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入眼满目萧凉,早已不见来时的桃源仙境。
那怀夫人临走前留下的阵,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则是更麻烦了一些,契歌不愿让我动用修为,我只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破阵。
整整一天一夜,我数着时辰,待第二天出阵时,天还是黑的,但是我知道,已经是第二天了。
俩人疲惫不堪,靠在一棵枯树下,背靠背休息,契歌提议歇息片刻之后,再出发去找翊风。
我心里很是奇怪:“你不着急吗?”
“嗯?”
“翊风的安危。”
“那个老狐狸,我猜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她女儿的情人给杀了。”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但看着他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也放不下这份担忧。
“契歌……”
“什么事?不重要就休息吧……”他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是不想继续谈下去了,然而这与他往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愈发甚远,我停了片刻,还是用肩膀轻轻推了推他。
我措辞谨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的父亲……与那个怀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母亲呢?”我的手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袖子,用余光侧目看着他,他脸上那种打心底里发出的不悦越来越明显,我紧张的缩成一团,有点害怕他会突然暴怒起来。
那种隐忍,是我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感受过的。
他一直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变得粗重,空间很大,但是我们挤在一起,都僵硬着不动,所以听的格外清晰,就在我都快要睡着了,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的拳头突然松开了。
“我的母亲。”
“啊?”
“我的母亲,我从未见过她,但是我听说,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一袭朱红锦服,猎猎随风飘扬,很有几分母仪天下的味道,她也是个很伟大的女人,但是因为我的原因,她死了。”
“啊!”我突然有几分后悔提起这个问题,恨不得扇我这个猪脑袋一巴掌,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导致她死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最后真正让她死的人,是我,她在生命垂危之际不顾个人的安危怀了我,又在唯一有希望活下去的一刻,决定把生命延续给我这个本来将要消逝的人。”
“所以……”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有两个灵元。”在我内心深处的地方,突然有什么东西,突然一震,我很确定那不是我的心,也不是我的灵魂,而是比灵魂更加强大的东西,面对这契歌,共情呼应着。
“不会被吞没,不会被吸纳,而是共生共死,这是只有从母亲身体里带出的奇迹,对不起,邵华,你的师父,师兄,还有我们都骗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你体质特殊,归元丹对你不起作用,只好还是用了我身上其中的一个灵元,来还你的债,而给你的那一个——正是我母亲的灵元”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深邃的眸子,浓墨似的剑眉入鬓,看着我好像能滴的出灿如星辰的流辉,霎时间,被一阵飓风般愧疚感席卷的我,,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一个人承担了这样多,而我竟不敢相信之前我还在怀疑他,颠覆他的一切
在这世间,能有几个人默默的付出了,然后和你说对不起呢?
我无比憎恨我的懦弱,颤抖的着想要逃离“对不起……”
除此之外也我竟也无言以对。
而他却突然间抱住我,很用力很用力的那一种,好像要揉进骨子里一般。我头埋在他的脖颈间,似乎能够闻见好闻的雪水气息,凉凉的,他说:“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也不要轻易的离我而去,我祁君墨这一生一世,乃至往生来世,但求一心人,同守不相离。”
这算是什么?
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被人间男女形容成最后一层窗户纸的那个东西,大概终于被捅破了。这个男人,对我许下了这样浓重庄严的誓言,发誓要永远对我好,爱我,呵护我。
除了心中的一丝感动之外,我却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心中还有一丝异样的感情?就好像原本有什么洁白的地方被染脏了,苦守的领地被渲染上了其他人的气味,有一点点的难受和心酸,我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而我又是明明的,这么爱着契歌,这个叫祁君墨的男子。
执君之手两相对,闲来折花翻岁月。
我本该和他共度一生的。
大概到了天色渐渐明朗的时刻,我们找到了翊风。
他还是着那一身金色的挑银丝淡金色的交领曲裾袍,袖口微微露出白色绸子的内衬,除了衣裳皱了些,也很难看出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当我们发现他时,他就站在一棵已经枯黄但是高大的竹子旁边,静静的站在那里,甚至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让人以为他是一尊塑像,但是契歌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会过去的。”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就好像村子里垂髫孩童跟着夫子跟着念书一样,重复说:“会过去的。”末了他又闷闷的加了一个“嗯。”那个时候我突然就发觉他长大了不少。
不是指身体上的强壮,而是一个人的心灵上的苍老。
例如一个年幼的小孩突然失去了母亲,学会了不再哭着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