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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恩怨分明

最初她只以为这是种极霸道的内功心法,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练成内家高手,却也叫人­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而且越往后练,体内真气便越难控制,直折磨得人痛苦不堪,纵使有过人的毅力,强撑着练下去,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待到后來,慧明和尚给她讲何为“五蕴”,她虽明白了那字面的意思,却依旧不懂这和内功心法有什么关系。

再后來,她遭封君扬再次欺骗,心灰意冷,被郑纶重伤,历经生死,又受鬼手白章所害,内功尽毁,心生死念时,却为着叶小七,嫁來盛都,一心只为报仇而活??直到前一刻,她终于放下了一切,只想做回最初的自己,做回清风寨里的那个小四爷。

她八苦几乎尝遍,终换來了五蕴皆空。

刚才贺泽内力威压扑面而來,她不过本能地运转功相抗,竟就激发了五蕴神功,突破了那最后一层,瞬间功夫,便是天差地别,现在经脉内虽然还是空空荡荡,却不再­干­涸枯涩,各处|­茓­道内似都藏了暗泉,只要她需要,瞬间就会涌出无尽的真气,注满她全身经脉。

原來,这才是真正的五蕴神功,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放下执念,放下一切,坚持本心,坚持本­性­。

辰年再次提剑,一步步往贺泽处走去。

贺泽受伤极重,他的几名贴身护卫疾掠过去救助,其中一人伸掌贴上他的背心,输入真气护住[奇`书`网`整.理'提.供]贺泽心脉要害之处,另有人取了白先生给的保命丹药出來,塞入贺泽口中,其余人等,皆都手执兵器,护在了贺泽身前。

辰年手中长剑平平抬起,指向众人,轻声道:“让开。”

她声音与之前一般无二,可此刻,却再沒人敢轻视,只是,这些人都不能让,也不敢让,贺泽死,他们亦是要死,还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把,也好为自己博得一分生机,辰年话落,这些人非但沒有让开,反而有两人起身迎上前來。

芸生见状,忙冲过來拦在了那两人身前,向着辰年怒声叫道:“谢辰年,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滥杀无辜。”

“我本也沒打算放过你。”辰年淡淡说道。

芸生心中分明极害怕,身子都在隐隐发颤,却仍是丝毫不让,只微扬起下巴,冷声说道:“我给叶小七偿命,你不能再伤十二哥。”

“芸生。”贺泽在后低呼,他脸­色­青白,­唇­角上还带着丝血迹,强撑着站起身來,甩开身侧护卫的扶持,摇摇晃晃地走到芸生身侧,十分吃力地说道:“你退下。”

芸生怎会退下,她紧抿­唇­瓣,非但不退,反而往贺泽身前挡去,贺泽­唇­角轻扯,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将手扶在芸生肩上,撑住自己,然后抬眼看向辰年,微微喘息着,艰难说道:“谢辰年,你为何不直接一剑杀了芸生,为何,只向我下手,因为你……也知道,她只是被人……利用了,杀叶小七的另有其人……”

辰年沒有说话,长剑忽地直往前刺去,众人都不及反应,甚至连她的动作都未瞧清,就听得贺泽发出一声闷吭,再定睛看过去,贺泽右肩已是被辰年用剑刺穿,鲜血汩汩冒出,眨眼功夫就湿了他半边衣袖。

“十二哥。”芸生发出一声惊呼,贺家那些护卫也都目眦尽裂,怒喝一声,纷纷向着辰年扑杀过去。

“都给我退下。”贺泽拼尽力气喝住那些人,他右侧锁骨已是被辰年用剑震碎,整条手臂俱已废掉,明明痛彻心扉,­唇­边上却是缓缓地露出微笑來,“谢辰年,你说的沒错,我的确是知道是谁杀的叶小七,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辰年轻声说道,

“太后。”贺泽痛快说道,他瞥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封君扬,面上的轻笑因着疼痛而有些扭曲,“封君扬的大姐,封太后,她几次叫我下手除掉叶小七,我不肯,她便自己想了法子來做了,你若不信,去查便是,封太后身边有个贴身宫女叫赤丹的,每次都是她來传送消息。”

“十二哥。”芸生忙喝断他的话,不想叫他再说下去,

“芸生,不要傻了。”贺泽痛得吸了口凉气,却又触动了内伤,忍不住咳了起來,直吐了两口血,这才勉强制住了,却是轻轻地嗤笑,问芸生道:“你还在为了谁瞒着,为了那个利用你的大姐姐,还是旁边这个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的表哥?”

他说着又抬眼看辰年,讥笑着问:“真凶你已是从我嘴里问出來了,你怎么去给叶小七报仇,你的阿策可允许你杀了他的大姐,还是你也要与封君扬一般,只來杀我们兄妹两个泄愤?哪怕叶小七并非我们所杀。”

辰年缓缓闭目,过得片刻才重又睁开,眼中已是波澜不惊,她轻声道:“贺泽,我先不杀你,若叶小七不是你杀的,我就不杀你。”她收剑,将视线移向芸生,“还有你,贺芸生,你因我被困鲜氏三年,此事虽非我所愿,却是因我而起,是我欠你,若你只是被人利用,并未杀叶小七,我也不会杀你。”辰年回头看向屋内,轻声道:“叶小七不喜欢,他叫我小四爷,小四爷不会滥杀无辜。”

芸生不想辰年会这般说,一时愣住,眼圈里含了泪,怔怔道:“谢姐姐……”

辰年并未理会她,只转身往屋内走去,众人瞧得愣怔,竟是无一人有所反应,直到辰年进入屋内,将桌边的叶小七背到身后,封君扬这才从外面走入,几步走上前來,欲要从辰年这里接过叶小七,

辰年却是往旁边闪了闪,避开他伸出的手,淡淡说道:“别碰他,你们谁都不要碰他。”

“辰年……”封君扬缓缓收回了手,默得片刻,方才说道:“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去查,好么?”

辰年依旧是缓缓摇头,她手上拿着披风撕成的布条,将叶小七牢牢捆缚在自己背后,口中却是问封君扬道:“你觉得贺泽又是在挑拨离间,是么?”

封君扬张了张口,却是无法违心地说出那个“是”字來,他心中已是十分清楚,贺泽并不是挑拨离间,芸生刚从宫内出來便要來看叶小七,除了受封太后的哄骗,还能有什么原因,而且在盛都,除了封太后,也沒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事情做得这般神不知鬼不觉。

辰年已是将叶小七捆好,默了一默后,忽地扯了扯嘴角,与封君扬低声说道:“封君扬,你到现在还要执迷不悟吗?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不去为难你,你也不要阻止我,我们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各走各的道路,好么?”

言毕,她以剑撑地,背着叶小七站起身來,她内力已复,便是负重也不觉如何困难,只压得她那步伐更沉重了些,每一步似都落在了封君扬的心上,他不觉心慌意乱,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忙问道:“你要去哪里?辰年,你要做什么?”

辰年步子顿了顿,答道:“我要带着叶小七去问一问太后娘娘,他与她有什么冤仇,为何要费尽心机地杀了他?”

“那是皇宫。”封君扬急声喝道,“辰年,你闯不进去,虽然你现在恢复了武功,你也闯不进去,辰年,你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辰年淡淡地笑,她知道那是守卫森严的皇宫,她武功再高,这般硬闯进去也如同自尽,可是,她不想再留在封君扬身边,利用他去接近封太后,再行刺杀,又或是一日日地算计着,如何借别人的手,叫封太后死得名正言顺,

叶小七不喜欢,叶小七说宁肯与她死在一起,也不要她变得与他们一样,那好,那她就带着他仗剑杀入皇宫,替他报仇,

“封君扬,你错了,就是我沒有恢复武功,我也会这般做的。”辰年重新挺直了身体,平静地看向门口,道:“阿策,出了这门,你我两个就再无关系,我是清风寨里的小四爷谢辰年,你是志在天下的大将军云西王,我们两个,再无关系,你做什么,我都不怨你,我做什么,你也不要怪我。”

她说完,提步向外迈去,封君扬这里再顾不得许多,忙急声喝道:“拦下她。”

那院中众人闻言忙上前來拦辰年,辰年体内的五蕴神功全速运转,真气鼓荡之下,身上衣袍竟是无风而动,猎猎作响,她身上虽然背负了一人,身形却是极快,众人之前的眼前身影一晃,又闻得几声兵刃相击之声,辰年人已是出了院子,

封君扬从屋内追出,一面向前疾掠,一面寒声吩咐道:“传信给宫内,保护太后,竭力拦下王妃,不许伤她。”

众人应诺而去,只不过片刻功夫,院中封君扬的人马便消失了个­干­净,只留下贺泽与芸生等人,贺泽撑到此刻,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人便向着身前的芸生砸了过去,芸生大惊,忙唤道:“十二哥,十二哥。”

贺泽却是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用力翻过身來,躺倒在地上,望着那湛蓝的天空,轻声道:“这才是谢辰年,谢辰年。”

那个曾藏在他床下的小姑娘,那个向他抱拳说后会有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女子,那个敢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女子,那个在千军万马中肆意张扬的谢辰年……贺泽心中忽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宁肯谢辰年就这般死去,也好过做那个会娇笑着叫他十二哥的云西王妃。

☆、第六十四章仗剑而行

辰年虽未进过皇宫,却是对宫城内的布局极为熟悉,她知自己早晚要进宫见一见封太后,一早就做了功课,却不想最后竟会是这般杀入皇宫,

鲜红的血从剑尖上一滴滴滚落,在秘道上勾出细长的线,在阳光下泛出妖异的光芒,她仿若是刚从地狱中走出,身后还背着已经死去的叶小七,手提长剑,一步步地逼近下一道宫门,

那道门前,依旧是挡满了侍卫高手,辰年停步,再一次举起剑,缓缓说道:“让开,我不想伤你们­性­命。”

沒有人敢让,纵是被她气势所震,依旧是沒人敢让,

封君扬纵马追入宫中,禁卫军副统领迎面冲上前來,急声禀道:“不用弩箭,根本拦不下王妃,吕统领带人极力阻挡,还是叫王妃杀到了兴圣宫外,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示下。”

封君扬闻言大怒,一马鞭抽向这副统领,怒道:“传信吕乐,谁敢用弩箭伤了王妃,我灭他九族,若挡不住,就放她过去,无论如何,不许伤了王妃。”

那副统领慌忙领命,转身而去,

兴圣宫就在前面不远,打斗之声近在耳边,封君扬面­色­苍白难看,抿­唇­站了一站,却是疾步往别处而去,宫中多有隐秘的暗道,封太后所居的兴圣宫内也不例外,封君扬只随身带了两个贴身亲卫,从太液池旁的密道口而入,沿着暗道往兴圣宫方向奔去,快到出口处时,就见那出口已是被人打开,透了光亮进來,

封太后在心腹内侍并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带着小皇帝齐幸刚刚下了密道,行在前面开路的两个侍卫发觉暗道里有人,顿时一惊,忙拔出腰刀,低声喝道:“谁在那里。”

“是我。”封君扬寒声应道,他身后亲卫忙又补充道:“是大将军。”

那两个侍卫认出封君扬,忙收了刀,上前禀报道:“大将军,我等正要护着太后与皇上离宫避险。”

封君扬脸­色­铁青,上前一脚将那侍卫踹倒,大步走到出口处,一把扯了正傻愣愣地站在暗道台阶处的封太后,二话不说便往外走,封太后这才反应过來,虽未挣扎,却是眼含热泪,颤声质问封君扬道:“阿策!你要大姐上去等死,等着你那王妃來杀了我,是么,你不许他们伤你那王妃半点,却要看着大姐死,是么。”

“原來你也会怕死,你出手之前为何不想一想后果。”封君扬双目血红,愤然问道,他大力地将封太后扯出密道,拖到内殿丢到榻上,又回身从早已吓傻的内侍手中拎了小皇帝出來,塞到封太后怀中,咬牙说道:“你要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抱紧了幸儿,死死地抱紧了他,不论辰年怎样,都不要松手。”

小皇帝还不过两岁,见此情形早已是吓得哇哇大哭,封太后抱紧了儿子,哭诉道:“阿策,你要大姐与幸儿死吗,大姐杀了那叶小七也是为了你,难道就要由着贺臻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來拿捏你吗,芸生哪里不好,芸生比谢辰年好了千百倍,她才是最适合你的妻子,王妃,她才是能母仪天下的皇后,谢辰年那样的人,她根本做不了皇后。”

封君扬本已向外走,闻言不觉停下步子,缓缓回头看封太后,问道:“大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真的是为了我吗,你可知,今日过后,我会怎样。”

封太后无言,愣愣看封君扬片刻,只伏在那里放声大哭,封君扬瞧得轻轻一哂,回身疾步出了内殿,往外而去,

辰年此时已是背着叶小七一步步杀入了兴圣宫内,四周侍卫高手虽多,却因着有封君扬不可伤了王妃的命令在,无人敢对辰年下杀手,只想着擒下她,辰年瞧出,也沒有伤他们­性­命,剑尖所落之处大都在人的手脚上,叫他们不得再上前,

便是这般,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艰难无比,就在辰年要闯到殿门外时,又有两人从宫外急急奔來,却是乔老和朝阳子,朝阳子也被辰年此时的模样骇得一跳,冲入侍卫圈中,急声叫道:“辰年。”

辰年长发散乱,周身浴血,面­色­明明是苍白至极,偏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像是冬夜里最先亮起的星,她手中长剑微顿,静静看向朝阳子,哑声问道:“道长,你來是劝我,还是拦我。”

朝阳子被乔老从大将军府里急急寻來,一路上也知道了大概,本是想來劝辰年冷静,可听辰年这样问他,又见她这一身悲壮,这劝人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深深看辰年两眼,咬了咬牙跳到她身旁,高声叫道:“道爷既不是來劝你,也不是來拦你,道爷要和你一起杀进去,问一问那太后娘娘,肚子里揣得可都是黑心肠。”

此言一出,乔老气得差点沒仰倒过去,忙厉声喝道:“师兄。”

“好。”辰年朗声应道,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缓缓挺直了脊梁,手中长剑再次平平举起,对准不远处那黑洞洞的殿门,长剑受真气激荡,发出龙吟之声,经久不散,

“叶小七,我带你进去。”

她又往前冲,朝阳挥着拂尘紧紧地护在她的身旁,乔老瞧得大急,封君扬有严令不得伤了辰年,却沒说不能伤朝阳子,他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师兄被侍卫所伤,忙自己先打了上去,朝阳子虽是乔老的师兄,可武功上却差了他许多,几招之间就被乔老点住了|­茓­道,丢到了战圈外,几个侍卫急忙上前,制住了朝阳子,

乔老瞧得朝阳子­性­命无碍,这才又出手攻向辰年,口中劝道:“王妃,您为王爷想一想,你这样行事,将会置他于何地。”

辰年抿­唇­不语,一剑刺出,破空声顿起,剑尖竟幻出十余处光芒,处处直指他身上要害,剑未到,剑气却已至,乔老被那剑气所迫,忙撤掌后退,直退出三四步,才逃脱那剑尖的笼罩,他心中不觉大惊,暗道人都说五蕴神功天下无敌,果然不是虚妄之言,

辰年这一招使出,不但迫退了乔老,便是面前那些侍卫也都骇得纷纷往后退去,她单手往上托了一下身后的叶小七,一步步拾阶而上,终于进了那大殿,封君扬独自一人挡在封太后之前,直直地看她,涩声唤道:“辰年??”

辰年长剑往旁侧倾斜,轻声道:“让开,我不想伤你。”

封君扬沒有动,只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辰年,她是我的大姐,她自小看着我,守着我,护着我,她带我读书,教我习字,一日日地盼着我长大,我四岁时被人推入湖中,是她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拼尽力气将我推出水面,那一年,她也不过九岁,她为了我挨父王的责打,为了我去跪家中的祠堂,她为了我,抛下两情相悦的情郎,十六岁从云西远嫁盛都,独自进入这深宫。”

他眼圈渐渐发红,看向她的目光悲戚而又无助,“辰年,她是我的大姐,她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

后面的本一直低声啜泣的封太后忽地哭出声來,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儿子,忍不住放声大哭,

辰年垂下眼帘,轻轻抿­唇­,静静地站得片刻,轻声道:“让开。”

“辰年,。”封君扬刚一开口,辰年长剑已是到了他身前,他武功与辰年相差太远,索­性­也不躲闪,闭目以身体迎上辰年的剑,不想辰年这一招却是虚招,身形一晃已是闪过了他,到了封太后面前,

她以剑指向封太后,冷冷开口,问道:“可是你叫人杀的叶小七。”

封太后已是哭得说不出话來,闻言只抱紧了坏里哇哇大哭的小皇帝,呣子两个哭作一团,辰年眉头微拧,剑气顿时暴涨,骇得封太后一时连哭都忘记了,下意识地把儿子护在怀中,背过身去,急声叫道:“是我,是我,你杀就杀我一个,不要伤我孩儿。”

辰年应道:“好。”

她提剑刺向封太后,可瞧到封太后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剑到半路就再无法落不下去,她仗剑从宫外杀入,这一把剑不知沾了多少高手的血,她的手都不曾抖过,可在这剑尖指向这一对呣子的时候,她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阿策的大姐,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也曾纯真良善过的女子,

长剑停在半空中,微微抖动,辰年几次咬牙,竟都无法将剑刺落,就在这时,她身前捆缚叶小七手臂的布条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剑气的威压,突然崩断,叶小七僵硬的手臂从辰年肩头滑落,正正地打在辰年握剑的手上,

辰年眼中涌出了泪來,她微微侧头去看叶小七晦暗的脸,喃喃问道:“小七,是你么,你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叶小七早已无法答他,他双眼紧闭,面容祥和地伏在她的肩头,只那手臂仍静静地压在她的手上,似是不想叫她刺落那一剑,辰年不觉闭目仰面,过得片刻,却是哈哈大笑道:“善恶终有报应,罢了,罢了。”

她丢了手中长剑,只抓了叶小七的双手,起身往殿外飞掠而去,外面侍卫欲要上前去拦,可她身形极快,如同魅影,脚上一踏殿外栏杆,身体一拧一转,轻飘飘地跃上了殿顶,几个起落间,便就消失不见,

☆、第六十五章扶棺北归

众人正欲要去追,却听得封君扬在殿内吩咐道:“不用追了。*///*”

禁卫军统领吕乐身上被辰年刺了几剑,虽未伤及要害之处,却也是流了不少的血,正巴不得不去招惹那位伤不得的姑­奶­­奶­,现听封君扬发了话,忙喝住自己手下的那些侍卫,副统领从一旁走了过來,用眼神询问吕乐是否要进殿去,吕乐略一迟疑,却是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果然,过不得片刻,原本在内殿里的那几个内侍与宫女俱都战战兢兢地退了出來,殿内只剩下了封君扬与封太后姐弟两人,并一个啼哭不止的小皇帝,辰年那一剑虽未刺下,可那凌厉的剑气却是叫封太后受了不轻的内伤,封太后咳得几声,见衣袖上竟溅上了血点,不觉吓得一呆,又觉出胸口里隐隐作痛,心中更是大骇,忙抬头看向封君扬,仓惶叫道:“阿策,阿策。”

封君扬不为所动,目光暗沉冷漠,只道:“太后不用惊慌,不过是受了些内伤,叫太医开个方子,日后好好调养着就是了。”

封太后不想弟弟会说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來,愣愣地看着他,“阿策??”

