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风有点小冷,我把外套披在纾雯肩膀上,但她却又拿了下来。 “让我吹点风,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吧! ” “你不自由吗? ”我问。 “我有钱、有车、上下班时间很随意,但是我不自由。 ”她说: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圆满,所以我不自由。 ”我记得纾雯说过,她认为女人跟男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其实都相同。所以我不再追问,因为我懂她的意思,她的梦想与爱情,都还不够圆满。沿着中正路,走到人潮已经散去的第一广场前。纾雯说最近补习班有扩张的打算,她哥哥正在研究彰化地区的补习班,及当地学生的特色,有打算到彰化去开分班。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快乐。 ” “看着自己家的事业进步,自己也能够尽点力量,难道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 “我想要的是挑战性,还有我主动争取来发挥能力的机会,而不是空降成为一个连锁补习班的教务,更何况,这里其实用不到我的能力与专长。 ”我记得猫姐说过,她和纾雯是大学同学,她们念的都是企管系。可是猫姐现在是个中型企业的小秘书,纾雯走的却是另一条路。 “你哥哥,也就是我们这位大老板,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纾雯苦笑着说: “你面试时就听他讲过他的梦想,他要的是怎样的补教王国、怎样的事业伙伴,我要怎么跟他说? ”她一个人在空地上踱步,唱起了我没听过的英文歌,唱完之后告诉我,她想到国外去念书。 “是真的念书,还是借机逃避? ” “被你识破了。 ”她做出一个顽皮的笑脸。今晚的风吹得比前几天急了点,我的手放在口袋里,陪她来回走了两圈。 “阿哲,如果我打算逃到国外去念书,你会不会来看我? ” “不会。 ”我严肃地说: “因为我要当兵。 ”然后做了一个很傻的微笑。 “这件事情先帮我保密吧,等我下定决心之后,也等我哥哥完成最近的计划之后,我会再认真考虑的。 ”她看着地上的地砖纹路,轻轻地说。我说其实我很羡慕她,至少她知道自己的梦想在哪里,而我却还在浑浑噩噩,甚至为了面子问题在苦撑着,我也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然后努力去实现它。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如果想辞职就辞职。 ”纾雯转头对我说: “我要找你时,不会像个小女生,得要先找千百个理由,我会直接打电话给你,约你出来吃饭,如果你要去完成你的梦想,我会支持你,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都陪着你。 ”她说着,眼睛看着投映在建筑物上,明亮的水银广告灯。 “我是让你不自由的第二项原因吗? ”连猫咪也看得出来她喜欢我,但是我不能确定。因为她没亲口说过,所以对我来说都不能算是成立,这或许是我无聊的坚持,但我是那种不到最明确时,万难下肯定决定的人,所以我问了这样奇怪的问题—— “我是让你不自由的第二项原因吗? ”纾雯没有回答,她用笑容响应我,转身走到广场中心,距离我大约十米左右,对我说: “人家说,心里有事情的时候要勇敢说出来,所以…… ”她转了半圈,侧面对着我,朝着只剩下路灯的第一广场,对着那栋已经安静的建筑物,右手指着辽阔的夜空,左手指着我,大声说: “我要到国外去念书!我暗恋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笑是因为我认识的纾雯,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笑的,是我自己到现在还如此怯懦。你始终是勇敢划过天际的彗星,而我却是没有方向的风。我的好朋友不多,但是都有个特色,就是大家都会抽烟,而就算不抽烟,至少也不会讨厌烟味。只有郁芬是个例外,因为我们相处时间很少,我不敢抽。我很讨厌坐在禁烟的长途客运里,感觉很痛苦,但是还有一种更惨的,就是明明坐在一般自用小客车里面,却也不能点烟,那才是恶梦。阿泽先生上车就对我说: “徐老师,因为我不抽烟,所以很抱歉,请不要在车上抽烟喔。 ”这是补习班的公务车,非常破烂的小轿车,因为没有冷气,所以得开窗户才能避免闷死人,那种感觉就像外面的空气在对我说: “来吧!吐口烟来污染我吧! ”的意思。可是开车的人是这个分班之中,地位最高的阿泽先生。老天爷是故意的吗?昨晚的风都还急得很,今天偏偏就是艳阳天。阿泽先生很悠闲地在树下坐着,我却得爬上爬下,把那些印刷得很难看的宣传布条挂上去。 “徐老师,你线拉得不够紧,这边垂下来了。 ”他有时候会这样说。 “徐老师,你左边绑得太高了,不行不行,要重绑。 ”有时候他也会这样说。我一直很不喜欢被叫作 “徐老师 ”,因为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打杂,带班对我来说只是一堆工作里的其中之一。甚至我都认为,直接叫我 “徐工友 ”还恰当一点。中午十二点,周末的好天气,一群逛街的女孩经过我们身边时,还对着树上的我议论纷纷,我依稀听见有个女孩说: “噢,断手还能爬这么高,这个人一定是属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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