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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恩怨分明

这一战叫许多将领得以成名。而最为出名的那个。却是出了这个计策。并且亲自带兵夜袭鲜氏大营的义军首领。谢辰年。义军上下都极为欢悦。灵雀更是替辰年高兴。道:“幸好那郑纶还算知情知趣。把这头功记在了大当家身上。不然。咱们大伙都得寻他算账不可。”

辰年却是不想得这份头功。更是有些不解郑纶为何要将这头功记在她的身上。

☆、第八十三章醉眼迷离

大胜之后。少不得要论功行赏。

之前贺兰渊带兵从冀北打到了宜平。抢掠了不少金银财物。这次鲜氏军溃败逃命。再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尽数被郑纶所得。郑纶只取了少一部分金银奖赏自己军中将士。剩下的全都给了辰年的义军。义军将士虽说都是为“义”而來。可多分金银谁都高兴。郑纶此举。很是在义军中买了个好。

庆功宴上。方勋与另几个义军头领过來敬了郑纶不少酒。见郑纶喝酒极为爽快。第一时间更新心中更觉亲近。待喝到后面。就已是与之称兄道弟起來。与郑纶这边的热闹相比。辰年那里就要冷清了许多。她不善饮酒。不管谁人來敬。都只用酒沾一沾­唇­便算了事。又因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大伙也不好强劝她酒。如此几次。众人也就弃了她这里。纷纷往郑纶那边凑了过去。

辰年并不计较这些。又坐了一会儿。索­性­趁着人众人不注意。独自一人往外而來。待出了营地有一段距离。那身后的喧闹声才渐渐小去。最终隐入夜­色­之中。此时已是初夏时节。河水丰盈。草木新盛。偶尔有新鲜稚­嫩­的虫鸣声在草丛中响起。不觉聒噪。却更衬出这夏夜的宁静。

月上中天。夜­色­正好。

辰年沿着河边走了许久。心中才慢慢清净下來。这一场大战。他们以少胜多。杀敌无数。彻底扭转了青、冀两州的局势。可她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淡淡的迷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那些死去的鲜氏人。不管他们是如何的凶恶残暴。罪有应得。他们都与她有着相近的血脉。

他们。也算是她的族人。

谢辰年深受夏人之恩。可谢辰年的母亲。养她长大的义父。他们都是鲜氏人。他们可愿意看到她这般带着大军剿杀自己的同胞。可愿意她双手沾满鲜氏人的鲜血。

突然间。她很想小宝。自她去年送了朝阳子与小宝回那山中小镇。为着安全起见。她就再沒回去过。现在算來。已是半年有余。小宝。该会学会走步了吧。也该学着说话了。只是不知会不会叫娘亲了。可会有人教她。

辰年的眼圈止不住地发热。她在河岸上坐下。仰身躺倒在柔软的草丛中。静静地望着星空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來。沿着河岸渐行渐近。來人步伐沉稳。落地极轻。显然是个内功高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辰年心生警觉。并未立刻起身。只轻轻侧头循声看去。待那人的身影进入视野。这才认出竟是郑纶。

辰年有些意外。忙从地上起身。与郑纶招呼道:“郑将军。”

郑纶似也是刚发现了她。步子顿了一顿。才又继续往辰年这边走了过來。口中却是淡淡问道:“怎地一个人出來了。”

辰年笑了一笑。答道:“怕喝酒。就躲出來了。”

她面上带着笑。可那声音却微微有些哑。郑纶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见她眼圈还有些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察觉到这一点。他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一把攥住。只觉胀痛难耐。又因着有酒壮胆。竟是想也不想地问辰年道:“为什么哭。”

辰年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遮掩道:“哪哭了。郑将军喝高了。看花眼了。”

郑纶被方勋等人灌了太多的酒。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脑子早已被酒烧得发晕。闻言竟是忽地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了辰年脸颊。他这动作毫无预兆。辰年也无防备。一时被他惊得傻住。呆愣愣地任由着他用拇指去拭的她眼角。

郑纶给她看那指肚上的泪渍。问道:“那这是什么。”

辰年那里还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哪里能答他这话。而郑纶瞧着她美目圆睁。­唇­瓣微张。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只觉脑子一懵。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往她­唇­上压了下去。

辰年顿时惊醒过來。不觉又惊又怒。忙偏头往旁侧避了开去。同时抬手拂向郑纶手肘外侧的曲池|­茓­。迫得他松开了手掌。她抽身退后几步。低声冷喝道:“郑将军。请你自重。”

郑纶骤然一僵。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惊慌失措地看着辰年。张口结舌地解释道:“我。我。我??”