封君扬嗤笑一声,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道:“从今以后,再沒得阿策,太后可以称呼臣大将军,或是云西王。”

封太后花容失­色­,本已停下的泪又流了下來,颤声问道:“阿策,你是不要认我这个大姐了吗,便是大姐这次做错了,你就要不认大姐了吗。”

封君扬早已知晓她不再是他的那个大姐,可他以为她起码还聪明,却不想她竟是愚蠢至此,还用着后宫里争宠的那一套手段,这一回,他连话都沒说,只望着封太后嘲弄一笑,便就转身出了殿门,

殿外,禁卫军统领、副统领俱都还守在那里,便是朝阳子也被人五花大绑地压了來,等着封君扬的示下,封君扬面­色­­阴­沉,抬眼看向朝阳子,朝阳子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非但不躲不避,竟还向着他冷哼了一声,

众人一时吓得皆都屏息,不料封君扬却并未发怒,他缓步上前,亲自动手解开了朝阳子身上的绳索,朝阳子心中也是诧异,瞥了他两眼,沒好气说道:“封君扬,你不用再向我使怀柔手段,你就是杀了道爷,道爷也不会听你使唤。(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

封君扬微微苦笑,道:“我杀道长做什么。”

他放了朝阳子,又向拱手行了一礼,这才吩咐乔老道:“乔老,请代我送道长出去吧。”

朝阳子猜不透他的心思,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转了回來,问封君扬道:“你真就这样放了我走。”

封君扬笑笑,反问他道:“不然怎样。”

朝阳子自是答不上來,他那小眼睛眨了又眨,狐疑地瞅了封君扬半晌,这才又走,不想人刚下了台阶,却忽听得封君扬在后唤他,朝阳子闻声立刻停下,转回身瞧向封君扬,面上不觉露出些得意,一副“我就知道你沒这么容易放我”的神­色­,

封君扬却是面­色­端凝,向着朝阳子敛衽一揖,道:“望日后道长能对她照料一二,君扬感激不尽。”

朝阳子愣了一愣,才懂得了他的意思,却是再说不出什么冷言冷语來,他瞧了封君扬两眼,只冷哼一声,道:“还用得你说。”

言罢,便就拂袖而去,他沿着辰年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出盛都三四十里,也未寻到她的身影,静下心來想了一想,暗忖她还背着叶小七的尸身,总要把叶小七入殓才是,这样一想,朝阳子便未再往前追,只四下里打听哪里有棺材铺子,寻得两日,终在一处小镇上问到了辰年的行踪,

朝阳子按那照棺材铺老板给的地址,一路寻到镇外破败的山神庙里,这才见到了辰年,就见叶小七的尸身已经入殓,棺木停在那破庙大殿当中,辰年独自一人跪坐在棺前,正在默默烧纸,朝阳子不由暗暗叹息一声,走上前去也跟着烧了几张纸钱,口中低低念叨:“拿好了钱财,安心上路吧,莫要再惦记活人。”

过得一会儿,朝阳子抬眼去看辰年,出言问道:“以后可有打算。”

辰年面­色­虽苍白憔悴,神情倒是平静,她用木棍慢慢拨弄着火盆里尚未燃尽的纸钱,答道:“想先送叶小七回江北,将他葬在小柳旁边,叫他们俩个可以相伴。”

朝阳子并不认得小柳是谁,只猜着该是与小七一般,是辰年幼时的伙伴,他想了一想,又问道:“那小柳葬在哪里,清风寨。”

辰年缓缓摇头,“不知道,沒有在寨子里,当年小七背着小柳出了寨子往南而來,后來独自一人在宜平投了军,该是把小柳葬在了清风寨与宜平之间。”

朝阳子听得一惊,道:“清风寨与宜平之间总得有几百里,当中有数不尽的山头,你怎知叶小七会把她埋在哪个山头,这要往哪里去找。”

“慢慢找,总会找到。”辰年垂着眼帘,瞧不出当中的神情,轻声道:“他们俩个一直就相互喜欢,叶小七早盼着能娶小柳为妻,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现如今都死了,我总得全了他们的心愿。”

朝阳子默了片刻,一拍大腿,叫道:“好,道爷就陪着你去找那小柳的墓,等咱们找着了小柳的墓,安葬好了这叶小七,道爷就带着你游历天下去,听人说岭南再往南,过了海,有许多岛,里面什么千奇百怪都有,还有那尺把高的小人国呢。”

辰年知晓朝阳子是怕她深陷仇恨,生了心魔,这才想着要扯她出來,她心中感动,抬头看向朝阳子,静静瞧了他一会儿,却是问道:“道长不去寻我师父去了。”

提起静宇轩,朝阳子却不禁有些气恼,有些赌气地说道:“不去管她,她非要自寻死路,谁也沒得办法,我不去寻她,我陪着你去江北。”

“我武功不仅已经恢复,更是­精­进了许多,乔老那般的高手都打不过我,这天下谁还会是我的敌手,道长根本无需担心我的安危,更不用陪着我去江北。”辰年缓慢而又坚定说道,低下头去复又给叶小七烧纸,

朝阳子道:“那怎么行,再怎样你也是个大姑娘,一路行走不便,道爷我……”

“道长。”辰年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停了片刻,才又低声说道:“道长,你放心,我先不会去贺家寻仇,善恶皆有报应,便是我不去,贺家的恶报也已经來了。”

朝阳子听得一愣,还欲再问,辰年那里显然已是不想多说,只转了话題,道:“道长,还是去找师父吧,待找到了她老人家,请转告她,别介意一时的有无,只有放下执念,才能真正的练成五蕴神功。”

她态度十分坚决,朝阳子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他帮辰年雇了辆大车,拉了叶小七的棺木,一路送至码头,又不知从哪里弄了许多银两來,交给辰年,道:“穷家富路,身上多带些银钱总是沒有坏处,路上要小心些,别招了不长眼的宵小之徒來,不过你武功高,只吃食上小心了,倒也不怕他们。”

辰年身上确是沒有多少银钱,便是叶小七那口棺材,都是她当了身上的玉佩后才买的,她沒和朝阳子客气,收了那银两,宽慰他道:“道长忘记我是做什么出身的了,从來只有我劫别人的,谁敢來劫我。”

朝阳子点头,究竟是不放心,又从怀里掏了许多丹药出來,有救命的,也有害命的,他给她细细说了,一股脑地都给了她,道:“莫要逞强,有事就给我传信,待我寻到了你师父,就和她一同去看你。”

辰年点头,辞别朝阳子,走水路送叶小七回江北安葬,

船经清河入了清湖,开头几日,倒是也算安稳,船过恒州时,却遇到了水匪,对方拦下辰年所雇的船只,十多个水匪过得船來,还未开口说些恐吓的话,辰年便就从舱中出來了,她头上带着帷帽,瞧不出面容如何,只问他们道:“各位是來求财,还是求命。”

也是活该这几个水匪倒霉,前一日在码头上踩盘子的时候,他们当中一人曾远远地瞥了辰年一眼,顿时惊为天人,回來与兄弟几个一说,欺她是个年轻女子,又是孤身一人携棺而行,便就都起了歪心,现听辰年这般问,那匪首更觉有趣,便就问道:“求财如何。”

辰年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出來,托在掌中伸出,道:“若各位只是來求财,我给各位些辛苦钱便是。”

她那手掌纤细白­嫩­,袖口处露出的一节手腕更是肤如凝脂,不堪一握,直瞧得那匪首眼冒邪光,嘿嘿­淫­笑道:“若咱们兄弟是來求­色­的呢。”

辰年淡淡答道:“不该,纵是匪,亦该讲些侠义,向着贫弱出手已是不该,只因现在世道艰难,生活不易,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不该再起­淫­邪之心。”

她话音未落,那些水匪便就哄然大笑,匪首更是笑得弯了腰,道:“美人的小嘴可是真会说,看來今日这个­色­,大爷是求定了,放心,日后跟着大爷定会吃香喝辣,叫你快活似仙。”

☆、第六十六章痛彻心扉

这匪首言语如此轻薄,辰年也不见生气,只道:“既然这般,那就对不住了。”

她手腕一翻,将掌上那两个银锭攥入手中,当做暗器往那匪首身上打去,众人只瞧得眼前银光一闪,什么都还沒瞧清,便听得那匪首惨叫一声,仰面跌入了湖中,那人既为匪首,自然是这些人中功夫最高的,不想却被辰年两锭银子就砸入了湖中,再无动静,众匪见状不由大骇,纷纷往后退去,心惊胆战地戒备着辰年,沒一人再敢上前,

辰年等的片刻,不见他们有动静,不禁示意了一下湖面,出声问道:“都沒有人下水去捞他么,再过一会儿,就该淹死了。”

众人愣了一愣,回头看向湖面,果见那匪首的身体又浮出了水面,却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当下就有几个人噗通噗通跳了下去救自己老大,另外几人却手执兵刃缓缓往辰年这里围将上來,

辰年再一次伸手入怀,众匪吓得一跳,忙就又往后退了几步,辰年看了看手里的那一锭银子,却是有些舍不得,便就回身弯下腰去,问躲在舱内的船家道:“老丈,用这银子换你些大子使,可好。”

那船家早就吓得傻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忙摸了一把铜钱出來递给了辰年,辰年将那锭银子给了他,抓着那把铜钱回过身來,从容地看向众匪,

这时,那下水去捞人的也将那匪首救上了自家的船,略一查看,见那匪首的两只手臂竟是都被辰年打折了,人也是面­色­青灰,双眼紧闭,不知生死,只不过两颗小小的银锭子,竟就能把人伤成这般,那几人顿时吓得傻了,当中一个哆哆嗦嗦地向着辰年船上的众匪喊道:“这娘们是个厉害角­色­,兄弟们快些回來。”

众匪一听这个,又瞧着辰年手上还不断抛着那一把铜钱,再顾不上劫财劫­色­,只忙着往自己船上逃,他们虽走,辰年却沒轻易放过他们,用铜钱将那几个水匪俱都打入了水中,虽不像那匪首那般折了双臂,却也都是中了|­茓­道,痛得他们大声哀嚎,

一时间水面上各处鬼哭狼嚎,甚是热闹,辰年立在船头看得片刻,这才忽地冷声喝道:“下回,离得我这船远点,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那些水匪只顾着逃命,连句硬话都不敢撂,狼狈而去,直到他们的船去得远了,辰年船上的船家夫­妇­与两个儿子才敢从船舱中爬出來,就见辰年独自一人立在船头,那身形虽是瘦削,却挺得笔直,像是根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船头,惊涛骇浪都撼她不得,

那船头将辰年给他的那锭银子塞到老妻手上,示意她给辰年送还回去,自己则带着两个儿子去驾船,那老­妇­对辰年又敬又怕,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不及出声,辰年已是回身过來看她,问道:“大娘,何事。”

老­妇­怯怯地将银子递出,道:“姑娘,这银子你收回去吧,那几个大子,哪值得了这么多。”

辰年却是摆手,道:“不用,大娘收下吧,权当给你们压惊了。(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

她这样一说,倒叫那老­妇­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刚才水匪來袭,他们一家俱都躲入舱中,实在是羞愧,便就张了张口,支吾道:“姑娘,你别怨咱们胆小怕事,实在是不敢惹这些……”

辰年沒叫她把话说完,只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若是我沒这一身武功,也不会刚才那般行事,大娘莫要多想了。”

那老­妇­这才放下心來,又因白得了辰年一锭银子,更是欢喜不尽,自此对辰年照料得更是­精­心,只这是闲话,无需细说,

船又行得数日,这才由泾水转入了宛江,船头折向东行,顺流直下宜平,待在宜平码头靠岸,辰年先下船雇了辆大车,拉了叶小七的棺木,向北绕过宜平城,往南太行而去,她并不清楚叶小七当日将小柳葬在了何处,只猜着该是在清风寨到宜平的途中,加之山中道路崎岖难行,她不好携带着棺木通行,索­性­将那棺木先寄存在一所庙宇中,孤身一人进了山去寻小柳的坟,

不想这一寻竟就是三月有余,辰年翻了无数的大山,终于在离清风寨二百余里的一座山坡上,寻到了叶小七当日给小柳堆得那个小小的坟堆,坟前的墓碑乃是劈木而成,经了这几年的风吹雨淋,已是快要腐尽,叶小七刻在上面歪斜散乱的字迹模糊不清,若是再晚上一年半载,这坟怕是就再也寻不到了,

此地距清风寨二百余里,辰年不知叶小七背着小柳走了几日才走到此处,又是已怎样的心情葬她于此,堆起这样一个小小的坟头,她不敢去想,因着只要想上一想,便已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疼,自背着叶小七的尸身出了盛都,她便就再沒哭过,又经了这几个月独自在山中的苦寻,心绪更是极少波动,可这一刻,她却是伏倒在小柳的坟前,痛哭不止,

年少时对人对事皆都百不在乎,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便是错过了,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相忘于江湖,待到真能明白,这擦肩而过便是永远失去,再回不來,却已是后悔晚矣,

辰年哭了足有大半日,这才停了,起身将小柳的坟头堆高了些,又用山石削了墓碑出來,刻了字在坟前立好,这才转身下了山,待到寄存叶小七棺木的山庙,已是两日之后,辰年刚一进庙门,便觉察有些不对,只她如今武功高强,无所畏惧,脚下只顿了顿,便就仍径直进那停棺的偏殿,

不想等在殿中的却是鲁嵘峰,

辰年知鲁嵘峰现在是宜平军中,但瞧他突然出现在此处,不觉还是有些意外,问道:“鲁大叔來这里做什么。”

鲁嵘峰那里忙站起身來,愣愣地看了辰年两眼,这才试探道:“大当家。”

辰年长日在山中奔波,自然是男装打扮,又因着盛夏暑热,身上只穿了一身灰褐­色­的粗布短打,她当鲁嵘锋是惊讶自己的穿着,并未在意,只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來,道:“早就不是什么大当家了,鲁大叔还是叫我辰年吧。”

鲁嵘峰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换到她的身上,又从她的身上移回脸上,如此几回转换,眼中是掩不住的惊愕,

辰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解释道:“不过在山里跑得晒黑了些,鲁大叔无需这般惊讶。”

鲁嵘峰愣愣地点了点头,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辰年腰身处飘了飘,辰年自知这几个月來在山中奔波,不只面皮黑了,便是身形比之前粗壮了许多,再无之前的窈窕,她并不在意鲁嵘峰的打量,瞧着叶小七灵前的香快要燃尽,便就出去净了手,回來在叶小七灵前续了柱香,这才又回过身來,问鲁嵘峰道:“鲁大叔怎会在这里,是來寻我。”

鲁嵘峰这才忙收回视线,答道:“哦,不是,只是路过这里。”

这回他倒是并未说假话,去年时候,陆骁与灵雀去宜平寻辰年,鲁嵘峰受顺平的指使跟着灵雀离开,以作眼线,不想他和灵雀在宜平城北林中等了大半夜,却只等到了陆骁一个,问了才知辰年并不肯随陆骁离开,一看这般情形,鲁嵘峰也就沒了再跟着他们北去的必要,便寻了一个借口又返回宜平,在宋琰手下做了一员偏将,

这一回,他确是不知辰年会在这里,他是受宋琰之命前往青州,途中借宿此处,无意间看到了叶小七的牌位,这才心生诧异,派了手下去向打听是谁将这棺木寄存在此处的,不想手下还未探听回來,进门的却是辰年,

辰年听他说宋琰命他去青州,也不问他是为何事,只道:“既然这样,鲁大叔就该快些去青州,军令不可拖延。”

她显然是不想说自己之事,鲁嵘峰瞧出,也不好多问,想了想,只问她道:“你可是要把叶小七送回寨子安葬。”

辰年沒有瞒他此事,摇头道:“不回寨子,我已寻到了小柳的坟,想送叶小七到她那里,叫他们好做个伴。”

鲁嵘峰缓缓点头,又问道:“可需要我拨出军士來帮忙。”

辰年道:“不用,我从山里雇些人就是,鲁大叔还是去做自己的事吧,莫要耽误了。”

她话已至此,分明是逐客之意,鲁嵘峰只得辞了她出來,待出了那庙,却是命自己身边最机灵的那个亲兵速速赶回宜平,将辰年在此的消息告知宋琰,宋琰收了那信,不觉大惊,他深受封君扬信任,被留在江北镇守宜平,因着离着盛都太远,只隐隐知晓辰年是以贺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了封君扬,此后再未听到她什么消息,却不想她竟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太行山中,

宋琰在屋中转了几圈,招了副将过來交代好城中之事,然后便带了几个心腹亲兵,偷偷出了宜平往北边山中而來,待他赶至那座山庙,辰年还未离去,她雇了木匠來给小柳打造棺木,还未完工,只是辰年却不耐烦见他,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便就避入了山中,

她身形太快,宋琰追她不上,只得退回庙中守候,在庙中等了两日不见辰年回來,这才不得不回了宜平,他苦思半夜,在谨守本分与多管闲事之间几次摇摆,终还是提笔给封君扬写了一封密信,

这信在几日之后被送到盛都,夹在一沓六百里急报的信件中,放到了封君扬案头,此时,江北战事已日渐紧张,穆展越夺下靖阳南侧的重镇小站,与陆骁合兵一处,正在攻打江中平原的北侧门户,,豫州,而慕容恒带大军西來之后,并未冒进,而是一路稳扎稳打,遇到城池,必先派使者入城劝降,若是肯开城投降,他便就约束部队,安抚城内百姓,可遇到那抵抗的,一旦城破,面临的却就是屠城之祸,

就这样一面安抚,一面屠杀,慕容恒率军已是攻下了新野,慢慢逼近临潼,贺家不断向朝中求援,郑纶带兵驻守武安,也向封君扬请命出兵攻打新野,欲要先发制人,一封封军报送來,朝中也是争论不休,封君扬面上虽还淡淡,可顺平却瞧出他眉眼已是有­阴­沉之意,

封君扬看到宋琰那封密信时微微一怔,待再看到后面,见那信中写道:“……虽只远望一眼,却与鲁嵘峰所言无二,其形容憔悴消瘦,唯腰身稍显粗壮,异于别处,显是有孕,却无遮掩之意,不知是尚不自知,还是……”

他执信的手竟是微微抖了起來,一旁侍立的顺平不知封君扬何故这般失态,正心惊间,便见封君扬将身体缓缓地倚向后面,用那信纸遮了脸,哑声说道:“出去。”

“王爷……”顺平试探地开口,

封君扬却是不容他说话,只道:“出去。”

顺平不敢违背他的话,心中虽是惊疑不定,却仍是小心地退出了门外,

封君扬仰倒在椅中,动也不动,可那覆面的信纸却是慢慢透出一片湿晕來,他曾苦盼着这个孩子,只望能留住辰年,可现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她却早已不在他的身边,再不可能回來,心里只一瞬间的欢喜,然后就是疼,疼过了头,便又觉得麻木,就像是被人开膛破肚,活生生地掏走了心,

以前时候,便是别的男人多看她两眼,他都觉得无法忍受,可这一刻,他竟然希望能有个男人陪在她身边,给她遮风,为她挡雨,知她冷热,哄她开颜,他宁肯她是嫁了别的男人,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也不想要她独自一人在山中为他怀孕生子,孤苦无依,

他不想她再吃这样的苦,

不知过了多久,封君扬这才又缓缓坐直了身体,将那信纸仔细叠好收入怀中,唤了顺平进來,问道:“可知朝阳子现在何处。”

听封君扬突然问起朝阳子,顺平心里不觉打了个突,

☆、第六十七章产前准备

那日封太后心脉被辰年剑气所伤,至今未曾痊愈,私下里一直在寻访良医,甚至还曾求到了顺平这里,请他帮忙寻找,可顺平恼恨封太后算计亲弟,又见封君扬也沒什么吩咐,所以压根沒往心上放,只胡乱找了几个江湖郎中应付了事,却不想封君扬现在突然问到了朝阳子來,

顺平想了一想,便道:“朝阳子早就离了盛都,怕是不太好找,而且……”他故意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就朝阳子那个脾气,便是寻了來,也不见的肯进宫为太后诊病。”

封君扬看得出顺平的小心思,默了一默,道:“不是为了太后,是辰年,她有了身孕。”

顺平听得一愣,呆了片刻才明白过來,面上顿时惊喜交加,

这次辰年离开,封君扬并未叫人追查她的行踪,顺平一连琢磨了几宿,便猜着封君扬是真的下决心放辰年走了,他面上虽不敢说什么,暗下里忍不住有些唏嘘,沒少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现在不想这一段姻缘却又是绝处逢生,辰年竟然有了身孕,

顺平忙一连声地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咱们府里终于要有小世子了,果然还是王爷英勇神武,料事如神,王爷终于守到这一天了,熬了这么久,王爷的苦总算沒有白受,哎呀,还要立刻给老太妃去信,她老人家知道了,定也是欢喜不尽。”

他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自己竟还抹上了泪,哽咽起來,

封君扬本一腔愁思,瞧他这个模样,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禁沉了脸,低声喝骂道:“胡说八道,驴­唇­不对马嘴。”

顺平只是嘿嘿地笑,解释道:“小的只是为您欢喜。”

封君扬无话可说,唯有淡淡苦笑,顺平瞧他这般模样,想着开口劝他几句,可纵是他机灵无比,此时竟也是不知该拿些什么话來劝封君扬,若辰年是一个肯因为有孕就能回來的人,她当初就不会那样离开,虽是绝处逢生,可这“生机”实在太小,也难怪封君扬会是这般反应,

封君扬淡淡道:“不要再说闲话,快去找朝阳子,找到了,请他速去江北看一看辰年。”

“是。(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顺平忙应下,又道:“您放心,当时王妃曾命小的暗中寻找静宇轩,小的一直沒敢放下此事,已有些线索,想那朝阳子也定是在追着静宇轩跑,不难寻。”

话虽这样说,可待寻到朝阳子,朝阳子得到消息再赶至江北,也已是数月之后,封君扬早已是暗中到了宜平,正等朝阳子等得着急上火,­唇­边上都起了一圈水泡,再不见世家公子的从容淡定,

朝阳子一瞧他那模样,便就摆手道:“行了,什么话也别说了,道爷我这就赶过去。”

封君扬道:“她之前一直在山上住着,一个月前才搬到了个小镇上,我已安排了两个产婆过去,就住在镇南的王大户家中,待道长过去了,就借口说对这王大户有过救命之恩,将那两个婆子接到辰年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毕竟是­妇­人生产,朝阳子也不好贴身去伺候辰年,他闻言点头,道:“知道了。”

封君扬一面送着他往外走,一面不停地这般那般地嘱咐着朝阳子,朝阳子听得几句便就不耐烦了,停了步子歪头看他,沒好气地问道:“你既这么不放心,要不,你跟道爷我一块去。”

封君扬无奈苦笑,道:“她定不愿见我,我去了,只怕是会将她逼得更远。”

瞧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朝阳子又不禁有些心软,甩了甩衣袖,便向外面走去,待到门外,瞧见那十几个背着重重行李的暗卫,朝阳子气得差点又跳了脚,他指着那些行李,问封君扬道:“你是生怕辰年不知道道爷是你找來的,是吧,道爷提前又不知道她要生娃娃,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带着这些娃娃用的东西过去,啊,你给道爷说说,你怎地不再寻上十个八个的|­乳­母叫道爷给你捎过去。”

封君扬面上讪讪,只立在那里赔笑,

顺平哪里见过自家主子受过这气,心中顿觉不平,忍不住上前Сhā话道:“道长,咱家王爷这不是满心念着王妃和小世子,不想他们受半点委屈嘛,您这是沒当过爹,自是理解不了这份心情。”

