下,在臀峰上一捏,就着录珠的手,果真把那杯酒又吃了。

数杯下肚,景正卿­唇­眼生光,脸颊薄红,更见春~­色­。

录珠火动,瞧着他醉容上挂几分轻狂之意,真真漂亮动人。

这会子,录珠倒是有些明白那些嫖客们的心思了,平日见了她,如蚊子见血,往往迫不及待就扑上来,她每每厌烦……

然而此刻,自个儿瞧着这样漂亮出­色­的人物,却也有种按捺不住想要扑上去吃了的冲动。

只是这人美则美矣,却不来赶紧把自己推倒,让录珠心中焦急难耐,便手快地又倒了一杯酒:“二爷可还能吃?”

景正卿扫她一眼,见这小娘儿有心撩自己,便取过酒杯来,一仰脖,把酒喝­干­了,将杯子往桌上一掷,眼睛看着录珠,腾地起身,就把人抱着按在桌上,动作略带几分粗暴。

录珠见他不动则已,一动竟这样不由分说,又惊又喜,媚眼如丝看景正卿。

景正卿按着录珠,将她的衫子一扯,露出半边酥胸,录珠嘤咛一声,抬腿便勾住了景正卿的腰,十分逢迎。

景正卿见这女娘如此之浪,已然有些硬了,凑近过来,便吻上录珠胸前,­唇­刚贴上那酥软肌肤,录珠便叫了起来,腿在景正卿腰上勾紧了:“二爷,快!”

景正卿听着那销魂叫声,目光扫过那一­色­淡黄衫子,心地一动,便缓缓说道:“你……且叫声‘表哥’来听听。”

录珠一怔,但她们欢场之人,何等伶俐,当下媚声叫道:“表哥……”

景正卿闭了闭眸子,声儿略粗了几分:“再叫……”

录珠扭了扭身子,浪声又叫:“表哥,表哥我要……”

景正卿脑中只想着明媚风姿,微微喘息:“乖孩子,表哥疼你……”按着录珠,抬手就去解自己衣裳。

且说在客栈里头,玉葫伺候明媚吃了饭,便又去催厨下烧水。

明媚洗了身子,换了衣衫后,时候已经不早,外头天黑的如墨一般,因­阴­天,也不见星光。

明儿还要早起赶路,明媚便上床歇息,然而自进客栈后都没见景正卿,虽然暗叫侥幸,可也觉得奇怪,就问玉葫:“怎么不见景二爷?”

玉葫却有些不太高兴,听明媚问,就撅了嘴,也不回答。

玉葫向来是景正卿的忠实拥趸,此刻却面露不悦,似恼了般。

明媚十分惊奇,便笑问:“怎么了?难道是你家二爷惹了你不高兴了?”

玉葫听明媚促狭,便嘟了嘴:“什么我家二爷!他是谁家的二爷呢!姑娘就别挤兑我了,我现在才明白,怪道先前姑娘不叫我提他,哼……”

明媚一听,真是有个缘由的,越发惊疑,追问:“到底怎么了?”

玉葫恨道:“我先前下去取饭菜,听跟二爷的康儿说,二爷跟那个云三公子,去了……去了……”

“去哪里了?”

玉葫捂住脸:“去了青楼!找那些不要脸的妓~女去啦!”

“哦……”明媚豁然明白,反应过来后,便又羞又笑,“原来你是因这个不高兴了,我早说了,你别对他存那样的心思,自不会有此即的失望。”

玉葫瞪大眼睛:“姑娘难道一点儿也不恼?”

“有什么可恼的?”明媚想了想,慢慢说,“咱们跟他并不熟络,且他是京里头的贵门子弟,必然有这些风流症候……不是咱们能去评头论足的,何况又跟咱们无关。”

“但是二爷……二爷……”

“你又要说他对我好?”明媚叹了口气,“我原本也似你这样想,可是……”想到景正卿一路上原形毕露,摇了摇头。

打起­精­神,明媚便笑微微地,点头说:“你气他去寻花问柳,倒也好,省得你以后再擅自说我跟他如何如何。”

玉葫很是失落,竟没回嘴。

明媚看她发呆,便又说:“对了,今晚上你不必陪我了,去隔壁睡罢。”

昨晚上她做了那羞人的梦,竟还呻~吟出声,幸好玉葫不明所以,万一今夜还又如此,或者梦里说出几句不像样的话来,给玉葫听到,从此她也没脸见人了,于是索­性­暂时支开玉葫。

玉葫受了刺激,竟没问为什么,只恹恹地答应了。

因知道景正卿夜宿花楼,又支开了玉葫,明媚睡得十分安心。

正睡得甜美,忽地觉得脸上痒痒地,然后­唇­上被绵软压下,有道软软之物滑溜进来,便与她的小舌缠绵。

明媚起初还以为人在梦中,倒也不觉如何,只是稍觉得有些羞,暗恼自己竟会这样,却也幸喜只是梦而已……

可渐渐地,却觉那种感觉越发鲜明起来,耳畔响起压抑的喘息声,鼻端嗅到熟悉的气息,外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喘息声大了些,那人吸吮着那丁香小舌,贪婪而不顾一切地,仿佛要将她整个儿人也合着口水吞了。

明媚皱眉,竭力睁开眼睛,却望见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刹那之间,恍恍惚惚,宛如绮梦成真。

销魂

景正卿一路飞马回来,康儿本以为他今夜宿在花楼,听了动静,忙不迭地迎下楼来,牵了马儿:“二爷您怎么回来了,三公子呢?”

景正卿抬手在额头上抹过:“他……没回来,表小姐呢?”

“这功夫,早睡了!”此刻店内的小二也跑出来,帮着把马儿牵去后院,景正卿问:“住哪个屋?”

康儿引着景正卿上楼,抬手一指:“就那边儿那个,玉葫姐姐在旁边那间。”

“玉葫没跟表妹一块儿?”景正卿意外。

康儿点头:“玉葫说是表小姐体恤,让她安稳睡觉呢。”

景正卿仰头望着那件房,一笑心想:天助我也。

他抬手:“你也回去歇息吧,不必惊动旁人,我先去看看表妹。”

“二爷这会儿去?表小姐早睡……”康儿正说着,忽地对上景正卿凌厉目光,顿时之间咽了口唾沫:“那小人先退下了。”

景正卿走到房门外,先前他跟康儿说话,守夜的景家家奴们都看到了,便识趣,不来打扰。

景正卿站住脚,整理一下衣裳,抬手要敲门,手指将要扣落门扇,又停下。

他垂眸沉思不一会儿,试着轻轻把门一推,果不其然,竟推开了。

暗影里,景正卿复又一笑,脚下无声进内,重新把门掩上。

屋内暗暗地,只在靠床的桌子边沿燃着一盏油灯,半明半暗,光线微弱。景正卿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把帘子撩起,便看见明媚甜睡的脸。

因灯光太暗,容貌有些模糊不清,景正卿看了会儿,便在床边上缓缓坐了。

明媚无知无觉,睡得委实恬然。

景正卿喉头一动,抬手在她的眉上划过,方才一路急赶,略有汗意,夜风凉凉地,让他清醒不少,然而此时,手指碰到她的肌肤,原本身上的热呼地又涌出来,像是野火一样肆虐蔓延。

今儿晚上他的确是喝的有点过,又或者,是那花楼的酒里下了药……才让他如此的渴望碰触身旁这人。

亦或者都不是,只是他想要。

手指顺着娇­嫩­的脸颊往下,滑出一道暧昧的弧线。

他不想惊动明媚,可又无法忍受她这样无知无觉地睡容,太过安然恬静,让他心底地躁狂愈演愈烈。

景正卿忍无可忍,手指轻捏住那小巧的下巴,垂头吻了上去。

滋味如许不同。

跟之前的李代桃僵自我麻醉不同,此一刻,才是他真心所要渴望的。

自打见了这人,他心里头似乎就有了一个声音,有一种欲望萌芽,起初还按捺着,若无其事地,并不说破,渐渐地,控制不住。

景正卿决定不再自制。

刹那相贴的­唇­,那柔软动人的触感,舌尖轻挑所尝到的甘美滋味,让他心头那一道犹豫堤坝摧枯拉朽般垮掉,他投降向本身的欲~望。

手按着纤纤腰身,力道越来越重,却又小心,生怕捏碎了她,明知如此会把人惊醒,却也顾不得了。

他终究要面对,她也是。

没什么比夜晚醒来发现床边有个人更惊悚的了。

但现在明媚发现,比这更惊悚的是,那个人正是她不可告人的梦境中的主人公,所做得,也同梦中如出一辙。

极度的震惊让明媚几乎忘了反应。

而景正卿发现她醒来,促狭似地轻轻咬了她一下,舌尖轻微刺痛,明媚低呼了声,抬起木讷的手,手忙脚乱,颤抖地推向景正卿。

可是又怎能撼得动分毫?

“你?”明媚震惊,慌乱挣扎起身,于满心满脑地混乱之中抽出一丝头绪,本是惊呼,忽然间又放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干­什么!”

景正卿坐在床边,依然不动,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做什么?明媚不知道吗?”他忽地危险一笑,将她搂过来,不由分说在她­唇­上吻落。

明媚心悸,一阵头晕:“不要!”双臂胡乱挣动,景正卿按住她的手:“现在可知道了?”

明媚只觉自己从梦境中走来,这梦转作真实的情形委实太过诡异!她的心噗通乱跳,一阵阵缩紧,整个人仿佛要晕厥过去:“景正卿……你……”是恼是惊,亦或者是怒是怕,都分不清。

他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对上他暗影之中含笑的眼睛,明媚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二表哥,你、请你快些出去!夜深了,孤男寡女,不、不成体统……”

景正卿听她尽量压低了声,声音还微微颤抖着,就如此刻的她,她挣出一只小手握住领口,六神无主似地彷徨,而他握紧她的右手,在掌心蹂躏。

“我想你,明媚。”景正卿没来由说了这句。

明媚一怔。景正卿慢慢又道:“我从红袖阁飞快回来,就是为了即刻见到你。”

明媚皱眉:“你不是跟云公子去了……为什么……罢了。”她忽然觉得此事太过可笑,胡乱摇摇头,只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二表哥,你快出去吧,给人看见了,不像话……”

景正卿忽地靠近过来,明媚惊,忙往后一仰身子躲开。

他却越来越近,明媚忍无可忍,恼道:“景正卿,我是顾全彼此的颜面,才想息事宁人,你不要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你再乱来,我就叫人了!”

“你只管叫,”景正卿浑然不怕,有恃无恐,“除了一个不顶用的玉葫,这里都是我的人,你说他们会相助你么?还是说,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明媚气滞。

景正卿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我的小明媚,年纪小小,却学的这样一本正经……只是,我倒是喜欢这样儿的你,口是心非,假道学的小家伙……”

“你说什么!”明媚抬手,将他轻薄的手推开。

景正卿低笑:“不是么?口口声声说成何体统,什么孤男寡女,被人看到……怎么私底下,却做那样的梦呢?”

黑暗之中,明媚的脸刷地白了,五雷轰顶似的:“你……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景正卿哈哈一笑:这样可爱的明媚,他只是猜到而已,没想到歪打正着,她到底还年小单纯,轻易便给他诈了出来。

看她此即惊恐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能看穿她所想所梦一样。

景正卿很是欢喜,反觉明媚可爱至极,他将她的身子搂入怀中,发现这可怜的孩子已经给他吓呆了,身子僵硬,一动不动,任凭他抱过来,都忘了反抗。

景正卿心头软软地荡漾,将声音放得温柔:“我什么都知道,故而妹妹也别瞒着我了,你心里有我,才会夜有所梦,不是么?”

他近看她的脸­色­,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亲吻,又咬住那白­嫩­的耳垂,于她耳畔热热低语:“明媚不如跟我说,你梦里究竟梦见了些什么好的……我保管……做得比梦里还要好上百倍千倍……”

明媚听着他下流的话语,整个儿完全呆了,似灵魂出窍,心里冰凉,想:“他知道了?!他怎会知道?他都知道了?天啊……以后让我如何有脸见人?”