辰年不想他竟酒后失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对自己起轻薄之意。心中已是恼羞至极。只因不想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这才强行忍耐着才沒有打上前去。她哪里还肯听他说话。只冷冷地横了郑纶一眼。转身就走。

郑纶见此。更觉慌乱。忙在后追了上去。急声道:“谢姑娘。谢姑娘。”

辰年本就恼怒。见他竟然还敢纠缠不休。心中不由起了杀意。索­性­停下來回过身去。冷眼看向郑纶。问道:“郑将军。第一时间更新我看你是喝酒喝昏了头了吧。”

她俏面冰冷。目光凌厉。周身杀气腾腾。把郑纶看得心神一凛。脑中也瞬间冷静下來。今夜之事过后。在她心中定要把他归为轻薄无耻之徒。不仅不会再好言对他。怕是连见他都不愿再见。只会躲着他。避着他。

这样一想。郑纶心中只觉酸涩苦闷难言。他不觉闭目。沉默片刻。垂死挣扎道:“谢姑娘。对不住。我确是喝酒喝昏了头。刚才一时眼花。把你看成芸生了。”

这话太过出于辰年的意料。她不由愣了一愣。“芸生。”

郑纶慢慢低下了头。­唇­边泛起一些苦笑。自嘲似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芸生小姐。只可惜我与她有缘无分。便是连这份心思都不敢叫她知晓。刚才也不知怎地。就以为是她站在我面前。”

辰年对他这话半信半疑。她与芸生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可两人的面容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不过郑纶也确是喝了许多的酒。许就因着思念芸生过度。醉眼迷离地认错了人。

事到如今。不管郑纶这话是真是假。只要她还不想与他撕破脸。就只能接受他这个解释。辰年头脑渐渐冷静下來。左右权衡了一番。冷声与郑纶说道:“郑将军既然沒有酒量。以后还是少喝些吧。也省得醉得连人都分不清了。”

她能说出这话。就表明已是接受了郑纶的解释。不再与他计较此事。可郑纶却不觉高兴。心中更是有隐隐的失落。他勉强地笑了一笑。低声道:“抱歉。”

辰年看了他两眼。再沒理会。转身独自往大营走去。刚一进营地。正好遇到温大牙出來寻她。温大牙先瞧了一眼她的身后。这才问道:“可看到郑将军了。”

辰年本想说沒有。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神­色­自若地答道:“看到了。在后面呢。你们是不是把他灌多了。我瞧着他一个人躲在无人处偷着吐呢。”

温大牙闻言松了口气。面上也是不由带上了笑容。道:“可不是我灌的。是方勋他们。把郑将军灌得走道都摇晃了。跑不了喝高了。”

听他这样说。辰年对郑纶刚才那话又信了几分。不禁想莫不是自己太过多疑。真的冤枉了郑纶。再说他一直对她多有反感。便是两军合作。他们两人不得不打交道。他对她也一向态度冷淡。不苟言笑。不该生了旁的心思才是。

☆、第八十四章两难之境

她正暗自思量温大牙看了看左右将她拉至一旁却是低声问道:“大当家眼下看冀州是先安稳了你心里可有个什么打算”

辰年闻言轻轻扬眉温大牙迟疑了一下方道:“我刚听着方勋他们的意思一心想着往西去”

早在大战之前封君扬那里便就密令传來要郑纶灭掉贺兰渊后带兵西进解泰兴之困此事郑纶并未特意隐瞒辰年在言行中已有暗示

辰年明白封君扬这是要先全力夺下江北然后再谋江南她更清楚这一决策于现况來说确是最佳只是她若是也带义军西进就要与义父或是陆骁对阵他们不是贺兰渊无论对上其中哪个她怕是都不能再冷静理智

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她再逃避既然已是做了选择不管未來将面对什么唯有咬牙坚持着走下去辰年沉默了片刻道:“既然要抗击鲜氏保国安民总要将鲜氏打出去还江北一个安宁才是”

