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非起身笑道:“琳儿姑娘,你还不舍得走么?”南宫琳随他步出英雄楼,心中狐疑不解,忍不住发问:“喂,你到底是甚么人?掌柜的为甚么对你如此敬畏哪?”杨慕非淡淡地道:“那家酒楼是我几个叔叔开的啊。”顿了一顿,又道:“你心里现在觉得好受些了么?”南宫琳诧然道:“你做了这一切,就只为逗我开心?”杨慕非脸色微红,缓缓地道:“可惜我打小便与爹娘生活在百花谷里,与世隔绝,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南宫琳大为感动,泪水筱筱而下,忽地扑在杨慕非肩头,放声大哭。杨慕非手足无措,惊慌地道:“琳儿姑娘,你怎么了?”南宫琳咽声道:“我没事……”
猛听得身后一人大剌剌地道:“师父,是全真教的那个臭丫头。”南宫琳一怔,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铁匠铺招牌之下,三人迎风而立,正是笑面达摩方天劳师徒。杨慕非低声问道:“琳儿姑娘,他们是甚么来头?”南宫琳哼道:“是三个不成器的家伙。”褚见遂怒道:“臭丫头,你说甚么?”南宫琳笑吟吟地道:“哦,本姑娘是想问,西域少林寺威名远播,想必门下定是人才济济罢?”褚见遂傲然道:“那是当然。”方天劳捋须微笑,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南宫琳正色道:“那么多弟子,不知有不当王八的没有?”说着,笑嘻嘻地看着褚见遂。褚见遂想也不想,脱口便出,道:“没有。”南宫琳听了他这句话,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褚见遂陡然明白过来,满脸胀得通红,急急地道:“不,我却才说错了。西域少林寺有不当王八的。哦,也不是……“神情又窘又急,不知怎生回答才是。方天劳脸色铁青,呵斥道:“见遂,住嘴!”转过身来,向南宫琳二人微一拱手,道:“南宫姑娘,久别无恙!不知你身边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南宫琳心想:“原来这老狐狸忌惮杨兄。我便吓唬吓唬他。”抬手掠了掠被夜风拂乱的鬓发,道:“说起我身边这位小哥,他的来头可就大了。”褚见遂冷笑道:“这小子能有多大的来头?莫不是大元的真金太子?”杨慕非对南宫琳倾心一片,恨不得为她上天摘星、下海捞月,自然由着她性子胡闹。南宫琳正色道:“嗬,那你就孤陋寡闻了。我身边这位小哥,乃是神雕侠杨过和小龙女的独子杨慕非。”
方天劳悚然一惊,道:“杨少侠果是……”杨慕非微笑道:“家父的确姓杨名讳过。”方天劳拱手道:“久仰令尊、令堂大名,如雷贯耳。不知杨大侠伉俪如今仙居何处?”杨慕非抱拳道:“请恕在下不便直说。”方天劳见他隽朗都丽,清秀娴雅,心想:“这人纵然不是杨过的独子,也必然有些真本事。还是不惹为妙!”于是长叹一声,道:“杨少侠既不肯透露,老夫也就不勉强了。见愁、见遂,我们走!”南宫琳眼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道:“杨兄,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三个王八蛋吓跑了。”杨慕非微笑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我只是配合你,将这场戏演下去罢了。”
两人见天色已晚,便就近寻了家客栈歇下。此时天气仍是炎热,南宫琳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刚要入梦,忽听得隔壁有人拍桌大骂:“妈那个巴子,罗知悌这龟爬壳欺人太甚!”又有一人大剌剌地道:“老大,咱们索性今晚去把他的龟巢一把火烧了。”南宫琳心想:“原来是喜、怒、哀、乐追魂四使!听苗师伯说,罗知悌乃是当世神医,救人无数,却不知因何得罪了这四个鬼东西?”凝神细听,渐渐得悉事情原委经过。
原来,追魂四使中的赤须鬼和俏鬼,因被谢沧客施展嫁衣神功吸去大半真气,内力大为耗损,因听说罗知悌养有一只朱睛冰蟾,便去太无庄索买。罗知悌,字子敬,号太无先生,曾拜天竺僧为师,学习医道,后为南宋太医院御医,因临安陷落而退隐山林。这日,煞神鬼和笑脸鬼前去索买朱睛冰蟾,罗知悌却断然回绝。煞神鬼大怒,手挥墓碑向罗知悌排头砸去。罗知悌神色不动,安之若素,待墓碑袭到,忽然凌空点出一指。煞神鬼右臂一酸,墓碑立时跌落下来,砸伤了自己的脚,痛得哇哇大叫。笑脸鬼见苗头不对,拖着煞神鬼撒腿就跑,一溜烟逃回了客栈。
四人聚头商议之下,煞神鬼提议去放火烧了罗知悌的草堂。赤须鬼骂骂咧咧地道:“笨!这么做会烧死朱睛冰蟾的。”俏鬼道:“那不如投毒罢?十弟的‘一日丧命散’,独步川陕,天下无敌,断然使得他七窍流血而死。”赤须鬼怪眼一瞪,道:“笨!川陕一带,最毒的药,应属唐门的‘含笑半步癫’,哪轮得到‘一日丧命散’呢?再说,那龟爬壳本人就是大夫,号称阎王敌,难道不会解毒么?”俏鬼不服气地道:“老大,那你说该咋个办嘛?”