景正卿见明媚呆呆怔怔,他心里火热,难以遏制,当下往那樱­唇­上又压落下来,同时鼻端嗅到少女身上馨香,比之先前在花楼里闻到的那浓烈脂粉气息,简直天壤之别。

他咂嘴吮舌,尽情吻了会儿,紧紧地搂着明媚,手在她脖子后摸过,感觉底下肌肤细腻如上好羊脂玉,却又有一股奇特香气缭绕,此情此境,真真堪称“暖玉温香”。

景正卿神魂颠倒,喃喃道:“妹妹身上好香,是什么香?”他忘情地把脸埋在明媚胸前,嗅了嗅,“不像是寻常熏香或者花香……真真令人销魂……”

明媚这才醒转过来,抬手打过去,正好掴在景正卿脸上。

景正卿皱眉:从小到大,没人敢碰他一根手指头,这原是他头一遭挨打。

明媚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欺负我!你仗着我不敢叫嚷,竟这样欺负我……我原本还当你是个好人!”

胸口闷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明媚顿了顿,才又说:“你逼得我走投无路,也罢了,我自己了断就是!你别来羞辱我!”流着泪,便推搡景正卿,自要下床。

明媚被景正卿窥得那梦,只觉羞愧无地自容,又被他轻薄,顿时便起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倒不是说假的。

景正卿见她发了烈­性­,忙将人搂入怀中,明媚气道:“你快放手!”一时声音也大了,颇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景正卿见她果然不管不顾地叫起来,便道:“明媚,我是一心想着你,你却偏误了我的意思,我自来也没把谁这样放在心上……”

明媚不等他说完,泪眼婆娑,大声说:“你不要说这些没脸的话,我是个清白的姑娘家,不要听这些,你要想谁皆跟我无关,你既然有心祸害我,不如我自己了断自己!”

景正卿听了这刺心的话,皱眉,感觉明媚在他怀中挣动,她身上那股淡香便越来越浓似地,他本就有七八分酒意,此刻惊恼之下,便捏住她的下颌,低下头去,先堵住了她的嘴。

明媚一怔,然后便不依不饶,呜呜乱叫。

景正卿发了狠,心想:“这孩子果真不驯顺,但是此刻骑虎难下,总不能就轻易撩开手去……就算明儿天上下刀子,也总要先得了她再说!”

他心念一动,便缠着明媚,手上将她的衫子胡乱拉扯,弄得七零八落,明媚惊得要晕过去,偏偏口不能言。

景正卿抬手,在她胸前一揉,只觉那处轻盈娇软,少女椒|­乳­,十分可人,只恨没有两张嘴,无法分出去吻一吻。

他本坐在床边,此即便翻身上床,把人压下,明媚受惊,双腿踢动,却正好给他可乘之机,抬腿斜入进去,便劈开她的双腿。

景正卿探手往下,隔着那薄薄地绢裤一试,动作之间,越发嗅得香气蔼蔼,他心中疑惑,手在那桃源谷地略微用力按了按,刹那,明媚身子巨震,如过电一般,喉头发一声呻~吟,浑身酥软无力。

景正卿瞧着她的情态,心中又惊又喜,此即才松开她的口:“妹妹好个敏感身子,又这样香,难道……”

明媚羞愤交加,只是落泪,浑身的力气都在方才那一挣扎之中耗尽,且,又因他刚碰了那羞人的地方,让她双颊如火,浑身难以自控地抖个不休,一时之间,满心只求速死。

景正卿心头百转千回,念头动来动去,便伏底身子,手缓缓往下探过去。

明媚察觉,勉强起身欲逃,景正卿一手搂着她,右手手指探动,只顺着那凹陷略微用力,便听明媚尖叫了声:“不要!”颤颤地惊慌,声儿却带些异样,而身子也随之一软,重跌回景正卿怀中。

折腾

意外之喜,景正卿十分得趣儿。

他是个身量长大力气强健的男人,对付明媚这样身软力弱的少女,自然易如反掌。把人搂着,便去吻那沾水的樱­唇­,只觉口中甜美,鼻端郁郁馥馥,还未如何呢,便已经如置身仙境,此乐何极。

景正卿探出舌头,在明媚口中搅动,心中那股痒亦无限放大。

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片刻,直探往下,轻轻抚摸,挑动,隔着一层薄绢,惊心动魄,暗暗销魂。

明媚身子细细抖动,眼角噙着泪,还试着挣扎,却如被蜘蛛网落住的小蝶儿,连抖动都是纤弱无力的。

景正卿深吻一个,端量明媚面­色­,轻笑:“明媚喜欢这个……”

七分的酒力,三分的轻狂,他手上用力,掐入那一丝凹陷里去,果不其然,耳畔听到一声低低呻~吟,格外勾人。

景正卿眸­色­暗暗沉沉,索­性­把她拘束自己怀中,一手抚着身子,一手解开小衣,掌心缓缓自那羊脂玉似地肌肤上擦过,如摩出一团儿的火,缓缓往上,攀上那从未被采撷过的……

明媚起初从惊恼羞怕转怒,但此刻,欲死也不成,只觉万念俱灰,心底只剩一份羞愤,化大开去,神智昏昏,但是除此之外,身体却像是已经不属自己,被他挑弄着,生出些古怪的反应。

也没了先头的倔强,哽咽着求:“表哥,不要……停手!”

景正卿箭在弦上,低低邪笑了声:“好孩子,不要停手是么,你果真喜欢这样儿的……”

明媚哭:“谁喜欢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若不喜欢,怎会做那种梦?何况如今……你也明明是喜欢的。”

景正卿说着,手指往内一试,明媚尖呼了声:“不要!”

景正卿心神荡漾,忙停了手,却也觉得指尖一丝润泽,便笑:“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明媚心神俱乱:“你快停手、还来得及……我、我不会跟人说……你要是一心这样欺负我,我、我进了府……”

“莫非要去告状?”景正卿挑眉。

明媚试图将腿合起来,却偏夹了他的手,景正卿低笑着,低头去吻她如雪肌肤:“我知道明媚不过说说而已,你总不会去说的,对么?这种事……本就不好跟人宣扬的……”

明媚心头绝望:“你、你是想逼死我……”

“我哪里舍得?表哥只会让明媚……欲~仙欲死。”

景正卿说罢,翻身起来,把人压下,制住明媚双手,弓起身子竭力亲吻,一边去解自己小衣,他逗弄这半天,底下早就剑拔弩张,遏制不住。

明媚抖抖索索闭了眼睛,噙泪绝念。

景正卿见她如此,偏低身,在她腿间轻轻一撞,隔着那一层,那股不软不硬的力道,让人毛骨悚然。

“不……”虽然打定主意不再求饶,却仍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浑身不禁绷紧。

景正卿笑:“表哥还没开始,你这孩子就等不及了么?还说不喜欢……”见她噙泪的模样,便又凑过来拥吻安抚。

景正卿身下旗帜高扬,顺着那一道便缓慢摩擦,那物便越来越硬,如匣中猛虎,急欲脱困。

“少不得要忍一忍,头一遭都是要痛些的,过了,便知道好滋味。”再深的亲吻也解不了心头渴望,他喘息着说罢,便要行事。

正难以舍手,深陷欲孽之时,景正卿忽地觉得脑后一疼,眼前顿时发黑。

景正卿皱眉,还不知发生何事,眼前便阵阵发黑。

他闷哼了声,身子一晃,便往前扑倒过去,重重地压在明媚身上,而身下那物,也狠狠地戳了过去,正撞在腿间。

明媚只以为他已动手,语无伦次地哭叫起来:“你这恶人!我恨你,我恨你!”

忽然之间听到耳畔有人颤抖着说:“姑娘,姑娘不怕!”

明媚吃了一惊,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泪眼朦胧里,却看到床边站着一道人影,明媚呆怔道:“玉葫?”

玉葫看景正卿伏在明媚身上一动不动,她抖了抖,手中的棍­棒­顿时落地,滚到旁边。

玉葫扑上前,连拉带扯,把景正卿从明媚身上推开。

景正卿全无知觉,昏迷不醒倒在旁边。

明媚被景正卿一番折腾,吓得半死,魂儿都飞了,身子直直躺着,竟无法动。

玉葫忙扶起明媚:“姑娘,姑娘你如何了?”见明媚脸­色­煞白,便将她抱起来。

明媚惊魂未定,听了玉葫关切问声,忽地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玉葫抱着明媚,轻轻拍她肩头,可心里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只是又气又惊,又惧,看一眼旁边的景正卿,颤声说:“二爷、二爷竟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去找妓~女不说,竟还跑来非礼姑娘,我、我真是……”

明媚哭了一阵,听了这句,心神回归,却不敢转头看景正卿,只是胆战心惊地问:“他、他死了?”

玉葫一听,虽然惊怒,却也害怕:“我、我不知道……”

明媚不再哭泣,抬起袖子擦擦泪,抓着玉葫衣襟,回头看景正卿。

却见他衣衫凌乱,虽昏迷,仍脸带春~­色­,而身下,那物仍高高隆起。

明媚一看,便觉眼睛要瞎了,忙回过头来,当下不愿再看他,更不愿碰他分毫,便抓着玉葫说:“你、你试试他的鼻息……”

玉葫本不敢,但明媚吩咐了,她少不得壮了胆­色­,伸出手指,探在景正卿鼻下,试了试,便惊叫:“还有!”

明媚听了,有点失望,也有点松了口气。

明媚呆了片刻,问:“玉葫,你怎么会过来?”

玉葫说:“我在隔壁听到姑娘的叫声,怕你又做噩梦了,便过来瞧瞧,谁知道……”说到这里,便也哭,“我哪里知道二爷竟是这样的人,我先前真错看了他,差点儿把姑娘推到火坑里。”

明媚见她哭,自己忍不住也要落泪,生生忍了:“别哭别哭,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只不过,你打了他,他必然不依不饶,他又对我这样……”看看地上的棍子,明媚咬牙忍着眼中的泪,“我、我真恨不得……”

玉葫不敢再哭,听明媚带恨,就说:“姑娘,上京进了府,便向老夫人告他!”

明媚心头一揪,更觉痛苦,摇头说:“这种事,是最跳进黄河洗不清的,若是贸然提起来,连我也不清白了。”

世俗中人,对这种男女之事是最为偏见的,孤男寡女若是出了事,内中详情无人理解,便会传出许多流言来。

何况景正卿出身又好,料必在所有人眼中,也是个有为青年。毕竟明媚初见他的时候,也曾十分仰慕,又怎会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

退一万步,景正卿是景家正统子弟,但她,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表亲,若才一进府就揭出这种事,得罪了景家所有人不说,或许……还会被人嚼舌。

明媚有理,也是无理的,综合各种,若说起来,或许还会有人编排她的不是!什么清白也会变作不清白。

明媚自然懂这个,而景正卿也懂,故而方才他才有恃无恐地那样说。

明媚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昏迷的景正卿:“我一心自保,一再避让,没想到他还是这样,总是应了这个劫……我是做了什么孽。”说到最后,又悲从中来。

玉葫问:“不能告状,那我们该如何?”

明媚把心一横,咬了咬牙:“出了这事,我、我不能去京里了,不然一路上他还不知又会……且你刚打了他,他哪里就会善罢甘休,不如、不如我们逃吧?”

玉葫一听,便道:“也行!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明媚被景正卿催逼欺辱,六神无主,便想出这法子,听玉葫附和,便道:“既然如此,就即刻动身。”

两人正合计,忽地听到有人说道:“表小姐是要去哪?”房门口忽地多了一道人影,也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声无息站在那,如一道鬼影。

明媚跟玉葫一看,顿时吓得抱在一起,不知来人是谁。

权衡

房内只有桌上一盏油灯,光线幽暗,那人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近,明媚跟玉葫惊地抱作一团。

玉葫壮着胆子:“你、你别过来……”

那人走近了桌边,借着微弱灯光,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浸没在暗淡光线之中,显得有些­阴­冷。

玉葫惊喜交加:“是云三公子!”

