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睡了个晚起。太阳挂在东屋屋顶边上的时候,东屋的影子拉长了,他爹的脸拉长了。他爹骂了句牛犊子,就径直走到他屋外头,抡着俩腿就往门扇上抽。未了他爹发现,屋里面上栓了,于是又在门口喊:“牛犊子,你起来不起来?!”“哎,哎……”两声紧急的回应,还有随着他跳下床后带起的声音:“你慢点,都把被子甩哪去了,你想冻死我是不?”
门开后,儿子看到老子的眼珠子跟家里的牛眼珠子似的,而且还是拉犁拉到一半准备往上使劲那种。腿还没挪几步路,他爹提起右脚就往他身上一伸,他差点没被门框子绊个背朝天。他那几步路算是白挪了。
随后的几天,他依旧是要爹来请才肯动弹,哪怕醒了也是半卧在炕头上跟媳妇唠她村的事。其实嘛,都不是些什么新鲜事,也就是老婶家的羊崽子刚生下来几天就被狼叼了什么的。可他就是热衷,并且无法自拔。于是他也没少吃他爹的脚板子,每回都是挨了踢后才带着几分轻荡几分疲倦的眼神进山场子砸他的碎石头。
这天,他按照惯例又起了个大晚。但他爹却意外的没有在他屋前跟他磨嘴皮子,更没有抽他脚板子。于是他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也看了看天色。嘿,近来白了不少。嘟哝了一句,他就又回屋里听媳妇说天说地去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跟他媳妇终于开了那扇门板子,从屋里一先一后的走出来。她说该去菜园子摘菜做饭了,爹也该到了回来的时候。他拍了下她ρi股,当是答应。
吃过午饭,他俩又回到了那间不失桃色的黄土胚小屋子。刚上炕,他就往她身上蹭。她抖了抖身子把背一斜,抖出一句话:“你当我是家前的小河道道啊?想打水的时候就有?不给!”他也不回话,只是暗里加了把力气,顺便往眼里挂了丝央求的神色。未了她又说:“咱把爹换到你哥家好不?”
在她这句话的最后疑问的结尾后鼻音还没完全发出来时,他已经从她的半边身上弹了下来,傻傻的看着她。他就这样傻了足足有几秒钟的光景。
她知道他是个打小被他爹拧耳朵抽脚板丫训大的种,趁他还没缓过神来,她又追着刚才的话尾扯开了:“你看看,咱爹整天就抡着个双手吃现成的,啥也不干。远的不说,家里菜园子那不得我来伺候?你说我刚进你家你能让我遭这份罪不?再者说了,你哥带你娘还不拣大便宜了?你娘没给你哥家断过一天炊,嫂子闲的比我这新媳妇还有滋有味。要不,你就跟爹说说?”
他只是拼命的摇头,不管她怎么说,只是摇头。意思是,我要是跟爹说了爹不把我头掰下来才怪?到时我就连脑袋都没的晃了。
“死脑筋,门前的河道道遇着石摊还会转个弯呢!你的死脑筋比县里压了黄油线的大马路还直。”如此骂了一句后,她在他的死脑筋边上说起悄悄话来,嘱咐他如何如何,这般这般。未了还加了一句,说是把爹换走了以后想睡多晚就睡多晚,再也不挨谁脚板了。
他呆滞了半辈子的眼神,突然在此刻如同暗夜里的北斗,闪起光来。
“我晚上就跟爹说去。快上工了,我赶紧到门前的小河道道打两桶水!”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她半边身子,而且那后半句明显是带着欢呼雀跃的色彩的。
撒完欢后,他哼着小调走出了屋门坎,走进了山场子。
那个下午,他砸石子的时候内心特翻腾。老想着媳妇说的话,手上也没停的砸。结果是,那个下午他砸的石子比平常碎了些,那个夜晚比平常来的要慢了些……
二
吃晚饭的时候,她向他使眼色。意思是该行事了。
估计是心里还没底,他只自顾自的把饭往嘴里送,整个下午的美好计划就这样一扫而空。倒是她,落落大方的起了个头:“爹,我男人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后还把脸往他那边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