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轻寒漠漠,碧映楼台。
晏秋尘由一名紫衣少女引着出了水月阁,来到熏风亭。
水依然正立在石桌旁,看到他,轻轻一笑,对他招手:“踏月,来。”
他顺从地走近,站到她面前。
她仰视他,忽然发现,他与踏月真的是不同的。踏月性情温柔,即使不笑的时候,眼中也总是有淡淡的暖意。而他的眼,清澈却冰冷,没有丝毫情绪。
自见到他起,他就从未有过多余的表情,也从未真正让她看清过他。
这样的人,本该是最令人防备的,可一看到他的脸,她便完全无法去猜疑。
他一身白衫,修长挺拔,长长的发就那样随意地束在脑后,衬着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在这秋日的晓雾轻烟中,竟生出一种出尘隔世的美,恍不似真。
“宫主。”他垂眼,低低开口。
“叫我依然。”水依然牵起他的手,走到亭沿,“你瞧,快要中秋了,湖里的荷叶还是翠色依然呢。”
他转头看向她。
她看着湖面,手与他紧紧相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丝毫没有那天在风雷镇凌厉的气势。
“踏月,我已让她们将绛香水榭整理好,到了十五就可以在水榭品茗赏月,你说好不好?”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我还记得你最爱喝我用极寒天梅花瓣上的雪泡的茶。那雪极难得,我存了三年,这次不会再不够了。”
“嗯。”
“不过这雪可不是白存的。”她忽然回过头来,攀住他的手臂,狡黠一笑,“你也知道我最爱听你弹琴,不如你现在弹给我听啊?”
晏秋尘怔了怔,道:“我不会弹琴。”
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水依然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挽着他的手却已慢慢松开。
许久,她才自嘲地笑笑:“是么…你不会弹琴。”
温馨气氛一扫而空,说完这句话,她便侧过脸,不再开口。
晏秋尘看了看方才被她握着的手,道:“南宫踏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依然望向湖面,神色有些怔忡,却转瞬间笑开来:“他呀…是个傻子。”
“傻子?”
“嗯…”水依然轻笑,“你可听过‘琴剑双绝,白衣笑君’么?”
晏秋尘想了想,道:“没有。”
“‘琴剑双绝,白衣笑君’曾是江湖上对他的称呼。月公子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十年前,他是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却从未杀过一个人。”
晏秋尘静静听着。
“他无论对什么样的人都温和有礼,很少出手却总是能轻易化解恩怨。他从来都很理智,理智到常常会让人觉得,他不是人。”
“可是,你说他是一个傻子。”
“因为,他宁可伤害自己,也绝不肯伤害别人,哪怕这个人一心要害他。”水依然还在微笑,“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傻子?”
“他为什么会死?”晏秋尘道。
天阴沉沉的,秋风一起,便是阵阵清寒。
水依然一手扶在亭柱上,水蓝色的长袖随风轻扬,声音淡得仿佛呓语。
“是我…亲手害死了他。”
碧波微荡,打碎了亭影,湖面的莲叶也跟着轻轻摇晃。
晏秋尘看向她,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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