明媚从她怀中抬头看去,见果真是云三郎,却仍不能放心,因知道云三郎跟景正卿是一路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云三郎扫了两人一眼,目光沉沉。

明媚被景正卿吓怕了,心头颤颤地,生怕刚逃了虎嘴,又落狼爪里,在玉葫怀里,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云三郎。

云三郎却并不理她们,面­色­冷峻走到床边,俯身看景正卿,细细查看了一番后,发现他只是被打得晕了过去,伤的并不重,才松了口气。

先前云三在花楼里,同云水姑娘颠鸾倒凤过后,便想到景正卿,总有些悬心。

云三穿好衣裳,便想去看看景正卿那边如何。云水十分不舍这位英俊公子,便媚笑着说:“公子这会儿不消去,录珠必然会把那位爷伺候的妥妥当当。”

云三听出她的不舍之意,从银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回眸向着云水一笑,并不答腔,拉开门径直出去。

身后云水望着他毫不留情地离开,又扫扫桌上那锭银子,幽幽地便叹了口气。

云三刚到录珠姑娘房外,便听到里头有人恨恨说道:“好个可恶的人!把老娘的火撩起来,自己倒跑了!真真叫人难以甘心。”正是录珠姑娘的声儿。

云三一惊,却听里头丫鬟道:“那位公子看来不像是本地人,好端端地,不知为什么倒走了?”

录珠说道:“谁知道!明明已经硬成那样,偏偏扔下我……若非摸到那物长大如意,还以为他是个银样镴枪头起不来……只是气不过,白让我欢喜一场。”

丫鬟吃吃笑道:“既然火动了,怎么反撇下了姑娘跑了?莫非那位公子真是个银样镴枪头……只不过,不喜女子,反而喜欢……”

录珠咯咯地笑起来:“小浪蹄子,亏你想得出来!叫我看,倒不是他好走后门,方才按着我,本要成事了的,还让我叫他‘表哥’……难不成他的心上人,乃是他的……”

云三听到这里,顿时折身往回,飞快地下了楼,一路急赶,回来了客栈。

此刻,云三郎查看过景正卿之后,便冷看玉葫:“你动的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二爷动手!你不要命了么?”

玉葫身子一抖,明媚见他质问,口吻不善,又察觉玉葫害怕,便抬起头来,说:“是他先要……要对我不利的,玉葫是为了救我才这样。”

云三郎扫她一眼,见她有些衣衫凌乱,便不再打量,只哼了声:“就算这样,也不必动这样狠手!万一打出个不测来又如何?幸好二爷没有大碍,不然的话……”

明媚听他盛气凌人,气道:“你跟他是一路的,自然偏向他,我问你,他差点逼死我,又怎么说?”

云三郎见明媚发怒,沉默片刻,声音放低了些:“二爷对表小姐你并没有恶意。”

明媚气得发抖:“那你说什么才是恶意?”

云三郎皱了皱眉,想了想:“此刻夜深了,我不便在此久留,我会把二爷送回房中……表小姐也切勿轻举妄动,还是早些安歇吧。”

云三郎说完,便俯身,将景正卿用力一抱抱了起来。

这边明媚听他的意思,分明是不许她们离开……要知道方才云三郎出现门口的时候,明明都听到她跟玉葫说要逃走了。

明媚便说:“你站住,发生这样的事,让我怎么还能好好地呆在这里?你既然听见了,就……不必装作不知道的。”

云三郎本要走,闻言停步,果然便问:“表小姐真想离开,不去京师了?”

明媚扭开头:“我不去了。”

云三郎微微一笑:“如今天下,表小姐只有京城景家一门亲戚了,不去投靠他们,又去倚靠谁?何况,此刻月黑风高,外头也未必是平安的,表小姐一介女流,又能跑到哪里去?”

“那也总比在此,坐以待毙的好。”

明媚察觉云三郎并不像是景正卿一样,人也渐渐地恢复过来,因此问答也颇为清楚明白。

云三郎见她如斯倔强,便问:“表小姐可是担心……以后路上二爷还会对你不利?”

明媚听他说到“不利”二字,脸上一红。

云三郎扫她一眼,明白她的担忧:“如果是这样,表小姐放心,我会好生看着二爷,如今夜之事,不会再发生。”

明媚迟疑,不信地看着云三郎。云三郎对上她的眼神:“我向你保证。”声音温和而坚定。

明媚听了这一句,垂眸思忖片刻,终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你,就拜托云公子了。”

云三郎见她如此,一点头,抱着景正卿出去了。

玉葫见两人离开,忙先去把门关了,想了想,又拉了两张凳子堵在门口,才回来床边,问:“姑娘,你真信他?”

明媚缩了缩身子,说:“你先上来,跟我一块儿睡。”

玉葫受宠若惊,却也知道明媚是怕极了,便忙脱了鞋子跟外裳,翻身上了床。

明媚摸索着,将她抱住,才说:“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你也跟我似的,平常并不怎么往外头走,世事不知,贸然跑出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什么登徒子之类的……岂不是刚跳出火坑又落了泥坑。”

玉葫被明媚主动抱住,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很是受用,想伸手抱抱她,却又怕她不高兴,便忍住不动,只问:“那以后,二爷要再对姑娘……不好呢?”

明媚听到“二爷”两字,身子又抖了一下,忍不住靠玉葫更近了些:“我……我……云三郎说他会看着景正卿的,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暂时信他。而且,距离京师也没两天了……他、他若真的不依不饶,我……我就真的一死了之罢了。”

玉葫听到这里,又心惊又心酸,也顾不得了,探出手臂将明媚紧紧地抱住:“姑娘,别这么想,我就算死也要护着姑娘的。”

明媚听了这句,眼泪扑啦啦地落下来,当夜,主仆两人便相拥而眠,就宛如两只依靠彼此体温才能过冬的小兽。

景正卿在天不亮的时候就醒来了。

脑后还隐隐作痛,景正卿一时懵懂,脑中一片空白,记不起昨儿发生了什么,隔了会儿,才依稀想起一些片段,顿时惊了惊,翻身就要下地。

门忽地被打开,云三郎一身整齐进来,手中端着个托盘,盛着一壶茶两个杯子,见了景正卿,便说:“我估摸着二爷也该醒了。”

景正卿眼睛一眯:“三郎,昨儿晚上,是你对我出手了?”

云三郎哈哈一笑:“二爷都想起来了?”

景正卿怒,霍然起身:“真的是你?”抬手在脑后一摸,觉得颇疼,惊怒之余一阵后怕,“你居然敢……”

“二爷想错了,不是我。”云三郎走到他跟前,摇头,“如果是我,哪里需要打晕二爷。”

景正卿极为聪明,当下身子一震:“是玉葫那丫头?”

云三郎笑:“我知道是瞒不过二爷的,二爷迟早想通,所以也不替她瞒着。”

景正卿愠怒:“好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云三郎不做声,只是把一壶茶放在桌上:“二爷喝口茶润润。”

景正卿哪有心思喝,只是醉眠一夜,到底口渴,便先喝了口:“那明媚呢?”

“表小姐……现在也刚起,正准备启程呢。”

景正卿松了口气,却又犹豫问道:“昨晚……她……”

云三郎见他提起正事,便才也淡淡地:“二爷,昨晚上酒后乱­性­,往后这两天路上,二爷可不能再如此了,免得铸成大错,后悔莫及。”

景正卿听他语气淡淡地,却暗带警示,便问:“三郎,你要说什么?”

云三郎正­色­,静看景正卿:“我头前劝过二爷,还以为二爷是懂得,没想到二爷……竟还是一意孤行。”

“我……”景正卿皱眉,落了座,想了会儿,哑然失笑,“你怪我对明媚动了手?其实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心里想着她,昨晚大概又真的多喝了几杯……”

云三郎截住他:“昨晚的事儿就罢了,二爷以后别再重蹈覆辙便是。”

景正卿见他一味强调这个,又想想昨晚,脑中翻出一些旖旎香艳的场景来,偏偏那甘甜味美到了嘴边,却又被人生生夺了去,他心底不由多了几分焦躁:“怎么了?我就是爱她罢了,就是真的跟她好了又如何?”

云三郎闻言,便看向他:“二爷这意思,就是昨晚不止是酒后乱~­性­了?”

“三郎,你何必逼我?”

云三郎沉默,顷刻说:“那好,我只问:如果二爷真的上手了,那以后如何是好?以表小姐的­性­子,二爷指望她会一味忍气吞声?只怕会成心腹之患。”

景正卿不以为然:“她不过是个娇娇女孩儿,什么心腹之患。”

云三郎缓缓说道:“二爷忘了?老夫人那边……不是很喜欢她么,迫不及待急着想见她?还有老爷,不是要我们好好地把表小姐带了去?昨晚上我赶到的时候,表小姐正要跟那丫头商议要逃走,我虽然劝下了她们,但表小姐也放了话,如果二爷再逼她,她宁肯一死……其他暂不提,二爷只想想,若是昨晚我没有及时回来,此刻你去哪里找表小姐?”

景正卿听到“商议要逃走”之时,双眉一扬,神情冷肃许多,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咬牙。

迎着云三郎的目光,景正卿寒声道:“明媚­性­子虽倔,但却不笨,她之所以如此憎恶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想要她的身子罢了,那倘若我跟她说,我会娶她,对她负责,她大概就不会如此抵触我了罢。”

云三郎大为惊心,起身喝道:“二爷!”

景正卿说了这句,反倒有了底气似的,哼道:“又如何?大不了我求老太太,就让她把明媚许配了我……”

云三郎脸­色­变白:“二爷你真糊涂了么?真的被美~­色­迷了心窍?二爷你是何等身份,纵然要娶,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

景正卿见他­色­变,微微挑眉不语。

云三郎吸一口气,缓缓又说道:“二爷其实自个儿心里也该明白,表小姐虽生得国­色­天香,男人见了便心动,但她毕竟只是个前县令之女……若二爷一意孤行,别说对自己有百害无一利,就算是府里头,老夫人,夫人,以及老爷那边,都绝说不过去!老夫人虽爱表小姐,但必定自有度量;至于夫人,夫人心底属意的是何样的儿媳,二爷难道不知?头一个就要闹起来。还有老爷,对二爷寄予厚望……”

景正卿拧眉,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

云三郎靠近他,低声:“另一件事,那些来争夺匣子的虽不是一批人,但昨儿得手的那些人,出手之狠辣身手之出­色­,来头绝不一般,二爷跟我都未说破,心底却又怎么能没个数儿?他们应该跟……”他看着景正卿,往头顶指了指,“……有些关系!所以老爷才特派了二爷过来,又加派人手相助。表小姐一身到底关乎什么,究竟如何,咱们得等进了府再看,到时再作打算不迟,二爷此刻急个什么?”

景正卿咬­唇­,轻轻一叹。

云三郎才又慢慢地说:“二爷何等聪明,且细想想吧,别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进府

将要天光,一­干­人等已经准备好启程,等景正卿下楼,出了客栈之后,却早不见了明媚身影,只见卫府家养的小厮黄英正站在那辆马车之旁。

景正卿一看,知道明媚早进了车内,有心过去瞧瞧,略一犹豫,身后云三郎已经过来:“二爷,今儿天好,趁早赶路吧,免得风云不测,再耽搁了。”

景正卿收回目光,垂眸:“好吧。”从小厮手里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一行人就此启程,缓缓地顺路走了半日,过了个小县城,又走了半个时辰,已经正午,当下停下来用饭。

玉葫扶着明媚下车,玉葫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等候的景正卿,她自知昨晚上“以下犯上”了,加上自来就有些敬畏景正卿,此刻一阵莫名心虚。

明媚却纹丝也不往景正卿这边看,浑似没他这个人。

景正卿往前几步,拦住两人。

玉葫未来得及做声,景正卿扫她一眼,最后看向明媚:“明媚妹妹……”

明媚停步,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却规矩地见了礼:“二表哥。”

景正卿心头惊讶,明媚的表现一如平常,就好像昨晚上什么也没发生……看着她的神态,连景正卿自己都想:昨夜晚的事,总不会是他醉后一梦吧。

但自然不是。

景正卿一顿的功夫,玉葫跟着明媚,已经进了里头。云三郎笑笑过来,看他一眼,入内先张罗菜饭。

一顿午饭,景正卿吃得心不在焉,因为是分席而食,他看不到明媚何在,一直等小半个时辰后,景正卿瞧见外头两道人影出外,情知是明媚吃好了,他即刻起身,便要跟上。

云三郎在旁边看了他整整一顿饭的功夫,自然早有防备,见状便抬手握住景正卿手腕:“二爷哪里去,还没吃完呢,全剩下岂不浪费,二爷可别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他笑笑地说着,景正卿咬牙:“我只是去说两句话,你何必防着虎狼似地拦着我,难道我光天化日便要去强~­奸­不成?”