朝阳子听了这话却是大翻白眼,冷哼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哎。”顺平张了嘴还想再辩,封君扬那里忙喝住了他,他向着朝阳子行了一礼,替顺平道了歉,又道:“是我一时考虑不周,望道长见谅,这些东西就先留下,回头我叫人送到那王大户家里,到时道长需要用些什么,就托王大户的名义送去好了。”

这倒也算是个可行的法子,朝阳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从那几大袋药材补品中挑出几样可能用得上的揣入怀中,又与封君扬说道:“话我先提前告诉你,不论辰年生男生女,你都别打那孩子的主意,当然,若是辰年愿意把孩子给你,那再另当别论。”

封君扬苦笑道:“道长放心,我断不会卑劣至此。”

朝阳子却是不信他的人品,只斜斜地瞭了他一眼,沒有搭腔,封君扬也未多做解释,眼下山中大雪封山,道路难行,辰年那里又已是临产在即,他只恨不得往朝阳子身上Сhā两翅膀,好叫他能飞过去,哪里还敢再耽误半点功夫,忙就叫人领着朝阳子进了山,

辰年所在的那个小镇偏僻难找,多亏朝阳子有封君扬的人领路,这才一路顺畅地找了过去,待到镇外,那暗卫首领指出了辰年住的房子,与朝阳子说道:“王爷有交代,不许咱们泄露了行踪,咱们几个就不跟过去了,道长若是有事,去王家大院寻咱们就是。”

朝阳子接过行李,道:“你们沒事少出來转悠,那丫头乖觉得很,莫要被她察觉了。”

那暗卫首领点头应下,朝阳子这才快步往那镇子上而去,镇子不大,朝阳子脚程又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辰年租住的那个小院外,他抬手拍门,不想拍了半天,那院里却是毫无动静,过得一会儿,倒是隔壁那户人家开了院门,一个婆子从内探出头來,好奇的打量了朝阳子几眼,随即又飞快地缩了回去,紧闭上了院门,

朝阳子虽瞧着那婆子有些古怪,却也沒太在意,只想着要不要跳入院中去瞧一瞧,看看辰年是不在家中,还是出了什么变故,他正迟疑间,却又听得旁边门响,不觉转头看去,见这一回开门的却不是那婆子,而是个身材臃肿的年轻女子,待再定睛一看,这才发觉竟是辰年,

辰年神­色­欢喜,向着朝阳子笑了一笑,问道:“道长,你怎地寻到这里來了。”

朝阳子不想她竟会从隔壁出來,愣了一愣后才明白过來,不觉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还有几分机灵劲,害的我老道都差点上当,还当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了,不想你却是住在隔壁。”

辰年笑笑,将朝阳子让进院子,解释道:“也是沒办法,只想着万一被仇家寻过來,这样也能拖延个一时半会儿。”

朝阳子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西侧的厢房,那婆子又过來给送了壶热水,辰年谢过了,送了她出门,这才回來给朝阳子泡了杯热茶端过去,问道:“道长是被封君扬找來的。”

朝阳子听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辰年道:“你自己独身前來,就是说明还沒寻到我师父,既还沒寻到我师父,却又來寻我,可见是有人给你传了信,这才叫你撂下了我师父,匆忙赶來寻我。”

她猜得都对,朝阳子也不好再瞒她,而且他不善撒谎,本也沒想着瞒着辰年,朝阳子想了想,道:“确是封君扬寻到了我,说你有了身孕即将生产,我这才赶了过來。”

辰年笑笑,道:“我猜着就是这么回事,夏天时候,我见着了鲁大叔,他说是去青州,可走了沒几日,宋琰却又寻了來,我去山里躲了几天,再出來时他已走了,还当沒事了,这样看來,定是回去就给封君扬传信了。”

朝阳子听完,沒好气地瞪她一眼,训斥道:“你这丫头,有了身孕还这样在山里各处跑,倒也不怕出了闪失。”他叫辰年坐下,仔细地给她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道:“亏得你底子好,这孩子又结实,才能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辰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道长莫要再训了,我之前又不知道,那几个月只忙着安葬小七和小柳,什么事也沒从心上过,见着腰身一日日粗起來,当是自己长得健壮了,待后來出了怀,被个大嫂一说,这才知晓是有了身孕。”

她起身去将炉火拨旺,提过水壶给朝阳子重新添上了热茶,朝阳子瞧她行动已是极为笨拙,又听她竟是直到孩子出怀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不觉有些心酸,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辰年不以为意,她咧嘴笑了笑,重又坐到朝阳子对面,探过身去,兴致勃勃地问道:“道长,你是神医,可能瞧出來我怀的是男是女,房东大娘说我肚子圆圆的,是个闺女呢。”

☆、第六十八章我在这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毫无悲苦自怜之意,朝阳子瞧她这神情不似作伪,心中虽难免感慨,却也不由跟着轻松起來,道:“你再伸手过來,我给你瞧瞧。”

辰年忙伸了手臂过去,朝阳子搭了三根手指在她腕上,另只手缓缓捋须,凝神片刻后,笑道:“右尺沉实,确为女胎。”

辰年听得欢喜,“真是极好,我买的都是些小花布,房东大娘正帮我做小衣裳呢,件件都只这般大,瞧着只觉好玩。”她伸手比了一下大小,笑嘻嘻地说道:“我都不知该怎样给小娃娃穿下去呢。”

朝阳子捋须点头,面上也露了笑意,道:“这有何难的,慢慢学着也就会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房东婆子那里便做好饭食送了过來,因着朝阳子新來,辰年特意交待那婆子宰了只­鸡­,炖了满满的一大碗端了上來,香喷喷地勾人口水,山里人家大多贫苦,这便已是极好的东西,那婆子有意为辰年买好,便道:“这还是小娘子买了坐月子吃用的,平素里自己都舍不得,道长真好口福。”

辰年忙打断她的话,笑道:“买了就是吃的,早吃晚吃都一样,大娘也快去吃饭,我这里一碗就够了,剩下的您吃了吧。”

那婆子听了欢喜不尽,自去回房吃饭,待她走了,辰年这才笑着向朝阳子解释道:“道长别听房东大娘的,她是故意这般说,好叫你承情,我可是买了不少­鸡­回來,都养着隔壁院子里,隔三差五就要吃一只的。”

朝阳子却是知道那些富贵人家是如何养胎的,以辰年的身份及封君扬对她的看重,莫说是吃只­鸡­,便是要吃凤凰,怕是封君扬都能给她去寻,可眼下,她竟是隔几日吃上一只­鸡­就觉得满足,朝阳子心中不由更是酸楚,叹了口气,说辰年道:“你这丫头,何苦受这份罪,再怎样说,封君扬也是这孩子的父亲,你受他些照顾,理所应当。”

辰年默了片刻,却是平静说道:“道长,我不觉得这是受罪,我自己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心里只觉得踏实。”

瞧她这般情形,朝阳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低下了头默默吃饭,心中却惦记着封君扬送到王家大院的那些好东西,需得找个机会拿些回來才是,他二人吃过了饭,辰年又请那婆子过來收走了碗筷,这才问朝阳子道:“道长可是要住下。”

朝阳子既然來了,自然是要等她生产之后才能走,便道:“住下,你还继续住在这里吧,反正这院子里只那婆子一人,沒得什么不方便,我住到隔壁去,离得近,有事喊一嗓子就能听到。”

辰年想得也是这般,毕竟生孩子这事对她來说是人生头一遭,便是她人再胆大,对这事也还是心存惧怕的,她谢过了朝阳子,带着他去隔壁院子,道:“我虽沒住在那里,被褥却都是齐全的,待收拾一下屋子,再生上火,便就可以住进來了。”

朝阳子瞧她挺着个肚子竟还要去给他收拾屋子,忙喝住了她,气道:“你这丫头怎也不知个轻重,这沒几日就要生了,快别给我惹事了。”

辰年被他骂得停了手,咧嘴笑了笑,到底是把房东婆子叫了过來,请她帮着朝阳子收拾屋子生了火,这才作罢,

朝阳子有些拿不准辰年对封君扬的态度,也不敢直说封君扬已是快把那镇南的王家大院占为己有,需得用的人和东西皆都放在了那里,他装模作样地出去溜达了一圈,回來对辰年说道:“我还说瞧着这地方眼熟,原來之前竟是來过,还曾救了镇南那王大户的一命,待回头我就过去寻他,从他那里讨点吃用的來才是。”

这事太过凑巧,辰年难免有些不信,暗道这十有**又是封君扬的手段,她也沒说什么,只笑道:“那道长就快去吧,我猜着他定是一心等着向道长报恩呢。”

朝阳子听她这般说,老脸不觉一红,却是黑着脸训辰年道:“做人不要那么死板,送上门來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有志气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只为赌那口气,却是沒得必要。”

辰年笑了一笑,道:“我哪里赌气了,道长可莫要冤枉我,道长若是去那王大户家,可别忘了问他要些零嘴过來,也好叫我解解馋。”

她这里眼看着就要做母亲了,却仍如小姑娘一般忘不了零嘴,朝阳子也拿她无法,白了她一眼,道:“出息吧你,待日后母女俩个争零嘴吃,那才叫笑话呢。”

话虽这样说,第二日朝阳子从王大户那里回來,除了带回俩个接生婆,还真给辰年提了一大盒果子点心來,打开那盒子一看,里面俱都是盛都里最时新的样式,把朝阳子都瞧得愣住了,

辰年不觉失笑,道:“好一个王大户,竟养了这样好的厨子。”

朝阳子也是无语,愣愣地看了那食盒一会儿,抬眼去看辰年,却是忍不住问她道:“你说那封君扬到底是­精­还是傻。”

辰年想了一想,道:“他这是有意的,他若真想瞒,哪里有他瞒不住的,不过道长说得也对,不管怎样,他都是这孩子的父亲,收他些好处也算应当,道长放心,我不会为了和他赌气,就不顾孩子的好歹。”

她既然有了这话,那两个产婆便就都留了下來,这两人都是封君扬从盛都带來的,不知给多少富贵人家接生过孩子,经验最是老道,她们两个细细地给辰年检查了一遍,道:“孩子已经入盆了,左右不过这四五天的功夫了。”

果然,到了第四天傍黑,辰年就觉出肚痛來,那房东婆子收了辰年许多好处,早就把产房准备了出來,里面一应什物聚全,产房里有那两个产婆照应着,外面还有朝阳子这位神医坐镇,辰年倒也不觉得如何害怕,趁着阵痛稍歇的功夫,还不忘问那产婆道:“须得生多久。”

产婆听她这样问不觉发笑,道:“这哪里有个准功夫的,不过娘子放心,您身子壮实,这孩子也不算大,用不得许久的,只您这是头胎,又刚开始发作,怎么也得有个一日半日的才行。”

辰年缓缓点头,暗道不过就是一日,再怎样疼,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谁知这生孩子却远沒她想得那般容易,初时还好,那一**地阵痛她还能忍住,待到后面那疼连成了趟,却是叫她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朝阳子本等在东厢里,久听不到消息也不禁有些心急,出了屋门去看,却见顺平在院门口巴头探脑,不觉一愣,奇道:“你怎地來了。”

顺平忙颠颠地跑了进來,低声道:“道长,您还不知道咱们王爷,嘴上说得再好,心里也是放不下王妃的,咱们前日里就偷偷來了,只是沒敢露面,这不一听说王妃要生了,立刻就赶了过來,眼下正在墙外立着呢。”

朝阳子瞥了一眼院墙,虽看不到封君扬的身影,却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那就叫他在那立着吧。”

他一甩袖子转身回了屋内,把顺平一人晾在了院中,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又是半夜时分,那北风嗖嗖地刮刀子一般,顺平是真心想厚着脸皮跟朝阳子进屋去,可一想自家王爷还在墙外站着,只好咬了咬牙,小跑着出了院子,与封君扬道:“王爷莫要担心,听着屋里动静不大,朝阳子那里也不见着急,定是一切安好。”

封君扬不语,微微垂首,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顺平不觉暗叹了口气,又道:“王爷还是进去等着吧,叫王妃也好知道您來了,不管她多么恼您,这个时候,都是希望您能在身边的。”

封君扬这才抬头,问顺平道:“当真。”

“万分地真。”顺平忙道,生怕封君扬不信,又拿了自己举例,道:“小的婆娘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小的就是在门外候着,听着她把小的从头骂到脚,足足骂到孩子落地,待到后來,那婆娘才告诉小的,就因为知道小的在外面,她心里踏实,便是骂着小的时候都觉得有力气。”

封君扬迟疑了一下,终下了决心,毅然地走进那院子,立在窗下,提气沉声说道:“辰年,我在这里。”

那屋中立时静了一静,过得片刻才听得辰年嘶声骂道:“滚。”

话音未落便就转成了呼痛之声,竟是比刚才的声音还大,封君扬闻声面­色­刷白,几欲站立不住,一旁的顺平强自忍了笑,上前低声与封君扬说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妃肯骂您,这就比什么都强。”

封君扬薄­唇­抿得极紧,一言不发地立在窗下,只静静听着里面辰年的痛苦呻吟,每逢她喊得厉害的时候,便就沉声喊一句:“辰年,我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若长达数年,又似短得只一个恍惚,封君扬忽听得产婆欢喜叫道:“生了,生了。”紧接着又是“啪啪”几声脆响,窗内便就传出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朝阳子早已从东厢里出來,忙扬声问屋内产婆道:“情况如何。”

过不得片刻,就听那产婆回道:“是位女公子,母女平安。”

朝阳子不觉也松了口气,只等着待屋里收拾­干­净了,好进去瞧一瞧辰年,便是顺平,一时也忘了自己王爷,与朝阳子一同凑在门口处,想着去瞧一眼那小郡主,唯独封君扬还犹自呆愣愣地立在窗下,口中不忘念道:“辰年,我在这里。”

☆、第六十九章一时轻敌

这一句并不比之前的那些声高,可落入辰年耳中,却是听得最为清楚。(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泪从她眼角溢出,与汗水混在一起,缓缓流入鬓角之中,辰年不觉闭目,直待那眼中泪­干­了,才轻轻开口,交代产婆道:“大娘,去把道长请进来。”

那产婆手脚麻利,很快就将辰年收拾利索,恭声应道:“知道了,您先安心歇着。”

不一会儿,朝阳子看过了那孩子,从外间屋里进来,先给辰年切过了脉,这才笑道:“挺好,一会儿我再给你熬些汤药来,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就是了。”

说话间,另外那个产婆跟着把孩子抱了回来,放低了给辰年看,满面堆笑地说道:“您瞧瞧,老婆子接生的孩子无数,却还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的。您瞅瞅这眉眼,再看看这小鼻子小嘴,看着就叫人欢喜。这小模样长大了怕是比您生得还好!”

辰年强撑起身来去看那襁褓中的小娃娃,只见她小脸比人拳头大不多少,红彤彤的面皮,眉眼俱都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哪里能看得出什么眉清目秀来。她不觉失笑,怔怔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淡去,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把这孩子抱到外面给他看一眼,就叫他走吧。”

朝阳子愣了一愣,这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封君扬。

辰年垂了垂眸子,又道:“告诉他,以后也不用再来。这孩子先随我姓,等她长到懂事,我自会告诉她身世,到时如何,由这孩子自己决定。”

朝阳子不觉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叫那产婆抱着孩子去了外间。顺平还在门外等信,一听说朝阳子点名叫封君扬进去,不觉大喜,待再回身去找自家王爷,这才发觉封君扬还愣愣地立在窗下。

顺平一时也忘记了规矩,只乐呵呵地向着封君扬招手,道:“王爷,快些过来,王妃请您进去呢!”

不想封君扬立在那里却是不动,顺平忙小跑了过去,立在封君扬身前,又将刚才那话重复了一遍,谁知封君扬仍是没得反应。顺平不觉十分诧异,小心地看了看封君扬,就见他面上虽苍白,神情却已是镇定下来,只是不知为何会是这般毫无反应。

封君扬抬眼,淡淡地扫了顺平一眼,轻声说道:“你过来扶我一把。(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

顺平一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强抻紧了面皮,也不敢问封君扬是不是吓得腿软走不了路,反倒替他遮掩道:“王爷也是,哪里有在这里足足立了一夜的?莫说还是这么冷的天,便是没站僵了腿,也得冻得僵了。”

他一面小声絮叨着,一面扶着封君扬往正屋门口走。此刻天­色­已是大亮,太阳早就越过了东侧墙头,明晃晃的阳光打在人的身上,倒是个雪后大晴天。封君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低声问顺平道:“是她叫我进去?”

顺平想朝阳子叫与辰年叫也没什么区别,闻言忙点头,“是呢!”

封君扬心中顿觉亮堂起来,在门口处先解下了身上的大氅丢给顺平,这才自己打了帘子闪进屋里。一抬眼,就见朝阳子正抱着孩子立在外间屋里,封君扬腿脚不觉又有些发僵,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迈步。他停了一停,这才提步上前,屏住了呼吸凑近那孩子,低头去细看她的模样。

小小的,娇娇的,那小手蜷在腮边,细­嫩­的仿若透明……这是他的女儿,这是他和辰年的孩子。封君扬心中满是喜悦,眼角却不觉有些湿润,想也不想地就往里屋走去,恨不得一步就能迈到辰年身边。

朝阳子身形一闪,正正地拦在了他的跟前,低声说道:“她不想见你。”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得封君扬顿是一僵。他愣愣地站了半晌,这才回神,涩然一笑,轻声道:“我知。”

朝阳子又把辰年那些话转述给封君扬,道:“你知道她的脾气,就别硬顶着来了。”

封君扬缓缓点头,没有说话,只复又低下头看那孩子。

朝阳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瞧封君扬这般,他竟是有些心软,想了想,便就把怀里的孩子放进了他的怀里,道:“你抱一抱吧。”

封君扬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手脚俱都僵住,也亏得那襁褓裹得结实,这才能叫他架着胳膊托住那孩子。他怔怔地看着那孩子,只觉得心都软得化成了一汪水,想低下头去亲那孩子,待凑近了却不敢触碰,便就只深深地吸了口气,贪恋地嗅着这孩子的气味。

朝阳子将孩子从他怀里抱过来,道:“走吧。”

封君扬沉默了良久,却是轻声说道:“我想看她一眼。”像是怕朝阳子拒绝,他忙又补充道:“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她一眼。”

他说得那般可怜巴巴,朝阳子拿他也没了法子,只得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过去看。封君扬缓步走到里屋门口处,伸出手去想掀那隔帘,待指尖触到那微凉的门帘,却又停下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最后却是缩回了手,转身往外面而来。

顺平一直在门口候着,不想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一时不觉有些意外,“王爷?”

封君扬没有理他,只大步不停地往院外走去。顺平满心疑惑,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门内,忍不住跺着脚长叹了口气,这才在后追了封君扬而去。

封君扬带人从山中出来,并未返回宜平,而是直接从太行西侧绕过,奔赴青州,在那里度过了新武三年的除夕。

年前时候,慕容恒已是率兵打下了临潼,就在众人以为他会继续往东,攻打武安时,不想慕容恒却是停下了东进的脚步,只占据临潼与新野两处重镇,与武安的郑纶对峙起来。

慕容恒此举太过出人意料,世人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天气寒冷不便战事,鲜氏这才暂停了东进,还有人说是因为鲜氏并不想与封君扬起正面冲突,所以这才止步临潼。封君扬听了这两种说法只是冷笑,他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抬眼看了看屋内的郑纶、崔习、莫恒等人,出声问道:“你们怎样看?”

郑纶刚从武安赶来,他虽未与慕容恒交战,却是曾亲自前往新野探查过鲜氏军队,闻言答道:“都不是。”

“哦?”封君扬双目微微眯了一下,问他道:“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郑纶道:“属下之前也曾以为慕容恒是为了青冀两地而来,现在却觉得他目的不在此处,而是为了看死我们,我们无法出兵援助贺家。”

封君扬若想援助贺家,最好的出兵之路便是从青州往西而来,与贺家两面夹击鲜氏,既可令其腹背受敌,又能夺下些地盘,据为己有。而若是从云西经泰兴往北而来,由于是在贺家的地盘上,只能是作为客军受贺臻调遣,白白出了力,却得不了什么好处。

此时能立在这屋中的没有一个笨人,便是老将莫恒心眼实诚些,到了这时也都明白了。眼下,慕容恒驻兵新野、临潼,就是看死了青州西出之路。一旦大军从青州而出,除非先去攻下这两城,否则慕容恒随时可以派骑兵南下,切断封君扬大军的后路,置他于被动之地。

可攻城与守城,这一反一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若慕容恒肯东来,莫说他有十万大军,便是再多些,郑纶与崔习等人也不怕他。可眼下攻防对换,想从慕容恒手上夺回新野、临潼两处重镇,却也是极为不易。

“是我小瞧了那拓跋垚。”封君扬淡淡说道。他本想着叫鲜氏与贺家再彼此消耗些,这才没让郑纶出兵援救新野、临潼两地。不想拓跋垚恰恰就利用了他的这个心思,扼住了他东进之路,然后安坐靖阳,看着穆展越与陆骁两个一步步向南推进。

封君扬眉头微皱,向邱三道:“豫州那里如何了?”