赤须鬼手捋颔下长须,缓缓地道:“放火要不得,投毒也要不得,打又打不过人家,不如去请个帮手罢?”俏鬼道:“掌门又不在这里。我们请谁去呢?”煞神鬼一拍脑袋,道:“谢沧客那龟爬壳武功厉害。我们还是去请他嘛?”赤须鬼怒道:“笨!那个龟儿子是老子他们的仇家!老子他们去求他,不是让江湖好汉耻笑嘛?”煞神鬼急道:“老大,那你说请哪个嘛?”赤须鬼道:“依我说嘛,还是去请杨少爷帮忙!”其他三鬼齐声道:“要得,要得!老大言之有理,硬是神机妙算!”赤须鬼手捋颔下胡须微笑,甚是得意。
忽听得门外一人哂笑道:“你们这四个老宝贝,一夜不睡,叽叽喳喳地在商议甚么勾当?”南宫琳吃了一惊,心想:“杨兄怎么也还未入睡?”笑脸鬼大喜,叫道:“杨少爷!”杨慕非轻声道:“赤须鬼伯伯,你们别去难为罗神医了!朱睛冰蟾乃是他用来济世活人的宝贝,怎肯轻易卖给你们?说来也是晚辈害得你们失去内力……”俏鬼抢道:“杨少爷,你这话就见外了。想当年,若不是令尊出手相救,我们三人早已是豹口游魂,哪能苟活到今日?区区一点功力,何足挂齿?杨少爷,我们答应你,不去难为那姓罗的便是。”杨慕非感激地道:“多谢四位前辈。”
俏鬼笑问道:“杨少爷,你这是上哪去呢?”杨慕非脸颊晕红,道:“晚辈护送琳儿姑娘去终南山。”俏鬼打趣道:“想不到杨少爷也是痴情中人!老太婆我若是有这女娃儿一半福气,便是叫我为你而死,也欢喜得很。”南宫琳轻声啐道:“这老太婆老没正经,就爱胡说八道。”杨慕非嘘声道:“俏鬼姑姑,你别乱开玩笑!”脸上红晕滚滚。
俏鬼笑道:“杨少爷,你还不好意思向那女娃儿表白罢?俏鬼姑姑帮你。”杨慕非窘然道:“俏鬼姑姑,你不要胡闹!”笑脸鬼微微一笑,道:“九姐,人家年轻人自己的事,你干嘛非要去Сhā上一脚?”俏鬼掠了掠鬓发,笑道:“那女娃儿怪刁钻淘气的!杨少爷人太老实,会被她欺负。”杨慕非急道:“俏鬼姑姑,你尽开晚辈玩笑。晚辈可不敢再待下去了!”
杨慕非走后,追魂四使就杨慕非、南宫琳二人继续说笑。南宫琳恨得牙直痒痒,心道:“这四个老家伙可真惹人讨厌!”提了碧痕剑,轻轻跳下床来,刚潜到门口,忽听得笑脸鬼打着呵欠道:“老大、七哥、九姐,时候不早了。大伙儿睡罢!”不一会儿,隔壁灭了烛火,悄无声息。南宫琳转念一想:“黑夜之中,甚是不便。还是明早去跟他们算帐!”复又上床躺下,拉紧了被褥,蒙住脑袋呼呼大睡。
清早起来,南宫琳刚走出房门,便见追魂四使翻身跨上马背,各个狠加一鞭,坐下四骑黑马,蹄声雷动,沿着客栈前的官道,如旋风般奔了出去。南宫琳大声叫道:“喂,你们站住!”俏鬼回首一笑,道:“少夫人,你早!”南宫琳气呼呼地嚷道:“我并不是你们的甚么少夫人。追魂四使,快给本姑娘站住!”笑脸鬼纵声长笑,道:“少夫人,杨少爷有事先走一步,约你在终南山重阳宫相见,不见不散!”话声遥遥,追魂四使的身影早已隐没在漫漫黄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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