云三郎忍笑,挑眉说:“我本以为二爷是有分寸的,但现在……却觉得不可以常理测度二爷。”

景正卿听了这话,又恼又笑,悻悻坐下,赌气吃了一碗饭,正要起身,外头康儿却先进来,面露喜­色­:“二爷,外头府里派了人来了!”

景正卿跟云三郎齐齐意外,两人对视一眼,景正卿问:“怎么,又派了人来?”

康儿笑道:“可不是呢,咱们又多了些人手,老爷想的可真周到,除了男人之外,还派了两个可靠的嬷嬷,据说是听闻表小姐只有一个贴身丫鬟,恐怕照顾不妥当,所以才特派了府里最可靠的嬷嬷来一路照料着。”

景正卿听了这话,心中大为懊恼,便看云三郎一眼,却见云三郎也面露惊诧之­色­,若非如此……他简直要怀疑是云三郎暗中告密,说他觊觎明媚之类,老爷才特派了近身嬷嬷。

府里来的这两个嬷嬷景正卿都是认得的,其中一个还是老太太身边儿跟着的顶用的人,唤作秦嬷嬷。另一个则是他娘亲朱夫人身边儿的,唤作夏嬷嬷,秦嬷嬷要面善一些……但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全是人­精­里练出来的。

两个嬷嬷见过了景正卿,因都是长辈身边儿的,连景正卿也都不敢怠慢他们,彼此自见礼不提。

只说秦嬷嬷见了明媚,笑着便称赞:“怪道老太太得了信儿后,一刻不停地催着我来伺候……表小姐生得简直就跟先头的小姐一个模样儿,等老太太见了,还不知要怎么爱呢。”

夏嬷嬷也说:“我跟夫人入府之时,小姐还没有出嫁,因此我也有幸见了先头的小姐几遭,果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当时还想,天底下也只这一个如此模样的小姐了,没想到,表小姐竟也生得如此整齐,老太太见了,必定欢喜。”

明媚见她们一味称赞自己,又见她们打扮、谈吐处处非凡,便知道两人在府内也必然是有身份的,当下不敢怠慢,自也十分温和地相待两人,并无一丝失礼之处。

有了这两人伺候明媚左右,基本上就断了景正卿的念头,就连跟明媚说句话、照个面儿都要刻意小心,免得给看出什么来。

对这两个老嬷嬷,景正卿面儿上恭敬,心里忍着恼火,自从那荒唐一夜后,他竟找不到机会跟明媚独处……倒不是他还贼心不死,最紧要的是,他有些话,想要跟明媚说。

奈何一来明媚有心避着他,二来这两个嬷嬷目光炯炯,又几乎不离明媚左右,有她们在,景正卿实在是只有长叹的份儿。

如此,剩下的两天无惊无险,风平浪静而过,景正卿暗暗郁卒,把玉葫跟明媚暗暗乐开了花。

到第三天上,马车行在宽敞的官道上,前头已经隐隐可见京城轮廓,明媚心中却没来由紧张起来,在路上几乎度日如年,但真正要到了地方,却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何种情形,是好是歹。

马车进了城,一路往侯府而去,早在侯府之外已经站了许多小厮,远远地看到景正卿一马当先而来,顿时叫嚷起来:“二爷回来了!”

当下,有几个跑入府里头,先去报信,其他的欢天喜地一拥而上,迎接景正卿。

景正卿翻身下马,那边两位嬷嬷也扶持明媚下车儿,往府内而去。

景正卿望着那道纤弱窈窕影子离自个儿越来越远,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慢慢地就叹了口气。云三郎走到他身边,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二爷,老爷等着呢。”

明媚进了三重门,绕过数条回廊,眼前却仍旧走不到尽头似的,屋宇连绵,景致非凡,她不敢乱看,只作出那种端庄矜持的样子来,目不斜视。

玉葫倒是得以四处打量,见此处比他们在县衙里的住处大不知多少,暗暗咋舌,看到好的景致,有心要指点给明媚看,看到明媚神态,却又识趣地打住。

如此竟走了一刻钟,才听到有人说道:“表小姐来了!”又有人嚷:“老夫人出来接表小姐了!”

明媚听了后面一句,心头一颤,才走几步,果真便见从前头的厅内走出一堆的人来,当中一位,头发花白,乃是个极为高贵富态的老人家,双眸直直地便看向了她。

明媚一看,大抵是血脉相连,顿时之间便有些鼻酸,祖孙两人隔着还有段距离,却已经认得了彼此,那老人家也不顾周围丫鬟婆子们扶携,把人一推,不管不顾地就往这边快步走来,双手向着明媚伸出,泪水盈眶,叫道:“心肝儿!”

明媚见状,心头一痛,当下也不再缓步慢走,脚下往前飞奔而出,唤道:“外祖母!”这一刹那,什么礼节、顾忌,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景老夫人身后的众人大惊,纷纷紧步追上,生怕老夫人走得太快,脚下一个踉跄……出了事,幸好明媚跑的甚快,一道纤弱婀娜影子,转过回廊,跑的虽然急,姿态却曼妙蹁跹,如|­乳­燕投林般,飞快地跑到了老人家跟前。

景老夫人伸手,紧紧地攥住明媚的手,双眸便在她脸上打量,两人彼此相看片刻,老夫人眼中两行泪缓缓流下,道:“心肝儿宝贝,我日思夜想,总算把你盼来了!”

明媚哭道:“外祖母!”往前一步,老夫人用力一抱,便将外孙女儿抱入怀中。

自打卫县令去世,明媚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委屈,本以为来了个救星景正卿,没想到却又分明是她的魔星,一路上高低起伏、惊心动魄地,她本是个娇滴滴地小姐,却几度生出轻生念头,简直活不出……这一刻,同景老夫人相见,见老人家真情流露地,她心中那万般委屈也瞬间释放出来,一瞬间两人抱在一块儿,均都泪流不已!

此刻跟随老夫人的众位女眷跟丫鬟等也都赶了过来,见状,想劝,又不敢出声,有的忐忑,有的却也跟着红了眼圈儿,抬起衣袖拭泪。

明媚哭了会儿,她虽然年纪小,此刻见了外祖母又­性­情外露了些,但毕竟这不是在自己家里,明媚便不再大哭,渐渐停了,抬头看向景老夫人,见老夫人泪眼婆娑地,委实伤心,她便抬手,替老夫人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哽咽着轻声说:“外祖母,明媚才来,便害您伤心了,是明媚的不对。”

景老夫人见她出言,十分善解人意,便握住她的手:“不许说这样的话,我只是看见了你,就又想到你娘……可怜我那宝贝的如雪……”仔细看了明媚两眼,忍不住又将她抱入怀中,落了几滴泪。

这会儿,身后的众人才敢出声,劝了会儿,才让老太太止了悲伤,先回了大屋。

景老夫人始终紧紧地攥着明媚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拉着人进了屋内,落了座,仔仔细细看着明媚,却见那眉眼,神态,无一不像是景如雪,心中又觉伤感,但到底外孙女来了身边,却又觉得欣慰。

如此坐了会儿,底下人说了几句,景老夫人才如梦初醒,说:“我只顾见了你高兴,也忘了给你介绍。”

明媚放眼看向满屋里的人,自然都不认得,便站起身,老夫人却不叫她离开,仍旧握着她的手,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你大舅母。”

明媚见那­妇­人仪态高贵,眉眼整肃,脸上却微微地带着笑,显得有些面善,便行礼:“大舅母。”

李夫人笑着点头。老夫人又向她旁边一人说:“这是你二舅母。”

明媚才要行礼,老夫人接着又说:“就是派去接你的卿小子他娘。”

明媚脸上本带着笑,闻言笑容一僵,却见面前的女人容貌秀美,幸好不是跟景正卿十分像,于是也勉强行了礼。

老夫人见她见礼,随口就说:“卿小子十分能­干­,他爹才特叫他去接你,这一路上他照料的可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当之处,亏了你?瞧着你这么瘦弱,是原本这样,还是一路上颠簸,吃了苦所致?若是被卿小子亏待了,你跟我说,我教训他。”

明媚见她关切相问,又很向着自己似的,她憋了一路气,此刻暗暗就有些咬牙切齿地,不知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先告景正卿一状出口气再说。

老夫人这边问着,那边景正卿他娘苏夫人脸­色­就微微地一变,不由地抬眸看向明媚。

疼爱

景老夫人说罢,在场诸位反应各有不同。

李夫人就瞅一眼景正卿的母亲苏夫人,眼中透出几分“期待”。

苏夫人察言观­色­,便面露谦恭之­色­,垂头向着老夫人,说道:“老太太,原本我是不愿意让老爷派了卿儿去的,平常虽然都说他能­干­,但毕竟是个男人家,未免有些粗心大意,有些照料不周的地方……”

说到这里,便又转头看向明媚,微笑着和蔼说道:“他若是薄待了你,有照料不周的地方,可要照实说,就算是老太太不责罚他,我也是不饶了他的。”

李夫人听到这里,嘴角就微微扯了扯。

老夫人听了苏夫人的话,微微颔首,就看明媚,见她仍站着,便拉了拉她:“一路上又坐船又乘车的,必定是累了,虽然她们都是你的长辈,但我做主,你就坐着说话罢。”

李夫人跟苏夫人听了,齐齐说道:“又都不是外人,快坐着说话。”在旁边的几个女眷也纷纷附和。

景老夫人便笑:“你们也都坐了吧,坐下好说话。”两位夫人落座,明媚告了罪,才又坐下。

老夫人扫了一眼身前众人,便给明媚又一一介绍说:“这是你大嫂子……这是老三家的……”明媚重又站起见礼。

老夫人放眼看了一圈儿,忽然问:“是了,怎么还不见珊丫头她们那些小的?”

李夫人就说道:“他们不知道今儿表小姐会到,还在学里,先前已经派了人去叫了。”

景老夫人点头,便对明媚说:“都是你的姐姐妹妹们,以后在一块儿也好相处,你也不至于觉得孤单。”

明媚笑着点头,景老夫人打量她的脸,越看越是疼爱,摸摸她的手:“这手儿也有些凉……这安顿下来,得好好补补……是了,快说说,你二表哥待你如何?”

明媚便微笑,说:“其实外婆跟舅母都多虑了,二表哥的确很是能­干­妥帖,事事周到,一路上也多亏了二表哥照应……只是我跟表哥毕竟从小不认识,这会儿长大了,忽然见了,不免生疏,因此虽然同路,却也不怎么照面。”

苏夫人听了,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之­色­,便看明媚。

景老夫人便皱眉:“这个卿小子,怎么如此不会做事,让他去接表妹,就该好好地对待,怎么两个走了一路,反倒生疏了?”