贺泽虽早已返回泰兴,可他一只手臂被辰年废掉,无法上阵杀敌,只得另换了堂叔贺进去了豫州,这才将贺臻替了回来,坐镇泰兴。那贺进虽也是贺家一员颇为出­色­的战将,却与贺臻不能相比,不过才守了几月的功夫,豫州就已是险象环生。

邱三听着封君扬询问,忙答道:“从前几日传过来的消息看,豫州光景不是很好,那陆骁几次引得贺进出城交战,叫他折损了不少兵马。”

莫恒闻言,不由说道:“这样下去可是不妙,豫州乃是江中平原的门户,一旦破了,千里沃野可任由鲜氏铁骑驰骋,几日之间就可到达泰兴。”

依鲜氏大军现在的势头,豫州城破不过是早晚之事。封君扬担心的不是豫州城破,而是贺家能将鲜氏大军消减多少,还有,贺臻有能将泰兴守上多久。盛元年间,北漠鞑子曾围困泰兴长达两年之久,却是也没能攻下泰兴。这一次,却不知贺臻能坚持多久。

正月未出,豫州终被穆展越与陆骁合力攻破。消息传回靖阳,拓跋垚不禁大笑,与身边近侍说道:“你可知夏人明明有这么广阔的土地,有这许多的人马,为何却被我们鲜氏打进国门,夺下一座座城池吗?”

近侍想了一想,答道:“因为咱们鲜氏兵多将广,骁勇善战。”

拓跋垚笑着摇头,道:“因为他们夏人心不齐,他们只会彼此算计,玩心眼,窝里斗!”

☆、第七十章意外之人

拓拔垚既这样说,身旁众人自是随声附和,便是那平日里最不对眼的,也是如此,拓拔垚不觉淡淡笑了笑,并未再说下去,

过得几日,陆骁的信使从豫州而來,向拓拔垚禀报道:“攻破豫州后,纥古越将军纵容帐下的北漠人马在城内劫掠了三日,虽未屠城,却也与屠城无异。”

拓拔垚刚从城外回來,身上的狐裘大氅尚未解下,衬得他人高大而俊美,他闻言并不在意,道:“人家这么老远过來给我们打仗卖命,图的是什么,总得给了他们好处,他们才能继续为你拼命,叫步六孤骁不用管这些,他若不忍心,那就约束部下,离得那些北漠人远点,别跟着掺和就是了。”

信使解释道:“步六孤将军是怕纥古越将军如此行事,会激起夏人仇恨,以后会拼死而战,待攻泰兴的时候,更加艰难。”

拓拔垚反问那信使道:“难道纥古越不屠豫州,贺臻便会开了泰兴城门,迎你们入城吗。”

那信使被问得张口结舌,拓拔垚又笑了笑,道:“纥古越屠不屠豫州,泰兴之战都会极为艰难,因为贺臻知道,纥古越是一定要屠泰兴的,回去告诉步六孤骁,叫他带兵暂在城外驻扎,待纥古越南行之后,再进驻豫州安抚民众。”

二月初,拓拔垚下令命穆展越带领北漠盟军继续南下进攻泰兴,而陆骁却作为穆展越的后应,带兵进驻豫州,

这时,贺泽早已带大军暗中出了泰兴,向西绕过乌兰山脉南端,临时停驻在小城汉堡,过不几日,他将从这里沿着乌兰山西麓往北而行,穿过横断乌兰山脉的秦山谷口,偷袭豫州,

这条道路,早在盛元年间北漠南侵时,北漠杀将常钰青就曾走过,只是他当时出秦山谷口后是往北去,于野狼沟伏击南夏从靖阳关南下的援军,将十五万南夏军尽数杀了个­干­净,得了“杀将”之名,

而这一回,贺泽却是要直往东來,趁穆展越打泰兴的时候,重新夺回豫州,斩断穆展越的退身之路,将其困在豫州与泰兴之间,以图全歼,

大军临行前,贺臻亲自赶到汉堡,仔细嘱咐贺泽道:“有进城的密道,要攻下豫州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豫州,拓拔垚手上还有近二十万­精­兵,他不会坐看豫州丢失,你需得先叫人截断豫州与靖阳之间的通信,然后在野狼沟假作埋伏,减缓拓拔垚援军的速度,等到封君扬攻下新野、临潼两地,再往西來,这豫州才算真的守住了。”

贺泽闻言点头,迟疑了一下,却是忍不住问道:“封君扬真会去从慕容恒手上硬夺新野、临潼。”

贺臻笑了笑,道:“鲜氏攻下豫州,纥古越兵临泰兴城下,我贺家已是到了生死一线,一旦泰兴真的落入拓拔垚之手,拓拔垚不只可以直下江南,还可以先夺宜平,掐死封君扬的南北通道,叫青、冀两州俱都成为死地,事到如今,再沒得时间给封君扬瞧热闹,不管新野、临潼多么难啃,他也只能硬咬着牙上了。”

贺泽恍然大悟道:“侄儿明白了,封君扬想坐看咱们与拓拔垚相争,好得渔翁之利,咱们偏不叫他如意,宁肯舍弃豫州,也要逼得他不得不出兵西來,与慕容恒相争。”

贺臻微笑不语,却沒说他更深一步的算计,

青州城内,封君扬等人也已收到了豫州失守的消息,崔习面上露了些疑惑之­色­,道:“豫州丢得有些蹊跷,以贺家之力,不该这般容易就丢了豫州,叫纥古越带兵打到泰兴城下。”

封君扬怎会看不透这当中的弯绕,闻言嘲弄一笑,道:“城丢了还能再夺回來,人死光了,可就沒得戏唱了,贺臻怕是故意放弃了豫州,好借以保存实力,等着咱们前去救援呢。”

崔习默了片刻,不由叹道:“那贺臻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万一咱们不去救援,他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老将莫恒听了这话,立刻说道:“怎能不救,难道要眼看着异族人夺我城池,屠我同胞吗。”

“是啊,怎能不救。”封君扬轻笑,若是不救,泰兴真的被拓跋垚所得,那将会陷他于更被动之地,贺臻也是拿准了这个,才会这般行事,迫他不得不出兵,而要派兵西进,就必须先要从慕容恒手中夺下新野,

二月中,封君扬命莫恒带五万大军由青州增援武安,协助郑纶攻打新野、临潼两城,

郑纶亲自从城外接了莫恒入城,道:“当初慕容恒领十万大军东进,一路攻城略地,也折损了一些兵力,待到攻下新野、临潼,剩下的兵力超不过七万去,与我军兵力倒是不相上下,只不过他们守城,本就占据地利之便,而且新野、临潼又互为犄角之势,无论去攻哪个,另一城之兵必会迅速相救,到时我军就要腹背受敌。”

莫恒资历虽老,却是谦逊稳重之人,并不因郑纶年轻便就轻视他,闻言道:“这也是老夫一路寻思的,得设法先破了他这犄角之势才行。”

郑纶点头道:“正是。”

莫恒毕竟上了年纪,又是连日赶路行军而來,与郑纶不过说了一会儿话,面上便显了疲态,郑纶瞧见,便就说道:“老将军一路辛苦,不如先下去休息一晚,明日再召集大伙共商战事。”

莫恒允诺,郑纶便就叫人安排屋舍给莫恒及其随行的亲兵等人休息,不想那负责接待的偏将却來寻了郑纶,偷偷禀报道:“将军,莫老将军身边跟着个女子。”

郑纶闻言有些诧异,奇道:“女子。”

“沒错。”那偏将应道,“虽说扮成了亲兵,只不过那模样与身段,一看就是个女子,而且看模样还有些眼熟,像是清风寨里的灵雀姑娘。”

这偏将曾跟着郑纶打过宜平,是见过灵雀的,他既然说像,那多半就是灵雀了,只是,灵雀当初是去寻了陆晓的,现在为何会在此处出现,郑纶不觉心生警惕,想了想,又问道:“莫老将军可是知道。”

偏将答道:“起码是知道她是个女子,因为叫她单住了一间房。”

郑纶抿­唇­思量片刻,这才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先暗中看着她些,莫要打草惊蛇。”

那偏将领命而去,郑纶虽怀疑灵雀來此的意图,却也不好越过莫恒直接去找她,只在第二日与莫恒说话时,状似无意地提道:“莫老将军,您身边有个亲兵我瞧着有些眼熟,就是个子不高,面皮白净的那个,他可是姓鲁。”

莫恒愣了一愣,这才明白过來郑纶说的是谁,不由笑道:“是姓鲁沒错,不过她却是位姑娘,怎地,你认识。”

郑纶点头,道:“认识,只是不知她怎到了您身边。”

莫恒答道:“临來时杨熠托付给我的,说是他在聚义寨的朋友,虽是位姑娘,却一心想着上阵杀敌,连青州都不肯待,杨熠无法,这才放到了我这里。”说到这里,莫恒忽记起郑纶曾和聚义寨联手攻打宜平,“她既是聚义寨的,你该是在宜平见过她。”

“正是在宜平见过。”郑纶答道,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只是她早就离开了聚义寨,去了关外寻找陆晓。”

“陆晓。”

郑纶眉间有些凝重,又道:“也就是拓跋垚的先锋将,步六孤骁,陆晓是他以前在中原行走时的汉名,当时攻下宜平,我带兵回了青州,留宋琰与聚义寨一同驻守宜平,听宋琰说,鲁灵雀钟情陆晓,早在贺泽攻打宜平之前,就往关外去寻陆晓了。”

若灵雀之前确是一直与步六孤骁在一起,现在却突然來了军中,其目的就极为可疑了,莫恒道:“我将她唤來,问一问吧。”

他唤了心腹亲兵出去,不一会儿就将亲兵打扮的灵雀带了过來,灵雀一进门见到郑纶,面上不露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坦然与他行礼道:“灵雀见过郑将军。”

郑纶略略点头,直接问灵雀道:“鲁姑娘,你不是跟在陆晓身边吗,怎地到了这里。”

灵雀似是早就料到了郑纶会有此问,沉声答道:“郑将军,我知道你定会怀疑我是为陆晓來做细作的,不过,你却是想差了,我是夏人,來此从军,只是想杀敌报国,救我同胞于异族刀下,与我一同回來的,还有温大哥和傻大两个,温大哥功夫不好,就留在了青州崔大哥那里,傻大却是在军中当了一员小卒,因着我是女子,崔大哥不肯叫我入兵营,这才将我托付给了莫老将军。”

她言辞清晰流畅,诚恳动人,不像是在说假话,郑纶一时辨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与莫恒对视一眼,便就说道:“鲁姑娘,不是郑纶不肯信你,只是行军打仗最忌细作,为安全起见,我不能留你与傻大在军中,需得叫人送你们回青州。”

灵雀从关外回來,一心想着要上阵杀敌,现听郑纶不仅怀疑她是鲜氏细作,更要送她回青州,难免有些着急,又与他争辩了几句,见仍说不转他,不由气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送咱们回青州,咱们自己走,回山里重举义旗,召集江湖义士,一样能杀鲜氏人。”

郑纶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鲁姑娘自是可以如此,只是在这之前,我需得先将你交到崔习手上。”

灵雀心中虽然恼火,却也拿郑纶无法,强压着怒火向着郑纶与莫恒拱了拱手,这就告辞离开,不想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步子,回身问陆晓道:“郑将军,可借一步说句话。”

陆晓看她两眼,随她出了屋子,问道:“何事。”

不想灵雀却是问道:“郑将军可知辰年现在何处。”

宜平之战后,聚义寨的人马便就并入了封君扬军中,可辰年却突然失去了消息,灵雀与温大牙等人从关外回來,曾问过崔习关于辰年的下落,崔习只说辰年是随着朝阳子与静宇轩去了盛都,再多的,便就问不出來了,

不知怎地,灵雀却有些不信,

☆、第七十一章所在何处

郑纶听灵雀突然问起辰年,不觉微怔,这一年多來,他已经尽力在忘却这个名字,现在听到,心情不觉有些复杂,下意识地避开了灵雀的视线,这才答道:“不知。*///*”

灵雀有些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随了人离开,

郑纶在外面又站了站,这才转身回了屋内,与莫恒说道:“还请老将军多派些人,送这鲁灵雀与她同伴回青州。”

灵雀是莫恒带來的,自是该由他派人送回去,莫恒沒有推辞,专门拨出一小队骑兵來送灵雀与傻大两个,傻大那里在青州等了多半年,好容易得了出征的机会,不想着连一仗都沒打就要被送回去,心里难免不痛快,灵雀也是一肚子火气,便道:“咱们回去和温大哥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就去盛都寻辰年,重新召集起一支义军,也省得在这些人手下受气。”

他两个快马回到青州,寻温大牙商量了半夜,定下去江南寻找辰年,不想去与崔习说此事时,崔习却是不许,只道:“江北现在这般情形,便是在哪里都能听到消息,辰年既不來,就是有她的为难之处,沒必要再去寻她。”

灵雀并不知封君扬娶的那贺家嫡女就是辰年,还当辰年是因为封君扬另娶他人而与他置气,所以才不肯來江北,不禁说道:“咱们抗击鲜氏,是为了遭难的百姓,又不是为了他封君扬,辰年能有什么为难之处,再者说了,封君扬都娶了贺家嫡女了,辰年还留在盛都做什么,换是我,更该扭头走人,回咱们太行山才是。”

崔习微微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答灵雀,他比郑纶消息更要灵通一些,辰年闯宫之事虽被封君扬虽强压了下去,崔习却仍听到了些消息,隐约猜出辰年早已经不在盛都,只是这些事情,都不好与温大牙他们说,

温大牙见崔习这般反应,觉出有些不对,不由多看了崔习两眼,问道:“崔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崔习掩饰地笑了一笑,道:“我有什么好瞒你们的。”

温大牙正­色­道:“我知你现在算是封君扬的人了,可你也莫要忘了当年是谁在刀下救了你们兄妹两个,要不是辰年,咱们这些人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长了几茬了,做人得有良心,不能白架了这张人皮。”

温大牙一向爱做老好人,轻易不和人说硬话,这话从他口里出來已是极重,崔习听得默了片刻,忽地起身去窗口处小心地察看了一下外面情况,这才回來低声说道:“此事说來话长,其中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辰年眼下并未在盛都,该是在南太行。”

温大牙等人俱都一愣,奇道:“南太行。”

“嗯。”崔习点头,这还是他从顺平话中推断出來的,“大概是清风寨与宜平之间,具体是哪里,却是不知了,你们若要寻她,就往那边去找。”

这范围看似不大,可真若寻一个人,却似大海捞针一般了,温大牙与灵雀、傻大三个从阳春时节进了南太行,直寻了两三个月,都未能寻到辰年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得返回了青州,

此时,郑纶与莫恒历经苦战刚刚攻下新野与临潼,封君扬尚不及高兴,就收到了贺泽夺了豫州的消息,封君扬的心腹幕僚韩华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地图,道:“贺泽要避开纥古月,这倒是不难,可短短几日便就夺回豫州,这倒是奇事,是这贺泽太过本事,还是那步六孤骁太过无能。”

封君扬目光微垂,思量片刻,淡淡说道:“贺家丢豫州本就丢的蹊跷,该是在豫州留着有暗手的,所以才能这般容易地夺下豫州。”

韩华缓缓点头,又问道:“既然这般,郑纶与莫恒那里该如何,是要继续西进,还是停驻新野暂时观望。”

封君扬心中已有主意,却是沒有直说,只抬眼去看韩华,问道:“先生有何想法。”

韩华想了一想,答道:“依我看,不如趁胜追击,派大军一路追着慕容恒往西,也不用着急援救豫州或是泰兴,只先收复失地,聚拢民心。”

这想法与封君扬不谋而合,他不觉笑了一笑,道:“这样也好。”

八月,封君扬聚集江北青、冀、鲁、襄四州共二十万大军,出青州往西而來,因着青州背倚太行,大军前两日扎营时还能看到东边那起伏连绵的群山,直到第三日头上,这才不见了那些山,

可行军途中休息的时候,封君扬却依旧喜欢望着东南方向出神,他这毛病自从到了青州便就有了,顺平只一看他那神­色­,便知他定是又想起了辰年和女儿,心中先暗叹了口气,这才上前轻声唤封君扬道:“王爷。”

封君扬动也不动,过得一会儿,却是突然低声问顺平道:“你说她现在正在做什么,那孩子可是会爬了。”

顺平还真是不知道辰年现在会做什么,不过那第二个问題却是难不住他,他想了一想,笑道:“该是会爬了,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爬,小郡主可不是有八个多月了,该是会爬了。”

“我的女儿,定是比别的孩子要爬得快。”许是想到了女儿爬來爬去的可笑模样,封君扬不由翘起了­唇­角,可那­唇­角只弯了片刻,便就又沉了下來,便是眼神也不禁有些黯淡,低声喃喃道:“可惜我不能在她们身边??”

他这里思念女儿,辰年却是被女儿小宝搞得头大,小宝已经八个多月,非但已会爬了,还爬得极为迅速,辰年出去倒个水的功夫,她便就从炕内爬倒了炕沿,一头栽了下去,亏得辰年反应迅疾,轻功又好,眨眼间就从门口掠到了炕边,这才在女儿落地前一把给抄住了,

辰年这里又急又气,一肚子火,小宝却以为这是个好玩的游戏,咧着嘴笑得欢实,对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辰年也沒了脾气,抱着她出了屋门,与房东杨婆子商量道:“大娘,咱们找根绳子把小宝拴上吧,也省得一眼沒看住她就从炕上掉下去了。”

杨婆子正在院子里择菜,听了这话夸张地“哎呦”了一声,丢了菜过來把小宝从辰年怀里抱过去,不满地叫道:“那是穷人家沒人看孩子,大人又要出去做活,沒法的法子,可你这又不用下地又不用做活,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好意思拴我们小宝。”

☆、第七十二章神医到访

辰年自觉理亏,讪讪地走到一旁去择菜,杨婆子那里先从屋里取了张凉席出來,在院中树荫下铺好,将小宝放到上面玩耍,又交代辰年好好看着,这才转身去厨房做饭,辰年应了一声,见小宝双手捧着一段削了皮的青瓜啃得欢实,忍不住凑过去与女儿小声商量道:“乖小宝,你让娘亲咬上一口,好不好。(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

小宝哪里听得懂这话,还以为辰年是在哄她玩,只咧开嘴咯咯地笑,辰年也向她咧嘴一乐,探头过去在那青瓜上咬了一大口,小宝愣了愣,抬头看看娘亲,再低头看看手里还剩下短短一节的青瓜,“哇”地一声大哭起來,

杨婆子那里刚生上火,就听见外面孩子哭,忙跑出來看,瞧着小宝还好生生地坐在席子上,顿时大松了口气,问辰年道:“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

辰年惹了祸,嘴里的青瓜又沒有咽­干­净,不敢应声,只忙着把小宝抱起來哄,不想这一哄小宝却更觉委屈,哇哇哭得更是大声起來,

杨婆子年轻守寡,全靠了脾气泼辣才顶起门户,又因辰年在她这里住得久了,早就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见辰年哄不好小宝,杨婆子一面拍着手上的灰土,一面往这边走,口中埋怨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哄。”

“小宝不哭,婆婆抱。”她从辰年怀里把小宝抱过去,刚哄了两句,无意间瞧到小宝手里的青瓜把,忽地明白了孩子哭的缘由,再一回身,已然不见了辰年的踪影,杨婆子又气又恼,偏又逮不着辰年,恼火地站在院子里嚷道:“你这婆娘,满篮子的青瓜你自己不去吃,你却來抢孩子这口,逗得孩子哭,你也亏得是自己过日子,要是跟着人家婆婆,一天八遍都打不到天黑呦。”

她正数落得起劲,就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院门,当下就沒好气地扬声问道:“谁啊。”

不想门外那人脾气更是不好,只叫道:“开门,是道爷。”

杨婆子听得这声音愣了一愣,辰年却是飞快地从厨房内闪出,跑去开了院门,惊喜问道:“道长,您怎么來了。”

朝阳子一身风尘仆仆,进门先沒好气地白了辰年一眼,也不答她的话,只走到杨婆子身边去看小宝,问问杨婆子道:“小宝都长这么大了。”

他离去时,小宝宝刚刚出了满月,模样还未长开,现在却是白白净净,肥胖可爱,她本就长得极好,又爱笑,人一凑近了就先向你咧嘴一笑,露出刚冒头的几粒小米牙,看得你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咧嘴傻笑,

杨婆子知这个面黑的道长脾气十分不好,对他颇有几分惧怕,忙道:“道长大老远地來了,快坐下歇会儿,老婆子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

杨婆子将孩子交到辰年怀里,偷偷地向她瞪了瞪眼睛,警告她不许再惹孩子哭闹,又去屋里端了茶壶与茶杯送过來,这才转身去厨房里做饭,让出地方给辰年与朝阳子两人说话,

朝阳子行路­干­渴,一连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停了下來,

辰年看他两眼,轻声问道:“还沒能找到我师父吗。”

朝阳子叹了口气,答道:“找是找到了,但是沒用。”

辰年奇道:“此话怎讲。”

朝阳子默了一默,这才与辰年说静宇轩的事情,这几个月來,他一路追着静宇轩从岭南到了江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泰兴,静宇轩的内力真气像是突然变得可以­操­控自如,也是在那一次,静宇轩出手打伤了朝阳子,并说她已寻到了人能帮她练成五蕴神功,若是他再去阻扰捣乱,就不要怪她不念旧情,

“泰兴。”辰年忽地想到了一个人身上,“莫不是鬼手白章。”

朝阳子缓缓点头,“我猜着也是那人。”

辰年不觉皱眉,道:“可那人怎能可信,他虽是曾用药物拓宽了我的经脉,可我神功练成却是因缘巧合,并非全因着此处。”

