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傻瓜,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那什么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相信我是真的消,Tony死掉。”
“死掉?费凌?”
“离开戈芬,从后视镜里,看到愣在那里的你;去到机场,旁观着一家又一家团圆后相拥离开的喜悦;到达澳门,意外看到盥洗室里一个人吞药的徐总;还有那些夜晚,躲在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里和那些下三滥讨价还价……我渐渐开始想象,如果Tony死掉,我们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平静——开开心心的活在这座城市,看着孩子们长大,那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梦。而且,在某些时刻,我也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着。”
“不,费凌,”我看着面前那张逐渐冷却的脸,奋力的摇着头。
“费凌,你一定是太累了,累的出现了幻觉。”我扬起手腕,看了看表。
“时间不早了,我去把鸡汤带过来,今晚,我们一起守着Tony,直到徐总联系到接收的正规医院。刚才是我不好,没有体会到你的难处,其实Tony存在与否对我们是否幸福没有多大的影响。我都想过了,等Tony伤愈,我们想办法送他走,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说完,我直起麻木的双腿,向着门口走去。
“等一等。”费凌猛地回身,拉着我的袖口。
“我没有累到出现幻觉,一切都是真的,在回来的路上,我甚至已经把买到的安眠药溶到了要喂给Tony的水里,我想那计量是足够致命的,特别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而且,就在刚才,在浴室里,我甚至想故意制造状况让他滑到,地上很滑的,我确定我是那么消的。”
费凌说着,双手有力的揉搓着头顶。渐渐变得绯红的脸色染红了那原本清明黑亮的眼眸,整个人也随着挣扎慢慢的缩到角落。
“费凌,费凌,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你看着我。”
我拉起费凌,对视着那双猩红的双眼。
“不是的。那时因为压力太大了。你看,你刚才对着Tony说的话,才是你的真心。好吗,相信我,恩?”
费凌看着我,慢慢靠到我的腹部。
“herie,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的。但我知道的是,Tony或许一直爱着你,因为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呢喃着你的名字,那声音微弱难辨,可唇语是不会骗人的。我们都做过义工的,你知道的。”
“所以呢?你认为果决撇下我的人还会爱我?那个睿智冷静的费凌哪去了?”
“我可能在思想上足够理智,可是我的潜意识骗不了自己。就算我再不在乎,我还是会有负罪感的。我们不够了解他,关心他,以至于今天的一切我们都有责任。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可以避免他走错路的。”
“那么,你是后悔了吗,费凌,我们爱上了彼此,代价是奄奄一息的林博炀,你这么认为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既没有守护好你,也没有履行兄长的责任。生意不是一切。”
“那么呢,下一步,你打算如何挽回你的过错?弥补欠缺的作为兄长的责任?”
看着沉溺于从未有过的萎靡的费凌,听着那一席逻辑混乱的对白,我的颤抖颤动了空气,也撼动了我对一切的信心。
“明天送Tony离开后,我会去中部的新公司待一段时间,整理一下自己。我消你也是,看看自己的心,住着的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吗?我会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吗?”
我举起左手,崭新的婚戒光芒四射。
“这不是一辈子的承诺吗?不是我们到达彼此心底的见证吗?费凌,你让我去确信谁?我还能去确信谁?”
激动的情绪,尖刻的喊叫,宁静的夜,波动的心掀起千层巨浪。
看到近乎撕碎的我,费凌慢慢的站起身。
“天,不是的,herie,上帝我到底是怎么了?陈宇?别这样……”
我看着费凌,捂住疼痛难忍的胸口一步步的后退。可就在仿佛触摸到门框的瞬间,猛烈的咳嗽声和仪器的警报固化了一切。还处于摇摆中的我们快速的上前,却看到大量鲜红的血从林博炀的嘴角和鼻孔喷薄涌出,直至染透雪白的床单。
费凌一边试图阻止涓涓外涌的血流,一边示意我地板上的电话。
“徐总,快联系徐总,博炀,坚持住,坚持住啊。”
哆嗦着按下通话键,电话那头,一样的惊慌顺着电波冲破宁静的夜空。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朦胧的泪眼前,一颗鲜活的灵魂仿佛正一点点的归于沉寂,费凌的呼喊,依稀的救护车警笛也一点点离我远去。
阖上沉重的眼,一声惊呼,是那夜属于我的最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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