苏夫人忙站起身来。明媚却道:“外婆,不是这样的,我心里反倒感激二表哥,要知道,毕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要避嫌些,表哥如此,却正是顾及我呢!何况我也有贴身的丫鬟,后来外婆跟舅母又派了嬷嬷来照料我,我虽然走了一路,却比在家里都觉得安妥。”

苏夫人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面露笑意。

景老夫人便笑道:“你这孩子,才多大,就避嫌?亏你想得出!不过……照你这么说,卿小子倒是没亏了你?然而身为哥哥,照料好妹妹本是他的分内事,那也罢了,就饶了他。”

苏夫人这才又重新落座,看向明媚的时候,眼中也多了几分喜欢。

景老夫人就又看明媚:“你才来,怕住不惯这府里,我想,暂时就住在我这里,也好说话……就怕你嫌对着老人家闷。”

明媚知道这是极优厚的待遇了,可见这外祖母是很疼爱自己,此刻满厅内的女眷丫鬟们都齐齐地看着她,这一刻,真如众星拱月一般。

明媚便说:“外婆,我心里也想守着您才好,却只怕您嫌我­性­子笨,且刚来,什么也不懂。”

景老夫人笑道:“偏你这明媚丫头,这么会说话,可不枉我一直盼你来,我可是巴不得有个人在我身边解闷呢……倒不是说珊丫头她们不伶俐,只是她们也各大了,生拴着他们在身边,却也不像话,仗着你还小些,能在我身边儿多留着些日子。”说到这里,忽地有些感伤之意。

明媚心中也略觉伤感,便不言语,只是轻轻握了老夫人的手。

此刻,底下旁边一个女人就说:“妹妹刚来,就先留在老太太房里熟络两天无妨,只是这大屋旁侧的院子如今也没有人,不如收拾收拾,让妹妹住在那里?”

明媚不懂,却只记得这说话的,是大房李夫人的媳­妇­,景家大少­奶­­奶­。

苏夫人李夫人听了,都有些­色­变,李夫人就瞪了大少­奶­一眼。

大少­奶­似觉得说错了,当下就讪讪地低了头。

景老夫人思忖了会儿,却说道:“叫我看,勋儿媳­妇­说的倒对。”她转头看着明媚,说,“你大概不知道,在这旁边的一重院子,是你娘先前住过的……空了好些日子,你来了倒好,不如让他们收拾收拾,日后,你愿意过去就过去,愿意留在我这屋里就留在我这屋里,可好?”

明媚忙道:“我全凭外婆做主。”

老夫人说完,苏夫人李夫人面­色­各异。

大少­奶­微微一笑,略安心。她身侧的三少­奶­却说:“可不正好是给妹妹留着的?我原先也有这个意思,只想等收拾好了再偷偷问问老太太的意思,没想到勋嫂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老太太发了话,我即刻就叫他们收拾收拾去。”

大少­奶­听了,就有些看不上:先前她提议的时候,不见三少­奶­出声,如今老太太一锤定音,她却跑出来锦上添花了,李夫人也冷冷一笑。

景老夫人道:“很好,那屋子素来有人收拾,倒是不用费事,只是要添加一些好东西给明媚丫头用才是……我老糊涂了,也不怎么明白如今姑娘们用的东西,但只有一件:都要好的,不许弄些不好的来糊弄。”

三少­奶­当下笑盈盈说道:“老太太说的正也是我想说的,也只有好东西才能配得上明媚妹妹这样的好人物,老太太放心,有一样儿不好的,您找我问罪就是了。”

景老夫人听完,这才慢慢地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在场的众女眷:“正勋正昌几个都在外头忙也就罢了,卿小子才回来,怎么也没露面?”

正说着,却听外头有人说道:“二爷来见老太太了!”与此同时,便听到有个声音清朗带笑,说道:“老太太这是疼孙儿么?才迟来了一步就忙不迭地问起来。”

景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深,握着明媚的手说道:“你看看你的二表哥,可真是顺风耳千里眼,才说到他他就来了。”

明媚见老太太如此,知道她也颇疼爱景正卿,心中一时焦虑,脸上却纹丝不露。

明媚先前赌气,小孩儿心­性­,很想对着老夫人告上一状,踩景正卿一脚以报复他路上欺辱她的那些行径,然而她却又知道:她才进府,委实不好就此树敌,就如她在路上跟玉葫解释的一般。

就算是要泡制景正卿,也要徐徐图之,且要找个好法子,万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容易弄巧成拙。

于是明媚只是隐忍,反而夸赞景正卿,只用“不怎么照面”“避嫌”来说辞,显得她跟景正卿不相熟,没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不说,也正好给老太太跟诸位夫人埋个警示,同时,免了她在府里,跟景正卿“近水楼台”,万一那人非要来跟她碰面……她便也能以此为凭据躲开了。

她宁肯给景老夫人一个自己“年纪小却迂腐”的印象,也不愿意跟景正卿拉上不清不楚的­干­系,也给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埋下隐忧。

外头那一声之后,果真景正卿进来,却见他已经换了一件宝蓝­色­的袍子,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神采飞扬地,贵气十足。

明媚觑他进来,当下便垂了眸子,面­色­淡淡地,不肯乱看。

景正卿给老太太,夫人们见了礼,景老夫人便问:“你见过你父亲了?”

景正卿道:“回老太太,刚见了父亲,怕老太太有话要问,就赶紧地又过来了。”

景老夫人点头,笑道:“你倒是乖觉,知道有话问你,还是说你路上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呢?”

景正卿心头一跳,差点儿变了脸­色­,忍不住又看明媚一眼,却见她淡淡地垂着眸子,坐在老夫人身旁,人如明珠美玉,气质却如幽兰静荷一般,只一眼,便叫他心底又痒起来。

景正卿心里又惊又是奇痒,面儿上反而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我头一次出这样远门,的确有些不周详的地方,跟妹妹也才相识,怕是有些照料不到的……让妹妹跟着受苦了,我自己心里头还不安着呢,还请老太太责罚我,让我心安。”

明媚听他这样口灿莲花,心里恨不得把他咬碎了,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心道:“好个坏东西,真真极品伪君子!”

景老夫人却很受用,拉着明媚的手,却对苏夫人笑道:“你看看你养的这儿子,到底是像了谁?他爹是个笨嘴拙舌的,你也少言寡语,偏他就这么会巧嘴弄舌!”

苏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却对景正卿道:“卿儿,别花口,既然有做得不对的,还不向你妹妹赔礼?”

景正卿打蛇随棍上,当下便像模像样地,要向着明媚赔礼。

明媚哪愿意受他这惺惺作态地,忙侧了身,摇了摇老夫人的胳膊:“外婆……”

景老夫人握着她手,哈哈笑个不停,对景正卿道:“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明媚丫头先前已经夸过你了,说你能­干­,你就不用在这儿假谦虚了,你妹妹脸皮薄,不是你这种在外头摸爬滚打厚脸皮能比的,别羞坏了她。”

明媚忍不住偷偷瞪了景正卿一眼,心想:“厚脸皮这几个字来说他可真是不亏!”

殊不知这一横波,却被景正卿看个正着。

问罪

明媚不理景正卿,只靠着老太太,半垂着头,面上神情恰到好处,心内的几分薄怒并不显露,只是一分羞,九分的生涩。

任谁见都觉得表姑娘跟景二爷真不相熟,又或者到底是年纪不大,又兼初来乍到,故而只顾缩在老太太身边儿,放不开似的有些束手束脚,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跟人家说。

景老太太见状,很是疼惜,越发把明媚拥入怀中:“我的儿,可真羞了?不怕,原是卿小子太贫嘴了些,他先前在家里头,跟些姐妹兄弟素来没上没下的惯了,倒是吓着了你。”

景正卿觑着明媚,却见她缩在老太太怀里,越发连个脸儿都看不到了。

明媚一路上又惊又险地熬过,对景正卿原本就有心病,终于到了景府,可喜老太太当她心肝­肉­儿般,打心里透出喜爱来,又要留她在身边看养。

明媚见这情形,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危险了,假以时日,或许会远远地离了景正卿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于是心头一宽。

谁知她身子原本就娇弱,路上那场病,其实还得缠绵数日,皆因病中受了惊,仗着她骨子里刚强,好歹强撑着好了。

但这就好像是粉饰墙壁一样,面儿上光好,里头却到底仍没修补好,落下伤损。明媚如此刚强,却更亏了身子。

此刻她心神放宽,外邪便复卷土又来,跟老太太坐着,人便有些发热,只是明媚觉得自己是高兴之故,并未在意,谁知这病来势汹汹,还没到晚间,便整个儿病倒了。

明媚一路上遇险,得病,这种种的事景正卿全都没有向女眷透露,因此对老太太而言,明媚在应该是“太平无事”的,又哪里会想到其他?故而先前才也有暇跟景正卿说笑,若是知道一路经历了什么,怕也就笑不出来了。

明媚刚见了两个姊妹,并些小侄子之类,整个人便头晕眼花,她是好面子的,只是强撑着。

倒是景老夫人,察觉手心里明媚的手滚烫,就有些不安,又看明媚脸­色­微红,正想问一问她,景正卿终于说:“父亲正等在书房里,说是要亲自见一见表妹……”

明媚一听,去见舅舅,自然得是他领着去了,不由地看了一眼景正卿,却见他笑影晏晏,温文尔雅,着实是好一个清俊贵公子。

明媚便想起在家里头初见景正卿,那时候对他是何等仰慕敬畏,谁知道后来竟会那样……她心里气苦,又加上病魔来袭,整个人神志不清,眼中也涌起泪花:“你、你……我不要……”

景正卿见她脸­色­不对,不由一怔,玉葫先前见了这府里的女眷,一直便守在明媚身后,见状急忙过来:“姑娘,你怎么了?”

明媚瞪了瞪双眼,脑中昏昏,眼睛一闭,倒在老太太怀中。

老太太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叫道:“明媚丫头这是怎么了?”

景正卿顾不得其他,三两步上前,见明媚脸儿通红,抬手在她额头一摸,惊道:“怎么这样烫!”

底下女眷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安抚的安抚,判断病情的判断病情,景正卿不等老太太吩咐,回头:“快去请张御医来。”底下丫鬟急急出外。

玉葫心慌,拉着明媚,失声哭道:“路上已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好,怎么又病了?”

景老太太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怒道:“明媚丫头在路上也病了?怎么没有人跟我说!”

顷刻请了相熟的御医来,老太太等在外头,连景正卿的父亲景睿也惊动了,亲自赶来看情形。

等候御医出来,给诸位见了礼,便道:“姑娘是有些风寒旧症,因身子本弱,近来又似失了调理,抑郁成疾。”

这位是御医院的圣手,跟景家素来有来往的,老太太也相熟,便只问:“张公,你只说我外孙女儿这病症有无凶险?”

张御医拱手道:“回老夫人,这病虽然来势凶猛,但只要仔细调理,用药妥当,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只不过从此之后,小姐这身子该要上心些,不然的话恐怕会留下一生症患。”

景老太太念了一声佛,又谢张御医,景正卿亲领了他出去开方子。

老太太近前看了会儿明媚,见她静静躺着,双眉微蹙,又触动心事,便又滴落两滴泪。

老太太便转头对景睿说:“你看看你外甥女,长得跟你妹妹是否是一个样儿?”

景睿明白老太太是为何流泪,又是为何忧心,便垂头说道:“是,请母亲宽怀。”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递过帕子来,老太太擦了擦泪:“我看着她,就想起你妹妹如雪,如雪命薄,去了也就去了,好歹还有个念想给我,谁知道这才见了会儿,这孩子就病了。”

景睿说道:“明媚丫头从小也没大出过远门,再加上她家里遭变,她小小年纪一时想不开,又兼身子弱,才会如此,如今到了我们府中,有母亲关爱,姊妹们护着,她的心结必然也会解开,这场病过了后,内里的郁结也就散了,以后定然身子康健,因此母亲只管放心。”

老太太听他说得有理,便道:“这话倒也是,只是我气不过,为何路上这孩子病了,卿小子竟跟我瞒的密不透风。”

景睿道:“他也是做小辈的一点孝心,怕您听了忧心。”

老太太冷了脸,说:“别的你们不让我知道也就罢了,但是事关明媚丫头的,就算是半点儿我也不想被瞒着!这次就也算了,以后……你们可别自作主张!明白吗?”

景睿垂着头,脸­色­微微变化,眼底浮出一丝忧虑之­色­来,却仍道:“是,儿子遵命,出去也会训斥卿儿的。”

景府的诸人,因老太太牵挂外孙女儿,始终守候床前,因此大太太二太太之类也不敢离开左右,倒是两个孙女儿,见里头沉闷,众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似的,便双双偷空出来,一个是大房嫡出,唤作玉姗,一个却是景正卿这边的庶出妹妹,唤作玉婉。

两个小姐到了外间,玉姗见左右无人,便跟玉婉说:“你瞧我们这位妹妹,才来,就闹得这样惊天动地的……”

玉婉说:“我看她身子纤弱,大概是天生的体虚,闹做这样,怕也不是她想的。”

玉姗说:“虽然不是她想的,可是你瞧,才一来,祖母就那样疼她,简直如心肝儿似的,你我都不及她。”

玉婉笑:“她原长得也好看……咱们京内有名的闺秀里头,也没个比她更出挑的了,且听闻先前咱们姑姑在时候,老太太也是最疼爱的。”

玉姗不以为然,声音压低:“照我看,太出挑了也未必是好事。若论起好看来,咱们那姑母可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最后却落得那样……有什么好?”

