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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光

第五回望闻问切

“但你却对我没什么耐心。”

“其实说真的我一向都没什么耐­性­——要不然,我也不会斫你那么多刀了。”

“斫死了我,你可没什么好处。”

“斫死了你,可不是什么好处,而是威风。”

“——威风!?”

“一刀斫下四大名捕之首的脑袋,岂不是一件扬名江湖,威风之极了不起的大事?”

“你竟为此杀人?”

“为什么?我特意惹你厌?”

“倒不是。那是因为你名头比我还大。不是有几个人的名气比我更高的。”

“在武林中你已经是很有名的。”

“比你好像还差上一大截——毕竟,杀手的名声总不太好。何况,我跟你在未照面前已有过一段宿怨,你也檬然不知,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你。”

“宿怨?往往铸成了孽缘!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你可别吓唬我。其实,当公差的名誉更不好——通常都给人称作是‘鹰爪子’、‘狗腿子’。”

“你不是狗腿子,却是狗鼻子。”

“狗鼻子?”

“我看你嗅嗅水质,闻闻土石,又问问绮梦,望望小月,我就知道你这个行动不方便的家伙其实不好惹。”

“大凡探案的都是跟治病的一个模样:望、闻、问、切而已。不过,你不只斫我的头,也曾力助过我一把。”

“你是说你连人带车翻到陷阱里去那一次,我只是顺手而已。——要杀你则是我杀,别人杀你我可不平,何况他们是暗算你,而你又一双腿不方便,这可不公道嘛!”

“你这女子有两个特点。”

“特点?才两个?我就觉得我浑身都与别不同呢!”

“一,你对小孩子很疼惜,看得出来,你没对小童下过毒手。”

“小孩子最可爱,不像大人狡猾,人长大了就邪门起来。小孩子都是忠的,大人没个儿不­奸­不诈。”

“你也是大人了……”

“我是大女人。再大的女人也是小女子,小女子就是再­奸­诈也是纯真的。”

“大女人我倒轻易看得出来。”

“你——看来你不是‘狗腿子’,而是‘狗嘴长不出象牙’,没想到连一向冷酷无情的大捕头也贫嘴。”

“望、闻、问、切——这大概要算是‘问’的部门吧?”

“现在该我‘问’你——另一个特点呢?”

“你每次谈到我的残疾,都不避讳。”

“这——你介意?我是应该向你道歉的,我这个口直心快,当杀手还可以,因为一刀成快意,爽利得很,但­阴­谋斗志,我还差一皮,连绮梦也说我不适合当杀手……”

“我不是说这个。我欣赏你这点。”

“什么?你、欣、赏、我、说、你、是、有、残、疾、的!?……不是吧!?”

“其实,在江湖上,人人都对我忌讳这点。有的人是因为怕了我,不管是惧怕我的暗器还是身份。有些人是因为不想伤害我,他们都是我朋友和心存厚道。大家明知我不良于行,但谁都不敢直说。久而久之,我也自觉是个不正常的人,大家都不说真话,只视而不见,当安慰我,连我自己也不敢直说了。其实,我只是行动不便,久之成习,连心理都不正常了。你反而直言无忌,但也不是存心打击,我觉得……”

“这个……这,你不见怪就好了,我是有点口不择言……我自小在一个地方生长,在那儿我若不很顽强、尖锐、势利地活着,那些势利、尖锐、顽强的家伙就一定会把我挤下去,吞噬掉了。”

“我倒觉得你坦率可爱,拿我当朋友,才不处处回避。”

“嘻嘻。我倒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也有欣赏我的时候。也没想到你已一早识穿了我。”

“那都怪你。你斫我这么多刀,你斫一次我怀疑一次。何况,早就有人留下警示,认为你身份很有问题。”

“谁?”

“现在不好说,只怕过不了今晚你就一定知晓。何况,对方也只是疑虑你的身份而已,但也提醒了我:你应不是衷心跟吴铁翼一伙的。”

“那么神秘的一个人物!?我倒要见识见识。那你究竟在什么时候才断定我不是习玫红?”

“就在刚才。”

“刚才?”

“独木桥上。”

“——怎么?我在地上就像,上了桥就不似?”

“不是。你在桥上,为救幺儿、阿三,刀剑并用,剑法还胜于刀法,这是哪门子的‘习家惊梦刀’?”

“我就知道你怀疑我,我就没发狠一刀把你给杀了。你却是怎么知道王飞会使剑?”

“谁说王飞只会使刀?王飞的一手水晶暗器,声东击西,也使得好狠呢!何况,你刚才跟幺儿、阿三抽动我的木头车,一发力,就扯上了天堑,这内力可不是轻易办到的。”

“我下次拿剑刺你,刀斫不死的不一定用剑也杀不了。再死不了就用水晶飞袭,砸死算了。”

“谢谢谢谢,谢谢费心。请你让我多活几天,让大家把案破了再杀,别弄碎了你的水晶石头,好吧?”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联手?”

“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是不?”

“我要铁花,你要破案;我要保护绮梦,你要抓吴铁翼——看来暂时没有。”

“那么,你要告诉我几件事。”

“我已知无不告。”

“绮梦客栈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来帮绮梦的。那鬼明显不利于绮梦和客栈里的姊妹们,我若是查着了岂容鬼魅猖獗!只不过,按照见过鬼的人说法:那女鬼的血痣正好与绮梦娘亲吻合,只怕个中大有蹊跷。”

“你上次与绮梦上山入庙,可有其他的发现?”

“我其实前后几次明的暗的上山入洞,也只不过为了趁火打劫,捞一把奇石铁花才走,但却是鬼气森森的,门儿都没有,能保命而退已是侥幸。我告诉你们的都是真事,我自己心里也不相信有鬼,但眼前所见又不得不信,很有点迷糊。”

“那你这次跟我上山­干­什么?”

“也是想趁乱捞一把呀。何况,有你在,十箭八箭你挡了九箭,我可省事得很,趁虚而入,见鬼杀鬼,遇敌杀敌,有好处不放过,没事­干­就斫你一三五七刀的。”

“结果,你也救了我二四六八次。”

“有那么多?顶多,只一次半次而已。何况,我也已经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本以为你一直都信任这假聂青,所以跟来看看你怎么为他所害,我大可在一旁拍手偷笑,没料你倒一直防着他,我是白费心,白忙、白­干­了。”

“那也不然。现在,若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牵制林公子了。”

“也许,这次来,唯一的大收获是……”

“是什么?已经有收获了吗?那值得恭喜。”

“就是交了你这个狗腿子、鹰爪子朋友。当然,还附带了两个狗嘴子、­鸡­爪子的小哥把子。”

“这叫买一送二。”

“对,买一把扫帚,送两口筲箕。”

“山高水远,撞鬼杀敌的来这儿冒浑水,能捡到扫帚、筲箕、也算不枉了——像我,除了一身泥,连痰盂也没拾得一只!”

“你少­阴­损人!我还有另一个意外收获哩。”

“这次又是什么烟袋、水壶、便桶了?”

“来猛鬼庙多次,有明有暗,有打有杀,终于,这一次,还揪出了三个人,其中还躺下了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不是收获是什么?”

“他们之间不内哄,咱们是断断不易讨着便宜的——现在躺下的,恐怕该是咱们。”

“所以,你不必再问我了。你去问青月公子吧。”

稿于二零零二年“蒙难时期”再遇一遭“一贵一贱,交情乃是”的“虎朋兔友走一空,一路知交尽掩门”的难堪情境,从中考炼了谁敌谁友谁小人,以及何人真诚何人冷漠何人混吉,所谓“有福同享,有难你当”,“生死之交,酒­肉­朋友”,“平时拍胸求共死,有难甩手不识人”,浮生百态,一一尽现眼前。人生乐处便在顺时享乐,逆时憬悟。

校于二零零一年九月至零二年五月奋战­精­神,屡败屡战,打倒地上,爬起再战,如是者逾大半年且“仆街踣地”数百次,依然不降不伏,温刘梁决意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一口气为止。

、.

金钟罩 第四章­阴­影里的暗影

(/t/|小//说///)

第一回那人仍在黑暗中,没有动

一哄而散。

屏息以待。

如果现在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而且个个都是高手,加上荒山寒岭也不知往哪儿逃是好,光是以上两个反应,罗白乃、何梵和叶告三小,必当毫无疑问选择第一项。

试想,一个脸容溃烂的人,居然就是吴铁翼,更可怖的是,一向看来荏弱无依、娇小可怜的杜小月,一旦起了身,下身竟是一棵长着花的树,而上身却似断成一截截又硬生生接驳了过来似的。

这月下的情景,未免荒诞得令人畏怖。

但大家都没有逃离现场。

每人都屏息以待。

因为现在已到了决战的时候。

——如果说:这荒山上,正义和邪恶的力量、好和坏的双方,迟早要来一次大对决的族,现在已正是时候。

绮梦面对着绮梦客栈,绰着枪,深吸了一口气,道:

“站住。”

那人本来正魏魏颤颤的一步一步的跨出来,闻言止步。

正好,就停在月亮照不到的幽黯中,只有一束乌瀑似的柔发,还映着月光。

绮梦缓缓的道:“我有三个问题。”

那人在黑暗中,没有动。

不知怎的,在屋外的人,人人都觉心跳几乎停顿,然而呼息加速。

那人仍在黑暗中,不动,也不说话,像要等绮梦把话说下去。

绮梦盯着­阴­影里的暗影,道:“你是小月,还是唐化?”

那人仍在黑暗中,没有动,甚至没有反应。

绮梦也不催促。

只等候。

她把枪尖Сhā入地里。

枪竖聳直。

她一手搭着枪,月下看去,仿佛她倚身枪上。

她就似是一个枪口上的女人。

半晌,­阴­影里的暗影才说:“我是唐化,也是小月。”

绮梦冷笑,又问:“你是敌?还是友?”

­阴­影答:“既是敌,也是友。”

绮梦刀眉一竖,冷哼道:“你几时来的?你来­干­什么?”

­阴­影道:“现在有四个问题。”

绮梦怒道:“小月给你弄到哪儿去了!?”

­阴­影中的人道:“这是第五个问题。”

绮梦叱道:“你到底回不回答!?”

­阴­影中的人依然好暇以整:“第六个。”

绮梦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自狂怒中镇定了下来。

她冷静地道:“我问的你一个都没有答。”

人影柔柔地道:“你问的,我都可以回答。我对你特别优待。”

绮梦道:“你的回答最好能让我满意,不然——”

那人柔和的问:“——不然怎样?”

绮梦道:“不然,只怕你活不出绮梦客栈,活不下疑神峰,活不出野金镇。”

那人似乎笑了笑:“其实,今晚之后,有几个人还能活着下山的呢?绮梦客栈今后再有没有活人,也不知而知。”

绮梦仰了仰首,冷峻地道:“那你确是‘破烂王’唐化了。”

那人平静的道:“我确是唐化。”

绮梦目光已闪动杀气:“那么,小月呢?”

那人也柔静的道:“我也是小月啊。”

绮梦目光一寒,五指扣住了枪身:“你既要跟我耍把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不慌不忙,只温婉的说:“梦姊,就算你不认得我的人,想必也听得出我的声音,如果我不是你的小婢小月,那我还是谁?”

绮梦仔细分辨,果真是那怯生生温柔婉转的语音,平常也听习惯了,这不是杜小月,还会是谁?

光是样貌,还可以靠易容化妆一时瞒骗过去,但声音、语调又怎么可冒充得来?

绮梦目中的杀气不由得稍稍柔和了下来,兀自疑虑的道:“可是,如果你是……又怎会……?”

­阴­影中的女音忽然变了。

“孙绮梦,不,我应该叫你作吴绮梦才对,我不是唐化,谁是唐化?我若不是破烂王,谁是破烂王?”

绮梦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用手紧握着竖Сhā于土中的枪身,才稳得住身子。

那不是小月的声音。

那语音­阴­阳怪气,但确是男人的声音。

这实在令绮梦惊愕绝伦,莫此为甚,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但仍无法镇定下心情,语意也震愕莫已: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月不会这样子的……小月决不是这样子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为了支持绮梦,剑萍也刷地拔剑,遥指黑暗中的那人,厉声道:

“你是何方妖怪!?不男不女的,我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少在这儿装蒜!?”

那在­阴­影中的暗影没有作声。

言宁宁为助声威,也叱道:“什么妖怪丑物,一定成天都是你在弄鬼作怪,你再敢说一句混话,看我不宰了你!”

她一面咤叱着,一面拔出武器。

她的兵器也是枪。

短枪。

不过是两把。

——双枪。

在那边厢李菁菁也吆喝起来,拔出了判官笔,以助声势:

“呔!你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树不树,花不花的!快把小月还来!”

他们虽是喊骂,但却没有马上动手。

因为她们都知晓一件事:

这“怪物”决不好惹。

她们都知道独孤怕夜的武功,以及他的战斗能力。

可是,独孤一味只一招就伤在此“妖孽”手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武林中屈指只怕也算不到十个人。

何况,这家伙的形象也实在太令人畏怖,而身份也实在太诡秘了。

没弄清楚之前,的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们几人一叠声喊话,杀气腾腾,主要是相互配合已久,颇有默契,但在绮梦未发出号令之前,却是谁也不敢先行动手。

她们确有些儿虚张声势。

却听那人幽幽的叹了一声。

那人仍在月亮照不到的­阴­影里,他仍躲在暗影中,没有动,但这一声叹息却有无限哀伤之意。

只听屋顶上的中年汉子问:“你为什么要叹气?”

忽然头上半空有这么一句话,使叶告不禁“啊?”了一声,何梵也“咦?”了一声,罗白乃见二人都发了声,也不甘后人,发出“哦”的一声。大家仿佛这才记起屋顶上有这号人物。

第二回是神是魔一概斩杀

那暗影的人回答道:“我不得不叹气。”

屋顶上的人道:“叹息的人都有心事未了——我们要杀你之前,至少也让将死的人,讲讲他其言也善的心事。”

­阴­影里的人有点无奈的道:“你真仁慈。不过本来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本来也是不仁不义的东西,只不过圣贤书经硬要把人教诲成大仁大义罢了,也难怪满口仁义、成仁取义者,多无福报,大都没有好下场。”

屋顶上独脚而立但纹风不动的汉子道:“你就为此感叹?在这时候?”

暗影里的人道:“当然不是。我感叹的是:如果我是一向听话温驯,乖巧美丽的杜小月,那就人人都疼她惜她爱护她,因为她与人无伤,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威胁,反而识奇门遁甲,替人趋吉避凶,又能辨毒­性­,自然受到大家欢迎。”

李菁菁大声叱道:“她是个好女孩,当然受到大家欢迎。”

­阴­影悠悠的说:“如果这么乖、这么好、这么柔顺的一个小女孩,却是邋遢不堪、杀戮奇重、血腥满手的破烂王呢?如果她就是我呢?她面目姣好,却长了一个不属于人的下半身呢?你们就嫌弃她了?不敢面对这么一个丑怪的人了?她所有的优点就不见了?你们希望那不是她了?甚至就算真的是她,也视而不见,更甚是要杀了她便一­干­二净了?不够完美、有缺憾、古怪的事物,就一一尽除,美的、听话的、柔顺的、就让她给活着,好听你们的指指点点,你们这是什么侠道啊?嗯?”

大家都静了下来。

谁也答不上话来。

喑影叹了一声又道:“上半身是她,但下半身不是你们所以为的,就不认是她了?她一直为你们奴役,为你们任劳任怨,但一旦有半片身子是坏了,你们就不要她了?她是杜小月,就不能是唐化,如果杜小月本来就是唐化,你们就要杀掉她了?她也许一直都为你们受苦受难,怕你们嫌弃,不敢讨你们厌,好辛苦的隐瞒迄今,一旦给你们发现,果然就要摒弃她了!就像吴铁翼,他一直长着一张俊脸,一脸正气,道骨仙风,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多少女人为他迷醉,明知他贪污,心知他狠辣,都一样醉心于他,为他舍死忘生,恋恋不去。而今,他容颜给毁了,负伤了,落难了,难看了,潦倒了,你们就要他了,唾弃他了,瞧不起他了。就像一个美丽的女子,你趁她年轻貌美的就讨了她做老婆,到她人老珠黄时就把她扔弃在幽黯的角落——你们这算什么侠义啊?嗄?”

月下,清辉浸人,但人人都觉面上无光。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一阵子的静默。

难堪的缄默。

还是剑萍先说话。

她­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我们谁也没说过不要杜小月,只不过,我们是关心她,我们不能接受她给奇人或妖物纵控着。小月是好女子,她决不能落在坏人手里。我们要杀的是坏人,不是好人。”

黑黯中的人反问:“小月是好女子,那我是坏男人吗?好女子跟坏男人不能并存?那为什么吴绮梦居然爱上吴铁翼?——那还是她亲生爹爹呀!怎么分好坏?正邪如何定界?难道面貌堂正,就是好人吗?那么,以前的吴铁翼,岂不是大大的好人?眉清目秀,像杜小月,当然是好女孩,但如果她下身是一棵树,长了叶花,那么,她就变成坏人了吗?好坏、正邪,难道能以外貌判断吗?那么说,以前英俊非凡的吴铁翼就好,现在则肯定变成个大坏蛋了?可是,据我所知,他作恶是以前长了一张俊脸时的事,现在倒不­干­害人的事了——事实上,他要­奸­也力不从心了。问题是何以判忠­奸­?定正邪?辨好坏?你们现在要杀的人是坏人唐化,万一死的是好人小月,那该不该杀?如果你们要保住好女孩杜小月,万一杜小月跟破烂王已结为一体,你们还杀不杀?”

这一次,他没有问倒众人。

至少,绮梦这回很快的就接了话:

“废话少说!我还是要向你问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你潜在这里­干­什么!?——要是答个混七浑八的,我管你是谁,忠的­奸­的,神还是魔,一概斩杀再说!”

那在­阴­影里的暗影恻恻然地道:“小月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树不像树,你们看到了,非但不同情,而且立即就要找藉口把她杀了,省得看了眼冤,是也不是?”

绮梦双目一瞪,脸上杀气大盛,厉声叱道:“你不是杜小月!小月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那黯中人嘿声道:“当然了,你们要的是乖训听话的杜小月,而不是反过来杀伤你们的、威胁你们的破烂王!”

那名在屋顶上的汉子,缓缓放下了另屈起来的一只脚,语音平和的道:“是你害了小月,然后­操­纵控制了她,对不?这既是事实,你又何必妖言惑众?”

那暗中人还是喃喃自语的道:“不管怎么说,你们要的是漂亮美丽无邪的杜小月,她一旦变丑陋了、难看了、有邪了,你们就不要她了。我这样说,也是事实,但只要你们不中听,就是妖言了吗?”

大家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影子一般的人,纠缠不清但又不无道理的话,忽听一声大吼:

“你别纠缠不清,少来颠倒是非!你要还是那个善良、天真的杜小月,不管你丑了、变了,还是我们爱护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便是你害了小月,我们就将为她报仇!这件事大是大非,恩怨分明,由不得你混淆事实,倒果为因!”

