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琦君一招侥幸得手,脚下兔起鹘落,闪身扑进崖边的一片大树林子。她害怕班淑娴追将上来,一路狂奔乱跑,渐渐迷失了方向。眼见林中黑沉沉地宛如黄昏,不见一丝阳光,四下里更透出一股森森的鬼气,她心下害怕,不禁加快了脚步。正奔得心力交瘁间,忽听得前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她心下大喜,也不管对方是友是敌,大声喊道:“喂,等等我!”片刻间青影幌动,林子深处转过三个男子,却是韩啸天一行。
韩啸天嘿嘿笑道:“原来是你这个狡猾的小姑娘。”庄琦君嘻嘻一笑,道:“是呀。各位大侠,后会有期!”身形一幌,向后急急跃出,突然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正是韩啸天。眼见逃是逃不掉了,庄琦君格格一笑,道:“我不跑了。韩大哥,你们这是上哪呢?”韩啸天笑吟吟地道:“光明顶。你敢不敢去哪?”庄琦君大喜道:“雪雕侠是不是在那儿?”韩啸天点了点头,道:“应该在罢。”庄琦君急急地道:“那你们带我一起去罢。”
韩啸天佯装正色地道:“光明顶上有个青翼蝠王,专门吸小姑娘的血。你不怕么?”说着,露出一口森森的牙齿。庄琦君心下害怕,向后退了两三步,但随即格的一笑,道:“三位大哥武功高强,那青翼蝠王怎会是你们的对手?有你们保护我,我不怕。”韩啸天听她夸自己武功高强,心下甚是得意,笑道:“好,冲你这句话,我带你去。”
四人钻出密林,找到上山时拴在道旁的坐骑。葛太虚与那虬髯大汉先后跃上马背。韩啸天道:“小媳妇儿,我们共乘一骑罢。”庄琦君“呸”了一口,道:“谁是你的小媳妇儿?不要脸。”韩啸天笑道:“小媳妇儿,小心!”挟着她的纤腰,向上轻轻抛出。庄琦君身子向上飞起,便如腾云驾雾般,只吓得哇哇大叫。韩啸天纵身而起,将她稳稳接住,放在身前马鞍上,两腿使力一夹,那马疾驰而出。
刚奔出三四里路,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两骑,拦住当路。葛太虚认得是昆仑派弟子褚太遂、孟太平,当下冷冷一笑,哼道:“你们想干甚么?”褚太遂喝道:“葛太虚,你要是识相,就把庄姑娘放了。”庄琦君嚷道:“你们快回去罢。跟我师姐夫捎个信,就说何夫人要杀我,我去光明顶躲一阵子。”褚太遂道:“庄姑娘,你被吓糊涂了么?班师姐怎会要杀你?你别怕!我们马上来救你。”庄琦君摆手说道:“你们不是韩大哥的对手。快回去罢!”褚太遂二人并不理睬,纵马直冲了过来。
葛太虚冷冷一笑,从马鞍上飞身弹起,左手一划,向两人头顶盖撩去。褚太遂师兄弟俩只觉眼前青光闪动,慌忙举剑上格,“喀嚓”声响,长剑已应声折断。葛太虚翻身落回马鞍,把手中长剑缓缓Сhā回铁琵琶腹板之中。褚太遂二人面面相觑,正踌躇不决,忽见庄琦君指着他们的头,格格大笑不已。两人心下疑惑,伸手向头上摸去,一摸之下,不禁骇然变色。原来,葛太虚那一剑的剑气,已将两人的头发、眉毛一并剃光了。孟太平恨恨地看着葛太虚,道:“庄姑娘,你等着!我们一定会找来丐帮的高手前来相救。”两人拨转马头,便往来路上疾奔而去。
四人信马由缰,继续向光明顶方向前行。庄琦君问道:“葛先生,你那一招剑法叫甚么名字,教我行么?”葛太虚冷冷地道:“不教。”庄琦君嘟哝着小嘴道:“不教就不教嘛,有甚么稀奇。”韩啸天笑道:“小媳妇儿,你别着恼。葛兄弟就这个脾气,你和他相处久了,就自然会明白。”庄琦君歪着头,道:“韩大哥,那你有甚么绝招啊?”韩啸天道:“我们灵蛇岛有一门家传绝学,叫作二十四式蛇刁手。你听说过么?”庄琦君撇嘴道:“没听过。但瞧你昨夜跟雪雕侠过招,狼狈不堪,想来也不是甚么厉害的招数。”
韩啸天道:“我昨夜根本就没有使过蛇刁手。”庄琦君奇道:“你为甚么不用呢?”韩啸天傲然道:“我们兄弟几人,与杨慕非迟早会在光明顶上大战一场,那时事关全局,断然失手不得,因此决不可提前暴露了我们的武功招数。”庄琦君道:“那你用蛇刁手跟雪雕侠打,谁会赢啊?”韩啸天眼望长空,缓缓地道:“杨慕非深得神雕侠杨过的真传,又兼这二十年来的潜心苦练,武功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我自信可空手与他拆上五十余招。但若我的金蛇缠丝套尚在,那就足可与他相持一百招左右。”庄琦君心想:“想不到雪雕侠这么厉害。”转过头去,问道:“大胡子,你叫甚么名字啊?”