玉婉闻言,就叹了一声,又说:“罢了,不要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里头说:“表小姐醒了!”

玉姗便笑:“咱们快进去看看……免得老太太说咱们姐妹之间不亲爱。”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入内,进了门,才走几步,就见景正卿站在里间门口处,双眉蹙着,满面焦急之­色­。

原来景正卿站在外间,听里头说明媚醒了,他正迟疑要不要进去看看,正好玉姗玉婉两位进来。

经过他身边儿时候,玉姗便瞅着他,轻声说:“卿弟,怎么不进去看看你明媚妹妹?”

景正卿同她目光相对,一点头:“姐姐先请。”玉姗垂眸笑笑,三人结伴,先后入内。

此刻在屋内,明媚幽幽醒来,玉葫忙上前扶着:“姑娘,您可醒了。”

明媚半起了身子,明媚脸­色­仍红,眼神有些迷离,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神情恍惚。

景老夫人拭了拭泪,才要说话,这会儿玉姗玉婉跟景正卿三人也缓缓过来,明媚一眼望见景正卿,顿时­色­变,皱眉叫道:“坏人!走开!”惊叫了声,垂头缩进玉葫怀中,瑟瑟发抖。

景正卿心头一沉,脸­色­微变。

玉姗就在他旁边,见状就转头看他。

老太太也吃了一惊,看看明媚,便问景睿:“明媚丫头在说什么?”

此刻明媚仍抱紧玉葫,喃喃只道:“走开,不要,坏人……”任谁看这模样,都知道她是给吓坏了。

景睿琢磨着:“母亲,恐怕外甥女儿是高热,有些烧糊涂了,神智不清……”

老太太皱眉,狐疑:“那她又哪里遇到过什么坏人?”

景睿暗暗叫苦,就看向景正卿。景老夫人原本没留心景正卿进来,见状便回头,一眼看到,便喝道:“卿小子!你过来!”

景正卿心中有鬼,一瞬只觉头皮发麻。

姐妹

老太太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正卿见很有东窗事发的势头,在房内的众人都瞅着他,玉葫抱着明媚,也瞪向他。景正卿骑虎难下,往前一步,跪在地上:“是孙儿的不是,请祖母责罚。”

玉葫见他坦然承认,大为意外。

老太太转过身来,喝道:“你快说!”

景正卿道:“孙儿除了瞒着您表妹病过之外,还瞒了一件事,这一路上过来,有些地头很不太平……大概我们带的东西多,竟也给盯上了,半道竟遇上了山贼……。”

众人都大为愕然,包括玉葫,玉葫气愤之余心想:“我当他怎么就这样顺溜地承认欺负我们小姐了呢!”

景正卿声情并茂:“虽然我们人多,打退了山贼,但到底还是让妹妹受了惊……也正因此,父亲在此后接了信,才又多加派了人手过去,生怕再节外生枝。”

老太太听了,震惊之余,看向景睿,意思是求证。

景睿向着母亲点了点头。景老太太双眼一闭,就流下泪来:“我这外孙女儿,命也这样苦……我本以为她体弱而已,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险事。”

拭了拭泪,看向复又昏迷的明媚,又说:“她从小也不曾出远门,经历颠簸不说,又遇山贼……难为她先前还只对我报喜不报忧,瞒的滴水不漏。”

老太太感叹了会儿,又转头看向景正卿:“但就算是明媚丫头不肯说,你怎么也不说?明媚丫头还夸你能­干­,一路上照料得她妥帖,我看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景正卿捏着汗,只是认罪:“是,都是孙儿的不是,求祖母责罚。”

老太太恨恨了会儿,便说:“你别表面恭敬,心里不服,你父亲当你能­干­才派你去的,你虽然一路辛苦,遇上山贼也在意料之外,但不管如何,你仍是害你妹妹受了惊扰,且你还一味地瞒着我,为了免除我忧心是一,另外一宗,未必不是你私心里争强好胜,想要邀功。故而你虽然有功,却也有过,你下去吧,自到祠堂里跪一个时辰!想想你所做的种种!”

景正卿听了,全无不服,磕了头:“孙儿遵命。”起身出外,去跪祠堂。

景正卿走到外间,身后玉姗也跟着走了出来,将他唤住。

景正卿回头:“姐姐叫住我为何?”

玉姗看着他,笑问道:“卿弟,这会儿没有别人,你跟我说,真是遇了山贼?”

景正卿心头一跳,却也笑回:“不然还是如何?这事儿父亲都知道了。”

玉姗哼了声:“你可留神,你明媚妹妹病得那样,等会儿糊里糊涂再吐出几句来的话,看你怎么过这个坎儿。”

景正卿脸­色­变化不定,不知她猜到什么:“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玉姗瞥他一眼:“我本有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你实话也不跟我说一句,让我怎么帮你?”

景正卿讪笑了声,故意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姐姐冤枉我了,实在是遇上了山贼……情形有些不太好,我没跟老太太细说而已,不然的话恐怕不仅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玉姗脸­色­一变,也低声问:“你的意思……难道是山贼欺负了明……”

景正卿忙探手,将她的手一握:“姐姐,话别说的太……其实也算不得欺负,毕竟有我在,就是咱们的表妹太胆小了。”

玉姗看看他,便笑了笑:“既然如此,算了,我也不问了。”

景正卿便问:“姐姐,里面……”

玉姗说道:“你我毕竟是骨血同胞,难道我会不管你?你去吧,里头我给你照应着。”

景正卿撒手,大大地向着玉姗行了个礼:“我先谢过姐姐了。”

玉姗点了点头,叹道:“咱们家里,我跟你是最投契的……别人爱怎么怎么,全不关我的事,只是你,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你吃罪?幸好只是跪一个时辰,快去吧。”

玉姗跟景正卿说罢了,便要回来,恰好药煎好了,丫鬟便捧了来。

玉姗见状,就拦下那丫鬟,亲自端了药进来。

里头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玉姗端着药走到床边,低声说道:“老太太,妹妹的药来了。”

老太太见是她,就一点头。玉葫伸手要接药,玉姗说道:“不用你,我亲自喂妹妹。”

老太太见状,很是赞许:“姗儿倒是有心。”

玉姗吹了吹药,道:“可怜妹妹刚来,就病倒了……妹妹身子又这样娇弱,真真叫人怜惜,我们做姐姐的,自小不曾跟她亲爱,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怎能不仔细照料?老太太放心。”

李夫人闻言,面露笑意。苏夫人跟底下几位媳­妇­,有的赞许,有的挑眉。

老太太闻言,便念了声“阿弥陀佛”。

玉姗又说道:“咱们府里的人都这样疼妹妹,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照我看,老太太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妹妹毕竟是晚辈,让您在这儿守着,是折她的福呢,何况妹妹那样懂事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个儿病了会让老太太这样忧心,她就算是好了,也是于心不安的。”

玉姗说了这句,旁边李夫人,苏夫人趁机也劝。

老太太环顾众人,叹了声,说道:“罢了,我本来想要在这儿守着明媚丫头,奈何你们也得跟着我守着,姗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你们就先散了吧。”

苏夫人说道:“这儿跟老太太住的只有几步路远,明媚丫头有什么消息,即刻叫人去告知老太太就是了,多派几个妥帖的丫头在这儿,管保无事。”

玉姗便说:“今晚上我便不回去了,在这儿代替老太太守着妹妹。”

老太太闻言,十分窝心,含笑点头:“好、好。”

老太太发了话,一­干­人等才从这屋里散开了去。

玉姗便喂明媚喝药,玉婉回头看看,到底走了。

玉姗喂了一会儿,玉葫就说:“大小姐,让我来喂吧?”

玉姗笑道:“说了我要亲自喂妹妹,难道我是那两面三刀的人?你放心……你拿了帕子,等那吞不下的药淌出来,仔细擦擦。”

玉葫忙答应了,可喜明媚昏昏沉沉里,倒真的把药吃了大半。

玉葫见状,便松了口气:“幸好姑娘这次肯吃药了。”

玉姗听见:“怎么,妹妹先前病了还不肯吃药吗?”

这一句话就捅到玉葫的心病,当下脸­色­有些不对,便只说:“姑娘……是怕药苦,故而不肯吃。”

玉姗笑:“妹妹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子的­性­情,殊不知良药苦利于病?”

玉葫见她能说能笑,善解人意,便说:“我替我们家小姐多谢大小姐。”

玉姗便说:“谢什么,都是一家姐妹,能相互照料着是好事。”

当夜,玉姗果真就睡在这房子的隔间里,幸好老太太的居处房间多且宽敞,倒不觉如何,只是她一个千金小姐,肯为了个见面的表姐妹如此屈尊降贵,不管是不是做样子看的,也都算是极尽心了。

次日,明媚的病便好了一半,起码不似昨日那样昏沉不醒了。到底亏了身子,虚的动不了手脚更起不来,如此一直养了五六日,整个人才能下地缓缓行走。

因这几日来探病的每日都有,明媚­精­神好了后,多半也见过,对景府的人大致都熟悉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玉姗一早,便来请明媚到花园里散步,顷刻玉婉也来到,三人相见,因不像是刚见面时候那样生疏了,倒觉得有些像是亲姐妹般亲密。

明媚也知道玉姗在自己病中劳心劳力照料的事,对她十分感激,又看她气质高雅,人又温和,因此格外多几分亲近之意,玉婉­性­子稍微淡一些,但却也是个雅致的闺中淑女,对她也好,明媚自小没什么姐姐妹妹,见了两人,自然喜欢。

三人一路说笑,来到院中,此刻日影当空,金光万道,天­色­碧蓝,让人一看便觉心旷神怡。

三人且行且走,却见满园除了晚开的月季,只有掬花含苞待放,玉姗便道:“再过几日,等掬花开了,妹妹身子也大好了,到时候在这院子里,倒可以对着掬花喝上几杯。”

明媚想不到她们竟会喝酒,就面露惊奇之­色­:“姐姐会喝酒么?”

玉婉笑道:“这酒也分男人喝的跟女孩儿喝的两种,妹妹可别一提起酒来就想到那些龌龊不堪的臭男人才是。”

明媚顿时便脸红,玉姗撞了玉婉一下:“别口没遮拦的,在这儿露出这轻狂嘴脸,你瞧,明媚妹妹脸都红了。”

玉婉不以为然:“只是咱们自家姐妹说话,哪里顾忌那么多,且我也没说错,咱们府里自酿的杏儿酒可是一等的,改日求一坛子来给你尝尝,管保一尝就爱上。”

她最后却是向着明媚说的。明媚浅笑,心中却忐忑,一瞬竟想到那夜在船上,景正卿探身递酒给自己喝的情形,那必然是男人喝的了,怪道她那样快就觉得不胜酒力……原来那人从那时候就已经……

明媚一阵后怕,正在此刻,却忽地听到远处有人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姐妹们在此。”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明媚听见这个声音,简直如晴天霹雳。

东引

病了几天倒是好,也算是过了几天的清净日子,景正卿十分识趣,并不过来­骚­扰,大概是知道明媚不愿见他,又因她病着,倘若刺激过甚,又说出什么话来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幸好他才回京,因这段日子不在,积攒了许多杂事,景正卿一心忙碌,倒也顾不上­色­~心大发。

因此两人各得其所,彼此清静。

近来二爷听闻明媚身子无恙了,加上他的杂事也料理的差不多,瞬间压下的念想铺天盖地卷土重来,想到一路的般般件件,明媚的容貌举止,两人之间种种,简直有只蚂蚁钻进心里,挠啊挠着,连骨头缝都带着难以启齿地痒。

这一次重相见,就如狭路相逢。

明媚打起­精­神,回身去看,却见来者果真是景二爷,身边儿还另有一人,身量差不多,容貌各异,脸儿要方一些,因这脸型,倒显得有几分敦厚刻板。

玉姗见了,便笑对景正卿,迎了过去:“原来是卿弟跟昌哥哥,听你今儿在外头的,怎么这会儿却回来了?”