温大牙自从永宁二年便就跟随辰年最是清楚她与陆骁之间的情分知辰年做出这个选择必定十分艰难心中顿觉不忍想了想道:“大当家要不咱们就留在冀州吧那边可是有几十万大军呢名将无数哪里就用得上咱们这些人了”

辰年知温大牙的好意不觉苦涩一笑却是沒说什么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温大牙不知她这是何意想要细问却又怕惹得辰年烦心正迟疑间就见郑纶的亲卫从营内找了出來见着辰年与温大牙客气地行了军礼又恭声问辰年道:“谢大当家可是看到了我家将军”

辰年道:“刚才在营外倒是见到了你们顺着河边找找吧”

那亲卫谢过了辰年忙带着人出了营众人沿着河边找了好一阵这才寻到了醉倒在草丛中的郑纶唤他几声不醒只得将他架回了营中辰年第二日才从温大牙那里听到此事迟疑道:“我之前见他时看他神智还算清醒怎地就会醉得不省人事了”

温大牙笑道:“一看大当家就从沒喝醉过这酒劲有先有后有的时候刚喝完了看着人沒事待酒劲往上一反就不行了不信你现在去问一问郑将军我猜他怕是都不记得昨夜里见过你了”

他这话说得无意辰年听得却是有心昨夜里发生了那种尴尬事她躲郑纶都來不及哪里还能去问他还记不记得昨夜之事辰年浅浅一笑并未搭言温大牙那里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是不信便就指着旁边的灵雀说道:“不信你问问她可是这般”

灵雀与辰年大大相反虽也是年轻姑娘却是极善饮酒她见温大牙点到了自己头上便就笑道:“温大哥说的沒错确是这般”说着她又转而去问方勋“方头领你昨夜里怎地回得营帐可还记得”

方勋昨夜里也是喝的大醉直到此刻还有些头晕摇头苦笑道:“鲁姑娘快别打趣我了我哪里还记得这个”

他几人正在讨论醉酒之事就听得帐外传來一串脚步声片刻之后郑纶带着部将从外进來温大牙等人俱都停了说笑辰年也抬眼去见郑纶瞧他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可那神情也已如往日一般沉稳冷静

郑纶缓缓扫视了帐内众人一圈视线滑过辰年时也未停顿淡淡说道:“抱歉郑纶叫诸位久等了”

他这般态度辰年也拿不准他是否还记得昨夜之事闻言便就不冷不热地说道:“无妨”

众人见过礼按着位次坐下郑纶这才看向辰年开门见山地说道:“谢大当家你我两军­精­诚合作这才能够顺利剿灭贺兰渊大军此番战后郑纶就要带军去解泰兴之围不知贵军如何打算可要一同西进共击鲜氏”

辰年心中早有抉择可因着还沒有与其他义军将领正式商议过此事不好直接回答郑纶便道:“此事我还须得与军中兄弟商量”

郑纶缓缓点头道:“那好我等大当家的回信”

只到第二天辰年便就给了郑纶回信义军将同郑纶大军一同西进援救泰兴辰年并未亲自來只派了温大牙与方勋两个前來与郑纶商议西进之事郑纶以为辰年是有意躲避自己心情颇为复杂默了一默问温大牙道:“谢大当家呢”

温大牙答道:“哦大当家有事要办要离开数日她已将军中事务俱都交给了我等说叫我们听您节制待她办完事后自会从后追赶咱们”

郑纶不禁又问:“她去了哪里”

温大牙笑了一笑道:“这可就不知了毕竟是大当家的私事咱们不好问的”

郑纶听出他这话里有话看了温大牙一眼沒有再问下去

新武四年五月郑纶分兵三万给宋琰由其驻守宜平自己则领其余人马经飞龙陉往西而來封君扬此时已是击溃了慕容恒带军逼近豫州他兵力上虽然稍占优势可步六孤骁却有以逸待劳之利因着这个缘故封君扬并未急于攻打步六孤骁而是先停驻在豫州之东的小城宁泉休整大军

义军同郑纶一起西进的消息送至宁泉顺平一时竟是不敢禀报封君扬之前郑纶故意壮谢辰年声威已是叫封君扬极为恼怒眼下郑纶又违抗封君扬的命令带了辰年一同西进封君扬若是知道定要大怒