这几句话说得如雷贯耳,声声震动,众人听得一省,连绮梦这才顿时醒觉过来:刚才给那躲在黯影中的人一阵反覆纠缠,自己的神智也跟着有点浑浑噩噩、混混沌沌,幸好五裂神君这几声大吼,这才如醍醐灌顶,蓦然一醒。

于是绮梦即叱道:“你出来。”

那黯影里的人仍然不动:“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绮梦叱道:“你站到光里来。我要好好看清楚你。”

那人徐徐的打横移了半步。

稍稍离开了柱影。

照见了她的侧脸。

那怯生生的,眉清目秀,苍白而小巧的脸蛋,不错,那正是杜小月的容颜。

绮梦咬着下­唇­,又喝了一声:“躲躲藏藏算什么!?不见得光么!要出来就给我站出来!”

那人本来是侧着身子,上身让月光映上一映,现在,终于打横移了一步。

月亮也照见了他的下身。

——与其说那是人,不如说是一棵树。

那儿有树­干­,有树根,更有树茎,更诡异的是:在要害部位,竟长了一蓬颜­色­十分妖艳的花,但那几朵花组合在一齐的构图,一看便知:与男根一模一样。

——这倒底是什么东西!?

绮梦手上不禁使出了力,五指握紧了枪身,脸­色­苍白如刀,全身好像有点乏力的挨着枪杆,有点微颤。

她的手指一紧,枪尖立即发出低声的嗡鸣,好像一百数十只蚊蝇一起舞动发声一般。

李菁菁一听,脸­色­一变。

因为她跟随孙绮梦已久,当然知道这一下是小姐已动了真火,在枪身灌注了真力。

言宁宁一看,目光一寒。

因为她也熟悉孙绮梦的­性­子,她的主子若不是动了真怒,是决不会运聚“夜夜梦魂枪”的心法的。

她们见此情境,心中却有了准备。

大战一触即发。

李菁菁判官笔向着客栈。

言宁宁双枪也对着大门。

绮梦就面对那“妖物”而立,在­阴­柔的月­色­下,显得英风飒飒,英姿凛凛。

剑萍就在她身旁,也拔出了剑。

——剑在月下,漾着五­色­,如握在手里的一道彩虹,虹端似翱翔着金龙玉凤。

程剑萍就是仗这剑影令人目眩神迷,当今死在她目迷五­色­的剑下的有名剑客实已不计其数。

当她微微扬起剑尖的时候,剑尖也发出一种轻颤的清响,好像似有若无、似无却有的仙乐一般。

她要出剑。

她正拟配合绮梦出击。

就在此时,只闻一声叹息。

第三回凶围

这次叹息不是那不知是唐化还是杜小月那儿发出来的。

叹息不是在前。

而是在后。

发出叹息声的是铁布衫:

——也就是吴铁翼。

绮梦的视线依然没有转移。

她知道大敌当前,一旦疏忽,只怕这次“绮梦客栈”的人就得一败涂地,横尸荒山。

可是,她在准备出击之前,不忘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

她问的是吴铁翼。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

他不是普通人。他大凡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他特别的用意。就算是闲来一句话,一个眼神,也是用过心思,别有深意的。这男人连跟女人欢好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会照顾到伴侣,每一下挺送,都令女的感到体贴。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女人迷恋于他?现在这个男人落难了,相貌也变得如此不堪了,但他忽如其来的一声叹息,绮梦也并不以为只是随意发声。所以她在凝神对敌中,仍不忘问了这么一句。

吴铁翼语音里仍充满怜惜之情,柔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潜在你身边多时,但仍一直不敢向你表明身份的原因吗?”

绮梦没想到他在这时候会有这个问题,怔了一怔,遂以为吴铁翼是旨在分她的心,所以更集中盯住那妖物,一面淡淡地问:“为什么?”

吴铁翼这回是长叹道:“因为你挣扎也没有用。你斗不过他们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这话分成三句说。

第三句说完的时候,绮梦已失去了战斗力。

她已垮了。

败了。

吴铁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那本来半边在月光下的­阴­影中的人,突然走了出来。

绮梦马上拔枪。

枪尖才离开泥土,突然,绮梦只觉颈背一齐有两下刺痛。

痛楚尖锐。

刺得很痛。

但她不能动。

也不敢动。

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两处要害,已给锐物抵住了。

她以为大敌就在她前面。

她全神贯注。

没想到真正的敌人却在身后。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没有动手,就败在自己人的手上。

她自觉从来没有亏待过身边的人。

所以她也从来不提防“自己人”。

可是,现在她却给人用判官笔抵住颈背、背心二处。

擘枪的人正是李菁菁。

其实世上许多一流好手,大都不是毁在敌人手里。

真正的高手,一般敌人还真毁不了他,何况作为人中之杰,一定有两下子,而且时时提防敌人的攻击,而且,他们也有足够的实力去抵抗敌人的袭击。

可是对“自己人”,却多不加防范。

愈是光明磊落,人品正直的人,愈容易信人,结果,常常丧命在身边的人、自家人、乃至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人的手里。

一个人杰千战万征都常胜,但却因为身边的人背叛出卖而致败,实在是败不足耻,可耻的只是那些背叛、出卖的小人。

不过世事很残酷。一个人败了就是失意者,成功的就是得势者。一般俗人都不管他如何取胜,怎么失败的,却只晓得奉承、羡慕胜利者,而蔑视、棱辱失败的人。

其实这种人才真的可耻。

他们才是真正的失败者。

他们只是暗算了本来应该获得成功的人,但他们自己却不是得胜者。

他们没资格享有成功。

绮梦赫然发现她身边正有这样的人,她已给凶险包围了。

正在凶险中的不只是她。

还有“血浮萍”程剑萍。

——言宁宁的一对双枪,也正抵在她的背门与腰胁上。

她也一样受到胁持。

几乎在同一时间,孙绮梦和程剑萍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她们同时坠于凶险之中,不能突围,主要是受了突如其来的暗狙。

暗算她们的是她们的“自己人”。

言宁宁和李菁菁。

全场为之震住。

五裂神君怒吼一声,正欲出手拯救,惟已无及,何况,他手上还有负伤不轻的独孤一味。屋顶上的汉子毕竟离得太远,想救亦已无及,他的手正往腰畔一拍,那儿系着一个小包裹,但一见绮梦已然受制,五指也僵在那儿了。

“原来是你们,”绮梦的语音只有忿怒,但决非惊惶,“我早料到我客栈内必有内­奸­,但没想到是你们两位!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做这种事!”

言宁宁昂然道:“当然是我们。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跟你到这鸟不拉矢­鸡­不生蛋狗不吠的鬼地方来?你只顾逃你的婚,只顾逃离白娘姨的控制范围,我们却为啥放弃了繁华世界的种种好处,跟你来遁世避祸?”

绮梦全身气得微抖,切齿道:“可是……我来这儿之前,不是问过你们……是你们自己自愿要跟过来的呀——现在怎么反悔起来就……”

言宁宁一点也不感到理亏:“我们当然只能选择跟你走。你试想想:你走了,我们若不离开‘一贯堂’,不是供总堂主­淫­辱,就是只能投靠白娘姨——我们一向跟从着招大娘和你,无功无劳,拿什么转投白娘姨?”

绮梦只觉血液往头上冲击,悲愤的道:“你现在可是有功有劳了。你要是告诉我:你不情愿跟着我,我大可放你走,你在江湖上任意闯荡,嫁人跟人,都不关我事,你又何必在这时候倒戈相向!“

言宁宁依然理直气壮的说:“你说的倒是好听。我要在先前说了,胡氏姊妹可会放过我?何文田可会饶了我?我看居心叵测的张大妈还会找机会切了我,形迹古怪的梁恋瑄也会杀我以表忠心——你以为她们全都是那么忠心耿耿么?她们好几个都别有图谋,只不过,她们若跟你表明心迹,其他的人为讨你欢心,必群起而攻之,她们又何必当傻瓜来着?何况,你有那个什么习玫红、五裂神君、白蝙蝠、飞天老鼠、虎威通判、血浮萍这些人撑腰,我们那敢有不听话的份。明里不敢,只好暗中来。你可有的是男人相伴,一时吴铁翼,一时陈觅欢,一时独孤怕夜,我们呢?——你可有为我们想过:我们的出路,我们的感觉,我们的终身大事!?”

第四回解凶危

绮梦从极悲怒中,听着听着,听了三段话,脑门轰轰的声音终于平息了一大半。

她毕竟是极聪慧的女子。

她知道言宁宁讲的也是事实。

她也曾一再考虑过她身边这些人的未来,可是,她自己也困在这里,想要有更好的前程和将来,得必须解决吴铁翼,得到洞中宝藏,还有山上奇石才行。

要是三样均得不可能,至少,得其一亦可谋下一着如何走。

不然,她一个女人,带着一群女子,不是说要闯荡就能闯出名堂来的。

但是她一直未能办好这些事。

一件也未能办成。

尽管她心中焦虑,但也于事无补。

她本想找这些心腹手下商议,但既无定计,但说了徒乱人心,商议也是白谈了。

所以她一直隐忍不发。

——岂料,隐忧终于酿成了毒瘤,如今一旦发作,积怨已深,遂不可收拾。

她刚才愤怒的只是:她被人在关口儿上出卖!

——给人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有给人在要紧关头出卖过、背叛过、暗算过吗?

你有为人以负情、负义、负弃过么?

如果没有,那真是世间莫大的一种福泽,一定是你待人极好,得到良好的回报,而且,还以运气奇佳才可以——大多数的人,为人所背弃,不是因为待人不够好,甚至推心置腹、无微不至都没有用,只要遇人不淑,那就完了。

人本该是多记恩义少记仇的,但许多人都选了只记仇恨不记恩的路来走。

所以江湖路愈行愈远,通常就愈没有朋友——当然是指真正的朋友!

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

你有难时、遇祸时,赶过来相助、义无反顾的就是真正的朋友;反之,置若罔闻,或跳出来大义灭亲,落井下石的,那就是你交错了朋友。

朋友要在患难时才能印证的。

真金不怕烘炉火。

——假的朋友,只要点燃一根蜡烛都会融化掉。

其实,让绮梦最难受的,就是这种被出卖的感觉。

你待对方愈好,愈是信任推重,一旦被出卖背叛,所受到的伤害,就愈深重难忘。你一次又一次的信人,但一次又一次的给出卖,意志再坚定的人就受创愈剧。

甚至最后会让人改变了信念。

改变了一生。

绮梦虽然难受,但言宁宁的那番话,他还是有听进去的。

听了之后,她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生气、愤懑。

至少,她同意了一点:听起来,言宁宁至少还有“出卖”她的理由。

——只要有理由,绮梦倒没那么悲愤了。

她问李菁菁:“你呢?是不是也有满腹的不满?”

李菁菁低下了头,只说了一句话。

她赫然道:

“对不起。”

只三个字,就不再说。

绮梦笑了。

“菁菁是一个人物,还是你爽快。”绮梦道,“我没有看错你。”

这时候她居然笑了,居然笑得出来,还充满激赏之意。

听她的语调,已迅速冷静下来了。能平伏心情得那么快,连五裂神君也大为叹服:

他一向爱慕这个女子,为她中年没有家,为她黑夜没处睡,为她冒尽风和雪,为了她,他甚至甘冒奇耻大辱,愿意俯首称臣。为她,他千里跋涉,久留这不毛之地,还跟他厌恶已久、斗争多年的人,争风呷醋,并共事一妻。如此荒谬的侮辱,为了她,刚烈的他都一一忍受下来。他能那么忍耐,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朋友也认为不可思议。

思前想后,他会“忍辱偷生”,都是为了对她的情深不可底止。

他爱她的一切。

他爱她美,

他爱她艳。

他尤爱她那一股一般女子所无的英气和明断作风,还有那一种平常女人所不能为一是一、二是二、恩怨分明、大是大非的磊落风姿,就像现在身涉险境,人遭凶危但依然不改的侠气英风。

他爱煞了她这些。

所以他才为她不惜一切。

可是他现在却一筹莫展:

他的最好的敌人,也是最好的朋友,仍伤得在他怀里,而他所爱的女人,已在敌人的利器下,随时丧失­性­命。

——以往只要他深深恋上的女人有难,他就算­干­冒奇险也必以身相救,可是,这一次,他还能救她吗?

他想救。

也要救。

但他怕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他对面,一半身子在月光下,一半身子仍在­阴­影中。

他相信,只要他一动手,对方一定会动手。

他怕万一他解不了绮梦的凶危,反而,使得这已经凶险已极的局势更凶更危。

——如果白蝙蝠不是身负重伤,要是程剑萍仍未给言宁宁胁持,或许……还可以一战。

此际,要突围就得要有配合。

他抬头,好像要祈求上苍。

其实不然。

他“求”的是屋顶上那名汉子。

——至少,那儿还有他一个朋友,只要大家有默契,配合得当,也许,还有解围破凶的一些机会。

人人都知道:危中有机,问题在于人在凶危之中,能不能分辨出何者为危、何者为机?能不能在千钧一发的危险的刹那,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契机?

说是容易,危中有机不易得,危中有险倒常遇。

那屋顶上的汉子,徐徐的把单提着的腿子放了下来,长叹道:

“唐化,找你还真不容易,千山万水,年复一年,没想到你居然窝在这里,变成了个小姑娘,还一直偷偷摸摸跟吴大人两相依。”

那半在黑黯中的唐化,眼睛正发着亮,好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忽然在美好的睡眠中陡地睁开了美丽的眼瞳,那里面还残留一个恐怖的噩梦。

那屋顶上的汉子一步一步的从屋脊上走下来。

他走得很从容。

屋顶很斜,屋瓦布满了青苔,而且垮了多处,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鹰,这样走着也极容易坍塌了下去。

可是这人走来轻松平常,脸不稍红,气不略喘,就像跟走在他家的后院没啥分别似的。

看到这样子的绝世轻功,连叶告、何梵都不禁“噫”了一声,罗白乃更是直了眼。

这人一面轻轻松松的走着,一面还轻轻松松的说:

“没想到,我们天翻地覆要找的唐化,却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而且,还是个只会暗算人的家伙——不是你暗算人,就是你叫人暗算人——实在耳闻不如目见,唐化唐化原来只不过是一叶野花,实在令我太失望了!你不暗算就赢不了人,不在暗中就不能见人么!?”

只听那半在光半在黯的唐化,呼息声急促了起来,道:“你要激我出手趁此救人?赫!”

绮梦听了就叹道:“飞天鼠,你在这时候说这些皮话,生怕唐化不一声令下要杀了你老姐我泄忿么!”

第五回胸围

那汉子已顺势滑下屋檐,嗖地平平稳稳落在地上,微微笑道:

“恰恰相反,我这样说,唐化最想立即杀掉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已惹怒了他。”

他叹了一声,好像十分惋惜的对绮梦道:“孙老板,我早就说过,你跟这一­干­未定­性­的丫头儿来这穷山恶水之地,迟早是要出事的。”

绮梦颇不以为然:“没什么出事不出事的。一个人要生事,哪儿生不了事?就算我们仍然留在东北‘神枪会’,要生乱子的,还是会出乱子的。你姓梁的别管咱孙家的事。”

“我不管?”那汉子没好气地道:“好,姓梁的不管孙家事。我现在能不管吗?两支判官笔、两把枪尖指着我朋友,我能假装看不到么?姓梁的不管孙家事,但这儿还有姓唐的、姓言的、姓陈的、姓李的、还有复姓独孤的呢!你好端端的本来可以逃出去的了,偏又说什么都要回来接应那个小月和这­干­小友,这可不是回来送死么?我看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回来逼反老友——是你自己多事,到底让这两个小娘子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她们没对我不起。我错看了人,活该受到惩罚。”绮梦明显不能接受“飞天老鼠”这个说法:

“她们只是对不起自己。”

言宁宁怒道:“你说什么!?”

绮梦平静地道:“你们这样做,只是对不起自己。”

她一个字都没改,反而更加重了语气。

言宁宁厉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几时有对不起自己!?菁菁,先扎她两枪,看她还敢不敢满口胡柴!”

李菁菁并没有听她的话。

绮梦道:“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大概一切都是你们制作出来的吧?装神弄鬼的,投靠外敌,我看你们也有苦自己知。你们还不是在这恶水穷山上,受人纵控,任人摆布,啥也没得到,就是杀了自己的姊妹——这么多年来,你们跟瑄瑄、胡氏姊妹、田姐儿、张大姐她们就没一点感情义气吗?然而,她们却一一丧在你们的暗狙下……你们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住口,胡说!”要是换作言宁宁用判官笔抵住绮梦的背门,现在早已扎了下去,“胡氏姊妹不错是我们杀的,她们一向与我们不和,瞧不起我们两个!张大姐的武功,根本不是我们应付得了!何文田一向得你欢心,但跟我们一向无宿怨,今晚要不是她自己讨死,我们还不想动手。梁恋瑄撞破唐大侠跟吴铁翼的事,自己找死!你别把人命都算到我们帐上来!”

绮梦瞳孔收缩,语音甚冷:“原来真的是你们杀的。”

语音如刀切铁,令人不寒而慄。

那暗影中的人道:“是我叫她们下杀手的。如果你们肯早些离开疑神峰,或许,死的人就一定不会这么多。”

绮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小月?”

暗影人道:“是。”

绮梦问:“你是不是唐化?”

­阴­影人答:“我是。”

绮梦再长吸了一口气,秋月下,她好像是一位偷了灵药却无家可归,连落荒而逃都前无去路的嫦娥: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阴­影人笑了,居然肯从­阴­影中踱了出来,竟然说:

“你一直都不相信?好,我证实给你看,看了大家就会相信了。”

他真的“证实”给大家看。

他解衣。

他慢慢解开衣扣,卸下衫纽。

他一件一件的除去外服。

只剩下内衫。

他含羞答答的把衫也除掉。

只剩下小衣。

小衣短袖,已遮掩不住他玉琢也似的肌肤,以及两座仅盈一握秀气的玉峰。

这宽衣的动作很婉约,甚至带着含蓄、羞涩,每一个动作都灌注了一种舞蹈姿态的优美。

大家为之屏息。

他索­性­连小衣都脱了,只剩下了胸围肚兜,玉峰上已隐约可见蓓蕾怒挺。

他还要脱下去,梁双禄忽道:“慢。”

唐化诡笑道:“你不想看?”

梁双禄道:“你已证明了你是个女子了……”

唐化忽然变了招。

他不是出招攻袭,而是不再脱衣,改而抛掉他胯下几朵花。

在月­色­如练,大家赫然见到的,竟是一具怒挺的男根。

唐化好像还要剥下去,飞天鼠叱道:“等一等。”

唐化算是停了手,笑道:“你不敢看?”

他的语音忽刚忽柔,同一句话,只四个字,竟两声女两声男,可谓诡怪到了极点。

飞天老鼠道:“我知道你是男的,也是女的,你给我看全相我也不会眨一眨眼,只是——这里还有小哥儿,你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总该顾忌一些吧?”

唐化哈哈大笑:“对快死的人,哪说什么顾忌,男的女的都一样,大人小孩也无不同,死人就是死了的人。”

第六回这个秋天没人­性­

“飞天鼠”梁双禄苦笑道:“看来,这么一个诡异的中秋夜,大家好像都失去了常­性­,泯灭了人­性­似的。”

“不是春夏秋冬的问题,”绮梦叹道,“是太多的宝藏使大家原形毕露,信心掩盖了良知。”

“也许,本来人­性­就是这个样子,”唐化道,“你们信不信?我还可以进一步印证给你们看。”

绮梦这回忙着道:“信,我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相信。只不过,我不知道原因而已。”

唐化并没有立即把衣服穿上,只笑嘻嘻的道:“世事总有因果循环,不光有原因,也有远因。”

绮梦直接问:“你既是男?又是女?是唐化?也是小月?”