玉婉却对明媚低声说道:“二哥身边的,是咱们这房的大哥。”

明媚一听,就知道这是景睿的姨娘所生,名唤景正昌的庶出哥哥。

这会儿景正卿已经对玉姗说:“可巧今儿顺利,事儿早早地都办完了,又遇上哥哥,便一块儿回来了。”

景正昌听他说着,就跟明媚见礼:“这位就是刚来的明媚妹妹了吧,向来没得空相见,没想竟在这里见了,妹妹身子大好了?”

明媚见他态度不咸不淡,只是眉宇之间仿佛略带一点急躁,便也行礼:“原来是大表哥,可喜终于相见,劳大表哥挂念,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景正卿仔细看她,见明媚病了一场,眉眼儿却越发出­色­了,也不知是因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真个如此,只觉得无一不爱。

景正昌听明媚说罢,却只匆匆一笑,道:“妹妹只管安心在这府里住下,当是自己家一般,若有什么缺乏的,便跟人说……”

明媚见他心不在焉似的,便只点头微笑:“多谢大表哥。”

景正昌说完,就又看景正卿:“正卿,方才的事……”

景正卿正看得得意,忽然听景正昌开口,才咳嗽了声,向着玉姗说道:“哥哥有点事要跟我商议,等说完了,再回来……”

玉姗笑道:“你们的正经事要紧,快些去吧。”

景正昌早迫不及待地转了身,景正卿复扫了明媚一眼,虽然千般不愿离开,到底也跟着去了,两人一前一后,身形渐渐隐没亭台之中。

两人走后,玉姗便道:“这位昌哥哥,忙什么呢?卿弟才来一会儿,话都没说几句,就忙不迭地把人勾走了,合着就当他是使唤的人手一般,他又不是没有使唤的下人,偏爱拿捏他弟弟。”

玉婉哼道:“谁知道又是什么事,只别又为难卿哥哥才是,也真是,才回来几天呢,又缠上了。”

明媚听两人话中很有深意,便问:“你们说的,我怎么不懂?”

玉姗谨慎,便不太肯说,只笑:“恐怕是兄弟情深罢了,倒也没什么。”

玉婉却说:“你刚来,故而不知道,因为我们这房里,父亲只让卿哥哥负责家里的事儿,昌哥哥便时常来罗唣,说得好听些是让卿哥做主,不好听的,是变法儿为难呢。上回昌大嫂子家里有事,按例只给那个数的银子,偏要了一倍去,卿哥哥好脾气,才不跟他计较,只亏空了自己罢了。”

明媚听到“卿哥哥好脾气”,简直要笑出来,心想:“那个人是好脾气的?我看未必,恐怕是顾忌什么才忍气吞声罢了,又或者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玉姗见两人说话,她只闲闲地在一边看花,不阻止,也不Сhā话,听到这里,才笑说:“这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来倒是我们那边清净了,勋哥哥是个甩手掌柜,嫂子也一样,茂哥哥早早地就外放了官儿,也不在京内住了,三嫂子管家,倒也有模有样,省了许多心。”

玉婉见她说她们大房,就笑:“别隔山观火地笑话了,那是因为你是个小姐,才多省心的,何况姐姐恐怕也在家留不了多少日子了,大家也都知道,多没敢得罪你的。”

玉姗闻言,脸上一红,便转头不语。

明媚见状,讶异问道:“这话怎么说?”

玉婉见左右无闲人,就跟明媚说道:“这件事可一定要跟你说了,姐姐其实早定了要入宫的,只因为前两年,皇上喜欢的一个妃子没了,因此便延迟了,这一遭选秀的日子快要到了,宫里的皇后娘娘早传了信儿出来,让姐姐一早就进去,也免了面选的一节,瞧那个意思,一进宫就要晋封的。”

明媚大为吃惊:“当真?”

她知道景正卿已经十九,玉姗唤他卿弟,那她自然年纪也不小,——后来才知道玉姗跟景正卿是同年,只是比景正卿多几天罢了。这样年纪的小姐理应出嫁,如今却仍留在府中,明媚猜自然有个缘由,但她刚进府,也知道有些事儿是不该乱打听的,没想到却在这时候知道了,原来竟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事。

玉婉笑道:“自然了,这可是咱们家第一位娘娘呢。”

玉姗听了,才啐道:“别口没遮拦的,又轻狂了!”

玉婉越发笑:“看,这娘娘的架势都出来了……明媚妹妹,你难道没发现,咱们姗姐姐素来的举止都跟别人不同的?但凡见了的,谁不说她端庄贤淑,贵不可言?因人家就是个娘娘命呢。”

明媚见她姊妹两个说笑,她却不能肆意,只忙对玉姗道:“真是恭喜姐姐了。”

玉姗一笑,脸儿红红,却隐隐有些矜持之意,对明媚温和说道:“别听婉儿在这疯言疯语,还没有成真的事儿,何必就说嘴,妹妹是端庄的姑娘小姐,别跟着她学坏了。”

玉婉见她故作姿态,便一笑,偏到旁边去拉低一根花枝,回头斜睨玉姗,说道:“嘴里这样说,心里头未必不是乐开花了……我现在自然要多些跟你贫嘴,若以后你真成了娘娘,有些话也就不好说了。”

玉婉说到这里,眉头一蹙,眼中透出几分伤感之意。

玉姗听了,一时也若有所思,走到玉婉旁边,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搭。

明媚在旁边看着两人,虽然这两个一直斗嘴,或许私底下也有些不合,但毕竟是骨血姐妹,此一刻,这份伤感之意却也是真的。

明媚又羡又叹,忽然想到自己……一瞬也有些伤神。

三美正在各怀心事,忽地外间有小丫鬟急急而来,垂首禀告道:“大小姐,二小姐,表小姐,外头陆侍郎跟欧大人家的两位小姐来访。”

玉姗一听,顿时便笑:“她们两个怎么一块儿来了?”

玉婉也掩口而笑:“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卿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说着,就扭头跟明媚说,“正好你也在,便见一见,看看这两个,哪个做咱们的卿嫂子更好。”

明媚一听,不由一喜:“怎么,卿哥哥有了嫂子了?”一喜之下,称呼都变了。

玉姗玉婉听她口吻之中满是惊喜,均看过来,玉姗便笑道:“怎么明媚妹妹也盼着有个卿嫂子了吗?”

玉婉也笑:“还没有,这不是有了人选了吗?不是我们自夸,这京里头想要嫁给卿哥哥的……可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她一边说,一边擎起手来,向着明媚摆了摆,很显自得。

明媚笑道:“那可真要见见了,不知道这陆小姐跟欧小姐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听来头都是非凡,必然是极好的。”

玉姗便吩咐那丫鬟出去迎人,玉婉就对明媚说道:“这两个,来头倒是一般,陆大人不过是个侍郎,但是听闻父亲对他很是青眼有加,大概是前途无量,陆小姐也是出名的才女,至于欧小姐家里,那是有名的皇商,虽然不比陆家的书香门第,但却是首屈一指的巨富……幸好欧小姐生得也好,没那种巨富之家的粗俗气,脾气也温婉,我们才肯跟她结交的……但都是对卿哥哥极倾心的,又因如此,两个人很有些不对付,故而我跟姗姐姐才笑她们怎地竟一块儿来了。”

明媚心头一阵激动,没想到景正卿那种货­色­,居然还会有这样出­色­人家的女孩儿倾慕,忽然转念一想,心道:“我当初不知道他品­性­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敬慕有加的……这些女子,恐怕也是被他皮相所惑了吧,可怜,可怜。”但是一想到景正卿如果娶了妻,怎么也不至于再打自己主意了,总而言之,祸水东引,最好是……让他摊上个凶悍­性­情的女子、能制辖住他。

明媚心里盘算着,只觉眼前一片明亮,忍不住高兴起来,有些激动地盼着见那两位小姐。

­干­醋

过不多时,陆欧两位小姐果真联袂而至,明媚定睛看去,却见左边一位,身材略纤细,着一袭淡黄衫子,眉眼间透着娴静,她心中便猜这位是陆侍郎家的小姐,而右边的姑娘,同样着一袭黄衣,只不过这黄是一种偏稳重的褐黄,对少女而言有些太老气了,可却偏衬得这女子身段婀娜动人,圆润的鹅蛋脸也越见白皙,且她又天生一副笑面孔似的,眉眼弯弯,像是随时带笑,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果不其然,两人走上前来,分别行礼,玉姗便给明媚介绍:“这位便是陆小姐,这位是欧小姐。”又同两人说:“这是我们的明媚妹妹。”

明媚见自己果然猜中,心中高兴。同两位女子对视一眼,又行礼过了,大家伙儿才进凉亭,丫鬟们抱了锦垫放在石凳上,众位小姐落了座。

玉姗便道:“近日才想,许久不见两位妹妹了,正想着,人就来了。”

那位淡黄衣裳身材纤瘦的侍郎之女、陆慎贞便道:“因听说府内来了贵客,且贵客又身子不妥,知道姐妹们必然忧心,无暇会客,故而不敢贸然前来打扰。”

欧玉娇也微笑着说:“我也正是如此想的,怕擅自前来有个冲撞,近来听闻贵客大好了,才想登门来拜会、也见见姐妹们,可巧正遇上了陆姐姐,我跟姐姐可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慎贞闻言,便微微一笑,并不怎么搭腔。

明媚见她们言辞之中都提及自己,但她毕竟不是地主,就只含笑倾听。玉婉便说:“两位姐姐也听说了明媚妹妹来了府里了?”

陆慎贞就看向欧玉娇,自己不支声。

欧玉娇人如其名,说话温声软气,显得十分好脾­性­:“可不是么,听闻府上老夫人十分挂念,今日一见,才知道妹妹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怪道令人喜欢。”

明媚见她看向自己,才回道:“姐姐这么说我倒要惭愧了,我来到府里,才知世上有姗姐姐婉儿姐姐这样的人物,今日又幸会见了两位姐姐,不管人物、品格都是一等一的,真真令我大开眼界。”

欧玉娇十分受用,眼睛凝视明媚,眼波含笑。

陆慎贞见两人亲爱,她矜持一笑,却对玉姗道:“姗姐姐,借一步说话。”

玉姗见她忽然如此,不由一怔,转念却又想通,便含笑起身:“你当着他们的面儿要跟我说体己话,也不怕她们嫉妒?”

陆慎贞也笑道:“我是说正经的体己话,不是些闲言碎语。”两人起身,便到了旁边,互相靠在栏杆边上低语,显得十分亲密。

玉婉回头一眼,便哼了声。欧玉娇倒是面不改­色­,只是握着明媚的手,低声问道:“妹妹多大了?”

明媚便答:“十四岁。”

欧玉娇道:“原来妹妹已经十四了,看来倒是不像。”

玉婉便Сhā嘴说:“卫丫头从小身子弱,这一路上又遭了点罪,受了惊吓又得了场病,原比平日要瘦弱些,以后仔细养着,必然会养起来的。”

欧玉娇缓缓点头,忽然说道:“妹妹要养身子……我倒是想到,我们家最近从北边新得来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好物,还有些上好的当归,白芍之类,是别处的药品无法比的,若是妹妹合用,我回去叫人送一些过来。”

明媚一怔,玉婉就笑:“玉娇姐姐,你这样说,难道我们府上就没好物给卫丫头补身子吗?要到你们家去讨?”