顺平也不知郑纶是中了什么邪分明对王爷极忠却又这般逆着王爷行事他不敢隐瞒消息况且这消息也瞒不住暗暗将郑纶骂了又骂硬着头皮去与封君扬禀报

不想封君扬听完却未像上次那般震怒反倒是讥诮地笑了一笑道:“郑纶这份情委实可笑”

顺平听得糊涂不知封君扬这是何意

封君扬抬眼瞥了他一眼道:“你亲自去跑一趟告诉郑纶若是他真对辰年有情就拦住她别叫她搀和泰兴的战事一边是她的生父一边是她的义父你问一问郑纶可是想逼死她吗”

顺平悚然一惊忙应道:“小的明白了”

☆、第八十五章记忆深处

这事不能耽搁,顺平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护卫出了宁泉,悄悄地往东去迎郑纶,却不知早在几日之前,停驻在宛江南岸阜平水寨里的贺家水军,就已趁着晨间大雾弥漫,紧贴着南岸顺流而下。

泰兴水军刚走没两日,纥古越又再次率兵围城。贺臻不知这只是凑巧,还是纥古越察觉到了什么,不敢轻忽,每日里多留在城墙之上。这一日他又在城楼上待天­色­渐晚,听得有人来报说白章寻他,这才转身下了城楼,往城内而来。

待到城守府门口,正好遇到芸生骑马归来,贺臻便停了停步子,淡淡问道:“又往城墙上去了?”

“是。”芸生点头,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顺手丢给身后的护卫,快走几步赶到贺臻身侧,一面随着他向府内走,一面问道:“爹爹,我听人说郑纶那里已经胜了贺兰渊,是不是真的?”

芸生早在泰兴被围之前便就回到了家中,再未离开过雕龙刻凤全文阅读。后来纥古越攻城猛烈,贺臻曾想过将女儿送至云西外祖母那里,不想芸生却坚持不走,一心要留在泰兴与家族共存亡。对于这个女儿,贺臻一向宠爱娇纵,又瞧她这般,心中更是多有愧疚。现听她打听军中之事,他也不以为意,只道:“是真的。”

芸生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我还听人说辰年姐姐也在那里,还立了大功,是么?”

她忽地提起辰年来,叫贺臻身形不由一顿,他转过身来,默默看着这个自小便就懂事乖巧的女儿。芸生被父亲打量得心虚,小心地瞄了父亲一眼,小声唤道:“爹爹??”

贺臻抬手斥退了身后跟随的护卫,轻声问女儿道:“芸生,你想问爹爹什么?”

“我之前曾见过辰年姐姐几次,她人极出­色­。”芸生小心答道。

贺臻甚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知她这话后面定还压着别的话,闻言只缓缓点头,沉默不语。果然,就见芸生深吸了口气,这才又问道:“爹爹,辰年姐姐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她已藏在心中许久,从她开始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她就止不住地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叫严肃板正的父亲不顾家中反对而明媒正娶,又能叫那个人心心念念,情痴一生。

她很好奇,那位鲜氏王女,到底是何等出众的一个女子?

贺臻从未想过最先来问他这事的会是芸生,他微微愣怔了片刻,这才回神,看了女儿两眼,淡淡问道:“为何会问起这个?”

芸生掩饰地笑了笑,解释道:“是见着辰年姐姐那般出­色­,才会想知道她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心思虽不像贺臻那般深沉,却也机巧,说完这话又怕贺臻不信,索­性­以进为退,又问父亲道:“爹爹,你是不是很爱雅善王女?”

贺臻静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转身缓步往前走去。芸生猜不透父亲心思,也不敢再问,只在一旁静静跟随。父女两人沿着府内青石小径走了好一会儿,贺臻才忽地轻声说道:“是的,我很爱她。”

芸生实在压不住心中好奇,不禁又问道:“爹爹是怎么与她相识的?”