唐化也直接道:“我是­阴­阳人。”

绮梦道:“说实在的,你比女人还温柔,比女人还像女人,比女­性­还惹人怜。”

她赞得很衷心。

这赞美却令唐化高兴了起来,笑得诡诡的:“我知道:汝见犹怜。所以你一向特别疼我。我也看过梦姐的‘全相’呢,你没防着我,当我面前沐浴更衣呢。”

绮梦仍觉匪夷所思:“你既是唐化,便是唐门高手‘破烂王’,怎么年纪……?”

唐化道:“我的年纪其实不小了。不过,我也比外间以为的年轻。可是,我的样貌一直能保持在二十岁以前的样貌,而且,我容貌生来就是个怯生生、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女子,你们谁也没能把我看出来。”

绮梦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你以前一直都在东北,但‘破烂王’每次出现江湖,都­干­下不少轰动大杀戮,”绮梦仍旧难以置信,“难道你会分身术不成?”

破烂王笑了。

“根本不必。在东北我只是小人物,试问,在‘神枪会’里,除了你比较关心我之外,还有谁会理会我?一众姊妹团,看我成天卧病在床,甚少瞅睬。待大家散后,以我轻功,高去低来,谁会发现?”唐化的语调,促狭、自负中似又带着一抹淡淡的悲哀:

“来到这里,你们大家都很忙,忙着大计。有的忙着对付人,有的忙着夺宝,有的忙着潜逃,谁会来管一个天生残疾弱女的事?我要办事,只要唐老太太一个讯号传到,我出去几日,杀了人办完了事回来,你们都还不知道我出去过咧!”

她(他)笑笑又道:“你因为我善于辨毒、解毒,也把我带来了这儿。如此正好。”他(她)指了指客栈里的床榻,又指指门槛,“我在这里,完全一样。你也常下山鬼混,其他姊妹也各开各的小差,不然,就各怀鬼胎,我?照样下山上山,只要在你们发现之前回到这里,一切都当无事发生——万一见着了我便杀了灭口算了。”

她说到这里,旁若无人的道:“所以我既是杜小月,也是唐化,更是‘蜀中唐门’一流好手‘破烂王’。”

绮梦马上问:“所以,梁恋瑄是你杀的了?”

唐化吃吃笑道:“那个笨女人,居然给她瞥见我和吴铁翼交媾。她还以为吴铁翼­奸­污我,大惊小怪,大呼小叫——不杀还得了?”

绮梦睨了吴铁翼一眼:“原来不是这老匹夫­奸­辱你的。”

唐化嘻嘻笑说:“其实,他已完全受我控制已久。他着了我的‘眼中钉’,还能怎样?我要他怎样服侍我,他就得怎样服侍老娘我。”

“他才不是我对手。”唐化傲然笑道:“他只不过是个落荒而逃的‘虎威通判’,而我是一代高手‘破烂王’。”

稿于二零零二年六月至七月初,苦候“张子房”经重大消息,忐忑怔忡,忧心伤神。“世界杯足球赛”狂热时。爱鼠小胖逝世。特区成立五周年纪念,岂可纪?无可念。

校订于二零零二年五至六月,余纪忠先生、张徹先生先后逝世,两位生前对瑞安这种种栽培、启发、情谊,永志不忘,伤感逾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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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罩 第一章无情青月对白(内附王飞Сh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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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他的女友杀手

“反正前无去路,后退无所,”无情道:“我们趁此弄清楚一些久悬于心的疑团,也是好事。”

王飞附和道:“我已坦白过了,也应该到你们坦白坦白了。”

林傲一只说:“问吧。”

无情问:“你是谁?”

青月公子答:“林傲一。”

无情道:“你为什么要从东北来到山西?”

青月公子冷笑:“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只有你们四大名捕就可以?”

无情:“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问,你答。刚才王飞已答得很详细,很清楚,也很坦诚。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青月公子:“你问完我之后,是不是轮到我问你?”

无情:“你们都可以问我,这也是一种报应循环。”

青月:“你也会答得很详细、很清楚、很坦诚?”

情:“我能回答的,一定悉尽相告。”

青:“那么,我也答应过:知无不言。”

无:“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青月:“我一直都在回答你,包括反问。”

无情:“你和令尊‘东北王’林木森,势力一直在黑龙江一带,勇霸一方,是东北武林唯一足以与‘神枪会’抗衡的势力。如果不是为了重大事情,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惊动‘一刻馆’的第二把交椅——青月公子来到这野岭荒山,入庙捉鬼。”

林傲一道:“我说过,我来这儿,至少有三个理由。”

无情:“一?”

傲一:“为了绮梦。”

无情:“为了她逃婚?”

林青月:“不怕你见笑,在东北,很多好姑娘、美丽女子、世家千金小姐,都想嫁给我,人数大概是以从山上排到山下,可是,我都拒绝了。本来,‘神枪会’的孙三点提出将女儿嫁给我,爹为了不让孙三点面上不好看,一旦老羞成怒便开战在即,便假意说我答应这头婚事。但我却不打算接纳。没想到,孙绮梦一听就溜,宁可跑到这穷荒之地来。”

王飞Сhā口道:“所以,这让你丢了颜面,却反而激起你的兴趣来了?”

青月说的有点艰涩:“我曾易容化了妆,几次接近过绮梦,只她不知而已。我本意要在接近她后再教训羞辱她的,可是——”

王飞:“你见了她,却杀不下手,而且,还转恨为爱了,是不?”

青月:“……我是杀不下手,而且,我愈生她的气,愈是想接近她,愈觉着她是个难得的女子,完全不同于俗流,而且敢作敢为……”

王飞冷笑:“哼,嘿,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像狗一般,你逼他嚜,他跑,你一见他就跑嘛,他就反过来追你。”

青月额上青筋突露:“你高兴怎么说都好,可是,我几次用不同身份接近绮梦之后,发现她真是个令人神迷的姑娘,我没有办法对她下得手,何况……”

王飞讽嘲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连鬼王也过不了——”

无情打断王飞的话:“你本来想对绮梦下手,但实在不忍,且生了感情,所以反过来保护她?”

青月:“我本来要杀她的,现在,谁要是加害她,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何况,我虽鄙恶她老爹的为人,但她娘亲‘雪花娘子’,却一直都很赏识我。”

无情有点意外:“你见过招月欢?”

青月:“我说过:我一早知道绮梦不想嫁我,公然拒婚之时,我已用过不同身份去接近她,并想下手——其中一个身份,就是‘鬼王’聂青。但肯几次接见我的,却是招娘子。她的人很好,相当慈霭,对我也很赏识。那时候,我对绮梦也不甚了解,甚至没直接说过话,但就冲着招娘子善待我一事上,我也不想就在‘一贯堂’里对绮梦下毒手——我第一次便因此留了手,之后,却更下不了手。”

王飞又忍不住Сhā话:“我当杀手的,也是这样。一旦跟将要被杀的人有了情感,就不好下手了。却不知当捕快的也是不是这样?一对犯人有了感情,你还会公事公办,抓他归案吗?一旦跟给追缉的人有了交情,你还一样秉公行事,照样就地正法么?”

无情沉默了半晌:“——我们现在是在问林青月。”

王飞笑了:“你不敢回答?你只敢问我们,就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无情淡淡地道:“我以前也给一位杀手伏击过,他原来是一位捕头,但后来为了不忍心他的一位杀手朋友过来杀我,所以他先代对方过来试试看杀不杀得了我……”

王飞静了下来。

青月公子却接过了话题:“——他大概是过来看看:一,你该不该死?二,他的杀手朋友会不会给你杀死?三,他杀不杀得了你?”

无情微笑,这笑容在他冷峻的脸上颇为难得:“那捕快杀手为了杀手朋友,真是什么都愿意牺牲。他就是不想他的杀手朋友送命,所以先在雇用者面前一番激斗,险险的击败了他的杀手朋友,承担了任务,便过来杀我……”

王飞冷哼一声。

林青月道:“你现在还活着。那捕快杀手当然不是你敌手了。”

无情道:“不。只是他杀不下手,也没下杀手。”

青月:“你们已交了手?”

无情:“他是一个好对手。”

青月:“但他决不是你敌手。”

无情:“何以见得?”

青月:“如果他武功比你高,那么,天下何止四大名捕?他原也是吃衙门饭的呀!”

王飞塞起了颜面。

“名捕只是虚名,天下好官差多的是,岂目四人而已!”无情道:“不过我们却成了朋友。”

青月:“惺惺相惜?”

无情:“是不打不相识。”

青月:“结果,他没能把你杀死,你也不好意思将他绳之以法。”

无情:“反正他要杀的是我,我也没死成,就当是好朋友大家砌磋砌磋、交交手而已,谁也没伤了谁,而他回去,也正好向他的杀手朋友交差,阻止对方再来下手。我还说要谢谢他才是。”

青月沉吟道:“杀你的敌人反而成了帮你的朋友——这微妙之处我感同身受,最能个中三味。”

无情道:“只要大家没把事情做绝,没把关系搞砸了,其实敌与友之间,也不是那么壁垒公明。”

青月忽把话题一转:“那位多情捕快不惜当起杀手来冒死,想来,他的杀手朋友也必然是位女杀手了。”

无情微微一笑。

青月进而试探地道:“他的女友既然是杀手,而他又是捕头,又与无情大捕头不打不相识,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捕快杀手自然就是‘打神腿’庄怀飞了。不知是也不是?”

无情点头:“正是与三师弟追命齐名的‘神打无影腿’庄怀飞。”

林傲一再进一步啧啧道:“那么,他那位杀手女友,想必是我们的见人斫一刀飞月王女侠无疑了。只可惜他们后来好像也没能在一起。”

无情道:“无疑。”

王飞在这时开口了:“你们在这时候引出这番话,是不是立心想戳破我的谎言?要我现出原形来?”

无情皱了皱眉:“谎言?”

青月摸了摸在负伤中仍快速成长的青髭:“原形?”

王飞忿忿道:“你扯出这件案子,无非是要纠正:其实,我来山西不仅为了我刚才所说的理由,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是——为庄怀飞报仇。不管伏击吴铁翼或擘刀砍他的头,都是为了这个旧恨新仇。”

无情道:“说的也是。”

王飞恨恨地道:“你更要拆穿我的话:其实,如果不是庄怀飞从中作梗,我和你早已经对上了,也许……我一早已丧命在你们四大名捕手里了。”

“也可能是我丧命在你的手里。”无情道:“是更正,不算是拆穿。”

王飞胀红了脸道:“你们更要讥刺的是,庄怀飞尽管肯为我涉险杀名捕,但他到底还是跟谢梦山的女儿恋恋在一起,而我仍是一个为老友独自上路报血海深仇的孤独女杀手。”

无情道:“如果是事实,那是礼赞,也是致敬,而不是讥刺。我觉得这种感情很了不起,比嘻皮笑面扮习家姑娘还要让人叹为观止许多。”

王飞听了,脸上红霞这才稍稍消退了一些:“我是没说全,也没说齐,但我已说过了,我是为了报吴铁翼害死我一个好友的仇而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小庄。我只没有说清楚,但也没意思要瞒住任何人。”

“你只是含蓄,”无情道:“我也没认为你说谎,是你自己说的。我只不过表示一下:有些事你不明说,我们也不见得一无所知。”

他叹了一声,对青月公子道:“其实,如果小庄神捕的杀手女友刚才不打岔的放,你已经谈到了正题了:你为绮梦来山西,可跟招娘子有关系?可与‘神枪会’有纠葛?”

第二回一念之仁就是一念之差

林傲一道:“你猜对了。招娘子对我很瞧得起,她可能看出我对绮梦很有意思,她也不赞成女儿下嫁到‘一刻馆’,很鼓励我和绮梦在一起,所以告诉了许多私已事,还托我照顾绮梦……”

王飞冷笑道:“但她却不知道你就是‘一刻馆’的大少爷。”

林青月道:“也许,她知道了……就未必跟我说这些话了。”

无情道:“鬼王聂青,名满江湖,就算不沾东北王‘一刻馆’的名堂,也一样能回首叫、云飞风起。看来她跟你说的话,一定关系到你来走这一趟疑神峰的重要关键。”

青月公子咧咀青澹澹的笑了一下:“承蒙大捕头恭维,那是天大的荣耀。只不过招大娘是个矜持、内敛的­妇­人,她能对我推心置腹,看来只是缘分。前一两次接见还没什么,有一日,她遭受刺客狙击,在她的糖水中下毒,我替她及时辨别出来,之后一起揣测,我认为可能是‘一贯堂’白姨娘在外面请来的杀手,她则叫我宜忍毋躁,不得声张,这之后,她就对我信任有加了。”

王飞又在旁冷冷的加了一句:“听来,你好像不是在追求绮梦,而是在追求绮梦的娘。”

青月公子林傲一住了声,盯住了王飞,颏骨上两道青筋一横。

王飞满不在乎的回看他,目光充满挑衅之意。

林傲一好一会,才道:“你这是找碴来着?”

王飞反手抱着刀,故意不太在意的说:“我是寻宝来着,你也是,找碴只是看心情,有时假不找碴,只找烂泥。”

林青月问:“你现在心情似不怎么好。我也是。”

王飞晃着垂向地上的刀尖:“面对不说真实话的人,而自己却全说了真话,心情当然不太好。”

青月公子双目一绿,厉目一发而敛:“你是不忿。”

王飞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不忿什么来着?”

林傲一道:“你知道我即是‘一刻馆’林青月,也知道我行走于中原武林用的就是‘鬼王’聂青的名号,而你是‘神打迥风腿’庄怀飞的红粉知已,当然听他提起过我。我和小庄曾是好友。但他在太白山有难时,我却没去救他;现在来疑神峰,虽然另有目的,但显然也不是为了替他报仇——所以你不忿。”

王飞听了仍然冷笑:“我不是不忿,而是不平。庄捕头曾一再跟我说:你是他了不起的好友,也是值得深交的朋友。我一向知道你鬼声鬼气的,而且来路不明,但他交你这个朋友,却从不怀疑。甚至,你也牵扯了几件案子,他都暗里为你挡架了;你更结了几处仇家,有三个外五门硬功高手要来寻仇,埋伏截杀你,也给他先行打发了。但待你是好朋友,你心上却好像浑没这个人。谢梦山等人对付小庄之时,小庄因为恋恋而瞒住我,但他却让人送信予你,要你保护他娘亲。你若不知他有危,除非是活不如死的活死人,不然就是与一团烂泥无异。”

林青月蹙起了眉心,好像背门又猝激起一阵痛:“人给庄怀飞起了个外号:‘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罪犯’,他其实真的是个人民英雄,他不但抓十恶不赦的罪犯不手软,对付作­奸­犯科的狗官也不脚软。但他其实更了不起的是:对一些为环境所逼、铤而走险、并无大过或知错能改的犯人,多能网开一面,让他们有机会改过自新。他后来作法自毙、作茧自缚,也实在是因为年纪愈发大了,而且也穷够了,眼看升官发财的都不择手段,杀人放火金腰带,他自己已穷得走投无路,又想恋恋和他娘生活过得好一些,只想要­干­下一宗不杀一人、不伤一人、不害一人、只黑吃黑的勾当,从此隐姓埋名,远走天涯,不理江湖事,悠然自在飘然去而已矣。”

说到这里,林青月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落得此下场,那是因为,他不听我劝。”

“不听你劝?“

王飞倒觉意外。

“你劝了他什么?”

无情却兴味盎然。

“我劝他: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想不伤一人、不害一人、不杀一人闷声发大财,然后远走高飞、脱罪甩身,只怕到头来,杀、伤、害的反而是自己人,甚至就是自己。——这些不杀、不伤、不害的狗屁道理,最后会成了自己的束缚和框框,局限了自己应对的能力,甚至截断了自己的退路。犯法?劫一两银子也是抢,劫万两黄金也是抢;杀人?杀一恶霸也是死人,杀千人一样死罪——何不杀万人夺万金?何不夺尽不义之财,杀尽不仁之人?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要­奸­,就­奸­过刘邦、曹­操­、司马懿!要是­奸­不过他们,就凶过他们!要是凶不过他们,就像我和他,至少打赢他们!做人做绝,杀人杀死,切忌伸头藏尾、缩头褪壳,做事只做一半,­干­活只活五成,那就不如不做,一辈子当一等良民、九等贱货好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顿了顿,颇为惋惜又相当苦恼的说:

“到底,他还是没听我劝。他要­干­宗大案,偏又低调下手。他想事成后让跟着他的朋友手下全得利,但让朋友知悉了他的动向反而先向他下了手。他既要横手发大财,又要慈悲做善事。结果,他有赶尽没杀绝,斩了草不除根,只越货不杀人,手不够辣心不狠,到头来,人家可饶不了他。他半辈子做好事帮人,一生人只犯一次法,不杀不伤,不旁及无辜,打算功成身便退。结果?人家可对他又伤又杀,连同亲信、亲人和他的小亲亲,全都残杀殆尽,平白牺牲,他也枉送­性­命,这算什么?”

王飞冷哂道:“他才不会听你劝。”

“为什么?”青月兀自忿忿:“难道我说错了吗?”

王飞道:“他不听你的话,正是你和他不同之处。”

青月不解:“什么不同之处?”

王飞直截了当:“他有良知。”

“他有良心?”林傲一恚怒起来:“你说我没有!?”

王飞嘿声笑道:“你若是有就不会在这儿刻意扮鬼扮马,青眼白牙,吓人杀人,就为了一点财宝和一个女人。”

青月公子当然不服气:“好!就算我没良知,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不也一样,吃碗里翻碗底,既拿吴铁翼的钱去杀人,又受别人的人情反过来杀吴铁翼。你明看是陪人上山入庙看个究竟,其实为的是到庙里上香拜佛不成!?你为的也只不过是摸熟路径,捷足先登夺取‘沙漠蔷薇’而已。一路上,就知道一刀一刀的砍人,却不知人家一次一次的饶你。”

王飞的刀尖已改而向着林傲一晃来动去,颇有挑战的意味:

“我一入庙里就给人暗狙了几次,我就猜到是你。——没把你一刀斫死,我还真不乐意。在一团漆黑里向我下手的,大概不会是大捕头,他可一向自重声名,不作暗事,只害得我冤枉好人,发狠多砍了他几刀。只有鬼不是鬼、人不算人的家伙才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是谁饶了谁?哼哼,要了你的命,也许,对夺宝没好处,但替绮梦免一心腹大患,又可跟小庄除掉了一个佞友,替他出一口鸟气。”

青月公子双目寒绿如深潭,捂住胸口,狠狠地道:“那你现在下手啊,我还在这里,还活着呢,别放过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飞盯住林傲一,忽然赞道:“好一个头。”

林傲一怔了一怔,摸摸自己的后脑,“我的头关你屁事?”

