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贾南风这模样,别说我们看不大习惯,就是武帝司马炎也直皱眉头。
当时,武帝想为太子娶司空卫瓘女,可杨艳杨元后偏偏属意贾公贾充之女。
武帝坐在辩论席这头儿,掰着指头,开口辩论:“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
开局有理有据,武帝胜出。
当时还没有遗传学理论,可武帝是何许人也,既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他还不知道男人们肚子里的那点儿花花肠子?后来有人把男人娶媳妇的想法总结为两句话,一句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句是“出门像贵妇,床上像淫妇,干活像仆妇。”
这显然是一般老百姓的想法。娶老婆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既然娶一个回来,恨不得“既好,又巧,还要毛驴不吃草”。皇室贵胄不同,倒不在乎女红什么的,还可以照几种类型三妻四妾地分别娶回来。但不管皇室帝胄还是小老百姓,娶大老婆的标准都还是相同的,即“上得厅堂”的那类。以这个标准看,贾南风实在拿不出手。
用现代科学检验,武帝的五项标准是颇符合遗传学规律的:一是种,包涵先天基因,与生俱来的气质,以及家教学养;二是子嗣繁衍,古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子嗣多少代表了生命力的强弱,不讲究不行;三是长相,这是最基本的一项,据说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会随年龄的增长,眼光会逐渐从上往下移,二十岁时看脸蛋,三十岁时看胸部,四十岁时看臀部,五十岁往后就是脚了,由此不难理解明清时期——也就是中国朝代的晚年期,会对女人的小脚如此情有独钟;四是身材,虽然北方同南方有所差异,但身材修长、亭亭玉立还是地无分南北的共同爱好;五是肤色,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而魏晋时期对肤白更是格外看中。
以这五个标准衡量贾家妹妹,真是一样也摆不上桌面:种妒、少子、貌丑、身短、脸黑。武帝并不是信口开河,武帝和贾家的关系那么好,对贾家的典故“门儿清”。
贾充现任夫人郭槐是贾充的续弦。贾充的原配夫人李婉出身名门,受老爹李丰株连,被流放边地,贾充这才娶了郭氏。
这个郭槐是个天下无双的醋坛子,生性妒忌,对贾充身边的所有女性都心怀戒备,若是怀疑谁同贾充眉来眼去有点儿勾当,立即翻江倒海,掀起轩然大波。儿子贾黎民三岁时,|乳母抱着他在庭院里玩耍,贾充走过来,小儿子张着手,笑着让父亲抱。贾充便上前弯腰拍抚他。这一幕不巧被郭槐碰上了,立即打翻了醋坛子,不问青红皂白,一阵乱鞭将|乳母打死。贾黎民一直吃|乳母的奶,天性依赖,从此日夜啼哭,不久就死了。后来,郭槐又生下一个男孩,仍找|乳母喂养,|乳母抱着时,贾充又手痒,伸手去抚摩孩子的头。郭槐认定|乳母有意勾引贾充,不由分说再将|乳母活活打死,这个儿子也因此早夭,贾充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儿子了。历史上“郭女绝嗣”的掌故就由此而来。
司马炎称帝后,本随父充边的贾充原配夫人李婉因大赦回到洛阳。司马炎出于好意,特降恩诏允许贾充置左右夫人(置两夫人非常不合礼制,武帝算是格外开恩),迎归李氏。贾充谢恩回家,捡郭槐高兴的时候把司马炎的美意告诉郭槐。哪知郭槐火冒三丈,根本不顾皇帝的诏命,挽起袖子,破口大骂(“攘袂数充”):“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哪得与我并!”贾充见她不依不饶,怕她再撒泼使性,只好谢绝了武帝的恩诏,断了要置左右两夫人的念想。另为李氏在京都永年里安了个家,但不敢往来。后来,李氏和贾充所生的女儿贾荃做了齐王攸的王妃,地位自然超过郭槐,于是挺直腰板,哀求父亲去看望其生母,有次竟叩头出血,可贾充就是不敢答应。
其实贾充心里特别想去,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有次站在门外与李婉联句,贾充起头:“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李婉答:“叹息亦何为?但恐大义亏。”贾又说:“大义同胶漆,匪石心不移。”李答:“人谁不虑终,日月有合离。”贾说:“我心子所达,子心我亦知。”李答:“若能不食言,与君同所宜。”
粗看还真有些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意思,可贾充一堂堂公辅,怕老婆如此,也是一物降一物。郭槐也想去看看李氏到底是何等人物。贾充说:“你还是别去了,她很有才,你见了会惭愧。”等到成了太子的丈母娘,郭槐觉得腰板硬了,于是脸上涂上半尺脂粉,金银珠宝披挂整齐,吹吹打打,“盛威仪而去”。可进门一看,人家那真是粉面含春威不露,霞光万丈,郭槐“不觉脚屈,因遂再拜”。算是甘拜下风。从此,郭槐更不敢大意,每当贾充外出时,都要派人暗中窥探,生怕贾充背着她去找李婉。
既然郭槐是这么个活宝,武帝对贾家小姐的个性当然不能认同。
再说了,天下女人多的是,只要武帝下个诏,天下美女还不是尽着你先挑。武帝自己选妃时不就下过诏吗?在泰始中,诏令禁天下嫁娶,然后令宦官驰传州郡,结果各地送来充选的美女排着队让武帝挑。
其实也不用放眼全中国,当朝大臣中,卫家美女不就等在那儿吗?
卫家出美人在晋朝那是有名的。我们前面讲过卫瓘的孙子卫玠“风神秀异”,乘羊车行于街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者如堵”,王门子弟王澄、王玄、王济当时并有盛名,可当时人皆谓“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卫家男人如此,女子能差到哪儿?“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可谓是要德有德,要貌有貌。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但问题是武帝虽然理论摆得一套一套的,可正同其处理军国要务一样,一到落实起来,任羊车拉到哪儿是哪儿的毛病就露了出来。关键时刻还是得看老婆杨艳皇后怎么说。这就好像现在很多男人一喝点儿酒到处放言:说我怕老婆,啍,你等着瞧好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其实一回家里就跪在搓衣板上,等待老婆大人发落。或者躲到床底下,老婆想拽出来,男人拍着胸脯回答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杨艳杨元后不跟你辩论五标准,而是娇嗔带固执:你说得有理,可我就要贾女,就要贾女。
得,五项标准全部作废!
杨后的决策看不出依据何在,可关键时刻还是按她的意志办。从结果看,这项决策要了大晋的命。
现在没有人会把杨艳杨元后归为“红颜祸水”一类,大家一提“红颜祸水”,总是会想到妺喜误夏、妲己误商、褒姒误周之类的。在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总是有美女搅皱一池春水。甚至后来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之于汉成帝,貂蝉之于董卓、吕布,张丽华之于陈叔宝,杨贵妃之于唐明皇,差不多都是这条路子下来的。
这些美女都有个特点,那就是个个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妩媚蚀骨。个性不坚定的皇帝一见,眼都打不了转儿,于是日夜颠倒,没法不围着裙子转,哪还有心思管国事那些劳什子!
说这些美女误国,其实是男人们掩盖好色的借口罢了。人家长得好,那是爹妈给的,有什么办法呢。关键是你皇帝老儿沉湎温柔乡不能自拔。拉不出屎总不能怪地形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