贺臻面上有片刻的恍惚,道:“我认识她时,你大伯还在世,我是贺家有名的浪荡子,不务正业,惹是生非。”

芸生却是愕然,实在无法想象父亲年轻时竟会是个浪荡子。

贺臻淡淡一笑,“我那时一心想着要做游侠儿,仗剑江湖,为此挨了家中几次打,却是不知悔改。有一次,我与几个狐朋狗友去江南玩耍,渡江的时候,遇到了她。那时,她带着几个护卫,也是要往江南去。”

他只说了一个开头便停了下来,怔怔立在那里失神。

他有意地将这一切俱都压在心底,不敢去想,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尽数忘记,可现在想来,却依旧是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他记得那样清楚,她那日穿了一件水绿­色­的衫子,头上戴着帷帽,明明都是极不起眼的装束,可因着那身姿太过窈窕动人,仍是惹人注目。

他们几个人都是泰兴城里的权贵子弟,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的,瞧见了这样出­色­的女子,少不了要品头论足一番。几个同伴都在猜这女子的容貌如何,他听得烦了,便就不耐道:“长得什么样子,过去把她帷帽摘了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他说了这话,大伙就以一顿酒席做赌,推了他出来去做这事。而他最初只是为争个面子,却不想她身边的护卫都那般厉害,叫他历尽千辛万苦,这才终见到了她的容颜,却就此失了心婚宠军妻。

贺臻闭了目,不敢再回忆下去。

芸生久久等不到后续,一时按捺不住心思,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几个护卫里,可是有纥古越?”

贺臻这才收回心神,答道:“是。”

芸生又不禁问道:“他那时是什么样子?”

贺臻不觉微微眯眼,打量着女儿,问道:“你对纥古越很好奇?”

芸生被他问得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着点了点头,道:“好奇。我想他以前不过是王女身边一个小小的护卫,怎地现在就成了一员大将了呢?偏拓跋还那样信任他。”

听了这话,贺臻却是说道:“拓跋信任的不是他,是步六孤骁。若是拓跋信他,就不会叫他领北漠兵来攻泰兴。”瞧着芸生目露不解,贺臻不觉笑了一笑,又道:“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只记住纥古越纵是有十万北漠兵,他也攻不进城来。且放宽了心,不用每日往那城墙上跑。”

芸生似懂非懂,问道:“为何?”

贺臻不肯再说,只微笑摇头。芸生怕父亲起疑,不敢再追问下去,只得辞了父亲,独自去内院去寻母亲封氏。贺臻立在原处,瞧着女儿身影走远了,这才招过心腹单音来,吩咐道:“叫人盯一盯芸生,瞧她每日里都做些什么。”

单音领命而去,贺臻这才转而往白章那里而去。

屋中只白章一人,正坐在灯下打棋谱,抬眼瞧见贺臻过来,不由笑了一笑,道:“看你这模样,城外该是还算安稳。”

贺臻点头,在白章对面的竹椅上坐下,道:“是,纥古越并未攻城。”

白章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笑着瞥向贺臻,戏谑道:“你这只老狐狸最是胆大,明知纥古越正盯着这里,却还敢叫水军尽数东去。封君扬为了救你贺家,把江南都弃了,你这里隐藏实力不说,还要往他背后去捅刀子,你小心遭报应。”

贺臻与白章相识二十余年,贺臻对其一直礼遇有加,而白章也数次救过贺臻­性­命,两人关系已是极为亲厚,言谈之间也无顾忌。贺臻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淡淡说道:“封君扬是为了救江北,可不是救贺家。”

白章闻言呵呵一笑,用手点了点贺臻,叹道:“你啊,你。”他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探身从茶盘中取了只茶杯出来,给贺臻斟了杯清茶,道:“尝尝,这水可是我叫人收的晨露。”

贺臻抿了口那茶,觉得茶味确是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却也说不出什么好来,见白章那里还盯着自己看,只得随口应承道:“好茶。”

白章这才笑了一笑。

贺臻又问道:“你寻我来有何事?”

白章低头去不紧不慢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默了一会儿,方笑呵呵地说道:“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贺臻闻言剑眉微挑,问道:“什么故事?”

白章抬眼看他,白胖胖的脸上敛了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从前有个武学世家,因着有家传的武功绝学,在武林中也算是称霸一方。到这一辈上,家中却是出了个怪胎,竟嫌家传绝学太过狠毒霸道,死活不肯修习,非要外出拜师学艺。他父亲气得大怒,不肯放他出门,又放出狠话来,说他若是非要离去,他就与这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可这怪胎脾气死倔,竟不顾母亲的哭求,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就此离开来家门。那一年,他十二岁。”

故事说到此处,贺臻已是听出一些端倪,他冷冷看向白章,问道:“那武林世家可是在岭南?”