她先是身受重伤,内功尽废,体内聚不起半点真气,后又被白章­阴­差阳错地拓宽了经脉,再经历生死,抛却一切,只求本心,那五蕴神功的浩瀚真气才又复生,可即便如此,那真气也不是长存在她经脉之内,只不过是用时才有,随后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阳子身为医者,自然更是清楚,闻言便道:“不错,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药物强行拓宽了你师父的经脉,只是,这五蕴神功讲究的是五蕴皆空,是‘有’与‘无’的转换,若是做不到‘无’,便是把经脉拓到极致,也无法长期经受这般霸道的真气,最终还是躲不过经脉尽爆的下场。”

这话说完,辰年与朝阳子两人不由都沉默下來,唯有小宝尚不知愁,虽坐在辰年怀里,却是好奇地看着朝阳子,向着他咿咿呀呀,朝阳子瞧她照实可爱,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口中却是与辰年说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已尽力,就由她去吧。”

小宝毫不认生,上前一把抓住了朝阳子那稀疏的山羊胡子,直扯得朝阳子呲牙咧嘴,叫道:“哎呀呀,快点快点,快叫小丫头松手,不然道爷这胡子就要葬送在她手里了。”

他这般反应,却叫小宝开心地笑了起來,连另只手里的青瓜也丢了,双手來抓朝阳子的胡子,辰年见状,忙上前掰开了小宝的手,将她抱了回去,心虚地去瞄朝阳子那几根胡子,朝阳子发须稀疏,能蓄起这胡子十分不易,被小宝一把扯断了好几根,难免觉得心疼,偏小宝百事不懂,一直咧着嘴向他笑,叫他发火都不能,只好瞪了辰年几眼,

辰年忙向他赔了个笑脸,转移了话題,问道:“道长这次來,可要住些日子。”

听她问起这个,朝阳子却是肃了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年,我这次來,是有正事找你,年初的时候,豫州就已被纥古越所破,现如今,纥古越又带兵围困了泰兴……”

“道长。”辰年忽地打断了朝阳子的话,抬头看他,道:“那是贺家该得的报应,若不是有了小宝,早在葬了小七之后,我就已是去了泰兴,为我母亲,为清风寨那八百家眷报仇,可因着小宝,我不能去,我只能奢望着老天开眼,望着善恶有报,现在老天终于开了眼了,我只会欢喜。”

她声音清冷凛冽,不含半分感情,听得朝阳子愣住,半晌后才回神,气得猛地站起身來,怒道:“可泰兴不只是贺家的泰兴,一旦泰兴失守,整个江南都将暴露在鲜氏铁蹄之下,在这天下存亡之际,怎还能只顾个人恩怨。”

辰年神­色­淡漠地看着朝阳子,问道:“道长,那日我背着小七的尸体从盛都城里奔出,你可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想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险恶,我想这老天为何这般不辨是非,我恨不得鲜氏大军能从靖阳一路杀到盛都,将这些虚伪无耻的皇室贵族、门阀世家俱都斩尽杀绝,亡了这黑白颠倒的天下。”

“辰年??”朝阳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过这般的怨念,一时骇得有些说不出话來,

辰年自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气血翻涌,她不觉垂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又淡淡道:“道长,你知我的身世,我身上流着一半鲜氏的血脉,甚至,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贺家的血,道长,我能做到两不相帮,已是不易。”

朝阳子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出声问道:“为了百姓苍生也不行。”

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后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百姓太重,该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该担负起的责任,不是我,我只想着把小宝养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

院内重又陷入沉寂,朝阳子又站了片刻,再沒说什么,转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只缓缓地低下头來,用额头抵住女儿小小的脑袋,闭目呼吸婴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处有些湿润,她不想再去厮杀,不想再去判断谁善谁恶,不想再去为了所谓的大义去舍身,她只想陪着女儿长大,想能时不时地上山去看一看叶小七和小柳,想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新武四年,自入夏以來,江北战事就越发吃紧,陆骁糊里糊涂地丢了豫州,待回过神來后,便就带军重新向豫州城反扑,贺泽据城死守,双方相持数月不下,

同时,封君扬大军也追着慕容恒从东一路而來,缓缓压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为一旦封君扬大军解了豫州之围,江北战局便可以扭转时,封君扬的在江北的根基之地青冀两州却突然横生变故,

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军,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过,避过青州,往冀州而來,青州崔习得到消息,立刻派兵阻击,只因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未能拦下鲜氏大军,叫其绕太行山北端而过,进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显胆怯畏战,龟缩不出,任凭鲜氏军队绕城而过,向南杀向宜平,

宜平不比泰兴,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一旦宜平丢失,且不说就断了封君扬的南北通道,便是青州也将难保,到那时,封君扬西进的二十万大军就将成为一支孤军,

封君扬在军中得到消息,不觉怒极而笑,道:“薛盛显啊薛盛显,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他极少像这般动怒,帐中顿时一片死寂,无一人敢发声,过得片刻,才有一员将领请命道:“大将军,末将愿领兵东返援救宜平,将那些鲜氏人皆都杀个­干­净。”

封君扬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拓拔垚现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以便各个击破,你不信,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拓拔垚就再无顾忌,会立刻派大军从靖阳南下,到时,咱们非但不能救下豫州,自身都会难保。”

郑纶想了一想,却是问道:“可还能从江南调兵直接援救宜平。”

此次随封君扬西來的就有二十万大军,留守新野、临潼的还有几万,这已是占了封君扬大半的兵力,便是江南还有些兵力,却也是不可轻动的,封君扬沉吟片刻,道:“眼下情况,也只能从江南调兵北上來解宜平之困,再者那里离宜平也近一些。”

幕僚韩华抬眼看了看封君扬,并未发表意见,待帐中沒了旁人,这才与封君扬说道:“王爷,江南不比咱们云西,齐姓诸王虽灭,可余威犹在,您将那里的兵马皆都调走,可曾考虑过万一有人借机起事,将拿何來压制。”

封君扬又怎会沒有考虑此事,闻言不由苦笑,道:“是我之前太过自大,失了先机,被拓拔垚一步步迫到此处,不得不如此了。”

他说出此话,便就是已定了主意,韩华不好再说什么,只去思量如何调兵才能叫江南依旧稳固,

此时,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候,

自朝阳子走后,辰年似与往常并无两样,只往叶小七与小柳那里去得更勤了些,她常常清晨出门,背着小宝翻越几座大山,到他两人的坟前默默坐上半日,然后再翻山回去,

这几座大山都极为险峻,也正是因着有着这山的阻挡,才叫辰年所在的那个小镇成了乱世中的一处桃源,山外是战乱杀戮,山内是安静祥和,

这一日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回來时已近傍晚时分,一进院门见朝阳子坐在树下,不觉微微一怔,杨婆子一直在屋内小心地观望着外面,瞧辰年回來忙迎了出來,借着去抱小宝的机会,低声与辰年说道:“早就來了,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就说等你。”

辰年略略点头,表示明了,她先将困乏的小宝交给杨婆子去哄,这才转回身笑着与朝阳子打招呼,“道长。”

朝阳子目光却是有些躲闪,几经努力,才说道:“辰年,上回是我强人所难,这次來是向你道歉。”

辰年不想他会來向自己道歉,不觉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朝阳子两眼,笑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朝阳子面上神­色­极不自然,辰年只当他是尴尬,忙就转了话題,问他道:“道长这是从哪里來的。”

“青州。”朝阳子­干­巴巴地答道,他瞥了辰年一眼,沒好气地说道:“瞧你那­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秋季­干­燥,多喝点水,省得上火。”

辰年一路翻山回來,口中确是有些­干­渴,闻言不觉笑了笑,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壶,给朝阳子与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先将朝阳子那杯端了过去,这才端起自己那杯來喝,待那茶一入口,她就觉出不对,想也不想地将手中茶杯掷向身旁朝阳子,可那手掌已是麻滞,茶杯失了准头,只擦着朝阳子肩头而过,砸到了地上,

☆、第七十三章等你归来

便是这般,朝阳子肩头仍是觉得火辣辣地疼,朝阳子有些后怕,暗道亏得他那药量下得极重,辰年又对他毫无防备,这才能侥幸得手,

辰年坐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只抬眼定定地看着朝阳子,神­色­倒也平静,

朝阳子避开了她的视线,道:“小宝我先带走,你若想要孩子,往冀州寻我便是。”

杨婆子那里听到动静从屋里出來,还未及发问,就被朝阳子点了|­茓­道,朝阳子又进屋抱了小宝出來,路过辰年身边时停了一停,这才翻过院墙走了,

辰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來,思忖朝阳子这般抢走小宝,十有**是想要以此要挟她去行刺穆展越或是拓跋垚,既然这样,他就不会伤害小宝,她心中稍定,摒除杂念,催发真气在经脉内快速运转,往外逼毒,可朝阳子那**却是极为霸道,直到第二日清晨,辰年手脚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杨婆子那里还僵立在门口,辰年过去给她解开了|­茓­道,杨婆子一ρi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哭骂道:“这杀千刀的黑老道,老婆子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沒想到他这么恶啊,小宝啊,我的小宝啊。”

辰年道:“大娘,你好生待着,我去追小宝回來。”她说罢再顾不上理会杨婆子,起身奔出了院子,向冀州方向追去,

这还是辰年在葬了叶小七后的第一次出山,头两日在山中,还未觉出有太大变化,待一进冀州的平原地区,这才惊觉出荒寂來,她接连过了几个村庄,俱都是罕见人烟,残垣断壁间野草丛生,不时有野狗在其间出沒,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呲牙低呜,不知在争抢着什么,

辰年一路行來,越看越觉心惊,她早前曾经來过冀州,这里虽不比江南那般富庶,却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第五日头上,辰年终于在冀州西南百余里的一处破败的小镇上追上了朝阳子,朝阳子默默上前,将小宝交还给辰年,交代道:“这几日一直喂她米粥,也喂了几顿­肉­糜和菜糊糊,小丫头很是喜欢。”

辰年瞧小宝虽瘦了些,却还算是欢实,一颗心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冷声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对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为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拿我的孩子來要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朝阳子面­色­凝重,默默看辰年两眼,然后却是问她道:“你这一路追來,都看到了些什么。”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阳子指了指四周,道:“这个镇子我曾來过,那时这里有居民上千,也算繁华,九月里,鲜氏人马从这里杀过,将阖镇百姓聚在一处,从中挑出青壮充作劳役,剩下的老幼­妇­孺屠杀殆尽,幸存者不过寥寥几个,不只冀州,还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鲜氏大军扫过之地,皆都如此,焦土废墟,尸骨遍地,整个江北俨然已成|人间地狱。”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恶有报,你告诉我,这些百姓到底做过什么恶,要得此恶报,你就希望鲜氏大军这样一路杀到盛都吗,被斩尽杀绝的是那些门阀世家,还是这些无辜百姓。”朝阳子越说越是激愤,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大吼,“谢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鲜氏血统,可却是哪里的水土把你养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装,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惨死在鲜氏人的刀下,自己却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怀中的小宝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朝阳子这才收了声,停了片刻,嘶哑着嗓子问道:“辰年,你的道义呢,那个曾一肩担起数万流民的谢辰年呢,她死了吗,她死在哪里了。”

辰年半晌无言,最后却是哑然苦笑,“道长,你想叫我怎样呢,去劝说纥古越和拓跋垚收兵吗,他们可会受我左右,还是要我去刺杀他们,是去杀纥古越还是拓跋垚,好,就算我能不顾义父的养育之恩,不计个人的生死,杀得了他们其中一个,难道就能拦得下鲜氏的千军万马吗。”

这些时日以來,辰年也一直在问自己,她能做些什么,她在叶小七的坟头一坐就是半日,她沒忘了叶小七留给她的那几个字,可两国交战,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她便是有一身孤用,也不过是刺杀几个鲜氏将领,可能杀得尽鲜氏几十万大军,

“道长,是你把谢辰年看得太高了。”辰年无力地弯了弯­唇­角,道:“那曾挑起数万流民的不是谢辰年,是聚义寨,是温大哥,是傻大,是崔习,灵雀,鲁大叔,朱振,还有道长你,是聚义寨里的每一个人,不是我谢辰年,沒了你们大伙,沒了聚义寨,谢辰年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大牙与傻大他们已经北遁,灵雀随了陆骁而去,鲁嵘锋与朱振去了封君扬军中,而崔习却在青州??聚义寨早已分崩离散,只她一个,还能做些什么,

“聚义寨还在。”朝阳子高声应道,他目光炯炯,一双小眼睛亮得惊人,把他那黑黝黝的面孔都映得亮了,“我们大伙也都还在,谢辰年也不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什么狗屁的云西王妃,王女遗孤,她是聚义寨的大当家,她曾庇护数万流民,她振臂一呼,便有无数仁人义士响应,组建义军,驱除鞑虏,保境安民。”

辰年听得愣住,怔怔地望着朝阳子说不出话來,便是小宝也停了哭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黝黑­干­瘦的小老道,

“温大牙与灵雀他们都回來了,上个月,他们假借你的名义在青冀两地召集义军,短短不过月余,就聚了近万人。”朝阳子上前几步,盯着辰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辰年,大伙都在等着你回去。”

辰年立在那里许久沒有动静,朝阳子脾气本就急躁,他把崔习教与他的话尽数说完,却见辰年仍是这般反应,再沒得了耐­性­,索­性­放声骂道:“好,好,好,算是道爷我看错了人,赶紧抱着孩子回去,做你的世外高人去吧。”

他好话沒说两句就突然就翻了脸,辰年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好与他计较,只问他道:“他们现在何处。”

朝阳子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谁。”

“温大哥和灵雀他们。”

朝阳子心中大喜,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忙答道:“中山郡。”

中山郡不在别处,就在冀州以西,靠近飞龙陉的地方,城池不大,却因着把着飞龙型口,其军事地位极为重要,八月底鲜氏大军从北而來,薛盛显龟缩冀州避而不战,鲜氏放着冀州沒管,却是夺下了中山郡,并留了五千兵士在此把守,

当时,崔习手中的兵力还全在青州北,根本无力东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氏人夺了中山这一要塞之地,在青州与冀州之间楔入了一枚钉子,断了这两地的联系,从这以后,飞龙陉西半段尚还能走,一到了临近东端却要往北绕行山间小道,好避过陉口的中山城,

这些山中小道大多崎岖难行,半天功夫也绕不过半座山去,郑纶纵是日夜兼程,也直耽搁了三四日的功夫才出了这巍巍太行,随从亲卫打马上前,恭声问郑纶道:“将军,可还要去中山城去看看。”

郑纶是奉封君扬之命赶往江南接掌那新近凑起來的援军,本该直接去宜平渡江,他绕道冀州,为得就是看看鲜氏在冀州的军事部署,自然要去看一看中山,现听闻那亲卫询问,便就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中山城是军事要塞,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混入城内,郑纶要看那城池,也只能登上城外的山顶,俯瞰城内,而这样的地方十有**也会有对方的暗哨,需得十分小心才行,郑纶只带了两个亲卫,弃了马,往那山上攀去,

他自身武功绝绰,那两个跟随的亲卫武功也是不弱,三人故意选了陡峭难行的地方,为得就是避开鲜氏人的暗哨,不想快到山顶时,却是听到有隐约的人声从上面传來,他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两名亲卫停下,就听得山顶有人说道:“谢大当家,这么瞧着城里的鲜氏人上顶不过几千,咱们的人可比他们多,打下來不成问題。”

郑纶听得心中一突,他稍作迟疑,悄无声息地攀到山顶,果然见崖边站了六七个江湖中人,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后腰里Сhā着一对石斧,正是傻大,他身前不远处,还站了个女子,也是一身利落打扮,头上戴着斗笠,看身形有几分像是辰年,

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定定地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可等那女子一开口说话,却如同一盆凉水从头顶浇落,这不是辰年,若是他沒有认错,这该是那个叫鲁灵雀的姑娘,

“这攻城里门道太多,想当初咱们与郑纶郑将军合兵打宜平,那宜平城里也沒多少守军,可还是折了咱们好多人,这才勉强攻了下來,若要夺这中山,不可强攻,还得另想法子才是。”

先头说话的那人­干­笑了两声,道:“咱们人数比他鲜氏人多了一倍不止,竟还打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中山城,谢大当家怎地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早前那从宜平城上一跃而下,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气魄哪里去了,你若是不敢,那就远远地观战,由我方勋带兵攻城便是。”

灵雀因是假扮辰年,先就有几分心虚,被这方勋拿言语一激,忍不住说道:“谁说我不敢。”

方勋问道:“那咱们到底打不打中山城。”

灵雀当下就答道:“打,自然是要打,却不是强行攻城,待明日咱们便在飞龙陉里作伏,派两千兵趁夜去打中山城,然后作势败退,诱得鲜氏人出城,借机击溃他们,夺下中山。”

这计策乃是她与温大牙等人苦思几日后所得,眼下说出,果然那方勋等人也齐声叫好,灵雀正得意间,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声说道:“若那守城的将领是个傻子,这计策许得也蒙住人。”

众人闻声俱都一惊,方勋更是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郑纶从山石后走出,他身后的那两名亲卫也随之出來,郑纶先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淡淡答道:“郑纶。”

灵雀见郑纶突然出现在此,也是十分惊愕,奇道:“郑将军。”

不想她这样称呼郑纶,却是引得另外几人侧目,当初辰年是在宜平与郑纶拜过堂的,虽然事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只是一场演给人看的戏,可落入世人眼中,两人好歹也算夫妻,不该这般生疏,

灵雀瞧得众人反应,也猛地反应过來,她本就怕被人识穿自己是个假的,心中一慌,更是昏了头,忙又往前迎了两步,语气亲昵地问郑纶道:“郑大哥,你怎么地來了。”

辰年却从未这般称呼过郑纶,郑纶表情不禁有些怪异,瞥了灵雀一眼,答道:“路过这里,过來看看。”他说着顿了顿,停了几息,才又开口问灵雀道:“辰年,你们要攻打中山。”

☆、第七十四章真假辰年

灵雀素知郑纶是个严肃板正的人,生怕他揭破了自己身份,不想他竟这样上道,心中顿觉大喜,忙答道:“是,咱们想从鲜氏人手里把中山城夺下來。”

郑纶略略点头,绕过了灵雀,走到崖边去看山下的中山城,虽离着甚远,却也能将城中的部署看个大概,只看那情形,城内兵力绝少不了四五千人,

那边方勋等几个义军头领虽听过郑纶之名,却从未见过他,此刻瞧他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不觉都有些惊讶,几人换了一个眼神,那方勋便将灵雀拉至一旁,低声问道:“谢大当家,他可是带军攻下新野、临潼的郑纶郑将军。”

灵雀点头,“正是。”

方勋等人面上俱都露出惊喜之­色­,另一人忙道:“人都说郑将军用兵如神,既然有他在此,何不叫他带着咱们大伙夺中山城。”

灵雀暗暗叫苦,心道这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他是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将军,怎会受你我使唤,无奈方勋他们催得紧,灵雀只得咬了咬牙走到郑纶身边,将众人的意思期期艾艾地与郑纶说了,

郑纶断然拒绝道:“我沒时间。”他看了众人一眼,又与灵雀说道:“我也劝你们一句,先不要轻举妄动,不如先寻个稳妥之地驻下,再做打算。”

各路义军聚在一起为的就是要抗击鲜氏,恨不得立刻将鲜氏大军全歼才好,郑纶这话莫说方勋等人不认同,便是灵雀也有些听不进去,郑纶瞧出他们心思,不再多说,只又问灵雀道:“你们上山时,可曾遇到鲜氏人的暗哨。”

灵雀笑了一笑,道:“遇到了两个鲜氏人,不过早就被咱们处理­干­净了。”

郑纶道:“军中这类暗哨不会只派一个,其间有其独有的联系手段,一旦惊动,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军中。”

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对行军打仗之事大都一知半解,听郑纶这样一说,才知自己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灵雀想了一想,与众人商议道:“咱们大伙不如先下山,回去再商议攻打中山之事。”

方勋等人也无异议,俱都点头同意,灵雀迟疑了一下,又问郑纶道:“郑大哥,你可也要同咱们一起下山。”

虽是询问的口气,可那声音里却有一丝期盼,郑纶忽地想起辰年,想若此刻是她站在自己面前,可也会这般与他说话,可也会叫他一声“大哥”,他本不想与这些人同行,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众人听了都觉高兴,一同往山下去,方勋等人更是十分识趣地躲远了些,留出空当给灵雀与郑纶两人说话,灵雀感激郑纶替她遮掩身份,低声道:“多谢。”

郑纶未出声,只上下扫了她两眼,他上次见她时记得她不过是中等身量,这次再见却觉得她似是高了许多,灵雀不觉失笑,偷偷向他抬了抬脚,叫他看自己靴子,压低声音解释道:“温大哥出的主意,鞋里垫了东西,就这样,好像还比辰年矮了些,不过不站在一起,别人也瞧不大出。”

郑纶略略点头,沒有说话,

灵雀是个活泼脾气,藏不住话,忍不住问他道:“您这是要往哪里去,怎的会到了这里。”

郑纶不答,反而问她道:“你们现有多少人马。”

“各路人马凑在一起,已快有九千余人。”灵雀答道,她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得意,又问道:“郑将军,您现在不会怀疑我是鲜氏的­奸­细了吧。”

郑纶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忽地低声说道:“她并不是个好脾气,对着自己人许是温和,对着外人却是柔中带刚,惹急了还会刺人,你若要扮她,与那姓方的说话就该再硬气一些。”

灵雀听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來郑纶说的是辰年,郑纶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后悔,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往前面而去,行到山腰时,就听得傻大叫道:“瞧,有鲜氏兵从城里出來了。”

众人往山下看去,就见从城里出來了一队鲜氏兵士,看方向正是往这边山上而來,显然是被郑纶说准,那城中得了暗哨的消息,过來查看情况了,方勋看向灵雀,问道:“谢大当家,怎么办。”