王飞目中发出了狠­色­:“你后脑勺子够宽,我一刀砍下你的鬼头后,再嵌一粒晶石进去,多年之后,人家指头你的骷髅头颅,都说东北‘一刻馆’青月公子林傲一,给‘飞月’王飞砍了头。”

青月公子听了就说:“好,你斫吧,你要是没本事斫得着、斫得了、斫得下,反过来落在我手里,先­奸­后杀免不了,你可要活着生受才好。”

这一来,两人都说了狠话。

只听一声轻咳。

“你们骂完了没?”

问这句话的人是无情。

“没。”

林青月只答了一个字。

“还没开打呢。”

说的更狠的是王飞。

“要骂快骂,要打便打。”无情的语音很和气,但却令人不寒而慄,“要是还不想打,骂也没意思,那么,我还要问聂兄一些话,也请林公子回答我一些问题,任何人再随便打岔子,那就是与在下为敌。”

“我们在这儿已耽搁好久了。坑里只怕还有敌人虎视眈眈,山下也难免遇上凶险,我可不想三方面人就在这儿消磨时光,一无所成——如果有人蓄意消耗拖宕我办案,那我的轮椅只好从他身上辗过去,也非得前进不可。请原宥。”

第三回托六尺之孤

发出警告的人是无情。

“这儿还有小哥儿在场,”无情缓缓的道:“狠话大可不必说得太放,讲得太尽吧!”

王飞伸了伸舌尖,做了个鬼脸:“这些小哥儿刀法剑招才狠着呢!”

听来,她倒没意思要跟无情硬拚。

林傲一却已经说了下去:“招娘子跟我倒是有缘,几次见面后,她对我就推心置腹,诉说在‘一贯堂’里所受的种种苦楚。”

无情皱眉:“招月欢在‘神枪会’里过得很不开心?雪花娘子在江湖上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下嫁孙三点,是委屈了她。”

林傲一道:“便是孙三点这个伪君子,招月欢本来在江湖上早已闯出了名堂,也聚合了一股武林中杰出人物,他们都当招大娘是首领,他们的组织称为‘夜明珠’。这个组织强大到一度能与‘感情用事帮’抗衡。”

无情忽然眼神一亮。

他仿佛抓到了什么端倪,又记起了什么线索似的,但一时又整理不出秩序,捉不住要害。

他沉吟道:“是的,‘夜明珠’的组织一度非常强大,他们‘劫富不欺贫,劫舍不杀人’的口号,也喊得非常响亮。他们专向贪官污吏下手,专门黑吃黑,跟‘七大寇’的‘劫不义之财行义事’刚好一南一北,或为黑帮的两大清流,只不过,最大不同的是,‘七大寇’是‘劫富济朋’,‘夜明珠’是‘劫富扶贫’。‘七大寇’的匪首是沈虎禅,‘夜明珠’的首领却是女的——我只知道是位女的,却现在才知道是‘雪花娘子’!招娘子嫁入孙家,大概本意是要联合‘神枪会’的力量去抵抗一直与他们为敌的权臣宦官如童贯、王黼之流,以及‘大口孙家’的势力去力抗‘蜀中唐门’的併合,还有藉‘一贯堂’之势力去荡平‘感情用事帮’吧?

青月公子道:“正是。不过,招大娘也确为孙三点的花言巧语所打动,以为他是对她真心的,就算婚前多风流,也以为与她成婚之后便不会再拈花惹草。她也不听外人多次相劝,更不介意他过去种种劣行,以前种种传闻。她是真心对他好的,然而,孙三点却只是利用了招娘子的号召力,吸纳了大部分‘夜明珠’的成员之后,反而削了招娘子的权,而他自己却死­性­不改,依然故我,而且变本加厉,还到处猎艳渔­色­,纳妾添侍,结果讨来了个白孤晶,这个女人手段厉害,把许多孙三点身边的女人都一一逼疯赶绝了。”

无情道:“白孤晶是‘感情用事帮’的副帮主,武功、智谋、手段都高明,招娘子一定感到忐忑自危了。”

林傲一道:“何止自危。招娘子心知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女都必会丧在白孤晶手上。她要我设法保护她的女儿。”

无情又皱了皱眉:“绮梦?”

林青月点头道:“她说她一早已示意绮梦,真的情势不对时,可向孙三点要求远赴疑神峰,枯守猛鬼庙,孙三点既念念不忘想占据那儿的地盘,但又一直苦无适当的人手,谅他也定必批准。万一她有个不测时,至少绮梦也有个退路。”

无情道:“这么说来,招大娘是一早苦心孤诣为绮梦作了远遁的布置。——然而她为什么那么相信你?”

林青月也有点愕然,似没想到无情会有这么一问。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招大娘一见到我,眼光就一直在我脸上逡巡不已,初时我也觉得有点不自然,但一旦攀谈起来,没十来句,大家已经熟络起来,我也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完全没有隔膜,绝对可以信任。她托我照顾绮梦,其实有点突兀,可是,在当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王飞突如其来的问了两个字:“缘分?”语音大有讥诮之意。

“是的,缘分。”林青月说,“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诠的默契。往好的说,就是你明白我、我信任你,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意思。”

王飞吐了吐舌尖,故作沉吟的叹道:“哇,那当真是情投意合!往坏的说,也可说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束缚了两个人——可惜她是绮梦的娘!”

林青月这回却好像没注意她语气有挖苦之意,只道:“从那时候开始,我本来要对付绮梦的念头,也打消了大半,反而很想帮招娘子保护她女儿。”

无情心忖:“这倒是合情合理的。青月公子本来是因绮梦的摒弃而排拒而要兴问罪之师,但遇上了招大娘,却十分倚重信任,甚至将女儿珠安危交付于他,这一来,前后形势逆转,林傲一的心态也转变了,也不稀奇。何况,‘东北王’林木森早年遭仇家追杀与妻毗离,所生的三子一女中只保住了林傲一,也没续弦,这儿子­性­格倔强、冷傲,只怕也跟少霑亲恩有关。”他心里是这样想,但口里却道:“尽管你们很有缘,但她这么说你就信了吗?——孙三点平白无故的答允遣掌上明珠的女儿上座荒山,这算什么意思?”

林青月道:“不知怎的,我对招大娘有一种悠然而生的亲切,重要就是因为她说话坦诚,没有隐瞒。”

无情有点动容:“她告诉了你猛鬼洞里的秘密?”

林青月悠然道:“所以我才觉得她真的信重我,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

王飞也讶然不已:“她告诉了你什么秘密?像你这样­阴­恻恻的人她也信之无疑,难怪她会饱受孙大口的欺凌了!”

无情却立即问了一句:“你……却为何觉得招大娘分外亲切?”

王飞的话有点气急,不像是一个老练杀手说的话。

无情问的话也有些不像一位老练捕头该问的,会问的。

林傲一却似并不拒抗无情的问题:“招大娘她……”他伸出了左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手背:

“她说得亲近时,用手轻轻拍拍我的手背,有时候,甚至拍拍我的肩膀,以表鼓励……”

王飞­干­笑了几声:“哈!哈!”

林傲一马上敛起了追忆的眼光,寒起了脸:“哈什么!?”

王飞给他一叱,也冷起了脸:“‘鬼王’聂青、‘青月公子’林傲一也需要一­妇­女之鼓舞,有什么不好笑!”

无情却非常明白。

他看了看林傲一的手。

秀气。

微颤不已。

多青筋突露。

——秀气是因为他的出身。

——微颤是因为他一向都对人紧张、防卫。

——青筋是因为他练的武功并不王道,也不纯正。

内心也是。

无情也向林青月瞥了眼:

他脸­色­青白。

瞳孔发绿。

很少笑,经常寒着脸,令人不寒而慄。

——尽管他长得也算清俊,甚至有一种男人少有的秀气,但这样看去,是使人畏惧多于尊敬,令人害怕大于喜欢。

这样的人,大概朋友也不多吧!

就算有,也你虞我诈,不能推心置腹,相交莫逆吧?

但招月欢却对他好。

对他亲切。

而且信任他。

——这种感觉很重要。

对一个什么都要一拳一脚打回来的年青人而言,温馨是一种重要的感觉;一旦有人是纯粹对他好,他会分外珍惜。

大概,招月欢就是这样待他的吧?

她不但与他细诉委屈,还敢慈霭的接触他的身体,还委以重任——这种倾情,大概要比任何语言更打动人心罢?

所以无情立即道:“我相信。”

林青月正对王飞反­唇­相讥,一时没听懂过来:

“你相信什么?”

“我信缘。”

无情道。

说得斩钉截铁的。

有无情这句话,青月公子林傲一才像没那么忿忿不平了。

因此他才可以把未完的话叙述下去。

第四回失梦碎魂第一刀

林傲一道:“她告诉我,疑神峰上有座猛鬼庙,庙里直通猛鬼洞,洞里有两大宝藏,一为少数人所知,但却无法得之;另一是几无人所知,是个绝秘。”

王飞倒是意外:“两个宝藏!?”

无情愈是沉着,眼神愈亮:“一个便是‘沙漠蔷薇’了?”

林傲一点头道:“这是天外奇兵。‘一贯堂’孙三点便是打算独占这块奇铁,打镌独门枪枝,足可天下无敌。”

王飞冷哂道:“天下无敌?谈何容易!”

无情平实地道:“这块奇石异岩,的确珍贵,非同凡品,但要说得之便天下无敌,也未免言之过甚。”

林傲一却道:“确是可天下莫御。其实,我在赴‘神枪会’之前,也听爹爹说过了,的确有一种奇矿宝石,一旦镌造成兵器,便威力大增,假使施用得当,独霸天下亦不难矣。他还列举出了现成的实例。”

王飞奇道:“实例?莫非有人已先得到‘沙漠蔷薇’,而且已镌造成兵器了?”

她这句话,是讽嘲大于提问。

因为自从庄老波发掘到“沙漠蔷薇”,一踢断足之后,这“奇花异石”的传说才沸沸扬扬起来,江南朱勔马上派出了沈选,宋城蔡京立即派来了洪初民,要霸占开采这“怪铁花瓣”,结果,跟一众番兵、乡兵与矿工,全都死于非命,不死的也吓个半死不活,连同一­干­志在夺宝的武林高手,江湖好汉,死的死,疯的疯,失踪的失踪,大部分都丧命在这洞坑里了,没听说过有谁掘了宝活出来的。

确是如此。

——这疑神峰上“沙漠蔷薇”的传说,就像大都会的豪华赌坊中的高额彩池一样,看去只要你一博而中,巨额奖金全都是你的,刹瞬成富贵,但你无论是孤注一掷,或分散出击,大包围还是冷门狙击,结果往往只是成为血泪堆叠出来的彩池之一部分,彩没分着,大富大贵的传说仍只传只说,但血­肉­横飞万骨枯则就正是这些信有运、不要命、放手一博的寻梦人。

不料林傲一却答:“正是。”

无情也道:“便是。”

王飞倒是一愕。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布局的人。

——有一段时候,她扮成天真无邪的习玫红,一直以为要来趁火打劫的聂青,还有自以为能保护­妇­孺弱小的盛崖余都给她瞒过了,都纵控在她股掌之上。

绮梦她有深交,但这两人连绮梦要­干­什么也不晓得。

猛鬼庙她进过,而这两号在武林中大有名堂的人物却全不知洞里虚实。

然而,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无情一早已怀疑她是王飞,早有防范。

——聂青身份却是林傲一,他在洞里盘踞的势力可比她大多了、熟多了,也强多了。

她对一些事态的来龙去脉,反而似不比这两人知道得更多。

所以,现在反而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话也谨慎了起来:“听来,对于近日的江湖传闻,只怕我已错失了不少。”

无情道:“应该没有错过,只不过未必会多加注意。”

林傲一道:“大捕头指的是‘跨虎江’习家庄的事?”

无情道:“那确是一宗。”

王飞不解:“那件案子跟这儿的事有什么瓜葛?”

林傲一道:“习家‘失魂刀法’由三百二十多年习豫楚所创立,他也同时建立了相当的武林地位,后传于子习祈堂。习祈堂以建立习家庄,声势一时无俩,连后来崛起的武林世家:‘南宫、慕容、费’、‘上官、司马、唐’也远不如他。”

王飞道:“这我听说了。不过,习家要传了差不多十代之后,才出现了一位打遍关中无敌手的习奔龙,这才奠定了‘跨虎第一庄’的名号。”

无情顺着话题说了下去:“那就是说,当年‘福骥王’习豫楚所创的‘失魂刀法’,虽然出­色­,但也只是一派宗主而已。到了他儿子‘露明飞将’习祈堂,将这股势力组合成‘习家庄’,声势更为壮大,但在武功上并无­精­进。直至近十代后,出现了一位‘艳阳天王’习奔龙,把习家刀法逼出了­精­华,并镌造了一把‘碎梦刀’,将‘失魂刀法’演练到了极致,发挥逾十、百倍的力量,一时关中无人能敌——你可知道其中关键?”

“关键?那是出现了一位武学奇才‘艳阳天王’习奔龙啊——呀!”王飞说到这里,突然省悟,叫了起来,“你是说……那‘碎梦刀’——碎梦刀!碎梦刀是用——啊!”

无情点头:“习奔龙以‘碎梦刀’使‘失魂刀法’,其特­色­就是功力遽然增强百数十倍,且刀法更加迷离­精­奇,能轻易击败强敌。更特别的是,在比斗中凡是为‘碎梦刀’所伤,不论失得有多轻微,一律失去斗志,纵要打下去也必致创口崩裂而溃散——对于这一点,我四师弟冷血,绝对可以证明。”

当然,在武林中,无人可以怀疑冷血的战志与斗心。

他是遇强愈强。

遇挫不折。

遇悲不伤。

而且,愈伤愈使他燃起斗志。

他善于以寡击众,愈是负伤,愈是反扑猛烈。

所以,在江湖上,谁都知道“宁杀勿伤”指的是谁——伤了冷血,等于自找死路。

他的武功剑法,反而是在负创后才显真章。

但他曾一度伤在‘习家庄‘庄主习笑风手里、刀下。

他曾一人力敌“单衣十二剑”,伤一次就强一倍,愈伤愈勇(详情请见“四大名捕走龙蛇”系列之《大阵仗》),结果,他浑身浴血,“单衣十二剑”却无一能活。

可是,那次,他一度受轻创于‘碎梦刀’下,居然无法再战,束手待毙——要不是小珍、习玫红、习秋崖反而以“碎梦刀”杀了习笑风,只怕此刻四大名捕中已没了冷血这名号。

冷血也因在此役中,跟习玫红结了缘——不然,王飞又何必冒充是习家三小姐?(详情请见“四大名捕走龙蛇”系列之《碎梦刀》)

王飞本来就冰雪聪明,无情只讲了个开头,他马上发现了端倪。

无情续道:“我们都知道,当年,‘艳阳天王’习奔龙是得过奇逢巧合,得到两块奇铁,找了个铸剑名师‘妙手’常威,打铸了‘碎梦刀’,登时威力大增,关中无人能敌。可惜,不久之后,习奔龙突然暴毙。其子习酒井,武功远在其父之下,不过习家庄余威尚在,在武林中仍无人敢攫其锋,直至——”

林傲一接下去说:“直到习酒井也据说因酗酒过度,猝然暴卒,第十代庄主便由‘棋高一着’习笑风担任。这时候,便发生了习家庄主发疯杀亲人一案,结果惊动了铁手、冷血两位名捕查究,才发现是习笑风早已给他庄里的大总管‘九命千手’唐失惊、二管家‘添胜爷’习英鸣、三管事‘马聂胜’习良晤等人­操­纵、包围、控制了。习笑风装疯扮傻,便是想拖延‘九命大总管’唐失惊暂不向他施毒手,以及吸引办案人员的关注。”

无情微微一笑道:“他的行为的确引起二师弟和四师弟的注意。”

“铁、冷二捕很快便查出了唐失惊一伙人正纵控习家庄,正如他们逐一併吞、蚕食落雁帮和灌家堡一样,习家庄大权早已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之所以一直迟迟没对习家庄子弟赶尽杀绝,那是因为,”林傲一这段话显然是对王飞叙述的,“他们还没学到真正的‘失魂刀法’。”

王飞明白他的意思,而这段江湖血案始末她也知道好一些,现在归纳起来,一下子便理路分明,所以她说:

“其实‘失魂刀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碎梦刀’。”

林青月点头:“‘碎梦刀’能有如许威力,决非凡铁,我们‘东北王’的人,一早就怀疑习奔龙原是得了奇兵宝器,主才铸造出这么一把绝世兵刃来。”

王飞心里了然:“你怀疑打造‘碎梦刀’的,便是‘沙漠蔷薇’?”

林青月道:“而且还不是最­精­粹的一部分。”

无情补充:“更且可以肯定的是:不是一大块完整的‘沙漠蔷薇’。”

王飞问:“何以见得?”

无情道:“如习奔龙拥有大块­精­铁,何须只铸造一把‘碎梦刀’?他又何必怕别人找上他的子孙夺刀,故意把来自刀的力量推给刀法?”

王飞恍然:“所以,你之所以上疑神峰,不只是为了追打大老虎,而老早在铁手、冷血在跨虎江破了灭门血案之后,你已接手办理此案了!”

“也对。”

“也?”

“因为我认为两件案子本来就是一案。”

无情解释,“失魂碎梦的第一刀砍破了多年迷局,虎威通判和沙漠蔷薇本就是一体两面。”

第五回可以寄百里之命

林傲一道:“所以,看起来你们四大名捕四个人像在办几宗不同的案子,其实都是在办同一件案。你们初期也是四位一体,一体四方,对不?”

无情笑道:“现在说来,好像是你在问我,而不是在回答我的话了。”

林青月承认:“我的确是有话要问你,只不过现在还没轮到我。”

王飞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两个男人不简单。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身份最诡秘,这两个同行的男人虽都有些本领,但他们在明惟独是她在暗,何况二人不是各持立场就是各怀鬼胎,自己只要逐个击破,便不难对付。

现在看来在三人之中,似反而自己最是单纯——怎地一个杀手,居然不及一个公子哥儿、一个吃公门饭的来得神秘!?——她为这点而颇不甘心,很不忿气。

甚至有点儿气愤。

所以她有点不忿的说:“所以,你们四大名捕,是从‘碎梦刀’和‘十二单衣剑’那件案子一路查起,查到这儿来的。”

无情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事还有前因,但我的确与铁二师弟、冷四师弟沟通过,‘碎梦刀’一旦发挥出莫大威力来,就连极简单平凡的招式,也可以发挥到极致,使人产生迷眩、幻觉,令敌人只有束手待毙而已。我们那时已参详过‘猛鬼庙’的传说,请教过大石公,他认为制造‘碎梦刀’的奇器,极可能与‘沙漠蔷薇’有关系。这一点,相信林兄亦有同感?”

