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曼长得高高壮壮的,说话粗声大气,做事风风火火,单从外表看,会让人感觉有点性别错位。可事实上,此女外刚内柔,为人十分贤淑,对老公翁玉善极其温柔,对翁家长辈很是孝顺。因此,全村做公公婆婆的和做老公的时常会有意无意拿向晓曼与自家媳妇、自个儿老婆作比照,比照的结果自然是皆大不满意,由此还引发了不少家庭战争。可奇怪的是,那些饱受比照之苦的媳妇们并没有因此对向晓曼横生嫉恨,相反她们对向晓曼深怀敬意,拿她当人生努力的方向和生活中最知心的姐妹。
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用乡下人的眼光看,这向晓曼要力气有力气,有温柔有温柔,哪儿都没得挑剔,哪儿都堪称媳妇典范,可就是命太硬。这不,过门还不到半年,翁玉善的爷爷奶奶就相继去世。更为邪门的是,爷爷奶奶的尸骨未寒,坟头还未长出青青野草,翁玉善的两个聋哑哥哥就紧随而去。那是第二年春节前夕,翁玉善在省城打工的两个哥哥,回家路上双双遇难于车祸。翁家接二连三遭遇厄运,村民们在百思不得其解后,不得不把眼光盯到了翁家新媳妇向晓曼身上。那段时间,向晓曼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左邻右舍眼神的怪异和行为上的疏远。人类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所以你还真不能怪村民们的势利(如果这也算势利的话)。怎么说呢,再笨的人也知道生命是宝贵的,活着才最重要。直白点说吧,一个女人作人家媳妇,你可以对公婆不是很周到,也可以对老公不是很体贴,但就是不可以与他们相克相冲,尤其不可以在相克相冲中占着完全的上风。向晓曼犯了作媳妇的大忌,她的经典好媳妇形象不得不大打折扣。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她遭遇到的冷待甚至超过了那些虐待公婆、那些不守妇道的媳妇。虽说谁也没法证明翁家的两位老人和两个可怜的聋哑儿子的死与向晓曼真的有多少关联,虽然向晓曼自己也很不愿意发生这样的惨事,甚至因此十分痛苦,在葬礼上哭得比哪个都伤心。可谁叫他们的死发生在她进翁家门不久之后呢?时间上如此紧凑的安排,如果说是上帝的一时疏忽,那也太巧了吧。是的,用“凑巧”这个词非但说服不了好管闲事的村民,就是向晓曼自己也没法说服自己。从那个时候起,向晓曼就认定了自己是翁家罪孽深重的罪人,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无法偿还这一笔一笔的血债。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越加的像一条老黄牛,没有任何底线地忠实于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忠实于她日渐憔悴虚弱的公公婆婆,忠实于她始终矮小黑瘦的老公,忠实到都有点卑躬屈膝的味道了。或许正是这种无限度的忠实,为日后容忍飞黄腾达的翁玉善在外不断的彩旗飘飘作了充分的铺垫。有人曾经这么评判向晓曼在翁玉善情人问题上表现出来的不反抗甚至是默认态度,说向晓曼主要是太爱翁玉善了,以至于爱到没有了原则,失去了自我,这完全就是一个典型的爱情悲剧。但依我对向晓曼和翁玉善的了解,我觉得与其说向晓曼是因了太爱而纵容翁玉善在外鬼混,不如说是向晓曼的愚忠大开了翁玉善鬼混方便之门。这份愚忠来自于一份深重的负罪感,而这份深重的负罪感则来自于向晓曼对自己莫须有的罪恶严格到近于苛刻的自我审判,所以说,这完全可以看着是一个特殊的宗教悲剧。的确,对于向晓曼来说,在翁家的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就像一场高强度的人生坚忍训练,而训练的效果又如此的好,日积月累,向晓曼的忍功完全达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境界,也就是说,百忍成钢在向晓曼的身上已经不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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