灵雀下意识地想去询问郑纶的意见,却又突然想起他刚才的告诫,忙就忍下了,略一思量,沉声应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避开他们吧。”

她说完了,眼角余光去瞄郑纶,就见他似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众人忙另寻了道路下山,待到山下,郑纶谢绝了灵雀等人的相邀,带着亲卫径直往南而去,灵雀与方勋等人则是绕回西边山中,回了义军的营地,

温大牙正在营中等着灵雀,瞧她回來忙问中山城的情况,灵雀概略说了,又说起遇见郑纶的事來,温大牙听完,默默思量半晌,却是猜不到郑纶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不由叹道:“若是大当家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明,连问都不用问,那姓郑的从哪來,往哪去,做些什么,就都知道了。”

灵雀这些日子來假扮辰年,甚觉吃力,而且现在义军越聚越多,虽都是为着抗击鲜氏來的,心却沒那么整齐,万一被人认出她是个冒牌货,定要惹出事端不可,想到这些,灵雀不觉也是发愁,低声道:“也不知道长那里情况如何了,可是寻到了辰年。”

温大牙又问她道:“中山城到底要不要打。”

灵雀想了一想,咬牙道:“得打,否则无法立威。”

温大牙皱眉思量片刻,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打就打,因着宜平那事,那姓郑的对咱们大当家一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说得也未必都对,不叫咱们打中山,还不知存了什么心呢。”

他两人商议定了,便将各路义军头领都召集了來,商讨攻打中山城之事,这些义军头领多是江湖出身,论武功自是不在话下,可说起行军打仗來,却沒得几个真懂的,一伙子人凑在一起讨论半夜,终于定出了计策,各领了任务,这才散去,

翌日,那方勋便按计划带了三千人马前去攻打中山城,打不一会儿,便作势败退,想诱得鲜氏人出城來战,谁知鲜氏人根本不上这当,只固守中山城,方勋上前攻城,鲜氏人便在城上反击,方勋败退,人家也不來追,这般折腾了大半日,鲜氏人沒多大损失,方勋人马却是折了几百,

这情形与之前所预料的相差甚远,众人大失所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中有那­性­子暴躁的,便高声叫道:“哪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如大伙一起上,某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会打不下一个中山城來。”

这些义军头领本就是头脑发热之人,被他这般一喊,也都纷纷请战,灵雀一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下了命令,可这攻城不比野战,那城里的又是鲜氏的正规军队,岂是这刚刚拼凑起來的义军可比的,灵雀等人率军围着中山城打了多日,非但沒能攻下城池,反倒是引來了鲜氏的援军,

这样一來,灵雀也不觉慌了神,倒是温大牙还镇定些,他以前是专管聚义寨粮草辎重的,深知这些东西的重要,便出主意去偷袭鲜氏援军的粮草,义军此时已是快到绝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灵雀亲自带了两千­精­壮绕到鲜氏援军之后,去偷袭对方的粮草,

不想鲜氏人却是早有准备,那粮草所在也有重兵把守,义军惨败而归,灵雀拼死拼活带着几百残军逃回,还未及缓过气來,便遭到了各路义军头领的责难,

方勋最先发难,道:“咱们信谢大当家的本事,这才共推你做咱们义军首领,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于你,可现如今鲜氏人还沒杀了几个,自己人却是折损了大半,谢大当家,你总得给咱们大伙一个说法吧。”

他话音一落,便有几位头领响应,显然几人是早有预谋,灵雀有伤在身,人已是极为疲乏,全靠着一股子狠劲才咬牙立在那里,冷声问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说打这中山城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当初方头领可是最主战的那个,现在想要我什么交代。”

方勋早就对灵雀的身份起了疑心,这几日又见了她上阵时的身手,远沒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勇,闻言便就嘿嘿笑了两声,道:“好,就算咱们不计较胜败,有一事方某却是不解,听闻谢大当家在聚义寨的时候,并无蒙面的习惯,不知为何现在却要整日里黑巾遮脸,这是怕什么。”

灵雀听得身子一僵,冷声喝问道:“方勋,你什么意思。”

方勋道:“沒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这位谢大当家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因为面目不真,所以才不敢么。”

他话说到这般地步,已是明白在说眼前的“谢辰年”是假的,灵雀毕竟年轻,又心神慌乱,竟一时被他问住,倒是温大牙反应还快些,当下就怒道:“姓方的,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温大牙可是从这太行山里混大的,你去问问,看看我是不是假冒的,还有傻大,就他这身板,还有这两把石斧,哪个可以冒充。”

方勋冷笑,一步步向着灵雀逼压过來,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就请这位谢大当家向咱们露一露真容吧。”

灵雀僵立不动,温大牙与傻大却已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就在这时,旁侧树上突传來一声嗤笑,就听得一个极清冷悦耳的声音问道:“露了真容就能判断真假了吗,这位阁下,难不成你见过谢辰年。”

众人听得俱都一惊,齐齐抬头看去,就见那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衫女子,不过十**岁的年纪,身形窈窕,容貌极美,一眼望去,恍若天女,摄人心魄,

方勋等人俱都愣住,温大牙与灵雀等人却是惊喜万分,叫道:“大当家。”

辰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方勋面前,问道:“方勋,方头领,沒错吧。”

方勋被她容光所震,尚有些愣怔,点头道:“是。”

辰年又问道:“我若说我就是谢辰年,方头领可信。”

这方勋也算是个人物,这时已是回过神來,闻言便就答道:“口说无凭,须得证明一下才是。”

辰年又问:“如何证明。”

方勋道:“听说谢大当家年纪虽轻,武功却是超群,不若阁下与方某过上两招,若是能胜了方某,某就信了你是谢大当家。”

辰年听了却是摇头,道:“不好,你是來投奔我的义军头领,我若伤了你,有伤和气。”她说着,眼珠转了一转,指着身后那棵藏身的大树,笑着问方勋道:“方头领,我瞧着你是使刀的,你可能一刀将这树身斩断。”

那树是多年老树,树身足有合抱粗细,除非是天生神力之人,否则根本无法一刀斩断,方勋看了一看,答道:“不能。”

辰年浅浅一笑,侧头吩咐灵雀道:“把刀给我。”

灵雀忙解下佩刀递了过去,辰年接过,拔刀出鞘,看了一眼那棵大树,却是用刀指了指树身另一侧的人,笑道:“让开些,一会儿莫要被砸到了。”

那边几人将信将疑地让开了地方,辰年走到树前,暗运五蕴神功,将真气催发到极致,扬臂挥刀,猛地向那树身上砍落下去,竟就真的一刀将那大树从中斩断,那大树又立了片刻,这才轰然倒地,众人俱都瞧傻,愣在当地,

辰年轻身跳上那半截树桩,扫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本人就是江北谢辰年,之前因着另有要事在身,这才不得不委托灵雀姑娘假扮我來行事,为的只是尽快召集义军,莫耽误了抗击鲜氏的大业,眼下若还有人怀疑我的身份,自行离去便是。”

场中众人皆都被辰年那一刀镇住,一片安静,便是那方勋也沒了声音,忘了追究灵雀假扮辰年之事,辰年笑了一笑,又道:“既然沒人走,那就需得听我指挥,大伙听好了,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功夫厉兵粟马,半个时辰后,咱们再去偷袭鲜氏粮草大营。”

☆、第七十五章兵不厌诈

义军刚刚惨败而归,却又要去偷袭鲜氏,众人俱都听得糊涂,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何又要再去。”

辰年看向那人,问他道:“你可是觉得咱们不该再去。”

那人颇有胆­色­,直言道:“是。”

辰年却是莞尔一笑,道:“料那鲜氏人也是如你一般想法,鲜氏刚大败了我军,定会以为咱们胆怯畏战,只有往远处逃命的,哪里还敢回身偷袭他们,他既这样想,防备必然松懈,咱们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明白过來,齐声应诺,各自下去准备,温大牙与傻大等人这才得了机会围上辰年,温大牙直到此刻还有些不敢相信辰年是真的來了,不停地揉着眼睛,与傻大说道:“你给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发梦呢。”

傻大扬了蒲扇般的巴掌扇过去,一巴掌差点把温大牙呼到地上,温大牙竟也不恼,只嘿嘿笑道:“不是发梦,真不是发梦。”

他这般说着,眼睛却是止不住红了,

辰年能与他们再见,也觉欢喜,伸出拳头往温大牙与傻大肩头各砸了一拳,又转身去看灵雀,探手切了切她手腕脉门,瞧她并无内伤,这才放心,又从怀里掏出金疮药來,道:“走,寻个地方,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两女寻了个无人处,辰年将灵雀受伤的手臂细细包好,道:“先这样,回头再向道长讨些去疤的药,擦上一擦。”

灵雀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忽地低声问道:“大当家,你并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來,是不是。”

辰年闻言微微一怔,过得片刻才弯­唇­笑了一笑,小心地给灵雀往下放着袖口,轻声说道:“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却是另外一回事,人生在世数十载,哪里就能时时顺遂,事事如意了。”

灵雀迟疑了一下,还欲再说,不想辰年却是截住了她的话,只道:“莫要多想,我若是不愿,沒人能迫得了我,现在既然來了,就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你好生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有场恶仗要打。”

很快,各队人马便就准备完毕,整装待发,辰年带着灵雀过去给方勋等几个头领各自行了一礼,算是赔罪,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将脸用黑巾遮上,玩笑道:“这回大伙可要看仔细了,待会莫要分不清哪个是真的谢辰年。”

她人长得美貌,本就容易博得人的好感,­性­子又这般爽朗大方,更是叫人欢喜,众人闻言俱都是哈哈一笑,倒是把之前的不快尽数抛下了,待众人笑过,辰年这才肃了面容,正­色­道:“此一役将决定我义军的生死存亡,望诸君抛却旧隙,同心协力,奋勇杀敌,扬我军威。*///*”

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山谷,辰年策马先行,带领义军迅速出击,向着鲜氏援军的粮草大营反扑过去,那鲜氏人马新得胜利,果然防备松懈,辰年忽地带军杀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把大火将那粮草辎重尽数烧了个­干­净,

那火光冲天而起,几十里外都能望见,温大牙心疼得要命,直跺脚叹道:“哎呀呀,怎么都烧了,这许多的东西,咱们要了也是好的啊。”

辰年却是笑道:“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咱们要的可是那中山城。”

众人听得一愣,那方勋更是忍不住问道:“谢大当家,咱们还要去攻中山城。”

辰年点头,道:“鲜氏援军很快便到,大伙莫要耽搁,快点剥些鲜氏军衣装备來,咱们还得赶紧撤退。”

众人虽不知她要这些鲜氏军衣作何用途,却依言行事,抢了许多鲜氏军衣并弯刀等物,辰年又活捉了几个鲜氏兵,这才带着义军迅速往山中退去,待义军退入安全地带,辰年命人扎营休息,吩咐温大牙在义军中寻找会说鲜氏话的人,

因着冀州往北便是宣州,那里有不少的鲜氏商人,义军中倒也有几个懂些鲜氏话的,温大牙沒用片刻功夫,就给辰年挑了两个说得最好的來,叫道:“大当家,人给你找來了。”

辰年扫了那两人一眼,吩咐道:“你们带着人将这几个鲜氏兵分开了审,要问出鲜氏援军将领的姓名,官职,先锋将又是谁,多大年纪,什么模样,带了多少人马。”

那两人忙领命而去,过不一会儿,便将这些事情都问了出來,虽有鲜氏兵不肯说实话,可因几个人是分开了问的,再一对那口供,也就能得出实情來,

方勋虽是刺头,可脑子却也比别人灵活些,见辰年这般行事,隐约猜到了几分她的用意,不禁问道:“谢大当家,您这是想冒充鲜氏兵马混进中山城。”

辰年不觉笑笑,点头道:“正是,鲜氏援军失了粮草,只能退守中山城,咱们要做得就是赶在他们之前进入中山城,叫他们无处可去。”

方勋思量半晌,沉吟道:“这主意自是不错,可城里本就有守军四五千人,比咱们现在的人马也少不多少,便是能冒充鲜氏援军混入城中,一时半刻怕是也夺不下那城來,而且,鲜氏人还有两万援军随后就到,咱们夺下城,也守不住啊。”

这一切辰年已是认真考量过,见众人皆都不解,只得解释道:“只靠咱们这些人,自是不好成事,所以还需借一借别人的名头,冀州薛盛显是个胆小鬼,连与鲜氏对阵都不敢,他的名是沒用的,不过,青州虽然在子牙河败于鲜氏,却是以少战多,虽败犹荣,咱们要借得就青州军之名……”

她将打算与众人细细说了,大伙这才恍然大悟,只叹妙计,那方勋更是对辰年佩服的五体投地,道:“不满您说,以前只闻谢大当家威名,还当是人们言辞夸大,现在一见,才知谢大当家名不虚传,果然是位巾帼英雄。”

辰年被他这般夸赞,面上神­色­却是从容,只是笑道:“不管什么英雄,若只有我一个,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鲜氏的千军万马,能打胜仗,那是全靠了兄弟们舍命杀敌,有位绝世名将就曾说过,他不需要英雄,他只要他的军队中沒有一个狗熊,那就能战无不胜。”

辰年站起身來,高声问众人道:“我问你们,你们当中可有谁是狗熊。”

场中先是静了一静,随即众义军兵士便就齐声吼道:“沒有。”

辰年双目晶亮,神采飞扬,扬声喝道:“那咱们义军就能战无不胜。”

她在声音里灌注了内力,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直震得人热血沸腾,温大牙最先反应过來,振臂高呼道:“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众人齐声响应,声音冲天,似是把整个山谷都震得颤动起來,

第二日,辰年带着人假装攻城,却另安排了数百武功好手,扮作鲜氏援军先锋,绕了半个圈子,从义军阵后冲了过來,义军军阵顿时被冲散,就听得不少人惊声呼道:“快跑,鲜氏援兵來了。”

这样一喊,便是城上的守军也信了真,就见那些骑兵俱是自己人打扮,來到城下也是用鲜氏语喊话,忙开了城门,放他们入城,不想这城门一开,却是坏了大事,那些“鲜氏骑兵”冲进城后四处砍杀,直奔各处城门而去,城外本已溃败撤退的义军也重新聚拢而來,猛攻城门,

若只是这般,那鲜氏守将也会坚守城池,等待援军,可城里的争夺战正打得激烈,又有兵士前來急声报道:“将军,西侧飞龙陉里出现青州大军,正往陉口扑來。”

果然,就听得城外义军高声欢呼,西侧陉口处更是让开了位置,留给那前來帮忙的青州军,这鲜氏守将这才慌了神,要知鲜氏大军多是以部落氏族为单位划分,这守中山城的乃是一部之兵,这守将可不想叫自己部落的人马全都死在这里,慌乱之下,再顾不得组织人马抵抗,忙带着残军弃城往东逃去,

辰年命义军迅速攻占中山城,掌控城防,另分出一千­精­锐去追赶鲜氏兵马,也不叫他们上前与之交战,只在后虚张声势,一看到鲜氏兵停下來,就高声喊打喊杀,吓得那几千鲜氏兵足足跑了一夜,溃不成军,

鲜氏两万援兵正往中山城而來,迎面遇到自己的溃兵,也是有些傻眼,一问竟说是几万青州军杀过來了,那援兵将领出自贺兰部,也是有些本事的,当下便就收拢残军,迎着追兵就扑过去了,不想却是扑了个空,那几万青州大军竟是凭空消失了,

这位贺兰将军当下就带兵往中山城而去,想着夺回中山,可义军此刻已是在城内站住了脚跟,辰年又曾与宋琰守过宜平城,也学了不少守城的手段,鲜氏援兵虽有两万,可却失了粮草,只猛攻了两日,见攻不下中山城,只得恨恨退兵,

中山城这才算落入了义军手中,

消息传到郑纶耳朵时,他刚刚接管了江南新军,正要带军渡江北上,听闻那只有万余人的义军竟然真地夺下了中山城,郑纶不觉有些诧异,与前來接应的宜平守将宋琰说道:“不想那鲁灵雀也有几分本事,那清风寨倒也出了几个人才。”

宋琰道:“开头本是败了的,不知怎地突然就扭转了形势,倒是奇怪。”

旁边有个偏将忍不住Сhā言道:“听说义军里还流传着一句话,是早前的一位绝世名将说的,军中不需要英雄,只要沒有一个狗熊,就能战无不胜。”

郑纶与宋琰两个对视一眼,宋琰不禁就笑了笑,问郑纶道:“郑将军可知道这是哪位绝世名将说过的话语。”

郑纶摇头,道:“未曾听说过。”

宋琰不觉微笑,道:“宋琰自小熟读兵书,却也从未见过这么一句话,看來以后有机会见了那位灵雀姑娘,可是要问一问她才行。”他停了一停,又笑道:“这姑娘虽有几分将才,可毕竟是出身匪寨,眼界有限,下那么大力气夺了一个中山城,实际上却无大用处,反而是占住了人马,失了灵便。”

郑纶淡淡说道:“怎地沒用,若我想要绕到鲜氏人身后,那飞龙陉就是最好的一条道。”

宋琰不觉有些惊讶,问道:“你打算要长途奔袭敌后。”

郑纶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太行山西麓划过,他抬眼看向宋琰,答道:“我分你几万兵,助你守好宜平,剩下的轻骑我要带到鲜氏人身后去。”

☆、第七十六章意料之外

宋琰难掩惊讶,思忖片刻,直言道:“这一圈绕下來足有数千里,是否太过冒险了些,而且,中山郡现在鲁灵雀等人手上,咱们也摸不清他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虽说是打着抗击鲜氏的大旗,可若是也争雄之意,怕就不会痛快地借道给你,毕竟。”他不觉顿了一下,想说这世上只有一个谢辰年能毫不在意名利权势,可这话却最终沒有说出口,

郑纶听得眉头微凝,默了一默,才淡淡说道:“他们有什么心思,试一试便就知道了。”

很快,郑纶的信使便就到了中山城里,却是邀义军联手对付鲜氏大军,辰年打发了那信使下去休息,这才将温大牙、灵雀并方勋几个叫到一起,把那信传给众人看,问道:“各位如何看。”

灵雀奇道:“这人真是奇怪,之前还是一副瞧不上咱们这些人的模样,怎的现在又巴巴地派人來要和咱们联手。”

辰年微微点头,轻笑道:“确是奇怪。”

方勋那里不知辰年与郑纶之间的纠葛,只知他两人是成过亲的,现听辰年说起郑纶來竟似与这人毫无关系一般,面上不觉露了诧异出來,道:“谢大当家,您和郑将军不是……”

灵雀因对辰年心生愧疚,一心想着维护她,不等方勋把话说完,便就急声打断道:“大当家和郑将军并无关系,之前在宜平那场婚礼全是糊弄贺阀,做不得数。”

辰年料得她几分心思,不觉向她笑了一笑,才与方勋等人解释道:“我与郑纶当时都想保住宜平,才用了这么一个权宜之计,其实两人并无深交,现在想來,确是太过儿戏了些。”

不想方勋那里却是想得岔了,他看灵雀这般急着解释郑纶与辰年的关系,又想起那日在山上见着郑纶,灵雀曾甜甜地叫郑纶大哥,而郑纶那里分明认出了这“谢辰年”是个假的,却帮灵雀遮掩……难道是这鲁灵雀与郑纶有私情,

方勋自觉亏破了灵雀的秘密,面­色­不觉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向辰年道歉道:“是我想得岔了,谢大当家莫要见怪。”

辰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不碍事。”

灵雀那里更是丝毫不察方勋的小心思,问辰年道:“大当家,咱们要不要和郑将军联手。”

辰年抿­唇­思量片刻,却是不觉笑了,道:“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灵雀所说,咱们手上只这些人,按理说入不了郑纶的眼,他这样着人送信过來,该是另有打算才是。”

可他能有什么打算呢,中山之战后,虽又有不少人前來投奔,但眼下义军也不过才一万多人,抛去留守中山城的,能动用的兵力不过数千,就这些人,又是临时拼凑起來的队伍,虽是在鲜氏大军身后,却也当不得大用,郑纶这般曾掌握十数万正规军队的将领,能看得上义军这万余人的“乌合之众”,

辰年越想越是生疑,

方勋听辰年这样说,不由说道:“谢大当家怎能妄自菲薄,咱们义军怎么了,不一样夺下了中山城,打得鲜氏人屁滚尿流吗。”

辰年闻言笑笑,道:“能夺下中山城,那不过是咱们幸运,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才会如此,而那两万鲜氏援军一战即走,也不是怕了咱们,而是鲜氏一心想先下宜平,不愿在这里与咱们多做纠缠罢了。”

本來义军以少胜多,方勋等人正是得意之时,只觉得义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听得辰年这么说,不觉个个愣住,

辰年瞧他们神­色­,知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地都不信自己刚才那话,又道:“鲜氏急于南下,只想着先夺了宜平,断了青、冀两州的生机,然后再慢慢回身收拾咱们。”

众人皆都无声,过得一会儿,温大牙才出声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辰年苦笑,道:“江北久经战乱,青壮已是难寻,咱们义军顶破天也就能召集到两三万兵马,便我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只靠这些兵马,怕也无法成事,莫说我还沒那个本事。”说到此处,她沉吟了片刻,道:“我谢辰年从不欺瞒自己人,要我带着大伙一同抗击鲜氏,这个我能,便是只有两万人马,我一样能搅得他们不得安生,可若是想跟着我割据一方,称雄称霸,那还算了,我既沒这个野心,也沒这个本事。”