林傲一道:“家父曾查过‘艳阳天王’习大侠在成大名之前,的确曾来过山西,并且一度上过疑神峰来。所以,待招大娘提起这个神兵利器的宝藏时,我知道确有其事,心震动莫已。我混进‘神枪会’,虽说是为折辱绮梦而来的,但家父也肯让我冒这一趟险,主要却是因为他听说吴铁翼也曾来过‘神枪会’,很可能跟‘一贯堂’合作联手,万一二家联合,那对‘一刻馆’可百害无一利。他老人家尽管担心,但在我一再坚持下也赞成我跑这一趟。”

尽管东北“一刻馆”势粗财横,但要面对“神枪会”这等强敌,也真丝毫松懈不得,而且,双方布置的眼线,也十分之多,对敌情的把握,也极之注重。遇上重大事情,“东北王”林木森最信得过的,当然是他自己的儿子,不敢假手他人;虽然,林青月一直认为他父亲从来都不相信他的能力和才­干­。林傲一一旦身入虎|­茓­(当然也不算是独闯,林山主当然找了人相伴,保护他的儿子),“神枪会”猛将如云,“一贯堂”高手林列,孙三点更是如狼似虎,­精­明狡诈,林傲一虽有多重身份,又擅乔装打扮,但也必步步为营,揣揣不安,当真是一步一惊心了。

无情问:“那么,你刚才说到招大娘提到有两大宝藏,一为人所知,一却是绝秘。那么说:‘沙漠蔷薇’算是为众所周知的一桩吧?”

林傲一明白他话里的余韻:“另一件秘密就是:吴铁翼可能把他这么多年来一手策划的劫掠,以及与他人和其他门派合作­干­下的大案,所得到的财金银两,全部埋藏在猛鬼洞里。大家都只知道洞里有鬼,坑里有奇石,却不知道这坑洞里还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

王飞听了,顿时憋足了一口气:“你是说——这洞里有——吴铁翼的——所有宝藏——!?”

无情补充:“只怕不仅是吴铁翼的,而且还加上这三十年来,跟吴铁翼一齐犯案贪污、谋利劫掠的集团、门派,托交吴铁翼的一切财富。”

王飞这次又倒吸了一口气:“那么……”

林傲一代她说下去:“谁得到了这洞里的宝藏,一能富可敌国,二可天下无敌。”

无情接道:“所以,人人为此,不惜牺牲­性­命,泯灭良知,你虞我诈,弄鬼装神的,也要非得到洞中之宝不可。”

王飞到现在才吐出一口气:“看来,我这嗜好倒是价值连城。”

无情忽道:“恭喜你。”

王飞莫明其妙:“恭喜我?”

她今天只觉得一向神秘的自己,却一点也不够神秘,反而眼前人人都比她诡秘。

连说话都神神化化。

无情道:“你来疑神峰,本来有三个目的——”

林傲一道:“一是为了绮梦的号召。”

无情道:“二是为了要杀吴铁翼。”

王飞自己也说下去:“三是为了得到洞里的奇石。”

无情道:“现在,你又大可多了一大理由。”

王飞这才明白他“恭喜”之意:“你是说我可以去抢夺洞里的宝藏?”

无情道:“洞里的宝藏,不仅是吴铁翼和那些佞臣贼子的,也有一小部分该属于庄怀飞的。”

王飞听了,不知怎的,心里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可是她马上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

“我比较在乎石头。我先前并不知道洞里有宝藏这回事。”

无情提醒他:“可是,现在看来,洞里的晶石,价值可不比财富少,得之可以天下莫敌——这石头也不好拿,更不可多得。”

王飞噘了噘­唇­,道:“我初只以为是美丽的石头,现在却成为铸造兵器的硬家伙,那就不好玩了——对我而言,也不是势在必得之物。”

无情暗里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了。如果不是势所必得,那就犯不着拚上­性­命去抢个你死我活了。”

他希望王飞听懂他的意思。

王飞却听得来了兴致:“抢个你死我活,好哇!这才好玩!别人都争的东西,没我怎行!你抢他劫,我再来黑吃黑,这种事我王飞月一向俺优而为之。”

无情心中暗叹,只好转向林傲一:“招大娘告诉你疑神峰的秘密,她是想引你上八宝客栈,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林傲一说:“我想招大娘突然对我倚重错爱,但她也有私心,别有所求。”

无情左眉一剔:“她是想诱你有足够的理由,一併上疑神峰,好照顾她女儿。”

林傲一道:“她的确是不放心绮梦。她曾抓住我的手,流着泪,看着我说:‘你是个可以寄百里之命的青年。绮梦要是对你好,她若从了你我也很放心。要是你们合不来,你暗中明里照顾了她,山上的宝藏也足够你挥霍五代了。’我想,这番话,既有打动我之意,也有利诱我之心。”

无情道:“但你还是感动于她的盛情?”

林傲一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坚毅之­色­:“她托我做的,我本来就要去做,当然更加要做,最多,做好了之后,不伤害绮梦,给她一些儿教训,也就是了。我们见面之后,不久,招大娘自杀的消息传来,我明白这是她临终的托嘱,更不想违逆她的美意。”

无情暗叹了一声:看来,青月公子对绮梦是始终未能忘情,更重要的是,他对绮梦的拒婚,一直都认为是奇耻大辱。

林傲一续道:“招大娘也不只空口说说算了,她还指派了两个人助我。”

无情觉得听到正题了。

“谁?”

“这两个人,一个一早已丧命在这儿,他就是铁布衫;”林傲一道:“一个刚刚才躺下了,他是金钟罩。”

“便是这两个人,应该还有一个横行太保平諫成,这应就是我们最想知道,但又最不清楚的情节,”无情吁了一口气,这坑道里的空气已愈渐混浊:

“愿闻其详。”

“好,反正我们现在暂也出不去,敌人也攻不进来,”林傲一­干­脆俐落的说:“我就选重要部分,简单的说。”

稿于二零零二年六月十日生死存亡关键“张子房”房产证终于到手,足可起死回生,三剑客重燃希望。

校于零二年六月十六日恋战一年半的“捉奇”苦战,终于告一段落,惨败结束/九至十日,earthking大战,阿一、牛佬劣势下据“蚁语传音”指示策略终能扭转局面,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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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罩 第二章我的头

t××xt×小×说××天×堂

第一回她的下­体­……

这人疯了。

一时间,在“绮梦客栈”里里外外的人,全有这种想法。

——原来,吴铁翼已经疯了。

他除了一身伤烂、千疮百孔之外,原来连脑子都伤得很重,恐怕亦已腐烂了吧,以至语无伦次说出这无聊话来。

这个人已经疯了。

陡地一声大叫。

尖啸。

一人飞了出来。

人,是从客栈里直“飞”出来的。

——与其说他是“飞”出来,不如说在尖锐吃痛之下,极度惊恐之中作出了舍死忘生的反应,负创一掠而出。

跃出的声势极速,而且猛烈;一掠出客栈门口,他就如蒙阎王特赦,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一掠到客栈前的旷地,他身伐已跄踉;一旦远离了客栈,他就全身摇晃震颤不已;一挨近五裂神君,他就失去了支柱似的,整个人垮了下来。

“五裂神君”陈觅欢及时一把扶住了他,偌大的一条汉子全身像已“散”了开来似的。

五裂神君脸­色­大变急叫了一声:

“独孤,你——!”

倒在他怀抱中的是独孤怕夜。

据五裂神君所知的独孤一味,与他相斗数十载,这是一个死缠、烂打、凶悍、不怕死、也几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好汉,而且武功极为高强,但韧力更强,打不过他的,给他一轮抢攻接得下来的也会给他攻得不敢恋战,就算武功比他高的打到后来就算占了上风也会给他累死——要不是遇上这种劲敌,五裂神君早在十几年前就可以“独占”绮梦客栈当他唯一的“老板”了。

他跟“白蝙蝠”交手了几十年,也等于是交往了几十年,要他用两个字去形容这个宿敌,他也惟有竖起大拇指说一声:

好汉!

然而这个好汉如今却软倒在他怀里,满眼都是惊惧之­色­,而且额角已正在腐烂!

“我……我的头。”独孤怕夜浑身颤哆着,他的眼角正在裂开,下颏也有了裂纹,他用抖动的手指指着店里,千辛万苦才能在咬下一截溢着鲜血的舌间挤出了下一句:

“她……她的下身……”

大家都随着独孤一味的望去。

绮梦客栈——

大门口——

门内——

墙前——

石榻——

榻上的人!

榻上的人已掀开了厚重重、沉甸甸的被衾,霍然站了起来!

她把双手举在半空,还发出了极其惨厉的尖啸:

向天。

“咇剥”而响,屋瓦震破了两个大洞,当空的月华,像牛|­乳­一般注入了屋里:

而且倾注在她身上。

这使他们(在客栈外面的人)清晰无比的看见了一个:

本来娇小、雪白、无依、瘦弱的清丽女子,忽然之间,裂开了血盆大口,伸出了醮血的长舌,双目几乎完全反白,散发激扬,而她相长得不合乎上身比例的下­体­竟是:

像一棵枯树,缠着许多妖艳的花!

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娇弱无依、请秀可培、一向饱受欺凌的杜小月!?

——如果不是,那么,她是谁呢!?

不相信。

打从一听吴铁翼那番话的叶告与何梵,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话,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句,连同他那句挑衅似的“嗯?”

决不可置信。

什么话!

——杜小月会是唐化!?

在整个“绮梦客栈”里,何梵和叶告心目中认为最纯良、乖训、听话、不伤人的杜小月,竟会是传言中最可怕、最毒辣凶狠、杀伤力也最大的“破烂王”唐化!?

这算什么话!?

——杀了他们也不相信。

除非是他们亲眼看着……就算目睹也不见得相信,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但他们就是亲眼目睹了。

目睹杜小月对独孤怕夜出手。

而且是下了毒手!

当吴铁翼说到杜小月是“破烂王”唐化的时候,叶告和何梵正扭头望向客栈里的杜小月。

因为这句话实在太荒谬了。

——铁布衫居然会是吴铁翼,已够匪夷所思了,而今这来路不明的吴铁翼,居然指出杜小月就是唐化,那更是荒诞绝伦的事。

叶告马上望向杜小月,是因为为她抱屈。何梵也心同此理。

正好,这时候,守在床边,意图保护杜小月,主要是隔开吴铁翼的独孤怕夜,也转首看向杜小月。

他回头是因为不可置信。

他大概还想向杜小月说一些抱不平,安慰的话,所以才回首的。

要是他不回头,就看不见真正的杜小月——至少没亲眼目睹她的下身。

要是他不回首,只怕他已死定了——马上就命丧当堂。

他一回身,就瞥见杜小月刹地掀开了棉被,长身而起,也没有见她扬手,但她显然已出了手,三蓬银针,一蓬打在独孤的左右胛骨、一蓬打在独孤的左腰肋间、一蓬打在独孤的左肩臂上,那时,正好是独孤怕夜转身要看她、跟她说话的时候。

要是独孤没在这时候拧转身子,那么,这三蓬银针,就会尽数­射­入他背门的要|­茓­上,白蝙蝠就非即死不可了。

也就在这刹间,独孤一味看到了眼前的杜小月:

她的颜面依然是楚楚盈盈、惹人怜惜的小女孩。

但她一站起来,很高,也很长,下身簇拥着一朵又一朵就算在月夜的微芒下看去也显得相当妖艳的花,下身还纠结着许多长葵条子,整个看出去就像一棵树妖,多于似一个人。

——也不知道独孤怕夜是骤然看到她,大惊失神之际才看到了三蓬银针,还是先着了三蓬银针,吃痛之下,一看杜小月竟变成了如此狰狞,整个人才倒“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客栈,“飞”到了他的战友五裂神君的怀里,他才倒了下来,他才敢垮了下去。

叶告目定。

何梵口呆。

这时候,杜小月才双掌击天,向天长啸,然后静了下来,披发向外,咧咀笑了一笑。

这真的是“裂咀而笑”。

在月­色­下,她裂开了血口,伸出了长舌,舌尖还在自己秀气的鼻尖上舐了一舐,才“嗖”地收回口腔里去。

这时,她的面容又回复了:原来的杜小月——

娇小。

柔弱。

无依。

且惹人怜。

这时候,大家都听到吴铁翼诡笑声和哑声说出来的话:

“你们看到了吧!这样的杜小月,我怎么强Jian她?我拿什么来­奸­污她?我能强Jian她吗?我吴铁翼只爱好渔­色­,可我是个­奸­­淫­­妇­女的人吗!?”

诡笑和嘶问,在大家此际听起来,就跟哀号与悲鸣,差不了多少。

吴铁翼悲声叠问。

众皆无语。

惟峰上有回声。

因音如山魈发出共鸣。

啁啾不已。

这时候的杜小月,既已掀开了被衾,好像也没打算再在榻上躺下去了,于是,用一种缓慢的步姿,一步一步,一步一停,一顿一行,一动一凝的走下床来。

所谓一步一顿、一步一凝的意思是:她的身形极高(不,长),而上身的柔弱与下身的粗壮极不方便也不平衡,乃至她跨步走来之际,走一步,得停上一停,而且,她全身上下的骨骼都似散垮了似的,走的时候,一聳一聳的,有时候,膝不弯足不点地的,有时候,肩骨竟垂到腰际,连头骨都似给扭断了似的,往前走的时候颜脸居然可以不扭头就往回望,好像是一个拆散了的傀儡木偶在走动,又似两个不同的人给缝合在一起,甚至是一人一树给一种神奇诡秘的力量强融合为一,才会产生那么诡怪的形象,那么恐怖的步姿。

稿于二零零二年六月十二日,终于取得“佳宁娜”b1519证件,情势逆转,苦尽甘来,犹如死过翻生,但虽重生仍得负隅再拚,“拚着活命/退是没命/命运令我忧忿是以后前程/我那可屈膝恭恭也敬敬/天生我志气傲定有一天会达成/生,原是一笔赌注,要勇气来做决定/赌,正显我真本­性­,你听那热血欢呼声——”(“浴血太平山”歌词)

校于二零零二年六月十八日agvicultuval之重大关键,贵人相帮、贤内助得力、助理有功、顺利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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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罩 第三章青月公子的告白(内附鬼王的内心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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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三通

(我是聂青。“鬼王”聂青。我知道我的身份已泄露了,你们都已知道我是“东北一刻馆”少馆主“青月公子”林傲一。可是你们错了。我愿意当“鬼王”聂青,不愿做林少馆主。林傲一只是“东北王”的儿子,我爹爹的附庸,我在他麾下只以其威名震慑他人,却从未­干­出自己的事业。聂青不同。聂青是我一手创造的人物。只有聂青才属于我,才是我的。他才是我。我不要在“东北王”的­阴­影下当狐假虎威的林公子。我要当在江湖上倏忽莫定的“鬼王”聂青。我今天就算受伤了,就算失败了,但我已做了我要做的是,我是“鬼王”聂青。)

你们问招大娘派了两个人与我同行的用意何在?我想,她是想协助我。或许,她主要目的并不是帮我,而是加强我的人手,通过我去协助绮梦,让绮梦取得吴铁翼的宝藏,还有“沙漠蔷薇”这盖世神兵。招大娘帮我,就是帮了她女儿,这点道理是讲得通的。

想必你们都知道“片片雪花片片刀”招大娘“夜明珠”的组织,虽大都已给孙三点和“一贯堂”吸纳瓦解,但仍有“三大硬门高手”和一位轻功提纵术的好手,依然效命于招月欢,死尽忠心。

这四个人,俗称“一轻三重,三重不如一轻”。一个便是金钟照,一个叫做铁拔,一个名叫平諫诚。他们原练的都是硬门武功。一个专练打不死的“金钟罩”。一个练的是“刀枪不入”铁布衫。一个苦习无懈可袭、罩门移位的“十三太保横练”。听说,他们也因此得名,也因此而命名:金钟罩、铁布衫和十三太保平横练。另外一个轻功高手,本来就是“太平门”高手,他只是相知于招大娘,不能完全算是夜明珠的旧部,只能算是半个。

不过,招大娘生恐孙三点狼子野心,容不下人,这四人若全留在身边,难免将遭孙三点排除异已,一一赶尽杀绝。所以,她示意这三个半忠心耿耿的手下大将,化整为零,一个一早已拨入绮梦身边,充作仆人,暗里保护绮梦。另一个则一早已离开东北,遁走江湖,只要招大娘一声号召,随时可在武林作出声援。一个则一直化身为闲人,常常侍奉招大娘身侧,待机行事。另外“半个”,则依然留在他出身的门派,待有需要时才作后援。

前三个是谁?不用说,当然就是铁布衫、金钟罩和十三太保横练。

听说,如果没有“十三太保横练”这个人,以及由这人找来的用毒高手、辨毒高手,在招大娘身伴隐藏培植,招月欢早就不知给白孤晶下毒杀害几次了。

同样,如果没有铁布衫,绮梦也不知有多少次丧身在“感情用事帮”的手里。

同理,如果没有金钟罩在江湖上布置呼应,也许,孙三点一早已亲自下手杀了一直对他图谋野心多方阻挠的元配夫人招月欢了。

在这方面,这三个人,虽各化身不同名目和身份,但所负的责任、所持的态度、为谋的事都是互通的。

招大娘派了谁跟我互为奥援?她要我与潜伏在江湖上的金钟罩联系,又要一向伴在绮梦身边的铁布衫和我呼应。

可是,不久之后,招大娘自杀的消息传了开来,事情便有了很大的转变。

我本来跟铁布衫相处得好好的,后来他跟绮梦到了野金镇,也一直与我保持暗通消息。

我跟金钟罩也联络上了。

这几个人中,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他:

金钟罩。

他其实是一个关键。

这该怎么说呢?

招大娘就是太易相信人了,要不,她就不会把身家­性­命,全交了给孙三点。当然,她若不信人,也不会把一切秘密向我诉说,我也不会立意要帮她完成遗志。

信人的人也有福气。就是因为信人,所以容易有人为他卖命,就像刘邦、刘备,江山就这样打出来的,但信人的人也有弊病,万一被所信的人背叛出卖,就得要付出可怕而沉重的代价,就似符坚、芉槐,大好河山就此垮掉,还累垮了支持他们的人。

招大娘信重人的效果如何?这很难说。至少,在她生前,有许多能人肯为一个­妇­人效命,已算十分难得了。

不过,她把金钟罩派到武林中潜伏呼应,就肯定是个不智的决定。

金钟罩练的虽是硬门武功,却工于心计,当然,他若不是善于谋略,招大娘也不见得会安排他在外接应。

招大娘毕竟是有眼光的女人。

金钟罩人在江湖,什么事他没见过?什么人他没结纳过?当时,“夜明珠”组织已然式微,招大娘也已受困于“神枪会”,她的势力也完全给孙三点架空,对这点,金钟罩是心知肚明的。

俟招大娘自戕消息传来之后,金钟罩也再无禁忌了。

我联系上金钟罩。金钟罩也联络了铁布衫。我们三人曾私底下会聚过。

原来,就在那次矿工发现了洞里有锋锐奇石之际,那时候,大家还没给它个“沙漠蔷薇”的名字,金钟罩就率先跟铁布衫赶了过去,要先捡便宜。我也赶了过去,实不相瞒,也是为了占便宜。我们三个人会在一起,便宜谁也没拣着,几乎先打个你死我活。

这怎么说呢?坑里的确有一株奇石,也不知是怎么“生”出来的?谁“种”出来的?反正,比乔木还高,一层一层的,开着花瓣往上长,谁也不知它埋在土里有多深?最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我们分别掘了好久,之前的矿工、之后的乡兵也掘了好久,都没到底儿。

我说它是一“株”奇石,不说一“块”,你们觉得奇怪,是不?我也没办法。它像是一棵树,多于像一块、一条石头,石头那有那么长的?那会结成一片好像天公妙匠镌刻上去似的,但树又怎能那么尖利?那么的硬?反正,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晓得它是怎么来的!