那虬髯大汉一搔头皮,讷讷地道:“小姑娘,你是在问我么?我姓焦,草字惊雷。”庄琦君点头道:“焦惊雷?好名字!你有甚么绝招啊?”焦惊雷道:“我的功夫只是些雕虫小技,可比不上葛兄弟和韩兄弟,自然也谈不上有甚么绝招了。”韩啸天笑道:“焦大哥,你的七伤拳已练到第六层,远在崆峒派掌门屈改柳之上,怎算是雕虫小技哪?”
葛太虚忽然冷冷地道:“小姑娘,你问够了罢?哼,想刺探我们的武功路数!”庄琦君悚然一惊,急忙辩解道:“我没有啊。”葛太虚道:“韩兄弟,这小丫头狡猾得紧,你可别被她骗了。”韩啸天微笑道:“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甚么机心?葛兄弟,你吃过女人的亏后,就草木皆兵了。”葛太虚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时近晌午,三骑马已奔出四十余里路。韩啸天挥鞭一指左首的小树林子,道:“那边有块大石可以坐地。我们下马歇息一会儿罢。”焦惊雷道:“很好。”四人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干粮、酒水,席地而坐。焦惊雷问道:“韩兄弟,盟主有没有提过,他甚么时候上光明顶?”韩啸天摇头说道:“盟主向来行事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行踪,我也不十分清楚。”庄琦君Сhā嘴道:“你们的盟主是甚么人啊,是一品堂的首领么?”韩啸天笑道:“小媳妇儿,你知道的还蛮多嘛!你还知道些甚么?”庄琦君道:“你们一品堂的人武功很好,每次行动都不会失手。”焦惊雷嘿嘿一笑,道:“武功很好那不假,但说每次行动都不会失手,那就夸大其辞了。比如说葛兄弟就曾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庄琦君拍手道:“是么?说来听听。”
葛太虚冷冷地道:“没甚么好说的。”庄琦君不依,拉着韩啸天的手,撒娇道:“韩大哥,你说!”韩啸天道:“葛兄弟,你一直把这件事深埋心底,整天闷闷不乐,说出来兴许会好受些。”葛太虚冷冷地看着庄琦君,道:“这件事涉及到天底下最阴险最无耻的一个女人。你不怕我一时抑制不住愤怒,一掌劈碎你的天灵盖么?”庄琦君一扬下巴,道:“我才不怕哪。”嘴上如是说,身子却向韩啸天那边挪了挪。
葛太虚眼望长空,缓缓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追溯到五年之前。那时,昆仑派前任掌门何思涯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便传下口谕立独子何太冲为第三任掌门,并令我和班思归共同辅佐他。何思涯死后,何太冲名正言顺的成为新任掌门,并迎娶了班思归的女儿班淑娴。班思归父女倚仗自己的身份,狐假虎威,蛮横专断,昆仑派诸弟子中,只要有谁不合他们心意,他们便下手挑断那人的手筋、脚筋。我看不顺眼,常常出面阻止,他们才收敛不少。两个月后,我在后山练剑时,无意间救起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因她身受重伤,便将她留在昆仑山上养伤。她吹得一口好箫,而我又弹得一手好琴。我俩以此神交,常常在月明之夜,各携琴、箫,到惊神峰绝顶合奏一曲。天长日久,我俩渐生情愫,终于结下海誓山盟。我还亲手捏了一个泥娃娃送给她。”庄琦君支腮遥想他俩在如水的月光下琴瑟相和的情景,不由痴了。
葛太虚话锋忽地一转,恨恨地道:“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在一个深夜,我练剑回房,正要解衣就寝。封师妹急急地敲门,叫道:‘大师兄,不好了,细细姑娘忽然昏迷不醒。’我心下一急,来不及披上长衫,便往她的房间跑,拉开房门闯了进去,只见她身裹被褥俯跌在床底下。我三两步冲了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急急叫道:‘细细,你醒醒。’她脸色煞白如纸,早已人事不省。我一探她的鼻息,尚有温热之气,便揭开被子去诊她的脉搏,岂知一揭开被褥,她身上竟未着一丝。我心神一荡,正要替她把被褥重新盖上。她却突然间醒了过来,惊声大叫道:‘你这衣冠禽兽,给我滚出去。你滚,你滚啊!’”庄琦君急道:“你快向她解释呀。”
葛太虚怆然一笑,续道:“我正要向她解释,班思归父女已带着昆仑派众弟子闯了进来。班思归高声斥责我意欲奸污细细,败坏了他们昆仑派的名声,要逐我出昆仑派。我那时心灰意冷,仰天长笑着奔了出去,脸上却泪流满面,也不知到底是在笑,还是哭。我狂性大发,便如一头疯狗般,用脑袋去撞击山石,用嘴去撕扯树皮,直弄得满头满嘴都是血。突然间,十几个蒙面人手持长剑,从暗处窜了出来。我当时也不想活了,惨然大笑道:‘也好,给我一个痛快罢。’为首的那人一声唿哨,他们成雁行散开,青光闪动,数十柄长剑往来披荡。我全身上下便如被一张剑网罩住般,无可躲闪。正在这时,一个蒙面白袍客从天而降,手指连连弹出,将他们的长剑一一折断,救走了我。那蒙面白袍客便是盟主。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理智,但也从此恨透了天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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