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是一个飘着雪花极冷的冬夜,把老板谢家铭送回家后,我开车回自己的家。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我每天晚上都会回自己家里睡觉。尽管与老爸没什么话说,但我还是习惯了住在自己家里,习惯了躺在自己床上,习惯了早晨由老爸叫醒我。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人类常常依靠习惯找到一种安全感,依靠习惯活得心安理得。
不知道源于何种原因,老爸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在我爷爷奶奶过世后,他便成了我们家第一个迎接黎明的人。即使加夜班,他也很少睡到日上三竿。他起床洗漱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我起床,就像当初我爷爷早起叫他一样。
小时候,我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喜欢赖床,每到这个时候,老爸便会毫不客气地把我从床上拎起来,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小子,你给我记住,早睡早起,富贵到底。有一次我正梦到吃烤鸭,焦黄脆嫩的,应该就是我们家附近那个有着鸭公嗓的老板烤鸭店里那种,我馋了很久。不幸的是,老爸很不人道地强行弄醒了我。眼看着到嘴的鸭子给飞了,我很不高兴,便顶撞他,你天天早睡早起,也没看你怎么富贵呀。我老爸当时着实愣了一愣,不知道是我的无礼让他吃惊,还是我说的话让他吃惊,总之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很陌生地看着我。随后,没等我完全从梦里清醒过来,就抬手给了我一巴掌,并且恼羞成怒的教训我,长大了?出息了?敢顶嘴了?敢嫌老子穷了?小子,我告诉你,你还真别怨你老子穷,要怨就怨你自己没睁大眼睛好好投胎。你就认命吧,臭小子!当时我不过十一二岁,还真不是很明白早早起床与富贵之间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投胎与命之间有什么瓜葛。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当面质疑大人,因为那一巴掌是实实在在的疼啊,疼到我眼泪都出来了。更惨的是,还不敢哭,一哭我老爸肯定要毫不客气地赏我第二巴掌。到我长到更大点,老爸拎不动我了,就在客厅里不厌其烦、无限执著的一遍一遍地叫,大海,起床了!大海,起床了!像吊嗓子一样毫不含糊,并且保持着持续的高分贝,直到看我从床上迷迷瞪瞪地爬起来。
三十多年了,我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老爸的叫喊声中睁开眼睛的。偶尔,我老爸不在家,那样的早晨,当我在闹钟的铃声中醒过来时,总会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家里显出无比的空旷,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好半天不想动弹。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就是我们父子之间一种特殊的情感交流吧,靠着这种交流,我们默许着也习惯着对方在自己生命里的存在。老板谢家铭也不知道怎么就晓得了我有这样一个习惯,总是善解人意的尽可能不让我在外留宿,并且宽容地允许我把车开回家。
那个极其寒冷的飘着雪花的冬夜,我开着车子行驶在有些冷清的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深刻的寂寞感。其时,我与女领班分手快两年了,但依然没有再度恋爱的冲动,又或者说依然没有一个女孩足以令我动心到要奋起直追。我甚至有了种心如止水的感觉。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结果。
那个晚上,寂寞像十二级台风一样骤然间就袭击了我,一时间只觉得生命何其苍凉,前路何其孤独与茫然。我第一次强烈生发了一种想到某个乱哄哄的热闹场所逮个女人干点儿什么的冲动。什么样的女人无所谓,关键在于是个女人。于是,在经过我住的那条小巷时,我握方向盘的手迟疑了一下。就在我迟疑的当口,一个女人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朝着我的车子直冲了过来。我赶紧刹车,女人紧挨着车子倒下了。我立即下了车,奔到女人身边。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拼命地干呕,一身的酒味。
你没事吧?我拍了拍她的肩,小心翼翼地问,心里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找我麻烦。
没事,我没事,你走开。女人说话口齿不清,显然醉得十分厉害。
你,真的没事?我又问了句,问过了之后有点后悔自己多事,有时候本来没事却能问出有事来。
没事,你走,你离我远远的,别管我,别理我!女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边对我使劲挥着手。
真没事我就走了啊,你叫辆车回家吧。我不敢与一个醉醺醺的女人纠缠,急于离开。
可我刚准备转身,女人却像座山式的朝我倒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女人一倒在我怀里就哭了起来,直哭得昏天暗地,仿佛有天大的伤心事。我只好把她弄到车里。本想等她哭够了,再问她住哪里,好送她回去。没想到她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看女人睡得那么熟,我心想,总不能把她扔大街上吧?那么,郭大海同志,你做回好人好事,也没什么要紧吧?我将车开回了家,刚到家门口,我才记起老爸去乡下看一个亲戚了。
将女人安顿在客厅沙发上,我去洗漱间拿了条毛巾出来,想给女人擦把脸。没料到女人突然翻身起来,紧紧抱住了我,随后,她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先是很慌乱,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后来,终于抗不住女人的狂热,与她纠缠在了一起。我们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板上,又从地板上稀里糊涂转移到卧室床上。谁给谁脱的衣服,谁比谁更近于疯狂,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场战争持续了不下一个半小时。当我们精疲力竭又心满意足地瘫倒在床上时,有了不短于159秒的发呆,不觉同时惊叫出声,你?怎么会是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太冲动了,我真混蛋。我说,背对着女人,不敢转身看她。
我得回家了。女人没理会我的话,我感觉到了她的冷漠,比飘雪的冬夜更冷。
我送你吧,太晚了。
不用了。女人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她娇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我跌坐在客厅沙发上,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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