☆、第八十六章泰兴失陷

白章轻声嗤笑。嘲道:“原來贺臻贺将军做了亏心事。也是会记在心上的啊。我还当你全忘了呢。”

贺臻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尝试着催发内力。谁知那丹田内早已是一片空空。聚不起半点真气。

白章淡淡瞥了他一眼。“那软筋散只要沾上半点。就能叫人筋骨酸软。内力全失。贺将军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安心听我把故事讲完吧。”他仍不紧不慢地拾着棋子。继续说道:“那少年更名改姓。离家十载。也算颇有奇遇。不但学成了武功。更是学了一手好医术。他当年虽是被父亲赶出家门。可毕竟舍不了父母家人。就在他打算偷偷回家看一看时。却听到一个噩耗。那武林世家不知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竟在惨遭灭门。家中老小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尽数被杀。”

贺臻听白章说那少年有一手好医术。已猜到就是白章本人。他处变不惊。安坐椅中。沉声说道:“岭南单家灭门之事与我无关。那索命剑与夺魂掌的功法乃是我无意中得來。得知是单家之物。特意派人去岭南寻了单姓子弟交还。单音、单容的身世。我从未隐瞒过他们。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问。”

白章闻言仰面哈哈大笑。道:“单容。单音。他们算什么东西。就因着也姓单。就成了我单家人吗。他们不过是你贺臻养的狗。”

他声音兀地转冷。“贺臻。你当初觊觎单家绝学。想着叫我单家为你暗训杀手。无奈我父不肯答应。你便想出了这样一条毒计。先是叫人灭了我单家。抢了武功秘籍。又假惺惺地收养单家旁支少年。叫他们为你卖命。你自觉计策周详。却不知单家还有我这样一个不肖子早早离家。我暗中追查几年。才寻到你这个罪魁祸首。为了接近你。我自毁名声。断送双腿。又在你贺家苦熬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当初鬼手白章因行事狠辣。被几位仇家联手追杀。双腿齐断。命在旦夕时被贺臻所救。自那以后就被贺臻养在了贺家。几次救他与贺泽的­性­命。终慢慢得了贺臻信任。视为心腹之交。却不想白章竟是单家之子。这一切竟都出自他的设计。

贺臻抬眼看向白章。镇定问道:“你若想取我­性­命。不必非等到现在。你今日才突然发难。可是别有缘故。”

“取你­性­命。只取你­性­命怎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报我单家血海深仇。”白章冷笑。道:“贺臻。我不杀你。我要叫你眼睁睁地看着这泰兴城破。贺家族灭。”

贺臻面­色­大变。强撑着站起身來。怒声喝道:“白章。你敢。”

候在院外的单容听到屋内动静不对。带着护卫冲了进來。见贺臻与白章两人这般情形。显然是不知因何故翻了脸。忙几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贺臻。唤道:“将军。”

不等吩咐。便有两人闪身挡在了贺臻身前。以身相护。其余人等则纷纷抽出刀剑。将白章团团围住。防他生变。

贺臻站立不住。一把抓住单容手臂。只吩咐道:“速速传令各处城门。命其紧闭城门。严加防备。不管何人前去。手持何种手令。都不肯擅开城门。凡有可疑人物。一律杀无赦。”

白章闻言嘿嘿冷笑。“晚了。贺臻。这会儿功夫。静宇轩怕已是带着人打开了北城门。”

贺臻听得心中大惊。静宇轩这半年來多次出入泰兴寻白章为其疗伤。此事他早就知道。还曾起意招揽。只因那女魔头太过喜怒无常。这才作罢。不想她却被白章所用。

白章面上已现疯狂之­色­。又道:“那静宇轩虽是魔头。却是守信之人。我为她扩展经脉。她则为我与纥古越传信。你当纥古越近來为何对泰兴围而不攻。真以为他是怕了你。他不过就是在等你水军东去。等我寻得机会。替他打开城门罢了。哈哈哈哈……”

他狂笑几声。忽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地坐在轮椅之上。沒了动静。旁侧几个护卫俱都看得又惊又惧。当中一人小心地上前探了探白章鼻息。回身颤声与贺臻说道:“死。死了。”