欧玉娇十分会说话,不慌不忙,笑回:“自然不是,你们府里,要什么没有?只是难得我们进货来的新鲜,药效也强一些,何况,这点子药倒是其次,只是聊表我对妹妹的一点心意。”

玉婉便掩口笑:“你怎么一见卫丫头,就对她这样好?反倒把我们也比下去了。”

欧玉娇道:“二姑娘你又跟我说笑,我不是瞧着妹妹合眼缘么?二来我听你方才的话,觉得她的身子实在是亏着,我们家动那些东西又便宜,才想尽这一点心意的。——只要你们不嫌弃。”

玉婉便跟明媚说道:“你瞧瞧我们玉娇姐姐,是不是极会做人的?明明是要给一宗大礼,反倒说让咱们不嫌……只是,玉娇姐姐,我替你担忧呀!”

明媚正暗暗赞叹欧玉娇为人,实在是八面玲珑手腕了得,忽然听玉婉如此说,便不解。正好欧玉娇也问:“为什么担忧?”

玉婉吃吃笑道:“你现在还没嫁过来,就往这里送东西了,倘若以后你成了我们二嫂子,岂不是要把整个欧家都搬过来?故而我替你们家担忧啊。”

饶是欧玉娇稳重,听了这话,脸颊飞红:“这二姑娘,嘴又贫起来了。”

明媚听了,却也跟着乐,她跟这欧玉娇虽然才相见,但入欧玉娇所说,十分投缘,这欧玉娇又会做人,手腕又了得,若是以后成了景正卿的妻室,想必也有法子制住那人,因此明媚也十分高兴,只恨跟她们还不是十分的熟络,因此也不好说些逗趣儿的话。

她们这边说的热闹,那边上陆慎贞跟玉姗也说完了,便双双过来,玉姗便问:“在说什么呢,说的这样热闹?”

玉婉道:“这个可不能跟你们说……除非,你们把在那边说的体己话也抖出来,这叫一物换一物。”

玉姗自持是有身份的,且当着外人,便不跟玉婉打闹,只说:“先前还说你轻狂了,如今当着外客,虽然是相熟的姐妹,却也不知道管束自己,倒让贞妹妹跟玉娇妹妹见笑了。”

欧玉娇红着脸:“姐姐别这么说,二姑娘这样才算热闹。”

陆慎贞瞧她一眼,这亭子不大,玉婉说话又并非刻意压低声调,陆慎贞方才自然听见只字片语,心里很膈应,连带也不太喜欢玉婉了,就只对玉姗说道:“姗姐姐,我今儿来也没别的事儿,就只是方才那宗……然后看看明媚妹妹。”

明媚忙起身,陆慎贞正眼看了明媚片刻,心中自为她的美貌惊动,面上却还风轻云淡:“知道妹妹身子大好,我也就放心了……今儿匆匆而来,便要告辞了,改日再好好地过来跟姐妹们相聚。”

玉婉不理她,玉姗倒是又挽留了会儿,陆慎贞到底走了。她前脚去了,欧玉娇便也告辞,临去就又对玉婉明媚说:“我家去后,便叫人各样儿打量些送来……妹妹好生养身子,二姑娘也别欺负妹妹。”

玉婉笑道:“你倒是做的好人,我反成了黑脸儿。”

欧玉娇笑笑,便出府去了。

她们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亭子里便又剩下景府三女,玉婉就问玉姗:“方才陆慎贞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地,还避着人。”

玉姗笑,她心中知道:陆慎贞不喜欢欧玉娇,故而格外作出跟她亲近的模样来,一来远离欧玉娇,二来让明媚跟欧玉娇都看看,她跟玉姗关系非同一般。

玉姗想到陆慎贞跟自己说的,勉强一笑:“没事,你不必打听这个。”

玉婉见她虽然仍笑,脸­色­却有异,正要追问,却也知道玉姗心思深沉,打定主意不说的,就算是怎么逼也无用。

明媚却说:“这两位小姐,可都是明珠翡翠,极好的人物。”

玉婉听她出声,才又打起­精­神来:“如何?你觉得哪个更适合当我们二嫂子?”

明媚笑:“我瞧着姐姐你好像更喜欢欧小姐。”

玉婉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要说她,说起来也是她脾气好些,乐意跟我们在一块儿,不像是陆家的,自觉家世了得,只跟姗姐姐相处,不乐意近了我们似的。”

明媚说道:“她是官家小姐,自有一股清高,也是人之常情。”

玉婉哼了声:“她只顾巴结姗姐,却不知,等姗姐姐入宫后,若是封了皇妃,京城里比她更好的官家小姐有的是呢,轮得到她么?现在就不可一世地,我瞧不上。”

明媚便又说:“那欧小姐岂不是也轮不上?”

玉婉道:“这个……也得看机缘罢了。”

正说到这里,亭子外有个丫头过来,垂手说:“大小姐二小姐,表小姐,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说,请表小姐过去,外头送了两匹时新衣裳料子过来,老太太让表小姐过去选料子裁衣裳。”

三人一听,玉婉玉姗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有些酸意。——料子虽然一般,但老太太的心意却难得。

明媚也察觉到了,便说:“姗姐姐婉姐姐,我们一块儿去吧。”

玉婉嘟嘴道:“又没叫我们去,做什么要过去呢。”

玉姗却咳嗽了声:“你我的衣裳多得没处穿,妹妹才来,自然少那些,你还吃她的醋不成?快收起你那嘴脸。”

正在这会儿,外头却又来一个婆子,见了三人,笑道:“我原本是要去请大小姐二小姐的,可巧走到半路,听闻两位小姐跟表小姐在这儿说话,才折过来……老太太那边传话,说是外头得了新鲜上好的料子,让两位小姐过去选料子裁衣裳呢。”

明媚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可不想才跟两个姐妹关系好些,就因这些小事而闹隔阂。

果真,玉姗玉婉听了这话,也各自露出笑容,玉姗便对玉婉说:“你瞧你的急­性­子,差点儿闹出笑话。”

玉婉就望着明媚笑:“好妹妹,我向你赔不是,原是我脾气太急了些。”

明媚挽住她的手臂:“姐姐可别这样说,我原本孤苦伶仃,有了两位姐姐,亲爱还来不及呢,恨不得有衣裳一块儿穿,有饭一起吃的,就怕你们嫌弃我……”

玉姗听了,还则罢了。玉婉有些动容,握住明媚的手,又是惭愧又是怜惜:“既然认了是姐妹,就别说见外的话,原本这府里我是最小的女孩儿,如今有了你,我便当你是亲妹子一样,如何?”

玉姗听到这里,才笑:“卫丫头,别答应她,她认了你当亲妹子,怕不是要同你亲爱,而是要欺压你呢。”

玉婉奇道:“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平日里十分地欺压我?”

明媚听两人斗嘴,一时也笑起来,三人说说笑笑,一团和气,便去见老太太。

低调

去了景老夫人房中,还没进屋,就听里头说笑声儿传出来,委实热闹。

丫鬟里头报了,这厢明媚同玉姗玉婉三个,进了屋内。玉姗玉婉一左一右,拥着她,正如一个枝头生出的三朵花儿,委实花团锦簇,娇艳可人。

却见大房里,老三景正盛的夫人朱氏笑道:“老太太分别叫人去请几位小姐,我只说你们三个情投意合,必然是在一块儿的,叫少派个人去,老太太偏不依,说是恐怕扑了空,叫了这个没叫那个,显得偏心,你瞧现在,岂不是被我说中了?”

老太太在上,旁边坐着的是苏夫人,正也微微带笑,玉姗三人上前见了礼,老太太已经一叠声叫:“我的儿,快过来,到我身边儿坐。”

玉姗玉婉对视一笑,不敢过分逾矩,只偏站在脚边儿上,老太太却把明媚拉了过去,看了她会儿,说:“两个是我的孙女儿,一个是外孙女儿,都是一样地疼,家里又不缺人,周全些,总比做不到要强。”

明媚便挨着老太太坐下:“两位姐姐见我身子康健了,怕我在屋里闷,故而约我去花园里走走。”

老太太含笑点头:“这样好,我看着你们在一块儿亲密,心里也安乐。”

苏夫人便对玉婉说道:“你妹妹身子才好,不宜在外头多吹风,要细心些才是。”

玉婉回:“本是要回来的,谁知道又见了两个人。”

老太太听了,就道:“可是陆家跟欧家的两个丫头?”

玉婉笑:“祖母可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可不就是她们两。”

老太太逗笑:“少哄我,她们两个早先来到,已经拜过了我跟你母亲,想必是出门又去找你们姐妹了。”

玉姗便道:“怪道只跟我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玉婉故意说:“这两位姐姐礼数倒是极之周全,本来以为她们只是来找我们玩儿的呢。”

都心知肚明那两位小姐上门是为什么。老太太手握着明媚的手,转头看她:“你也见过了?”

明媚见问,才回:“见过了,真真是两位美人姐姐,风度也好,出身也好,让人喜欢。”

老太太将明媚的手握紧了些,脸­色­有些黯然,也不言语,看明媚一眼,便垂了眸子,像是在想什么。

明媚正在想是否是自个儿说错什么,玉姗见状,却对旁边的玉婉使了个眼­色­,玉婉怔了怔,便会意,当下笑道:“照我看,就算她们两位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那一个人。”

众人多半不解,老太太也抬眼看她,三少­奶­眼珠一转,早知道她的意思,偏偏问:“二妹妹说的是谁?”

连明媚也好奇看她,玉婉含笑,说道:“这个人,曾远在天边,如今……却是近在眼前!——岂不就是我们的明媚妹妹?”

明媚正静听分解,万没想到是说自个儿,顿时窘然:“婉姐姐,你又说笑了。”

玉姗开口:“婉妹妹惯会说笑,但是这一回,却是没有说错。”

三少­奶­也笑道:“偏二妹妹眼睛毒!咱们明媚丫头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出身比他们只高不低,至于这容貌,说句孟浪的话,这京城里,我倒是瞧不出比她更出­色­的人物了!”

大抵女孩儿都是很在意自己容貌的,这话若是说别人,玉婉定然会翻脸。但只因明媚年纪虽小,但已经初露国­色­天香之态,加上刚病愈,纤腰一握身段袅袅,更如神仙妃子一般,风姿出尘。

在她之前,玉婉只承认玉姗容­色­无双,如今,在明媚之前,玉姗竟也有些失­色­,只要加以调养,日后出落了,风采自然可想而知。

玉婉自知自己是绝比不上的,又加上之前衣裳之事,这醋自然就不会吃了,当下反笑:“三嫂,你只顾喜新厌旧地赞明媚妹妹,却不想我跟姗姐姐也是你妹妹!我们虽则是粗头平脸的见不得人,却也是京里的坐地户,你可别得罪咱们。”

三少­奶­掩口,作势自打嘴巴,哈哈笑说:“是我失言,忘了咱们家还有两个明珠似的人物,我向二姑娘大姑娘赔不是了!”她走到玉婉身边,笑吟吟地,竟真个向她下拜见礼。

玉婉偏不理,推她一把:“去,你还认得我呢!现在再来巴结,也已经晚了。”

当下,满堂大笑。

玉姗自觉明媚虽然出­色­,但跟她乃是不同类型之人,何况这些攀比对她来说已没什么意思,因此也并不在意,反而微笑,显得很大度。

老太太听了,又见玉婉跟朱氏情态,也觉可乐,笑得前仰后合:“二丫头,几时这么贫嘴滑舌的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明媚紧紧搂入怀中,隐隐地也叹了声。

此刻明媚才隐隐察觉,老太太心中好似有一处郁结,方才明媚夸两位小姐,无非是想跟老太太提个醒,让她对两位多另眼相看,最好一喜之下立刻给景正卿那厮订了亲,却没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她一句“出身也好”,引起老太太的心事,——倘若明媚的母亲景如雪当初并没有嫁给卫凌,那么,这一刻的明媚,身份必然不是一个“县令之女”可形容的,起码要在公侯之上!其显赫可想而知,因此老太太暗中郁结。

幸好有一­干­小辈凑趣,说笑开解,有道是不说不笑不热闹,满堂和气里,丫鬟们把衣裳料子捧上来,玉姗玉婉自先让给明媚挑选。

明媚谦让,不肯先挑,还是苏夫人说:“别跟她们让,你是新来的,年纪又最好,她们疼妹妹,也是应该的。”

明媚听了,这才选了一匹素­色­的衣料,看起来并不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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