她这话说完,厅中一片静默,这些带着人马前來投奔义军的各路好汉,说想要抗击鲜氏护国安民,这自是不假,可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些野心,现听辰年这般一说,难免有些迟疑起來,更是忍不住暗叹,女子就是女子,沒得大丈夫的雄心壮志,

辰年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便已将他们的心思料了个大概,­唇­角上不觉噙了几分笑意,灵雀那里却是个急脾气,瞧着众人这般反应,心中十分不满,不禁喝道:“怎么,原來大伙聚成义军,却不是为了‘义’字而來,各位这是想着扬名立万,还是封侯拜相。”

温大牙也是与灵雀一般想法,只他谨慎圆滑,便是恼怒,也不肯与人轻易撕破脸,又想辰年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众人说这些话,因此只是强压怒气,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打量众人,

辰年喝住了灵雀,才又与众人说道:“我话已说开,大家若有什么心思,自可早做打算,眼下江北大乱,群雄并起,各位可去寻明主投奔,也可自立山头,闯出一片天地。”

便有那老成持重的出言说道:“谢大当家说得这是哪里话,咱们既然來投奔了义军,为的就是个‘义’字,怎可反悔离去。”

辰年只是微笑摇头,道:“看來你们还是不知我的为人,早前宜平之战后,我解散聚义寨时便就与手下兄弟们说过这话,若是有好的出路,我非但不拦着大伙,还会尽我所能地搭一把手,大伙都是共过生死的弟兄,我只盼着大伙都能遂心如意。”

天­色­已晚,辰年叫众人散去休息,灵雀与温大牙也随众人一同离去,可不一会儿却又都偷偷地返了回來,灵雀看看辰年,忍不住问她道:“大当家,你真要放他们去要投奔别人。”

辰年正在细细研究郑纶送來的那封信,闻言头也不抬,反问灵雀道:“你说呢。”

灵雀还真猜不到辰年的心思,冷哼了一声,道:“反正是我,绝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辰年这才抬眼看她,淡淡说道:“自是不能放他们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忽悠他们罢了。”

灵雀与温大牙听得一愣,不禁问道:“当真。”

辰年暗骂废话,她把小宝丢给朝阳子那老道去养,忍着母女分离的痛苦來领军抗敌,怎能容那些人说來就來,说走就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她有意试探方勋等人,瞧一瞧他们各自的心思,也好提前防备,

辰年道:“刚才那些话半真半假,靠咱们这些人马成不了事是真,放他们随意离去却是假。”

温大牙毕竟比灵雀年长,心思缜密些,闻言便问道:“大当家是想着和郑纶合作。”

辰年点头,解释道:“郑纶这封信分明是有意试探,不过若想着尽快打赢鲜氏,与郑纶合作远比咱们孤军奋战要强,只是这样一來,咱们就要成为郑纶手上的一把利刃,Сhā入敌后,为他所用。”

正是因为要做一把利刃,所以人心要齐,

先不说辰年这里如何算计方勋等人,且说那信使带了她的回信去给郑纶,郑纶看了,沉默片刻,才与宋琰说道:“是我小瞧那鲁灵雀了。”

他轻易不肯赞人,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实属不易,宋琰瞧得奇怪,接了那信來看,待到看完,也不由叹道:“她能为了抗击鲜氏,不计得失,为你所用,只这份心胸,便就已是罕有。”

那信使尚在屋内,听得他两人这般称赞那义军大首领,不由应和道:“确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关键是还长得那般美貌,信使暗道,只是这话太过轻浮,不好与这两位将军说,

郑纶听闻他这话,脑子里却突然冒出另外一人的模样,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抿了抿­唇­角,才又问那信使道:“她可还有别的话说。”

非但有,而且还说得毫不客气,那信使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原话学回來的好,便就答道:“那位大当家叫属下转告将军,说两军既然­精­诚合作,就要有话直说,少玩些弯的绕的,谁也别算计谁,否则,崩怪她不客气。”

郑纶听得眉头微皱,宋琰那里却是失笑,道:“这鲁灵雀不亏是谢姑娘身边的人,连带着脾气都有些像几分了。”

他说完这话,立刻后悔,不由瞥了郑纶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郑纶沉声答道:“尽快,赶在第一场雪之前,过了飞龙陉。”

十月底,郑纶只带三万轻骑,从宜平沿太行山西麓北上,待到飞龙陉口却未急于东进,而是命大军先择了个隐蔽地方驻扎,自己只带了数十亲卫,往中山城而去,

中山城中,辰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两个不安分的义军头领,又用计哄住了方勋等几个,将那各路义军打散了重新编制,一步步地将这只有万余人的义军揉捏在一起,­操­练成一支奇兵,

郑纶带人过來的时候,她正在校场练兵,听得温大牙禀报,不觉一愣,奇道:“他竟來了。”

温大牙点头,低声道:“只带了十几个亲卫,正好方勋在城门当值,认出是他,就放他进城了,眼下正在府里等着。”

辰年略略点头表示明了,将校场之事交与灵雀负责,自己则带着温大牙与傻大回府衙,因她容貌太过出众,在军中行走颇为不便,便就仍像灵雀以前那般,日常以黑巾罩面,温大牙看不清她的神­色­,又见她一路微低着头,忍不住问道:“这人來做什么。”

辰年却不是在思量这个问題,闻言回神,笑了一笑,道:“他人都已经來了,问一问就知道了。”

郑纶正在院中等候,听见有脚步声远远过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眼看见辰年身影,心中不由倏地一紧,暗叹这鲁灵雀竟有这般本事,已是将那人学得如此逼真,他怔了一怔,这才敛回心神,又见有外人在场,便就淡淡招呼道:“辰年。”

辰年人刚走近,乍一听见这称呼,眉头不由得一跳,有些古怪地看了郑纶一眼,顺手扯落面上黑巾,先吩咐了温大牙去泡茶,这才回头问郑纶道:“郑将军怎的到我这儿來了。”

郑纶却在瞧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就僵在了当地,一时连发声都已不能,

☆、第七十七章痛且快乐

辰年见他反应这般怪异,诧异地扬了扬秀眉,很快,她就又想到了别处,还当郑纶是为之前差点打死她而尴尬,便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说道:“行了,我都沒说记恨你,你也不用这样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了,过去的就过去吧,你虽差点一掌拍死我,可却也是因着我与你争强斗狠所致,刀剑无眼,算不得你错。”

她自顾自地转身在椅中坐下,佯装大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郑纶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对她情根深种,而她这样聪明的人,偏对他的心思浑然不察,郑纶只觉喉咙­干­涩,更觉心中酸涩难言,他转身看她,几经努力,这才艰难说道:“谢姑娘??”

他语调一如从前,辰年却是听得怕了,一般这样的开头,后面跟着的绝对沒有好话,她不禁炸了毛,猛地从椅中站起身來,上前一步,用手指着郑纶鼻尖,恨声威胁道:“姓郑的,你少又來骂我,现在我可不怕你,惹急了我,非狠揍你一顿不可。”

她纤白的指尖离着他面庞不过尺余远,郑纶强忍着才沒有伸手去握她那手指,因为极力控制情感,他的声音难免有些僵硬,只道:“谢姑娘,你误会了。”

辰年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才退回到椅边,心思一转,客客气气地与郑纶说道:“抱歉,是我误会郑将军了,郑将军快请坐吧。”

说话间,温大牙那里也泡了茶送过來,看了看郑纶,便就做到了辰年那侧的椅子上,

辰年问郑纶道:“不知郑将军为何事而來。”

郑纶勉强稳住心神,答道:“我带了三万轻骑从西边绕过來了,眼下正在飞龙陉外,得从你这里借道。”

辰年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郑纶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边來。”辰年忽地又站起身來,往西侧隔间走过去,待走至那展着青冀两州地图的桌旁,抬眼看郑纶还在迟疑,不由又催促道:“过來啊。”

郑纶这才过去,在辰年身边站定,

辰年弯腰低头,趴在桌上细看那地图,口中却是问郑纶道:“听说鲜氏人已经快打到了宜平,还是宋琰在那里守着吧,你这次带兵來,有什么打算,我是想着,得把鲜氏大军往狠里打,但是又不能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才好叫他们往北退。”

郑纶深吸了口气,摒除心中杂念,将自己的想法俱都与辰年说了,又弯下腰在地图上给辰年点出几处他要打的仗,虽是与辰年想得差不多,却远比她的想法更周密严谨,论起打仗,辰年虽有灵气,却与郑纶这般经验丰富的战将沒法比,她不由抬头对郑纶笑道:“虽然你人死板些,可打仗却是把好手,我不如你。”

辰年就是这般的­性­子,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哪怕她并不喜欢郑纶这人,可却也不吝于赞美他的才能,她这话不过是随心而出,郑纶闻言却是微愣,然后便低下了头,面上虽还神­色­自如,­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辰年低头看了看地图,爽快道:“好,就依你的计策行事,我们义军配合你。”她说到此处,心中忽地一动,便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來,“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你听听是否可行。”

郑纶被她那笑容晃得的气短,忙心虚地垂下了眼,停了一停,才沉声问道:“什么法子。”

辰年问他道:“你行踪瞒得紧不紧,鲜氏人知道你带兵绕过來了吗。”

郑纶不敢抬头,只淡淡答道:“他们应该还不知道。”

辰年便就笑道:“那你就还继续藏着点,由我们义军去打头阵,鲜氏人和我们交过手,对义军的兵力有大概的了解,他们必要轻敌,倒是我引他们过來,你再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郑纶思量片刻,这才点头应道:“好。”

他两人既然定了这个计策,就又看着地图上细细商量如何行事,想着挑一处最好的地方下手,因着讨论战事不显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饭时,温大牙过來请两人去吃饭,辰年这才察觉到饿,她引着郑纶往那饭厅处走,笑道:“远來是客,我请你吃顿好点的。”

郑纶走得几步,却是突然低声问道:“你武功恢复了。”

辰年步子略微一顿,随即便就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玩笑道:“非但恢复了,还更厉害了,所以说你以后不要惹我,小心我一掌毙了你。”

郑纶略略点头,心中更想问她为何沒有在盛都,为何会突然到了江北,为何又会做回了谢辰年,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却沒有一个可以问得出口,最后只能抿紧了­唇­,她现在的身份是谢辰年,他能看到她,能听见她的声音,甚至可以与她并肩作战??这一切仿佛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來的,他的心里有着窃喜与激动,却又忐忑而愧疚,纠结无比,

因着有义军的配合,郑纶的首战果然大捷,

消息传到封君扬那里,已是快进腊月,江中平原上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骤然寒冷,攻城战愈发艰难,封君扬的大军被挡在距离豫州千余里的樊林,而鲜氏对豫州与泰兴两座重镇也是无可奈何,战争一时僵持下來,

封君扬看着那军报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顺平道:“这真的不是辰年吗。”

这问題顺平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早前宋琰送过來的消息是说那义军乃是鲁灵雀与温大牙等人假借辰年的名义召集的,那“辰年”也是灵雀所扮,可后面陆续送回來的各种消息中,那“谢辰年”的所作所为又太像是真的谢辰年,按道理讲,郑纶既与义军合作,该是知道“谢辰年”的真假的,可他的军报中却又从來不提此事,连谢辰年的名字都未出现过,

便是聪明如顺平,也已经完全糊涂了,听封君扬问,他想了一想,却是小心答道:“乔老已是回山中查看了,这几日就要回來,到时看看王妃人还在沒在那镇上,就知道这个的真假了。”

封君扬沉默片刻,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叹道:“好一个郑纶。”

☆、第七十八章笨口拙舌

顺平不敢接话,只低头不语,屋中正安静着,就听外面亲卫说韩先生來了,过不一会儿,门帘从外掀开,走进个四五十岁的白胖男子來,正是幕僚韩华,顺平忙上前帮他解那身上的大氅,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封君扬此刻心情不佳,

韩华微微点头,立在门口处跺了跺雪上的残雪,这才往屋里走过來,笑呵呵地说道:“江北就是比江南冷了许多,我刚才去城外转了一圈,差点沒把我脚都冻下來。”

封君扬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來,淡淡一笑,道:“今年是比往年更冷一些。”

韩华看他一眼,又笑道:“咱们大军幸亏是驻扎在城内,不然军中怕是要冻死人,这样看來,还是鲜氏人抗冻,听说那步六孤骁虽然沒有再攻城,却也沒退军,几万人马就在大野地里安营扎寨,竟也沒见着有冻死的。”

封君扬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抬眼看向韩华,问道:“依韩先生所见,豫州能撑到什么时候。”

韩华想了一想,答道:“贺进上次丢豫州分明是贺臻授意,为的就是放纥古越过去,贺泽将豫州夺回之后,守得如铁桶一般,足可以等到咱们大军过去。”

封君扬略一沉吟,笑道:“若沒料错,只有等咱们和步六孤骁交上手后,贺家的水军才会从阜平水寨出來,与泰兴守军合击纥古越。”

韩华闻言也笑,道:“贺臻此人,真当得起老­奸­巨猾四字。”

封君扬轻声嗤笑,却是说道:“那纥古越也不是善茬,只望贺臻能守好了泰兴,万一泰兴有失,拓跋垚大军必然要倾巢而出,打通靖阳、豫州、泰兴一线,到那时,咱们好容易才得來的有利局面,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韩华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却是说道:“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此处,而是江南空虚,还要叫郑纶尽快将肃清青冀二州,好带兵回去,以免江南生乱。”

封君扬翻出郑纶送來的几分军报递给韩华,道:“他那里还算顺利,如无意外,明年夏初就能结束,起码能将鲜氏人赶回燕次山以北,只不过冀州城比较麻烦一些,不能再留在薛盛显手上,可若强夺,却也不容易。”

薛盛显虽然胆怯畏战,可城中毕竟有着几万军队,而且眼下又是外敌入侵之时,若是在这个时候与自己人打起來,得不偿失,

封君扬­唇­角微抿,眼中颇有些恼意,又道:“真不该把那解药早早地给了薛盛显,当初只想着此人无能,兴不起风浪,却不想他竟是无能到如此地步,几万大军龟缩在冀州城城内,眼看着鲜氏军队在城外來來往往。”

其实不光封君扬这里为着冀州恼火,辰年与郑纶那里,更是如此,

鲜氏大军本已打到了宜平,可郑纶却带­精­兵从后而出,杀了鲜氏人一个措手不及,鲜氏领军大将贺兰渊大怒,竟放下了嘴边上的宜平,转过身來向郑纶军猛扑过來,可不想着沒能报仇,反而又叫郑纶胜了几场,士气大落,而宋琰那里,也一转之前避而不战的态度,竟派大军从宜平强势而出,正面迎上鲜氏军,

鲜氏大军从燕次山一直打到宛江边,早已是久战疲乏,贺兰渊无奈之下,只得往北退兵,也亏得郑纶手中兵力有限,不敢正面与鲜氏大军接战,这才叫贺兰渊得以带兵北退,

新武四年二月,贺兰渊大军顺利退至冀州中部的安夏城,距冀州城不过三百里,辰年与郑纶带兵随之悄悄北上,欲要在冀州北部寻个地方设伏,­阴­上贺兰渊一把,可冀州北部多是平原,地势平坦开阔,若要寻个称心合意的地方实在不易,

辰年趴在地图上研究了大半天,也沒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难免有些急躁,抬眼见郑纶刚从门外进來,忍不住与之抱怨道:“你说薛盛显是不是属王八的,你越是敲他的壳子,他就越往里面缩,眼下贺兰渊就在他身前,若是他肯出兵从后捅上一刀,得省咱们多少力气。”

军中之人言辞大多粗鲁,可她这样俏生生地一个女子,说出这话來却是叫人哭笑不得,郑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这才从怀中掏出个什物來,淡淡道:“给你。”

辰年有些意外,接过去一看,见竟是张金属面具,非金非银的质地,­色­泽柔和,触手微凉,因着打磨得极薄,丝毫不显分量,仔细看去,那银­色­面上还刻有­精­美的暗纹,端得是­精­巧细致,辰年看着甚是心爱,不禁抬头问郑纶道:“给我的。”

郑纶点头,面上淡淡的,道:“这个比蒙黑巾更方便些,也不易落。”

女子大多爱美,便是辰年也不能免俗,听闻这面具确是给她的,辰年兴冲冲将面具扣在了自己面上,一时却寻不到镜子來照,便就抬脸问郑纶道:“怎么样,好看吗。”

郑纶只扫了她一眼,便就移开了视线,掩饰地低下头去看那桌上的地图,道:“还行吧。”

辰年欢欢喜喜地收了那面具,笑道:“多谢了,等下次出战,我就戴了它去。”

郑纶见她喜欢这面具,心中自是高兴,想要再与她说几句话,不知怎地,张口却是说道:“在军中就戴着吧,你是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

辰年本是满心欢喜,听了他这话却是无语,好在她与他相处这一段时间,知晓此人一向不会说话,因此也就不与他计较,只叹道:“郑将军啊,郑将军,你这张嘴真是臭到无可救药了,分明送了人东西,却是把人得罪了,我都不知该说你个什么好。”

郑纶愕然,抬头看她,显然是还不知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

辰年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不和你计较,说正事吧。”她将那面具放置一旁,问郑纶道:“咱们在哪里设伏好,还要把贺兰渊往北赶吗。”

郑纶收回心思,想了一想,道:“我沒有太多时间,江南空虚太久会生变故,我须得尽快灭掉贺兰渊,好带军回江南。”

辰年闻言有些意外,问道:“江南不稳。”

☆、第七十九章江南生变

郑纶点头。道:“现在虽还未显现什么。但已是隐患丛生。”

郑纶的担心不无道理。封君扬平定江南不过两年时间。齐氏诸王还有不少残存势力未來得及清除。眼下江南兵力全都调往江北。必会引得某些人蠢蠢欲动。

果然。新武四年三月。夏室皇族硕果仅存的几位王爷。以岭南王齐襄为首。在岭南招兵买马。起兵勤王。趁着江南防务空虚。只用了短短二十余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便就兵临盛都城下。

盛都告急。江南告急。

封君扬二十万大军尚远在江中平原与鲜氏慕容部交战。回救不及。若要援救盛都。唯有先命郑纶带兵立刻南返。可此时。冀州的战况也已到了关键时刻。若是郑纶就此南撤。贺兰渊必将带军反扑。宜平难保。青冀两州就此落入鲜氏手中。

江南与青冀之地。两者现在只能择其一而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而青冀两州若失。封君扬在江北就沒了立身之地。又会腹背受敌。也必留不得江北。唯有带军南下。退守宛江防线。到那时。贺家独木难撑。整个江北都将沦陷。尽数落入鲜氏之手。

辰年看着那军报。半晌沉默。心思转了百转。最后抬眼去看郑纶。沉声问道:“你如何打算。”

郑纶­唇­角微抿。看着辰年不语。

辰年不由笑了一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并未说一句劝说之言。只道:“你莫要看我。我又做不得了你的主。不过。我义军为得是抗击鲜氏。保国安民。绝不会跟着你去江南平叛。沒得你们。义军一样可以打贺兰渊。”

她话虽这样说。可他们两个心里都十分明白。若郑纶真的带兵南退。只靠着义军这两万余人。根本挡不住贺兰渊的反扑。郑纶目光沉了一沉。道:“此事我决定不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需得王爷定夺。”

辰年闻言。轻轻垂下了眼帘。江南乃是封君扬的根基缩在。他可舍得丢了江南半壁江山。留在江北继续抗击鲜氏。封君扬心中。到底是孰轻孰重。

数千里之外。封君扬也在思量这个问題。

封君扬遇事喜静思。凡遇到为难之事。多会独居一室。静静思量。顺平深知他这一习惯。半点不敢打扰。只垂手守在门外。连茶水都不敢送进去。室内灯火足足亮了一夜。待到天明时分。顺平才小心翼翼地送了一盏热茶进去。刚将那茶杯放置案上。就听得封君扬淡淡吩咐道:“去请韩先生过來。”

顺平应了一声。忙出门去传韩华。韩华早已是在外等候多时。很快便就从外面进來。抬眼打量了一眼封君扬的面­色­。问道:“王爷可有定夺了。”

封君扬先饮了口热茶。这才沉声答道:“弃江南。保江北。”

这答案却是在韩华预料之外。他不觉微微一愣。过得片刻才说道:“弃江南。保江北。既需对抗鲜氏几十万大军。又要防备贺臻反咬一口。到时便是将拓拔垚赶出靖阳关外。若无江南财力支撑。也奈何不了贺臻。怕是只能与他分而治之。”

封君扬缓缓点头。“我知。可若是现在回去。江北必要落入拓跋垚之手。”

韩华想了一想。劝道:“王爷。只要有江南半壁江山在手。我们日后还可积蓄力量。再行北伐之事。”

封君扬眉间微敛。道:“江北丢不得。一旦江北丢失。鲜氏便可沿宛江顺流而下。祸乱江南。”

韩华道:“可齐襄一旦夺了盛都。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再要打回去。可就难了。”

封君扬垂眸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地吐出口气來。道:“齐襄夺了江南。至多不过改朝换代。江南百姓一样可以过活。可若我就此南退。与齐襄夺江南。任由鲜氏占据江北。江北面临的则是灭国亡种。我之前为夺江北。先是坐看江北各家军镇相斗。后又有意纵容鲜氏南侵。终害得国土沦丧。百姓受难。我已是错了。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王爷。可先命郑纶带军南归。为我军争取一些时间。到时虽失去??”

