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小石头一路击鞭锤镫,马不停蹄,领着三万大军悄悄潜至流云飞峡东南方向的一处小村镇张家坪。此处离流云飞峡约有三十里,原是个热闹所在,可自周军侵掠后,却已荒芜,村人也均逃逸至长安。不过人虽无,房舍仍在,三万震北铁骑暂时歇下。
住不下得,则扎营立寨。
如此一住多日,每天不是操练,便是巡哨与在震北大营无甚不同。
副帅楚虞纳闷不已。他想皇帝被围,事态紧急,王爷何以不疾速救援解困,反而落脚多日,踯躅不前?
他为人爽直,心里压不住疑窦,到了小石头居处,把这问题说了。
小石头原正与奚方研划救援方案,见他气冲冲地前来责问,微笑地看着他,道:“楚将军,皇上被围大军有多少?”
楚虞不明何意,愣愣地道:“三十余万!”
小石头又道:“那么秦军有多少?”
楚虞道:“据探子回报,约五十万大军。”
小石头再道:“那咱们这些援兵有多少?”
“三万!”楚虞呕懑到了极点,搞不懂小石头为何要问他这么容易浅显的问题,简直拿自己当白痴。是以,这最后一答,口吻颇带不满,胸中已生怒气。
小石头站将起来,朝旁边的奚方瞧一眼,微笑道:“既然咱们人数远少于秦军,惟有智取,岂可力敌?”
被他反责,楚虞没生半点怒气,反而喜道:“原来王爷早有定计,是末将卤莽了。”
敌军众多,己方人寡,他焉会不知?只是皇帝被围,举国震惊,又瞧小石头总在张家坪休养生息,按兵不动。不由怀疑新任的赵王爷由于首次出征,许是心中胆怯,畏敌不前。如今见他言笑淡然,谈吐明晰,显是胸有成竹,自然疑念尽去,转而欢喜起来。可见此人对赵家忠诚到了极点。
小石头慢条斯理地道:“明确的计谋,本王还没有。”
楚虞大愕,问道:“那王爷打算如何?”[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小石头道:“如今没有,不代表明天也没有?楚将军稍安勿噪,待缓两日,我军必能旗开得胜。”
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楚虞无言,只得抱拳退出。看楚虞背影在屋外拐角处消失,小石头拭拭额头,转目望向奚方道:“奚先生,再这么拖下去,我怕军士们早晚会兵变!”
奚方哈哈笑道:“王爷,你也忒小瞧自己了。震北军跟了赵家两代人东平西讨,南征北伐;大到将官,小至兵丁,哪个不惟赵家之命从事。别说赖着不救皇帝,固然你立时下命,挥军攻打汴梁,多半也没疑议。”
“可……”小石头依旧忡忡不安。
奚方道:“王爷可是想说楚将军的事?”
小石头颔首认可。
奚方慰道:“楚将军急着来问你,实地并非关心皇帝安危。他是怕王爷年幼胆怯,贻误战机,俟时连累了赵家赫赫声名。”笑了笑,又道:“只是他并不知王爷存有借刀杀人的心思,不然,或许他会首先赞成。毕竟王妃可是死在仁秀帝的手上。对于忠诚赵家的震北军来说,可是睚发眦肝也要报仇的大事。”
小石头叹了一气,道:“王妃深恩,我再也难还,除能替她报仇以外,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报答。”心下却对借刀杀人四字,觉得刺耳无比。自问前后两世直至如今,总是被杀的份,突然改换角度,成了捕猎者,不免心旌惶惶,恍若梦境。
奚方道:“法子也不是没有。王爷若能率领震北军一统九州,安抚天下,王妃必能含笑九泉。”
小石头朝他看看,笑道:“依我看不是王妃含笑九泉,而是贵岛神君乐在肚中吧?”
奚方神色不变,道:“王爷说笑了。”
小石头暗自佩服他的涵养,道:“争霸天下,逐鹿中原,我是做不来得。尽管我很想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但凭我的本事,只怕理想未成,却遗祸他人,到时大业不成,反而血流漂杵,饿殍藉枕,一发不可收拾。”
奚方道:“王爷过谦了。照奚某看,王爷品德高洁,待人可亲,有贤王之相;处事公正,刚毅果决,又有雄主之气。如此刚柔结合,贤雄具备之人,环顾天下,惟王爷一人尔。”
“马屁,马屁……”小石头心中不断提醒着。尽管如此,依旧觉得畅喜。笑道:“奚先生,你为夏族复兴,当真是不遗余力啊!”说话时,神色颇显调侃。纵观平生,总遭人陷害,时常杀机四伏,何时有天降馅饼的好事。故对姜神君代表的无极岛,他是暗中提防,小心慎对,总想着,会否又是一个特大陷阱。
奚方肃容道:“王爷,你当奚某适才之语,阿谀亦好,或当谄媚亦好。奚某自问句句出自心地,无半字妄言。”
小石头一笑,他不想总在这问题上与奚方争执。话锋一转,岔开道:“奚先生,你估计那胜施姑娘何时可以给咱们确切的回音。”
他原本只道胜施仅是青楼一寻常女子,孰料在临出汴梁前,洛亲王才对他说明,东周在西秦早有一个庞大的间谍网。总负责人便是洛亲王,长安的负责人却是那弱不禁风,风华绝代的万花楼名妓胜施。
初闻此言,小石头怔忡多日。总难相信,那清冷孤傲的芬芳佳人居然是Сhā在秦国的暗伏秘谍。在他影象里,当间谍的女子,多是妖冶妩媚,放荡随意,说不得几句便可与人上床的那种才名副其实。
奚方闻言,想都未想,回道:“明天。”
小石头瞪眼,诧问:“先生这么肯定?”
奚方道:“胜施姑娘在长安潜伏数年,谍报网已深植于秦廷朝官之间。此次咱们要她探听的也非什么机密。不过就是现下秦都守军的具体人数。依她的人脉和手段,多半早已掌握。如今迟迟不来,只是等待汴梁洛亲王的指令。依奚某推断,最迟明日便会送信来此,否则,岂不贻误军机?就算她想,谅来在洛亲王面前也难以推卸责任。”
小石头微微颔首,细细辨别奚方所语,果有道理。
他晓得洛亲王肯说出间谍网一事,也是迫于无奈。起初照自己计划,并不愿意单发五万震北军,定要洛亲王召集中央禁军,说道无十万大军,自己便不去。洛亲王为了让自己答允只领五万大军救援仁秀帝,这才说出长安城内早有内应,而且人数极多。
回忆了一会,又道:“她要问过洛亲王后,才会送谍报给咱们,这我相信。不过,奚先生就怎么肯定,洛亲王一定会让她送真情报么?万一是假,或者她暗中知会秦军设下埋伏,那咱们岂不中计?”
奚方笑道:“长安守军人数不超三万,加上禁宫御林军也至多五万。本岛在长安的密探早已探听清楚,相信王爷的天罗密探也有情报给你。”
小石头一怔,随即讪笑。暗道,这家伙原来早清楚,亏我还想瞒着他。
瞧他神色尴尬,奚方心中也在思量。要当人君,就须腹有沟壑。他能想到抑着情报,借机测试我的本事,可见手段极好。无怪神君一力邀他入盟。这念头在他脑中仅是一闪,续道:“咱们两方既然都有确切情报,胜施姑娘的谍报,其实仅作为一个确证。所以,就算她虚报假信,或是趁隙诓骗,咱们也不用惧惮。何况,从她情报的真假上,奚某也能揣摩洛亲王的心思。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