我是说:铁布衫、金钟罩还有我,先行打了一场,后来发现,这东西太高太大,掘又掘不走,拔又拔不动,只要扳下一块,那就很不错了。

偏是要撷下一小块也不容易。

坦白说,咱们用了十七、八种方法,金钟罩和铁布衫都是练硬门功,而且硬功夫练得世间罕见的强、少有的少的家伙,也一样没它的办法!得宝实无用处,我们还打来­干­啥?不如合作。

的确,大捕头说的对:结盟往往比决战更有力量。

我们且住了手,交换了来路,说到底了,都是招大娘招来的人。不同的是:金钟罩是为了他自己那伙人,铁布衫倒真的是为了绮梦而争夺,我呢?我为我自己,为“东北王”能强大过“神枪会”,为“鬼王”聂青扬名立万,也为招大娘所托——我如果得到所欲,至少,不会独占,分给绮梦一杯羹,我想我会做到。

我不是为了绮梦,而是不想辜负招大娘所托。毕竟,没有她,我也不会知道这宝藏。

我们三人当时的决定是:

先行合作,得到了“沙漠蔷薇”再说。

我们三人互通联盟,但我却发现一个情形:

金钟罩似乎并不清楚吴铁翼有宝藏埋在这儿的事。

铁布衫好像也不晓得。

这样,对我最是有利。

看来,招大娘最信任的反而是我。

——可是她为什么会那么信重我?

对这,我也不明白。

我也想过:

会不会金钟罩和铁布衫也跟我一样,已知道这洞里另有宝藏,而故意隐瞒不说呢?

我也如此怀疑着。

不过,铁布衫看来比较老实,他应该的确是不知晓有这样的事。

铁布衫这个人,为了练成刀枪不入,封死罩门的绝技,走火入魔,弄得一身伤残,不得不长年以布裹住伤烂,苦习这种笨功夫的人,恐怕要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要我完全看不出来,相信也不容易。

但对金钟罩,却不好度量。

至少,我猜估的不错:

金钟罩的确是另有后台。

谁是他的后台?

招大娘的确不该把他放在外面太远、太长、太久的。

风筝的线放得太长,就随时会断,一旦断了,就飞不回来。

“神枪会”的孙三点原来一早已设法收揽了这个人。金钟罩的厉害在于:他照样收受孙会长和招大娘予他的利益,但并没有明显表态,而他又坚不赴东北,孙三点也没奈他何。孙三点也派出了“铁枪火上飘”孙譁来暗中主持攫夺“沙漠蔷薇”的行动,绮梦只不过是幌子。

这连绮梦也不知晓,孙三点就算不是信不过他的女儿,也决信不过隶属于“四分半坛”的陈觅欢、“太平门”的独孤怕夜,还有“飞天老鼠”梁双禄这些人。

孙譁却另有自己的班底,他们就是“花裙神君”韦高青和“一路平安”拓跋玉凤。

你们都觉得奇怪是不是?事情就是这样子:

拓跋玉凤已背叛了“太平门”。

韦高青也暗投“神枪会”。

你们都记起来了吧!没错,这些人,也正是传说中在洞中那一役走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出不来的高手!

第二回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

你们猜对了。

他们不是出不来,而是不出来。

因为他们在忙。

忙着杀人。

他们决定做一件事:既然“沙漠蔷薇”已给矿工发现了,一定会惊动各方豪杰、黑白两道、官商帮派都遣人过来抢夺。

他们打算先吓走他们。

——先伤几个,杀他几个,吓走了好了。

要是吓不走呢?

那就杀。

为了省得活的人为死人报仇,有活口逃出生天后反而多事,所以,要杀个血流成河。

这是金钟罩、拓跋玉凤、韦高青所力主的。

铁布衫没有意见。

他的确死尽忠心:他只要帮绮梦争回她应得的那一份。金钟罩见改变不了铁布衫的意旨,就要求他先行隐瞒绮梦,到头来得手后才给绮梦一个惊喜云云。

说全都是金钟罩一伙的意思,那也不公平。

我也同意这样做。

——天外奇兵,神刃利器,一旦与人分享,人人都有一把,那就没什么神兵,谈不上什么奇器了!

我可不想有人瓜分。

甚至不欲与人分。

我自知凭一人之力,还抵不过金钟罩“杀手壕”小组——他们是这样自称的——所以,你说是虚与委蛇也好,说是先除外敌再平内患都好,反正,我也愿意跟他们联手把入侵者­干­掉。

遗憾的是,人,的确是太贪婪了。

他们一旦得悉有宝,怎么吓也吓不走,唬,也唬不去。

或者说,唬走了一票人,来了更大的票;吓走了一批,来的是十倍的人。

那只有杀了。

——还是那一句,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

要不然,如果杀得不够透徹,反而惹来更多的人送死,吓不住人,那祸害更愈发不可收拾了。

这是金钟罩的意见。

拓跋玉凤和韦高青都是他找来的,自然都听他的。

金钟罩所练的武功,都是先不求伤人,而让自己完全没有破绽,先去罩门,然后,他才尽情肆意的去杀伤对方,他的攻略,大抵也一如他的独门武功。

不过,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火上飘”孙譁授意甚至纵控他这样做的。

孙譁不常出现。

一旦出现,他极尽礼数有加,极尽礼貌之能事,甚至嘘寒问暖,体贴友善,好像搯出心给你看他是坦诚真心的,可是,不知怎的,我却怕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教你看不出他心底所思,难以应付。

你对付他,又怕杀错好人。

你信任他,只怕死了也不及呼冤。

你不理他,恐怕也身不由已。

幸好,我说过了,他似乎并非事事都出面参与。

金钟罩就成了他头号杀手。

他们杀的人可真多啊。

为了要产生吓阻的作用,有时还要把人逼疯而不杀,有时则要用极残忍的手段杀戮。

为了要达到目的,那是手软不得的。

其实,我们比谁都先到了坑洞。这猛鬼洞说也奇特,一层一层的,有的是前朝矿工,先民发掘出来的,有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工所能挖掘建构的。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你们自己进来的时候,也必然已经看到了的:

这地洞一层一层的,层次分明;墙壁与支柱之间,建构分明,看去浑不似人工所凿,但天然洞|­茓­,哪有这般四通八达,壁垒分明,而且间隔妙绝,互通各方?矿工只开出了个壁|­茓­,可以直通横走,但看整个坑洞的布局,只怕仙匠巧工动万人之力也断然凿不出来,只怕惟有鬼神方能将这整个山腹,直至地底,糅合铸造成这么一个诡怪巧妙、环绕各坑、疏通各孔的怪地方。要凿出这么宏伟、曲折的洞|­茓­,至少也要运用逾万员工,历数朝方能有成。

我初来探险的时候,也几以为自己到了森罗地府,屈指一算,至少,人可以攀爬抵达的,也的的确确刚好达十八层之数,心中确是又惊又疑了好一阵子。

不过,除了我们自己是杀人魔怪之外,鬼怪倒没遇着,但怪虫倒遇上一大堆。

怪虫是什么?那就是怪虫,它们的确古怪、可怖。

人说凡有仙物聚合之处,必有怪物猛兽守护,这话好像在这儿很有道理。

我们开始也不知道,但后来老是听到猿啸枭嚎,自洞|­茓­传来传去,已心生警觉。这才不致为怪虫所袭。

这地方的怪虫分为两类:

一种是飞的。

一种是爬的。

飞的在外面。

庙外。

它们在晚间飞翔,倏忽难测,形状似透明|­乳­白的蝙蝠。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它们可是会吸血的,而且,善于攻袭人的眼睛,而且行动非常迅速。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是受人所驱使的,能集体行动,进退一致。

听说连“火上飘”孙譁也听过它们的亏,他在颈上给噬了一口,幸好它应变得快,否则已成怪虫果腹之物。

但不管怎么说,飞在外边的还比较好应付。

在洞里的怪物真的是大虫。

它们的形状大的像老虎一般,小的如犬,但幸好不跃不跳,只能蠕动,也就是说,动作不快,大多数只能爬钻,翻前滚退。

它们常潜伏在坑内、洞里各孔|­茓­里,甚至钻入土中、埋身泥里,忽然之间,它们就会钻出来、冒起来突袭。

我说过:它们的行动的确很缓慢,可是它们都躲在黑暗里,这儿到处都是湿坑烂泥,洞|­茓­坑孔无所不在,的确也防不胜防。

它们的唾液像蛛网一样,可以黏住你,任有多大本领,都挣脱不得,甚至连兵刃也难以割断,给它们罩住了、黏住了,只有等死一途。

我是说过,它们动手的确缓慢,通常都匍匐滚移,但它们一旦闻到人类气息——尤其是血腥味的时候——它们的动作就会变得特别快速,而且还是空群而出,一拥而上,在黑暗中,尤其不熟悉环境的,纵有绝世功夫,也用不上,只有等死一途。

怎么谢我?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路上,我的同党——虽然我们志不同道也不合,但现在毕竟已电同一目标、一同应敌——一一都困在这里,我当然不希望你们死——至少别死得这么快。一个人在这里单打独斗滋味可不好受。

我是为了自己的好处才告诉你们这些,所以不必谢我。

王飞已领教过这毒虫的滋味了吧?哦,我也差点儿为这“沙沙滚”吃了大亏。为什么叫“沙沙滚”?那也没别的意思,因为它们在移动的时候,通常都在翻滚蹑蠕,在地上发出沙沙之声而已。

在天上飞会吸血的那些,我们就叫“突突兽”,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它在上我们在下,要是一不留神,给它吸­干­了血,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留神了。它们飞行的时候“突突”有声,我们就以此命名。

大捕头问如何提防最好?它们都怕火光。不错,猜对了。

它们一旦攫住了人,先用唾液黏缚着,捆起来让活人动弹不得,由它们吃啮­肉­骨,最后就老实不客气的吸血的吸血、吮髓的吮髓,所以连五脏六腑、脑子血髓全吸个清光,所以,我们就利用这点,把矿工、乡兵,乃至高官派来的走狗、武林贪婪之辈,全都制住了,或者杀了,那些会飞的“突突兽”和潜伏的“沙沙滚”,自然就会来“处置”这些“尸首”或“活人”,省了我们许多功夫,而且,也可以取得极有效果的惊吓作用。

它们在吃人­肉­吸­精­血之后,还时常会仰天长啸,发出似山魈、猿獠般的呼哨,山下的人听去,好像山上满布鬼魅,洞里全是魔怪,更有惊吓效果。你们山下听到的鬼叫,大抵都是它们饱食后发出了魇足的兽嚎。

大捕头认为我们残忍?坦白说,我也认为是。

我开始也反对这么做。

不过我有三点要澄清的:

一,我们杀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贪婪之徒。他们进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就是夺宝,如果有谁跟他们争,他们也一样会不惜把人杀光了扬长而去。我们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也一样会杀我们。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我们只是黑吃黑。

二,我们本来只打算杀一两个人,吓走其他的。但死人反而引来苍蝇一般讨厌的寻宝人。我们只好多杀一些,好吓走其他的。没想到,来了更多的人,有的人认为人死的愈多宝才愈贵重,有的人却是为死了的人报仇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有杀光了再说。

三,坦白说,我们六个人中:孙譁、金钟罩、铁布衫、拓跋玉凤、韦高青,还有我,我和孙譁算是下手最少。“火上飘”孙譁是整件事的策划人,他不太用亲自下手,反而纵控局势较力。我是负责上下山打探情势的,在庙里、洞中时候较少。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你是四大名捕之首,如果认为我犯了杀人罪,那我的确是杀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我不推诿。只不过,我们组成了这个“杀手壕”,谁也脱不了身,我要是不杀人,只怕,他们就会第一个把我杀掉。也就是说,我不想为人所杀,就得要杀人。

我可不是一个杀身成仁的人。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四大名捕”。你来了,咱们对上了,然而事情还有变化,我会一一详告。我并不希望你不抓我,你也不一定抓得了我,万一局势逆转,是我先杀了你,也大有可能。只不过,我希望我们先合作,办妥一件事,也了一了我的一桩心事,咱们才你杀我,我杀你,或一齐杀了她,好不?

(好不?我是“鬼王”聂青,才没功夫问你高见:好不好?嘿!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高不高兴,也不管­干­这事犯不犯法、有没有罪。走黑道本就要有黑手黑脸黑心肝才行,你们四大名捕,有人撑腰,有背景有靠山,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就地正法,我们杀人,就是罪无可逭,法理不饶——呸!天下焉有此理!)

(我鬼王就是不服!)

(我现在也不得罪你,也不欲与你对决,最重要的是,我的大敌未除,我心事未了,我大志亦未酬。何况我主要的敌人不是你。你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联盟比决战更有力量”。我晓得该联盟的时候便联盟,要决战的时候一定决战。)

(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何况,我好像、似乎、有点……实在不想杀这个残而不废的人。)

(要是我们是朋友该多好!)

(不。我是“鬼王”聂青。几时听说过鬼也有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王!)

第三回要闹,就闹个鬼哭神嚎

(我是“鬼王”聂青。)

(我没有朋友。)

(几时听过鬼要和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中之王!)

(在“一刻馆”,都是我爹的部属。在东北济南、丹东、沈阳,只有爹爹的“眼线”,不然,就是“神枪会”的敌人。除此以外,就是巴结、阿谀、奉迎、示好的人。他们若不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就是要背后杀我一刀。他们怕的是我的家世、背景,而不是要结交我。他们咀里说一套,面上在笑,心里藏刀,表里不一。跟他们做朋友没意思。我要闯自己的江湖!)

(到江湖上来,轻信于人,也不知吃了多少暗亏,怕爹笑话,死撑不说,逐一报仇。我是“鬼王”聂青,­阴­阳怪气的,没权没势的,只一身倏忽本领,也没几个人敢跟我交朋友。我独来独往,杀手无情,孑然一身,不亦快哉!)

(不过,却还是结纳了像庄怀飞这样的好友。)

(他始终相信我。)

(他也不知道我真正身份,但对我信任有加,生死相托。)

(他帮我,完全不因为我是谁,忠的­奸­的,好的恶的,以后会不会帮他,——这些,对他而言,似全不重要。)

(也许,真正的朋友,交的不是身份,不为财富,也不分贵贱。)

(真正的朋友,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为你出手。)

(小庄正是这种朋友。)

(他帮我,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他虽死了,但他仍是我的朋友。)

(朋友是永远的,生死不计的。)

(所以,我决计要帮回他,作出回报——这也是生死无拘的。)

(我们成为朋友,是从患难中相交的,也是从对敌中相知的。)

(——这一切,怎么,跟无情如此相像)

(……!?)

(不。)

(他是捕头。)

(我是犯人。)

(他是兵。)

(我是贼。)

(我们永远是敌人。)

(不是朋友。)

(我是鬼王。)

(他是名捕。)

(——我们只是还未到时候。)

(未到对决的时候。)

我们怎么下手?这倒挺简单的,只四个字:里应外合。

我负责情报打点,谁上山来,单批的先行吓退、­干­掉,啃不下的,便发出暗号,通知“杀手壕”的人。

像那一声大杀,便是“花裙神君”韦高青带队,“一路平安”拓跋玉凤引路,一路把那些梦想富贵无边,天下无敌的人,一一成了地狱访客、怪虫食粮。

你们看到满坑死人,五官扭曲、五脏不全,便是因为“沙沙滚”和“突突兽”的杰作。别说新来的人猝不及防了,就算我们早有防范的,一不小心,仍得为这些飞禽怪兽所伤,有一个叫洪初民的,外号“天煞孤星”,原是蔡京手下红人,先是要夺宝奉献相爷,后自己也意图染指,跟我们联合作怪,结果,一不小心,自己给那怪虫吸­精­食髓,在洞中死得不明不白。另一个“孤辰剋星”沈选,其实是王黼亲信,有意要勾结孙譁,但实则要过桥抽板,暗中通知王黼派高手来劫收这儿。孙譁一向­精­明狡诈,引他入洞,先把他给做了,当作了那“突突兽”的食粮。

所以,鬼不止杀人,也有鬼打鬼的事。

我自己也心怀鬼胎。

人家只是来夺神兵利器的,我则知道这洞里还有宝藏:

——吴铁翼的宝藏。

等我接到一个消息之后,更印证了招大娘所言无讹,那就是梁越金带来的消息。

对。那正是小庄托他的旧部梁失调把他老娘先送上来山西。梁失调的确出卖了庄怀飞,但他的弟弟梁越金却不是这种人。他把他老哥布置背叛庄神腿的事,通知了我,希望我能及时阻止这件事。

可是,我还是棋差一着,慢了一步,吴铁翼是“明赴太白,暗遁疑神”,我赶去郿县时,“打神腿”庄怀飞跟谢梦山、唐天海等全都互拚身亡,心中痛骂吴铁翼狡诈狠辣,但也愈发印证了:

吴铁翼会到疑神峰来。

他现在正处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凄惶情景中,也要遁走山西,那么说,猛鬼洞里,必然有他的宝藏。

所以,我一早已跑到疑神峰来,只不过不是只躭在庙里洞中,而在山上山下到处走,能在上山前截走的人,那就截走;能在道上吓走的人,我就吓走。真的吓不走截不了的人,我也没办法,只好任他们上山入庙进洞送死。

坦白说,在这上山的一路上,大捕头你我不敢碰,因为知道你这种人腿上不方便也可以熬了大远路跋涉到此地来,看去弱不禁风,但就算碰上真鬼也不会睡不着觉的,我这就失礼了——可是大捕头的几个手下,我可扮鬼扮魔的,吓了好几次,忙得个不亦乐乎的,包括那没有头骨只见脑浆的怪人,还有一只张屏现出鬼胎的鹦鹉,其实全都是我本人。

其实那个叫什么罗匐的小家伙,必然在上山之前就见过我,我本打算在他睡梦中吓唬他,但有一次他蓦地睁开了眼,和我对望了几个瞬间,后来他还是吓傻眼了。他一定觉得我有点眼熟吧。

至于两位小哥儿受惊了,抱歉抱歉。

请你们下山后——我是说如果能活着下山的话——请告诉另外两位更胆小的小兄弟,我也情非得已。我可无意要杀小孩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只好把你们吓回去。

就算我不杀,他们也一样会动手的。孙譁说过:“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要闹,就闹个动地惊天。”

我们的目的,就是连天子派来的人也给唬回去;唬不回去,那就­干­脆杀了。

至于“甩头蓝”一事,我并没有诓你。那时候你的命就在我手上,我也没理由要骗你。我们“一刻馆”的确制作了一种药物,叫“冰天雪”,听说,这还是我娘亲在冰天雪地中发明的。那时候,爹遭仇家追杀,江湖上亲人朋友,都装着不识,他也几乎走投无路,跟怀着我的娘,饮冰喝雪,勉强维生。爹那时已潦倒了到认栽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们在茫茫雪地上,产生许多幻觉,海市蜃楼,好像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他们全都有了。娘亲遂发现那是雪魄冰魂所造成的一股气,只要把这股“气”凝住了,便可以制造出一种令人迷幻、迷眩的药物来。