封君扬抬手止住了韩华的话。只道:“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郑纶需继续留在冀州。同时。咱们需得加快西进速度。尽早解除豫州之围。好叫拓跋垚大军不敢南进。”

韩华瞧他这般坚决。也不好再劝。便就只叹息着摇了摇头。封君扬少见韩华如此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角。轻笑道:“韩先生无需这般。我倒觉得这江北远比江南重要。”

韩华勉强地笑了一笑。道:“许是吧。”

他跟随封君扬已久。两人可算是半师半友。情意颇厚。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封君扬道:“王爷。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封君扬­唇­角慢慢放平下來。沉默地看了韩华片刻。淡淡说道:“问吧。”

韩华看他两眼。问道:“王爷不许郑纶此刻带兵南归。可是顾念??”

“不是。”封君扬不等韩华把话问完。便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于是有意停顿了片刻。这才又继续说道:“不是为她。只是为了天下百姓。”

韩华笑了笑。向着封君扬拱手一揖。告辞离去。

封君扬又默坐片刻。这才唤了顺平进來。吩咐他道:“给郑纶与宋琰传信。命他两个鼎力合作。务必要尽快肃清冀州的鲜氏人。”

顺平应诺。犹豫了一下。却是问道:“太后那里该怎么办。可需要设法将太后与皇帝从盛都救出。”

封君扬­唇­角上却是挑起一抹冷笑。那眼中的温度更是冰冷。道:“不用去。太后与那齐襄的关系一向不错。若不是有太后作保。我当初又怎会放了齐襄回去。”

封君扬占住盛都后。曾把岭南王齐襄扣在盛都许久。还是封太后从中说项。封君扬这才放了齐襄回封地。而齐襄回岭南之后。与封太后一直暗有联系。两人各怀目的。一个想的是背靠太后这棵大树好遮­阴­。另一个却是想着借齐姓诸王來制衡封君扬。好叫儿子的皇位可以安稳。

这些事情。封君扬早就知晓一些。却从未与封太后计较。无非是想着保留几分姐弟情意。对得起当初那个为了他而远嫁盛都的长姐。可他尚顾念姐弟之情。封太后那里却早已不再是云西的大郡主。

封君扬冷笑。又道:“既然太后一心想要扶持齐姓诸王。那就叫她看一看。沒了我这个弟弟。齐姓诸王可还认她这位太后。”

☆、第八十章幕后黑手

顺平心中虽也瞧不上封太后。可却深知疏不间亲。听封君扬这般说话。只垂头屏息。不敢应和。封君扬乃是极为自制的人。自小被教导着要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能说出这些话來已是有些失控。他闭目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來。面­色­这才渐渐如常。吩咐道:“传信。叫樊景云从关外回來。”

四月。齐襄率军攻打盛都。封君扬却带兵继续西进。援救被步六孤骁围困的豫州。同时。郑纶也得到封君扬命令。第一时间更新继续留在冀州。剿灭鲜氏贺兰部兵马。

封君扬这般弃江南不顾。只全力抵抗异族入侵的行为。大大出乎世人预料。一时间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有人赞其是以家国大义为重。却也有人说封君扬不过是狂妄自大。沽名钓誉之徒。

泰兴城守府内。贺臻在得到封君扬已继续带兵西进的确切消息后。那罩在眉间多日的­阴­霾这才散去。与相对而坐的白章说道:“齐襄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他这般提前发难。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白章闻言。笑呵呵地瞥了贺臻一眼。不紧不慢地捻起粒棋子。道:“你也是真够冒险。竟拿泰兴做赌。也不怕那封君扬真地弃了江北就此南归。幸亏他还年轻气盛。想着要什么家国大义。否则你老弟拿什么來挡拓拔垚的几十万大军。到时被纥古越攻破泰兴。第一时间更新你就后悔去吧。”

贺臻不觉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当初北漠国力正盛时。北漠名将周志忍带着十几万­精­兵悍将围了泰兴两年。也沒能破了泰兴城门。纥古越武夫一个。拼凑了十万北漠杂军。竟也想夺我泰兴。不过是笑话一个罢了。”

贺臻说出这话并非是狂傲自大。泰兴自去年春被围至今已是一年有余。纥古越屡次强攻。折损了不少兵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却也沒能攻下泰兴。去年夏汛之时。纥古越甚至还把泰兴东侧的大堤给掘了。想着水淹泰兴。可城内守军与百姓俱都搬到了高处。丝毫沒有影响守城。纥古越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暂停了攻城。分兵取了泰兴附近的几处小城。对泰兴形成包围之势。围而不攻。

白章也跟着贺臻笑了一笑。将手中那粒棋子落下。漫不经心地问道:“水军什么时候调往东去。”

泰兴水军一直停在宛江对面的阜平水寨。第一时间更新照贺臻最初的设计。是要等封君扬与拓拔垚两个陷入不死不休之地时。泰兴水军再偷偷往东去取宜平。可不想变故太多。先是鲜氏贺兰部翻越燕次山进入冀州。迫得封君扬再次从江南调兵北上。由此又导致了齐襄的提前发难……这一步步走下來。已是与贺臻最初的预料偏差了许多。

贺臻思索片刻。答道:“还要再等一等。要等郑纶与贺兰渊那里分出胜负來再说。以目前形势看。倒是郑纶胜算更大一些。到时他若是能带兵南归与齐襄缠斗。自是最好。”

白章缓缓点头。过得一会儿。却是又笑着说道:“只是不知盛都能否坚持到郑纶带兵回去。若是齐襄早早地就攻下了盛都。我看封君扬不见的叫郑纶回去。”

贺臻道:“盛都城坚粮足。城内又有禁军三万。只要那守将不犯傻。守上几个月还是不难的。”

不想这一次贺臻却是料错了。就在齐襄带军围攻盛都半月之后。城内禁军中一个小小的校尉暗中投敌。趁夜开了盛都城门。放了齐襄军队进城。盛都就此城破。而那校尉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辰年一同拜了静宇轩为师的肖猴儿。

永宁三年。肖猴儿叛出聚义寨。随着封君扬去了盛都。更名为肖得侯后进入禁军。却未得封君扬重用。在军中混了几年。才只做到了校尉一级。此人心思灵活。却无德行。又觉封君扬对不起自己。眼见齐襄大军來攻盛都。索­性­就暗中投了齐襄。

消息传回江北。温大牙先是气愤。后來却又乐了。与辰年说道:“那肖猴儿自是狼心狗肺之徒。可封君扬却也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他以权势相诱。那肖猴儿又怎会背叛咱们。现在那肖猴儿又叛了他。真是一报还一报。该。”

辰年神­色­平淡。只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可要管好了自己的嘴。莫说到郑纶面前去。”

温大牙听得嘿嘿一笑。“瞧瞧你说的。我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到郑将军面前去骂他主子啊。大当家快放心吧。”

辰年缓缓点头。“那就好。”

过不一会儿。温大牙却又忍不住扯起了­唇­角。笑道:“我瞧封君扬未必不知肖猴儿的为人。你就听他给人改的名字。肖得侯。肖得侯。不就是肖猴儿加了一个‘得’字。想给他添上点德行嘛。”

辰年从未想过这些。闻言略怔。待细一思量。这还真像是封君扬的行事。她不觉也笑了笑。道:“还真是这样。”

他两人正笑着。郑纶从帐外进來。视线在辰年面上停了一停。这才问道:“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辰年闻言。随口答他道:“沒什么。温大哥刚才说了个笑话。”

郑纶不是好事之人。­性­子也一向沉闷。辰年这般回答。显然是无意与他细说。他不该再问。可瞧着辰年眼角眉梢上犹带着浅浅笑意。他竟是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什么笑话。”

辰年被他问得一愣。微微瞠目。她沒料到郑纶会这样刨根问底。一时还真现编出个笑话给他。只好向扯了扯嘴角。“呃。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她心思一转。扭头就将难題丢给了温大牙。说道:“温大哥。你把刚才那笑话再讲一遍吧。”

温大牙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刚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想要说给大当家听。结果我却不记得那个笑话了。”

郑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往下说。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沒了啊。”温大牙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个笑话啊。郑将军觉得不好笑吗。”

温大牙分明就是使赖糊弄郑纶。偏郑纶还真上了当。想了一想。方答道:“不觉得。”

话音未落。辰年那里已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來。郑纶浓眉微挑。看向辰年。辰年强忍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是在笑温大哥讲的笑话。虽然已听过了一遍。可再听一遍还是忍不住发笑。”

她­唇­角绷紧。面上虽是一派严肃。那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盈盈笑意。

郑纶这时已是觉察出温大牙与辰年两个是在戏弄自己。不觉微窘。可见辰年这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却又有一丝微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恼还是该喜。

☆、第八十一章唯她不察

辰年瞧他面上神­色­变换。误以为他要恼羞成怒。忙岔开了话題。问道:“宋琰现在到了何处。”

郑纶敛一敛心神。沉声答道:“南秀。”

贺兰渊北退安夏城。宋琰从宜平一路追击而來。陈重兵于南秀郡。一副要与贺兰渊决一死战的模样。而郑纶三万­精­骑与辰年所领的义军。则悄悄潜至安夏西北。拦在了贺兰渊的退路上。

说起战事。郑纶全无了刚才的窘迫。他面容沉毅。目光坚定。道:“以目前情形。要胜贺兰渊不难。难得是如何才能彻底剿灭他。永除后患。”

辰年也知若要青冀两州安定。只打跑了贺兰渊还不够。郑纶还要带兵南归。或是西进。不可能长留冀州。她想了一想。道:“还是要想法说得薛盛显出兵。这才好成事。”

郑纶抬眼看向辰年。问道:“你可能猜透薛盛显的心思。”

辰年眉尖微蹙。思量片刻。答道:“那人并无称雄野心。一心只求自保。我若沒有猜错。薛盛显是想着骑墙观望。待天下大定之后。再向胜者俯首称臣。到那时。只要他能痛快地献出冀州。但凡有些肚量的君主。都能留他一个富贵终老。”

郑纶所想与辰年相差不大。第一时间更新点头道:“正是这般。所以。现在纵是你巧舌如簧。也说不动冀州出兵。”

当初在青州郑纶要杀薛盛显。还是辰年劝得他手下留情。放薛盛显回了冀州。此刻想來。她难免有些懊悔。皱眉沉默片刻。心中一动。与郑纶说道:“若是我潜入冀州。杀了薛盛显呢。冀州会怎样。”

“冀州会乱。若是由我们刺杀了薛盛显。他的部将沒准就会投了鲜氏。所以。薛盛显还不能死。”郑纶说着停下。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不知朝阳子现在何处。”

他一问这个。辰年立即便懂得了他的意思。定是想着像上次那般借毒药來控制薛盛显。可朝阳子现在正在山中照顾小宝。辰年怎肯轻易泄露他的行踪。她笑了一笑。道:“何必再去费力寻朝阳子。就算胡乱给薛盛显喂下一粒药丸去。再吓他一吓。他那般贪生怕死的人。必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之前能用毒药拿捏薛盛显。叫他为流民提供粮草。现在就也能迫他出兵。

郑纶也觉此法可行。沉吟道:“倒是可以一试。”

温大牙一直在旁听他两个说话。这时忍不住问道:“那总得有人能在冀州城守府里找到薛盛显。再把药丸给他喂下去才行。谁能做得了这事。”

据说薛盛显自那年从青州死里逃生之后。越发胆小慎微。防备严密。除却一些近侍与心腹将领外。别人莫说近身。便是连见他一面都十分困难。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沒少惹了人耻笑。也正是因为这个。封君扬才命人将解药给了薛盛显。只怕这人哪一日再吓死了自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郑纶不愿辰年前去冒险。抢先说道:“我去吧。我之前曾去过冀州城守府。对那里还算熟悉。”

辰年却是说道:“还是我去吧。上一次的毒药就是我逼着薛盛显吞下去的。我去。显得还更真些。”

她确是去冀州的最佳人选。郑纶寻不出别的理由反对。默了一默。便道:“我陪你一起去。”

辰年闻言不觉失笑。道:“就这么点事。哪里犯得上我们两个都去。再者说了。这里离着冀州好几百里。一來一回需得四五天的功夫。你我都不在军中。若是有个什么变故。怎么办。”

郑纶被辰年问住。答不上话來。定定地看了辰年两眼。这才收回了视线。却是冷声道:“那就谁也不要去了。沒有薛盛显。我一样能灭了贺兰渊。”

辰年不知他怎地突然就变了脸。心中十分诧异。与温大牙对视了一眼。试探地叫道:“郑将军。”

“这事无需再说。”郑纶声音冷硬。显然是沒有商量的余地。

因着是两军联合作战。最忌内部生隙。所以辰年一直避免与郑纶起争执。瞧他这般模样。便就好脾气地笑了笑。妥协道:“好。不去就不去。咱们另想别的法子來对付贺兰渊就是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郑纶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辰年见状。却是暗暗摇头。心道此人不会说话也就罢了。脾气还越來越无常。也就是现在还得同他联军打鲜氏。不好与他交恶。待日后用不着他了。非要狠狠揍上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他两个各怀心思。神­色­各异。温大牙那里却是察觉出一丝不对來。虽未说话。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看看辰年。又去看郑纶。郑纶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地垂眼避过了他的视线。辰年那里却只是觉得古怪。迎着温大牙的目光看过去。问他道:“怎么了。”

“沒什么。”温大牙忙摇头。恐辰年不信。想了一想。又解释道:“我就是怕你们两个起争执。”

听他这样说。郑纶不觉松了口气。抬眼瞥了温大牙一眼。淡淡说道:“沒事。”

温大牙­干­巴巴地笑了笑。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辰年并不信他这话。却也无意较真。又见外面天­色­已是暗了下來。便就辞了郑纶。扣上面具出了大帐去巡营。她刚出來。温大牙也忙在后追了出來。陪着她走了一阵。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当家。你觉不觉得郑将军这人有点怪。”

辰年心中正在琢磨着战事。闻言只顺口问道:“哦。哪里怪了。”

温大牙偷偷瞄了她一眼。小心说道:“我瞧着他和在宜平时不大一样。尤其是对大当家??”

他话还未说完。辰年步子却是猛地一顿。一下子停在了那里。温大牙被她骇得一跳。生生地把那后半句吞了回去。迟疑地唤她道:“大。大当家。”

辰年转头看他。双目晶亮有神。有些兴冲冲地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无需薛盛显出兵。也一样能迫得那贺兰渊继续北退。”

温大牙愣了一愣。这才明白过來她压根就沒把他刚才的话听入耳中。

☆、第八十二章一战成名

四月中。南秀与冀州之间的往來猛地多了起來。因着安夏就夹在这两城之间。贺兰渊也多少听到了些消息。不觉心生疑虑。特带了人伏在南秀与冀州之间的路上。果真叫他截到了一封冀州薛盛显给郑纶的信件。

在信中。薛盛显先是对封君扬许诺他封王之事的表达了感激。然后又借口自己无能无德。婉言拒绝这一提议。长长一大篇信。只在最后一段说了有用的:冀州兵微将寡。只堪自保。实在无力与郑纶合击鲜氏。可为了效忠朝廷。他还是愿意出三千兵前來围攻安夏。以作威慑之用。

这一封信写得晦涩难懂。那贺兰渊算是鲜氏的新派人物。也能说的汉话。认得汉字。可却仍是了个头昏脑胀。只得叫人抓了个私塾先生來。这才明白了薛盛显的意思。

要说这贺兰渊既然能做一军统帅。自然也是有几分头脑的人。虽只见了这一封信。却也能将此事的前情后事都猜个大概。他捻着那张信纸沉思不语。倒是旁边的部将沉不住气。问道:“将军。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贺兰渊闻言笑了一笑。道:“郑纶想要劝薛盛显出兵。就打着封君扬的名号给薛盛显画大饼。不想那薛盛显只是胆子小。人却不傻。他不肯上当。就用三千兵來应付郑纶。”

那部将又问:“只三千兵能做什么用。”

贺兰渊笑道:“装样子。吓唬咱们。”

很快。贺兰渊派往各处的斥候传回了消息:宋琰大军在南秀暂作休整之后。再次往北扑來。同时。郑纶三万轻骑与谢辰年的义军也从西而來。直逼安夏。而北侧冀州。也出现了冀州大军的身影。

安夏城小。不能固守。贺兰渊若不想被郑纶困死。唯有在夏人合围之前。提前择了一个方向突围出去。南方、西方与北方。都出现了大军。而东方虽无大军。可鲁地多山。鲜氏这般以骑兵为主的军队。一旦被人追进那里。再想出來就不容易了。

鲜氏人多爱冒险。若是不曾截到薛盛显那封信。贺兰渊定会冒险往南一突。若是能成。还可以趁着宜平空虚暗黑破坏神之毁灭txt下载。夺下宜平城。可既截到了那封信。贺兰渊就生了别的想法。他问那从北边回來的斥候道:“冀州军大概有多少人马。”

那斥候答道:“着营帐连绵不尽。约有数万人之众。”

贺兰渊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就薛盛显那般的­性­子。那里舍得拿全部家底出來冒险。那定然是夏人的疑兵之计。咱们就继续往北撤。陵和那里地势开阔。引着郑纶去那里决战。最为合适。”

当下。贺兰渊便弃了安夏城。带大军往北而去。冀州军正挡于他北退路上。贺兰渊派了一万人马前去试探。那冀州军果然不战而走。至此。贺兰渊心中更是认定了这是薛盛显派來应付郑纶的三千兵。留了后军掩护。自己带着十來万大军往北而走。

因着冀州越往北走。地势就越为平坦。很难藏有伏兵。贺兰渊带军疾行几日。一路安然无恙。这一日傍晚。大军在靠近河边的一处开阔安营扎寨。身后的追兵已远。众人难免心生大意。连那护卫大营的木墙都只胡乱地修了修。应付了事。

因着连日行军。士兵皆都困乏。未及夜深。便都睡死了过去。而同一时刻。此处往北的几十里外。辰年只带了一千轻骑。静静地等在一片树林之内。已是整装待发。

那封薛盛显写给郑纶的信是假。那三千冀州军也是假。这一切不过都是辰年与郑纶想出的一个计策。故意诱得贺兰渊北退。叫他一路顺畅而失去戒心。然后辰年带着骑兵趁夜偷袭。乱了贺兰渊的军心。而郑纶却另领了三万人马。在前面以逸待劳。等着贺兰渊一头撞过去。

辰年面上遮着郑纶送她的那张面具。瞧不出神情。只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沉静与镇定。她转头向身侧的灵雀。问道:“什么时辰了。”

灵雀答道:“子时了。”

辰年缓缓点头。沉声道:“出发吧。”

他两个率先策马向前。带着这一千轻骑往鲜氏大营而去。因着战马脚下都裹有厚布。马蹄踏在地上并无多大声响。众人先悄悄绕到鲜氏大军身后。直到离那大营三四里外。这才骤然加快速度。向着那大营急冲过去。

趁夜偷袭这事。辰年早在宜平时就­干­过一次。这次再來。已是有了经验。鲜氏人防备松懈。待再反应过來已是不及。只见敌军骑兵突然冲进大营。一时间也辨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营中顿时大乱。

不过。鲜氏人也是极为强悍。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便有将领组织起人马予以反反击。辰年带军在鲜氏大营四下里冲杀一阵。本想着能杀了贺兰渊最好。不想着却沒能寻着。又见鲜氏人也纷纷上马。她不好叫自己人陷在营中。忙就打出讯号。带着人撤退。

贺兰渊被人袭营。哪里肯善罢甘休。忙派兵点将。带着人马就追了出來。辰年不怕他追。辰年只怕他不追。她引着贺兰渊往北而去。直接将他诱入了郑纶的包围之中。

这是一场恶战。从辰年半夜袭营开始。直到翌日天黑。郑纶才以少胜多。将贺兰渊的大军彻底击溃。贺兰渊当场被斩杀。鲜氏人死伤大半。剩下的残兵往北逃去。

郑纶派了骑兵在后一路追击。只等那鲜氏溃兵停下來休息的时候。就冲上去喊打喊杀。吓得那些鲜氏人忙就又往前逃。就这样一路跑到陵和。又跑死跑散了许多鲜氏兵。能活着回到关外的。不足原数的十之一二。

至此。冀州才终算得以安稳。

这一战叫许多将领得以成名。而最为出名的那个。却是出了这个计策。并且亲自带兵夜袭鲜氏大营的义军首领。谢辰年。义军上下都极为欢悦。灵雀更是替辰年高兴。道:“幸好那郑纶还算知情知趣。把这头功记在了大当家身上。不然。咱们大伙都得寻他算账不可。”

辰年却是不想得这份头功。更是有些不解郑纶为何要将这头功记在她的身上。反击。辰年带军在鲜氏大营四下里冲杀一阵。本想着能杀了贺兰渊最好。不想着却沒能寻着。又见鲜氏人也纷纷上马。她不好叫自己人陷在营中。忙就打出讯号。带着人撤退。

贺兰渊被人袭营。哪里肯善罢甘休。忙派兵点将。带着人马就追了出來。辰年不怕他追。辰年只怕他不追。她引着贺兰渊往北而去。直接将他诱入了郑纶的包围之中。

这是一场恶战。从辰年半夜袭营开始。直到翌日天黑。郑纶才以少胜多。将贺兰渊的大军彻底击溃。贺兰渊当场被斩杀。鲜氏人死伤大半。剩下的残兵往北逃去。

郑纶派了骑兵在后一路追击。只等那鲜氏溃兵停下來休息的时候。就冲上去喊打喊杀。吓得那些鲜氏人忙就又往前逃。就这样一路跑到陵和。又跑死跑散了许多鲜氏兵。能活着回到关外的。不足原数的十之一二。

至此。冀州才终算得以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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