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焦黄的月亮寂寞的挂在天上。

今天是方华川上班的第二天，原来门卫只有那耳背的大爷一个人，想是上了年纪，身体熬不住了。再加上厂里也不放心由着这么个老头儿打更，这才贴了招工启事。

方华川主要是值夜班。白天没什么需要警惕的，无非就进门登记，帮着找找人什么的，也用不着浪费他这大好资源，一个老头儿足矣。

对于安排他值夜班这一点，方华川是举双手赞成的。一方面，是每天厂门口熙熙攘攘的过往那么多人，难保被几个熟人认出来，到时候街坊四邻的传开了，他脸都没地方搁；另一方面，他还可以趁着白天打打零工，多赚份钱。这样辛苦归辛苦，但是他甘之如饴。

就在他喝了杯茶，望着漆黑空旷的厂区昏昏欲睡的时候，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打窗户的声音。

方华川回过头，门卫室的接待窗口，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本厂的工服，个子不高，剃着平头，眼神有些闪烁。

方华川拉开窗子，问：“同志，有什么事儿吗？”

那人笑嘻嘻的递过根烟，方华川扫了一眼，四块钱的石林！他最奢侈也就买包一块五的哈德门，那还是抽几口掐灭，等烟瘾上来了再点燃剩下的半根儿。

方华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烟还给那个人，接着问：“同志，什么事儿您说。”

那人拿起那根烟，自顾自的点燃，说道：“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着咱都一个厂的，相互照顾相互关心。这不怕你一个人儿寂寞，正好路过，陪你聊聊天儿！”

方华川看看漆黑的夜空，又看看空旷的街道，心想：大半夜的，还穿着工服，这是上哪儿去了？还能路过厂里？

那个时代唯一普及的就是公用电话，电视毕竟是少数人才能享受的稀罕物儿。所以那时候的人们晚上的娱乐项目少的可怜，除了在自己婆娘的肚皮上奋斗，就是象棋扑克之类的棋牌娱乐了。

再加上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人们都是充满了奋斗­精­神的忘我工作，即使是娱乐，也很少有娱乐到深夜的。

所以，方华川不得不打起­精­神，保持警惕。

那人见方华川小心的动作，轻笑道：“看你这样儿！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说你。。。。。。”

没等那人说完，方华川就听到墙根底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趴下身子，将头探出窗子，只见窗台下，三个人影正紧贴着墙根悄悄的往厂内蹭。

方华川见状，大喝一声：“谁？！­干­什么的？！”

那三个人被他的大吼吓了一哆嗦，本就蹲着走的身体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先前递给方华川烟的人赶紧拉住他，说：“都咱厂里人，都咱厂里人，别喊！”

方华川怒视着他：“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那人笑容僵硬的说：“哥们儿，咱厂多少工资你也不是不知道！拼死拼活的就那么点钱，还不够哥几个出去吃顿饭的。你说你辛辛苦苦不回家陪老婆为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口饭嘛！”

那人将燃尽的烟头随手弹出去，继续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哥几个随便拿点东西出去卖，完了钱咱哥几个平分！你放心，咱就拿点不起眼儿的，绝对不能给你找麻烦！怎么样？”

方华川想都没想，果断的拒绝说：“门儿都没有！看咱都一个厂的，你们赶紧滚！要不然我报案了！”

那人笑嘻嘻的继续劝道：“哥们儿，至于嘛！要不就这一晚，怎么样？就一晚！明儿一早就把钱分给你，只怕钱一到手，你该主动让哥几个过来了！”

方华川见那三人纷纷站起，向他走过来，大有只要不答应就要动手的架势，于是假装思索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人见他松了口风，大笑着说：“放心吧！哥几个都­干­了快一个月了！原来那老头耳朵聋，我们顺墙根喊口号都不怕。这两天换你了，我们昨天还没敢来呢！今天才过来探探底子。哥们果然是聪明人。”

方华川撇了眼放在桌上的电话，对他们说：“那你们赶紧进去吧！抓紧时间，快点出来。”

那几人点点头，迅速的走进厂区。

见他们走了，方华川马上拿起电话：“喂，公安局吗？我要报案！我是炼化厂的。。。。。。”话刚说到一半，他的面前就伸出根手指，将电话给挂断了！

方华川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正是递烟给他的那个人！

此时那人狞笑着：“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儿！真他妈没看出来，你还会玩儿套路！”说罢招招手，身后的三人也出现在门口。

方华川随手抄起胶皮棍子，站起来指着那群人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别过来，公安马上就到了！”

那人双手抱胸，安然的说：“别怕，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就陪你等着公安来！哥几个，上货！”

他话音刚落，那三人就从屋外搬进两小桶原油，还有好些个废弃不用的钢材下脚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