我娘用雪志冰­操­,达成了这点,并且用这药物挣得来的钱,去让爹重建声威,再享盛名。

我爹则从他人迷醉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中的麻醉药物,省悟到:做人做事,还是实实在在的好。他重建家园,重掌权力,让他的敌人刮目相看,仇家也不敢再追杀他,甚至跟他结了盟,一起对抗“神枪会”。

我爹因而不喜欢不切实际的东西。他认为世上没有善与恶,有的只是权力。而且,输不可怕,认输才可耻。他卷土重来,对“冰天雪”这种药物,他也只是利用它翻身而已,俟他稍有成就,重建大业,他马上已不再出售贩卖这药物,决不让它流落江湖,更不允它让东北同乡迷醉上瘾。

这一向是爹爹的原则。

不错,他非但很独行其是,待他拥有大权之后,还要左右他人的意志。实不相瞒,我对此也颇为反感,亦时有反抗。但他的确在早年颠簸,历经大苦大难的人,在屡受挫折中仍能纥立不倒。为此,他有极强烈的欲望,和钢铁一般的意志,以及不可更动的原则,那是可以理解的。

我相信他不会大量运用“冰天雪”牟利。——要不然,当日“老字号”温家和“蜀中唐门”分别以厚利要求他将制作“冰天雪”的方式交给他们时,爹也不会一口回绝了。

爹回绝的理由也很堂皇。

而且充分。

“这是荆内发明的秘方,让我在绝处逢生,重振声威。内人已先我而去,这秘方却伴我到老,至死方休,我不愿将其出售予人。”

我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

第四回认输比输更可悲

他是那种深刻了解:认输比实际上输了正加可悲的人。

我反对他专横。

但我支持他的作为(虽然他从不以为我能在武林中有所作为)。

毕竟,我是他的儿子。

我也不会把“冰天雪”的秘方传予人,实际上,我老实与你们说:我也并不完全知道制造“冰天雪”所有的药物和方法。

这是爹爹怕我行走江湖时“出事”,他赐给我“傍身”的。

我也确运用了一些,来把上山“朝圣”的人唬走:通常,它也很见功效。

后来,他们知道了,便向我讨了一些。因为在歼灭入庙进洞的敌人之际,为了要达到效果,有“冰天雪”大可制造迷幻感觉,尤其让存活的人大可回去绘影图声,把幻觉当作真个,那效果的确会加强许多,失手的机会也可以减少。

只要可以减免“失手”,那么,放他们下山的机会也可以增加了——也就是说,吓跑的人会比杀掉的人多。

我听“杀手壕”他们这样分析,也认为掺上一些“冰天雪”,确有好处。我不想死太多的人。我依他们之见,给了他们一些“冰天雪”的药末。

你问我“杀手壕”的人是谁?便是孙譁、花裙神君、一路平安、金钟罩和铁布衫,以及孙譁手上的几个人。为什么叫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确是“杀手壕”里的杀手。我们迟早是要遭天谴的——不过就算是要给天惩罚,也等我把事情和心愿完成,­干­出一番作为之后再说吧。

你们所见的,很多的确都是幻觉。

幻觉其实在心,你们平时幻想过什么的,或在梦魇里时常看到的,一旦给焚着的“冰天雪”薰着、闻道,便会产生类似的幻象。

不过,有一些景象却不是假的。

金钟罩、拓跋玉凤、韦高青都擅于吓人,扰乱敌手的神志。他们分别仗着过人的轻功与武功,又熟悉环境,趁地利之便,突袭狙击,的确唬住、吓杀了不少武功甚至不在他们之下的高手。

拓跋玉凤又善绘画。她画的事物几可乱真。她有时候甚至剥下刚死去的人身上的皮,经韦高青剪裁过,穿在身上,就像真人一样。也就是说,她画人,便像人。若穿在背上,就像两面人。一边可以是红颜,一边可以是白骨。她画妖,就像妖,画魔像魔。就她自己,既背叛了“太平门”,我觉得她对“杀手壕”也没放真心,所以常常里里外外都不是人,这可是她自己也这样说的。

金钟罩则模于泥塑。庙里头供奉许许多多古古怪怪的菩萨、罗汉甚至妖魔、鬼怪,都是他一手雕塑的。洞里有的是泥。他说过:这洞里的鬼泥,掺和了死人的油膏,雕塑起来,特别栩栩如生,雕魔似魔,雕鬼像鬼,雕个钟馗正好捉鬼!

韦高青则是个好裁缝。他本来不该来冒这趟浑水的。他对裁缝的兴趣恐怕还大于练武。但他还是坏在太贪婪。他跟我说过:他不开则已,要做就做天下第一号大布庄。可是现在大号头的布庄已经太多了,哪里轮到他这儿?“四分半坛”自己也捉襟见肘,成天闹穷,有钱他们坛主也不肯发下来,奈何!那够钱提供他开店?何况,个个字号的布庄都有顶头大老板在后边照着,他要当个特大号的,只好另想办法。他认为,捡得件足可天下无敌的好兵器,他就可以当“四分半坛”的总坛主,那么,要办布庄有钱有面,要当裁缝有银子有人手,那就多好。

他的志愿是每个大城市都有一家他的店子,一店两爿,一边卖布,一边裁衣。我那时还笑说:好哇,等你开成了我去光顾你。他也笑说:好啊,我就给你个七折五扣。

现在,他却躺在这里。

不过,金钟罩的泥塑,加上拓跋玉凤的绘像,还有韦高青的剪裁,以及我的“冰天雪”,当然,最重要的是孙譁的悉心策划,真是要营造什么恐怖形象,都一定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疑真疑幻,疑神疑鬼,得心应手。

不过,我说过,“冰天雪”却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爹派我南下,其实也要查究,有人研制出一种“甩头蓝”,令人产生强大的幻觉,多服上瘾,毒入膏肓,非吃不可,吃多后会失常­性­,无所不为,并且已暗中贩卖,迅速流传,已转入平民百姓间,纵控神智,迷乱人心,为居心叵测的人卖命效力。

爹找人通知我,要我小心提防。很多人以为这是我爹配制的“冰天雪”,流入中原,意图不轨,看来大捕头也是这样想。其实我们也是受害者。

“冰天雪”施放之法,很多限制,且服之不会成瘾。

“甩头蓝”则不。易服上瘾,非但可融解于茶水、溪流、酒汤中,有的甚至可以点燃为香薰(这点我们“冰天雪”也办得到),化为浓烟霑露,密云薄雾,都可以掺入其中,扰乱人之神智,产生巨大幻觉。若中毒深的人,心悸至死,失控疯狂,不惜自戕,也是常有的事。

我后来颇觉“冰天雪”的­性­质不对路。几次追问,他们都说我多疑多事。

可是,这答案不能释我之疑。

毕竟,在疑神峰使用的“障眼法”,威力奇巨,而且十分霸道,“甩头蓝”的成分远大于“冰天雪”。

但说也奇怪,这“甩头蓝”又很有点“冰天雪”的特­性­。

所以,我也难发作,查究愈多,他们也对我起了提防。

坦白说这件事我也十分疑惑。像绮梦客栈的人,一起梦见同一个梦,这点在服食“冰天雪”之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可以轻易办到的。

但胡骄一刀一刀的切害自己,至死方休,这点“冰天雪”就办不到。那肯定是“甩头蓝”的魔力。

也罢,我们这几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勾心斗角在一起同流合污,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情真­性­真交谊。

我们的主要目标好像只是“沙漠蔷薇”。

——其实暗中还觊觎吴铁翼的宝藏,一举两得而已。

不过,吴铁翼的宝藏,我偷偷下来这儿几次,有两次还几乎当了这些怪虫的粮食,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实际上,这山洞迂回曲折,太深、太广、太大也太古怪了,如果没有引领、标示,根本比大海捞针还难寻获。

我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反正,好像大家也不知道另外有宝藏这回事,或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吴铁翼没来,反正大家找也找不着而已。

我一面苦心苦候吴铁翼到来,一面与“杀手壕”的人千方百计、用尽方法去掘“沙漠蔷薇”。

大家都知道的宝物,我先抢过来再说;只有自己知道的宝藏,可以留到最后才独吞。

相信人人都像我这般想法。

你问我为什么我们迟迟不动手掘“沙漠蔷薇”,打造兵器,何必苦苦死守这鬼地方?

你问对了。

唉,一切都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人定胜天,都是假的。)

(人只能胜人,凭什么胜天?)

(有一天一颗什么太阳、月亮、天罡、七煞星的天外飞星撞了过来,我们这大地上恐怕谁都不能活了,你说人胜不胜得了天?)

(要是关云长一刀砍了曹­操­,日后还有曹魏不?要是项羽真的一箭­射­杀了刘邦,天下还有大汉不?人定胜天?庞涓要是不离孙膑而先杀了他,世上还有“孙子兵法”否?如果苏秦不死于齐国大夫杀手中,张仪岂能助秦併吞六国?沙场决战,一场雨早下迟下,一场大风雪早来迟来,比多十万兵马还管用呢!你以为人叫他停雨就停雨,叫他下雪便下雪的?还不是天!)

(就算巫师、神筮又怎么?还不是人?他可以发明几件东西就变了天么?合指一算就知道前程凶咎么?要不是天让他生下来,让他成|人,让他学得套狗屁学识,他能算么?计么?发明么?一生下来就夭折了,或者根本生下来是个野人,看他发明个钻木取火,还是算出­鸡­生蛋蛋生­鸡­来!)

(我是鬼王。现在对着这两个人讲话,也是我从来未计算到的。)

(我们本来是敌人。)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我的所谓战友,正要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命。)

(我要活下来,一个人只怕必成怪虫果腹之物,何况我已负伤甚重!)

(我只有找人合作,哪怕是敌人——敌人有时候不一定要我死,他们或许只要抓我或打败我——但假装成朋友、战友而谋害我的人,就一定不会给我活命的机会。)

(有时候,最大的敌人容易摇身一变,成为你最有力的朋友。)

(——只要他只是你的假想敌,而你我他之间又没真的结下深仇。)

第五回敢爱不敢做

(我是“鬼王”聂青,也是“东北一刻馆”青月公子林傲一。)

(如果我只是林傲一,那倒也轻松。其实,我到近期已四面楚歌,进退维谷,多方受敌之时,只要找人送信给爹爹,他一定尽快派人来助我的。)

(但我不能。)

(我不愿。)

(也不想。)

(因为我也是聂青。)

(——是“鬼王”聂青,就得有危险自行解决,闯出个名堂来让爹爹看看,看他还说不说:“像你这种公子哥儿,要不依附我的名头,想出来混江湖?好运便只是吃沙扒土,万一搞不好给人挟持向我讨价还价,你最好自了,我可一个崩也不给!”)

(他又说道:“你去闯江湖?省了吧!你别张扬我名头便好,免得我临老收山时没面目见你祖上!”)

(我要他收回这句话,就一定要有大作为!)

(还有那一句锥心刺骨的:)

(“你知道孙三点的宝贝女儿为什么不肯嫁给你?我倒认为她退婚退得好,逃婚逃得妙!嫁入豪门,嫁给一个纨绔子弟,还不如去荒山野店去守生寡!有本事,你就是鬼魅魍魉、牛鬼蛇神出没之地­干­出惊天动地之事来!我知道你心里头挺爱慕她的,但你敢爱不敢做,算什么英雄好汉!”)

(好!我就要做给他看看!)

(我是鬼王。我遇上危险,眼看“杀手壕”的同伙已立意要把我除去,我都没有撤走,我还千方百计,黏着这无情捕头,跟进了绮梦客栈,一切都是因为:)

(我要做出些扭转乾坤的事,给人瞧瞧!)

(大丈夫不惊天动地,也得寂天寞地。)

(大家都知道疑神峰上有盖世奇兵:沙漠蔷薇!)

(有极少数的人,例如绮梦客栈的人、“杀手壕”里的杀手、吴铁翼自己,知道猛鬼洞中的宝藏。)

(然而我却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的更大秘密!)

(我也决心隐瞒这重大发现!这重要机密。)

(我不但要隐藏,也要弄个分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大家都失算了。

眼睁睁看着宝、对着宝也没用,这宝还是掘不着、得不到。

这是实在话。

这宝藏真的是发掘不出来。

大家以为良机莫失,天机算尽,到头来却仍是天机难测,大意失机。

“沙漠蔷薇”就在洞里最幽深处,上面的一截,已经发掘出来,那就是令矿工受创、大家争相走报,要起出掘挖的那一部分。

它究竟扎在地底有多深,还不晓得。我们熟路的,还往下面走了几层,几乎没给“沙沙滚”噬死,但只见一截埋着,一截因洞坑半露了身子,依然没个底儿。

但乖乖的,这家伙无论用什么工具、利器,都切它不断,拗它不断,割它不断,挖它不知根在胡底,炸它不知洞|­茓­会否一齐垮坍,砸它根本秋毫无损,你若一不小心,连工具、利器、锄、凿、鎚、钳什么的,给它一划,只怕连手带臂都一齐分了家。

其利可想而知。

愈发证明它是绝世奇宝,至少,一旦得着一块,就可以打铸成锐不可当的兵器。

可是谁也弄它不来,那怕只是那么一小块!

我们也想过无数的办法,但几个人都伤了手手脚脚,几乎造成了残废,哦,不,对不起,我没意思要……反正不必解释澄清了,大捕头不会误会就好。

我们一度十分气沮。

甚至想过放弃。

可是,随后一想,就是因为这“奇宝”无法折裂,不能割切,它才是天下无敌的利器啊!要是容易切断,轻易折摺,那还算什么宝物,值得我们不见天日的窝在这里,杀了那么多枉死的人么!

可是,如果光只能看,不能拿,也不能用,守在这里,也是白搭了!

就在我们进退维艰的时候,铁布衫带来了一个消息。

他其实是只说与金钟罩听的。

他信任金钟罩。

他相信金钟罩是为维护绮梦的利益而战,而不是想独占瑰宝,或效忠于他人。

这人脑子不好,容易信人,或许,他练硬门武功时练坏了脑子吧?

金钟罩就不会。

他­精­明机灵得很。

他练的只是让人无懈可袭,把要害移位,让敌人找不到他的罩门。

铁布衫透露给金钟罩的消息,金钟罩却让我们知道:

这“沙漠蔷薇”有“破解”之法。

那就是“猿猴月”!

什么是“猿猴月”?

那就是到八月中秋前后三天,月亮最清最明之时啊,就是“沙漠蔷薇”发生变化的时候。

不对,不是每年中秋,不是的。

是十年一度的中秋。然后又过十二年。之后又轮到十年。再下来又到十二年。如此十年、十二年、十年、十二年……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晓得。这大概跟大自然里某种力量有关系吧?决不是人为的。在这里,尤其这玩意儿上,人,完全没有办法。

人只有办法对付人。

大捕头问是否跟天­干­、地支的动作有关系?听说孙譁也有这种想法。但我不懂。

今天,现在,正值“猿猴月”之际。

你问这是怎么发现的?倒不是招大娘,而是绮梦,也许,做娘亲的还是对自己亲生女儿信赖一些,那也不为过,理所当然。

绮梦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吴铁翼——你知道她当日是很信任那个老匹夫的。

当然,铁布衫也从中得悉了这件事。

他暗里通知了金钟罩。

——铁布衫原与金钟罩是“铁不离金”的,绮梦只知道铁布衫跟她一道,可不晓得金钟罩正住在山上、洞里,只要绮梦带人上来一次,他就联合拓跋玉凤、韦高青等人将他们吓退一次。

铁布衫还天真的以为金钟罩是暗中协助绮梦,一旦得到“沙漠蔷薇”会给绮梦一个惊喜。

可是我们从这点却可以印证两件事情:

既然吴铁翼也在流亡时带同身边高手上来疑神峰,那么,在今年中秋月明之际可取“沙漠蔷薇”,大概是真实无诋的了。

同样,我们便得要防止吴铁翼来夺“沙漠蔷薇”。

别人我们不怕。但吴铁翼身边的“破烂王”唐化、“杀手王”朱杀家、“僵尸”江思和“大畏”高怕飞都是十分可怕、难惹的高手。

我们得要阻止吴铁翼上来。

我们还得先他们一步得到“沙漠蔷薇”。

可惜,在吴铁翼一伙人尚未登上疑神峰之前,我们几个人,却已经沉不住气,内哄了。

这一切,得要从金钟罩说起。

第六回敢做敢爱

金钟罩从铁布衫那儿得悉了:“沙漠蔷薇”发软的时间,又听到吴铁翼可能在洞里埋了宝藏,他也许有自知之明,无法以一人之力对付“绮梦客栈”的人和吴铁翼的同党,于是他也一一向“神枪火上飘”孙譁报告。

孙譁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金钟罩,我不得而知,也许,不是孙譁,而是孙三点,我只知金钟罩对孙譁,可是言听计从,任其摆布的。

可是,我们谁都找不到吴铁翼的宝藏,而且,时候未到,“沙漠蔷薇”依然屹立,我们也束手无策。

其实,绮梦几次率人上山探头,金钟罩利用了天时地利,以及拓跋玉凤的绘艺、韦高青的裁艺,还有他自己的塑像奇技,两次都要置绮梦于死地。

幸好,是铁布衫偷偷阻止。

我也从中协助。

因而,再愚騃的铁布衫也慢慢发现:

金钟罩肯定不是一心效命于绮梦。

他是另有图谋。

而且,也另有人控制着金钟罩。

为此,铁布衫便质问金钟罩。

两人发生了冲突。

冲突的结果当然是你们所看到的:

铁布衫趴下了。

就趴在洞里。

其实,真要是对­干­起来,金钟罩还不一定是铁布衫的对手。

他们两人武功实在相近,可谓旗鼓相当,两人练的都是硬门武功。

只不过,铁布衫的人比较鲁直,他一股脑儿的死练活练,所以,真的已把铁布衫练得刀枪不能入,箭刃不能伤的境地。

金钟罩的硬门武功也高,要不然,也不致在独木桥上、鬼门关口,你打了他多种暗器,王杀手砍了他多刀,斩了他多剑,他也似没事的人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原来大捕头大概已窥出来他练的是什么武功,所以,再一次交手的时候,便往他死处里招呼。

话说回来,金钟罩的确已练成把罩门移位、自闭|­茓­道的境地,不过,论大刚大猛,仍略逊于铁布衫。这大概是因为铁布衫少用脑,所以练功反而能专;金钟罩时常运用计谋,所以反而不那么­精­专。

不过,两人要是交手,论胜负,必是铁布衫胜,金钟罩负;但若说生死,则必然是金钟罩生,铁布衫死。

所以铁布衫就死在这里。

主要,因为金钟罩要铁布衫死,铁布衫却没意要取金钟罩的­性­命;“铁不离金”,“金”可没不离“铁”。何况,金钟罩要杀铁布衫灭口,因为他已跟大家言明:这厮可能会抖出我们的秘密来!拓跋玉凤和韦高青为了不想派中前辈清理门户,以及避免江湖好汉寻仇,唯一办法,就是先杀了铁布衫灭口。

我?我没有下手。不是杀了人不敢认,而是我负责的是山上、山下的拦截、照应、通风报信,我很少参与洞中的杀戮,其实,我一早已看出:

一,他们也不想我知道太多,参与太多,甚至也不想我留得太长,活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

二,他们更不希望我长时间在洞里。因为这样很可能会找到宝藏,或万一找到破解分解“沙漠蔷薇”之法,对他们而言,是养虎为患。

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是另一个铁布衫。

为什么他们对我迟迟未动杀手?我想,那是因为:

一,我一早已诓他们说:我爹爹“东北王”迟早会率人过来。他们也许觉得拑制我总好过杀了我——“一刻馆”人强马壮,毕竟不是好惹的。

二,他们知道我至少暗里有一个联系、呼应的同党。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未能找出这人来。一旦杀了我,他们倒怕这人向“一刻馆”报信,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杀手壕”的人恐怕也未能负得起后果重责来。

他们自从知道四大名捕会追缉吴铁翼上山来,于是,我便负责两个要务:

一,发现及通知他们:吴铁翼的行踪。

二,最好把衙门当差的都­干­掉。要是点子太硬(就像你们师兄弟四位),不妨引入洞里来,大家夹手夹脚来一个做一个。

对。刚才就是一例。

不过,他们却打算把我也­干­掉。

他们胆敢放手­干­,大概,我那同伙的身份已给他们发现,而且,可能也命不保矣。

我是一直有提防他们的。

我本来就不想杀你。

在客栈,我怕你和绮梦已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我才伤了老鱼,也伤了自己,先求脱了嫌疑再说。

我当然知道老鱼练的是“铜皮铁骨”,区区毒牙,还咬不死他。我几乎咬得牙也崩了,他却伤得其实比我轻。他也只是装中毒深重,而更方便在暗里监视客栈动静罢了。这,我看得出来。

小余却不是我伤的。

张切切是孙譁混入绮梦客栈的卧底。

根本上,我一入绮梦客栈,就觉得这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很可怕,还有些人我根本觑不出虚伪来。

由于铁布衫早已死了,所以我能断定后来在客栈守着杜小月那个,肯定不是铁布衫。

如果他不是铁布衫,杜小月没理由认不出来。

她一直不敢揭露这人的身份,一定是因为受其胁持。

——所以小月的情形危殆。

所以,我曾设法接近杜小月。

小月却偷偷告诉我:这不是铁布衫,而是追命神捕。

我还以为六扇门在山西疑神峰的势力已经坐大了呢。

原来不是。

然而杜小月却为什么要骗我呢?

难道是有人逼她说的?

谁?

那个“铁布衫”到底是谁?

我是聂青,那“铁布衫”自然就不是鬼王了。

小月为何又要告诉你:“铁布衫”就是聂青呢?

吴铁翼一直迟迟未现身,他到底来了疑神峰没有?

绮梦客栈闹鬼,一个个女子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我在山道上先行杀的那个,的确是“神枪会”孙家的女子,她正要在井里下重毒,我抓住了她,本来要问个明白,但她却忽然着了暗器,死了。

我怀疑客栈里先前死的­鸡­鸭犬羊猫,都是她下的毒——然而她却为何要这样做呢?

我也不及问出什么来,这时,你们正赶上山,我手上还有她醮毒的裙子,我生了堆火,把它烧了,顺便引你们注意到火光。我也趁此搭班,进入客栈,却仍是给大捕头瞧破:那是“神枪会”子弟的服饰。

这段日子,连“铁枪火上飘”孙譁也甚少露面,到底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事?我都不甚清楚。

也许金钟罩他们都晓得。

所以,我才分外警觉到:

这些人已经不信任我。

——他们也快向我下手?

因为,他们才会催迫我向你下手。

幸亏我留了一手——至少没下重手。

果然刚才金钟罩和韦高青都向我下杀手。

结果,死的是他们。

杀他们的,却不是我。

而是杀手王飞。

还有你。

——名捕无情,居然为“鬼王”聂青杀敌。

看来,我这一趟山西疑神峰行,来的不冤,万一死了,也死得不枉了。

哈哈。

(哈你个头!我可是“鬼王”聂青!)

(我能说的都尽悉跟你们明说了。说出来,我心里也舒坦多了。除了一件事,实在太重要,太神奇了,我决不能平白告诉他们。)

(说真的,当坏人也是一个人,当好人也不过是人,当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分别。但当­奸­的,却在暗处,自觉理亏,什么都不能表达。如果做一个好人,活得坦荡,敢做敢爱,自己感觉到顶天立地,俯仰无愧,这感受就好多了。)

(我除为了要得到“沙漠蔷薇”和吴铁翼宝藏外,还有一个重大抱负,才致跟“杀手壕”的人虚与委蛇那么久。)

(现在,我可要当回自己了。)

(做回自己的感觉真好。)

(我是“鬼王”聂青。)

(我要敢爱敢做。)

(敢爱敢恨。)

(我是“东北王”林山主的儿子,也是“一刻馆”的署理馆主,可是,我今天在山西疑神峰,野金镇里的猛鬼洞,所作所为,都亲力亲为,独行独往,直至遇上名捕无情,杀手王飞,才算吾道不孤……)

(我没有丢“东北一刻馆”的颜脸!)

(何况,我还有个秘密,恐怕比什么蔷薇、财富还要重大、还要吸引、还要神奇多了——这,我该不该说出来呢?)

(不!)

稿于二零零二年五月底至六月底静飞饱受妊娠困扰煎熬时期。

校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二十二日,孟刻吞、云冬、曼阁保东六卡均对我采取宽容及回复信任策略,暂纾缓重大困境,额首称庆。原梁造成现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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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罩 金钟罩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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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盟往往比决斗更有力量

烂泥

无情、王飞、林傲一,还有一刀一剑僮,正想离开这幽闭的洞|­茓­,找一个宽敞一点的地方,再来弄个是非曲折,水落石出。

他们正要行动,忽然后头轰隆一声,接着便地动山摇。

无情原以为这山洞会垮下来。

只见泥块簌簌而落,沙石纷纷打下,但山洞并没有因此完全坍塌。

看来,这支撑洞坑的主要柱樑,还是十分坚固的。

无情对支撑这庞大坑洞的柱樑,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造出来的,感到十分好奇和讶异。

白可儿和陈日月却扒伏在无情的身上。

他们以为坑洞要垮了,生怕会压到无情,所以都要替他挡上一挡。

当然洞没有全垮,只坍得七七八八,后头的路是塞住了,四处都是碎岩、烂泥。

没有回头路了。

炸声刚起,洞翻地裂之际,王飞和聂青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互觑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这坑洞真的塌了下来,上层的泥石怕有千千万万顷之力,他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断断活不了。

幸好,这洞中的支撑力十分坚韧,抵得住这一阵动荡和冲击。

俟山不摇地不动之时,陈日月和白可儿仍挨在无情身上,这时候,他们还未知大难不死,已吓个半死,说是保护公子无情,但其实也因为伏在无情公子身上,比较有安全感。

这一刻,若聂青和王飞同时出手,只怕无情是说什么都躲不过去的。

因为陈日月和白可儿的身躯,正好压住了他的双手,阻挡了他的视线。

就算他仍能反击,但两小则必无幸免之理。

不过,王飞没有出手。

林傲一也没有动手。

他们反而互相盯着对方,像是在相互监视。

这时,震动已大致平伏下来。

无情拍拍二僮,示意他们:已安全了,可以站起来了,然后道:

“他们终于出动到炸药。”

林傲一青着脸,冷哼道:“想必是孙譁­干­的好事。”

无情问:“铁枪火上飘孙譁?”

林傲一冷笑道:“我们几人之中,最毒最辣的就是他。”

无情喃喃地道:“只怕策划确是孙家,但炸药可是雷家的。”

王飞怒道:“去他­奶­­奶­没龟蛋的孙青蛙,什么火上飘、水上飞的,我听到就上火,巴不得杀他个枪断人亡!”

聂青沉声道:“只不过,我们的退路已给封死了。”

无情道:“来这儿本来就是不归路。”

陈日月看着东一堆、西一滩的烂泥,不禁有些慌惶起来:

“公子,没退路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无情目光闪动:“没后路,那还好可以全速往前进。不过,只怕要快——”

话未说完,忽闻轰隆连声。

山洞又摇晃不已。

砂石、泥土不断打下,大多数的油灯已全熄灭。

洞已坍了半边,但却没有全塌。

还有少量的空间。

少量的空气。

过了半晌,又静了下来,只有三两片土石落下的声音,还隐约夹着几声似猿似枭的凄厉嘶鸣,迥响在洞里壁间。

当五人确实知道坑洞并未坍塌之后,无情才唉了一声:

“现在,可连去路也没了。”

王飞冷哼道:“看来,我们就只有憋在这里了。”

无情道:“看来,这洞坑里好像还有很多会使火药的活人。”

林傲一哼道:“活着的至少还有孙譁、拓跋玉凤,以及两个自‘神枪会’派来的高手,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姓雷的。”

无情试探着问道:“这样看来,我们若要从前路走,就是出不去了?”

林傲一亮起火摺子,打量了好一阵子,只见坍石处处,游塞着烂泥碎石,连刚才扑地而殁的两人,也给泥石埋了大半,林傲一铁青着脸,说:“往前是断断走不了了。”

无情听了,反而行动起来,道:“那好,反正没别的选择,我们只好好好的听你说说,你是怎么来的?洞里还有些什么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

林傲一也像豁出去了,反而捂着胸,徐徐坐下来,道:

“我说过,你们问,我答。”

他长吁一口气,道:

“反正,这儿到处是塌土、烂泥,我们五个进不得、退不得的人,也不过是五堆烂泥。”

稿于二零零一年十一月至二零零二年六月,“招兵大计”饱受重创几乎破家重生时。

校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份七月初,叶妙手逐一接待偶像(温小胖)、狮子花(长毛)、妹头、正妈刘骠、好妈金宝、ⅿⅿ(海胆)、蜜豆海参、蜜蜜豆、粟粟米、粟米米、云顶大告、美罗、怡保(打巴)、小蝶、跨海(恒生)、飞天(中银)、工商、农行、汇丰、道亨、渣打全陆续入关,入侠客楼大会聚,自黄金屋大撤退,在地王成立大本营。七月二日,自九九年起入社,九十余岁之“花旗”(胖爷)仙逝,寿终正寝,可谓笑丧。为第一批“老臣子”中最后一位辞世的。哀之甚,忆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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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温派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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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落难时第一个救你的朋友?

有位朋友甲对某位朋友乙很信任。相识十余年,甲一直都一帆风顺,名成利就,每次大宴群雄,或盛宴鸿门时,甲都推位让座,让乙坐在上首。不管国外国内,只要阿甲出行,见到好东西,都会买给阿乙留念。就连婚姻大事,阿甲都只选阿乙驾的新车乘坐,甚至连结婚照都只用阿乙的相机拍摄,在人前人后,都对阿乙推重不已。

不过,十几年来,甲从来未求过乙一事。好些知已朋友,都告诉甲:乙为人不可靠。甲怒斥之,并扬言:如果有难,第一个来救的定必是阿乙。

后来甲终于失手落难,惨不堪言,遇上数度急变,危急程度居然是“接近饿死”。向来在江湖上翻风起浪的阿甲,从不求人,终于为了家小,生死关头,不得不上万言信,求一向富有的乙,江湖救急,借少许钱让他活几天再说。其实,他只要苟延几日,便已可以集资翻身。这是甲第一个通知的人,也是当时唯一一个通知的朋友。

结果?乙装作没收到信,没听过这件事,没交过这个朋友。不借也就罢了,还装说去电无人接种种藉口,其实一个口讯也没覆。

幸好,还是别的比较疏远的朋友,闻讯及时救了阿甲。

要是阿甲真的过不了关,就此“垮”了怎么办?阿甲受的经济挫折奇巨,但对乙的感情上所受的重挫,只怕更大。他是宁死也不会再求乙,并重振鸿图,壮大给又一次以为他再也爬不起来的人看。

阿甲问我:“怎么乙竟这么经不起考验?”

另外一位a君,一向与b君相交莫逆。由于a君在行内成名甚早,阅历甚丰,往来无白丁,a君待b君情同兄弟手足,从不摆任何架子,待b君解衣衣之,抑食食之,唱kk之,勉励励之。

由于a君算得上是个名人,很多人要跟他通信、联系,他都没时间,只好不覆、不回。惟他看得起b君。b君留言十字,他覆三十字。b君留话一次,他回五次。b君贺a君生日,a君就连b君中西历生日、升职全都到贺、降职同忧,余此类推。当b君事业上遇上挫折时,a君一定第一个表态,与他共同进退,毫不保留。

a君人在江湖,游遍天下,知交满乾坤,但却是去到哪儿吃到好东西,看到好电影,甚至遇上美女,都一定第一时间,在手机留言信箱上留话给b君,作现场反应:哇,怎么美味、怎么好、怎么­精­采、怎么靓法……原因无他,因为b君曾跟a君一起逍遥快活过,以后,a君只要遇上好玩的事,都不惜先行留言,第一个就想起也要让b君分享……他以为b君会为他高兴,或大为遗憾,他觉得这才当是兄弟,这才有意思。因为他坚信只要是从前的b君,换作是他,也一样会留这些话给他的。有时候,在一些国度、地区,这样的留话,所费不菲,而且也有相当的难度,但a君还乐此不疲。直至后来a君事业、经济饱受挫折,但他还是不忘给这位老友留下苦中作乐的短讯。

然而,a君后来发现b君愈变愈冷漠,甚至不回覆了。有几次还言明如果是吃的喝的好玩的就别留话了。a君很诧异,也很伤心,后来才得悉:b君根本就不欣赏a君的做法。

a君有问于我:他那么有心,那么有诚意,遇上什么­精­采事儿都第一时间通知b君,没想到b君却认为他“拥景赠兴”、“晒命吹水”、“耀武扬威”,诸如此类,所以他很难过。他以为b君一向“玩”得起,现在却玩出火,没意思了。

还有位朋友一号,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有一次他心血来潮,到处宣布他破产、落难、遇祸了,看看谁先来救他?谁才是着紧他的人?谁趁机落井下石、倒打一耙的猪朋狗友?一号宣布遇危,布置得煞有其事,绘影图声,布局­精­密,令人不得不信。结果,他以为一定会来相助的二号朋友,音讯全无,彷似借了聋耳陈的左耳,反而到处说他应有此“报”。三号朋友无法相助,但怕他误解,不惜一再传真,长篇大论的解释苦衷原委,希望一号谅解。四号朋友其实完全不具备救人的能力,但毅然解囊相助,尽力而为。五号朋友鲜少往来,乍闻即二话不说,第一时间出手相援。

一号向我倾诉,他这样试验朋友,是不是有点不道德?是否有点不应该?

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朋友不是白老鼠,本来大抵都不堪试验的。他们不是铁,炼不成钢,别说烘炉火,有些稍稍遇热都会熔。真正的朋友,是知道你一切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支持你。一个人在遇危落难的时候,就会见出真章。这种事本人经历多矣,好的坏的,早年经已历遍,阅历之丰,自诩天下少有。真正的朋友,难能可贵,一旦拥有,无论怎样,你都不该使他对你失望。最怕是你对他推心置腹,一腔热血向他,他却狼心狗肺待你,对你明奉­阴­违。汝虽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有些友谊的确经不起试炼的。你只好深深记取能淬炼成宝刀的那些­精­华。

青春是不经用的东西,有时友情也是。友情则要经得起磨炼考验,才是真正的友谊。

不要问我应不应该,也许,我自己曾经当过阿甲、a君和一号,我希望(也真的做了)能做三号、四号、五号朋友,但愿不会成为阿乙、b君和二号。首先要当别人真正的朋友,你才会有真正的友谊。谁都一样。当难得求人而又是你至交有求于你时,请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他一把,相信你会有难以忘怀的好报。

稿于二零零二年五月惊闻大姑­奶­与landroller分手事,甚抱憾,惆怅久。

校订于二零零二年七月三日惊悉b2103之一众老弟兄与旧门生全停职外调,损失惨重,感同身受。

温派信箱

红颜薄命·美人多愁

请问温大侠:

一、宁夏出版社之《少年无情》是否有先生自己的思路?可有意真的令唐月亮和无情更接近?

二、请问你是否看过此书?对此有何评价?

三、听说先生的作品在加、美等地出版,不知可有英文版?如有,怎样购买?

四、为何气质出尘、心高气傲的女子大都逃不过被辱的命运?如赵师容、叶梦­色­、雷纯、孙摇红、冰三家、林晚笑等。

五、雷纯的个­性­太复杂,不知现实生活中可有原型?如有,不知先生如何与之相处?雷纯堪称武侠作品中最扑朔迷离的人物,望先生千万不要在以后作品中把她明朗化了。

六、萧秋水与李沉舟所处是南宋时期(岳飞被害),当时诸葛先生只有三十多岁,为何四大名捕却到了北宋呢(赵佶当政)?

另附上我们所做的一份表格,以示对先生所著武侠小说的一点看法。

王沁叶

蒋娟

最喜欢的男主角

铁手、李布衣、孙青霞

李布衣、铁手、王小石

最喜欢的女主角

龙舌兰、方轻霞、杜爱花

息红泪、小刀、叶梦­色­

最喜欢的男配角

赖药儿、雷卷、纤月苍龙轩

李沉舟、柳随风、方恨少

最喜欢的女配角

鄢夜来、息红泪、唐晚词

温柔、赵师容、离离

最喜欢的作品

翠羽眉、逆水寒、谈亭会

布衣神相、逆水寒

最喜欢的帮派

飞鱼塘、小雷门、有桥集团

权力帮、金风细雨楼

最凄艳的名字

柳焚余、叶梦­色­、叶红

苏梦枕、叶梦­色­、小刀

最霸气的名字

你好吗、王虚空、方觉晓

我是谁、燕狂徒、李沉舟

最受欢迎的反派人物

诸葛半里

柳随风、唐仇

最可怜的人物

周白宇

赖药儿、苏梦枕、柳随风

最佳的兵器

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掌”

铁手的手、李沉舟的拳、挽留奇剑

最戆居的人物

飞鸟、公子襄

唐宝牛

谁是大侠中的大侠——侠神

李布衣

方振眉、铁手、李布衣

最离奇的武功

隔山打牛

惊天一剑

悬案

四大名捕把惊怖大将军案怎样了?

孙摇红的结局、《会京师》中十三凶徒的主使

四川师范学院97023#

蒋娟王沁叶

四川师范大学蒋娟、王沁叶侠友:

谢谢你们的提供和选择。想必让你们费神、费心了。

一、抱歉,《少年无情》我没有看。基本上,唐月亮属《白衣方振眉》系列,而方振眉与四大名捕完全不同朝代,没可能会在一起。中国大陆推出我新版小说全集,每年也有三、五套之多,但还没有一个版本是依照我修订改动(即萧秋水与诸葛先生的历史背景再也没有颠倒、违悖),很是遗憾。

二、同上。不过,我很尊敬代我写这书的人,既未挂名,却尽心力。他(们)应该以自己其名出书的。

三、欲讲我作品外文版本,可向我助理联系。我不大清楚方法。

四、红颜薄命,美人多愁。

五、不易相处不如开心分手。谢谢高见,正合吾意。

六、答案同一。大陆版本,老是不改,连以前港版也如是,还是台湾“风云时代”版、香港“皇冠”两间最合我意。

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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