贺臻此刻已顾不得白章的死活。他闭目深吸了口气。一连发了几道命令。待那些护卫俱都急急离去。这才叫单容架着他回前院正厅。他人还未走出院门。就听得城北忽地传來震天的喊杀声。贺臻脚下不由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上。

完了。城破了。

果然。沒过多久。就有将领纵马从北城门赶來报信。北城门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从内强行打开。暗藏在外的北漠人马趁机冲入。城门守军不敌。已是被那北漠人杀入了北城。

泰兴主力已经东去。只要被纥古越打开豁口。这泰兴必失。贺臻脸­色­铁青。齿关紧扣。过得片刻。才缓过那口气來。几员心腹将领已是闻讯赶到。听纥古越已经攻进城内。皆都劝贺臻弃城逃走。待日后水军调回再作打算。

贺臻却是缓缓摇头。他不能逃。他是贺臻。他绝不能弃泰兴而逃。若是他逃了。就等于拱手将泰兴送给了纥古越。便是日后水军调回。也难夺回泰兴。当今之计。唯有与纥古越在城内死战。撑得水军回來。这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能走。北城丢了。再去夺回來就是了。”贺臻说道。他稳住心神。重新分派了城中防务。将那几个将领俱都指派了出去。这才命心腹去后院寻芸生过來。

过不一会儿。芸生便就随着单音急匆匆地赶了过來。进门看到贺臻这般模样。不由大惊。忙扑到父亲膝前。急声问道:“爹爹。怎么了。可是纥古越又來攻城了。”

贺臻微微苦笑。答道:“纥古越已经攻入了北城。泰兴城已破。”

芸生听得怔忪。父亲之前刚与她说过泰兴无事。怎地就会突然被纥古越攻入城内。她心头顿时涌上无尽地恐慌。“爹爹……”

贺臻手抚上女儿头发。低头深深看了她两眼。沉声道:“芸生。你听着。爹爹要托付你一件事情。你仔细挺好。”

芸生心绪早已乱作一团。闻言只能惶惶然点头。

贺臻道:“你带着你母亲。你弟弟。还有你十二哥的妻儿。从密道出城。渡江去云西你外祖母那里避难。”

“你呢。爹爹你呢。”芸生立即问道。

贺臻淡淡一笑。答道:“爹爹需要留在泰兴。等着你莫家伯伯带水军回來。”

一听贺臻不走。芸生叫道:“不。我不走。我要和爹爹留在泰兴。我。。”

贺臻打断女儿的话。“芸生。你听爹爹说。”

芸生闻言只是倔强地摇头。一双杏眼中满是泪水。道:“不。我不听。要走。大伙就都走。要不走。就谁也不走。咱们是一家人。就要不离不弃。生死都在一起。”

她这分明就是孩子气的傻话。贺臻却听得微笑。就连那早已冷硬的心也不觉有些发热。他用双手扶住女儿的头。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芸生。你难道要看着你母亲和弟弟他们死在北漠人的刀下吗。听话。带着他们走。护他们周全。爹爹相信你能做到。爹爹你一点也不比辰年差。”

芸生迎着父亲的目光。面容一点点坚毅起來。终咬牙说道:“好。我带他们走。”

早已有心腹护卫等在了院中。瞧见芸生从厅内出來。立刻就跟了上來。芸生走得几步。不禁又停了下來。回身看了一眼那端坐在椅中的父亲。这才毅然转身。疾步向着后院而去。

五月十七。泰兴城破。鲜氏左将军纥古越率军攻入城内。贺家军死守泰兴。在城内与北漠兵马展开殊死争夺。巷战两日。伤亡殆尽。这才叫北漠人攻下了泰兴城守府。

纥古越从战马上跃下。提刀慢慢走上前去。立于石阶之下。抬眼看城守府那洞开的大门。

永平二年。他背着阿元就是从这里出來。从这吃人的府邸中走出。他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身前是杀不尽的恶鬼。他一步步地走。视线都被血糊住了。才终于将阿元带了出來。从那以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替阿元报仇。他要杀回來。就从这正门里杀入。杀得贺家一人不留。

时隔二十四年之后。他终于再一次立在了这里。可是阿元。你现在去了哪里。你可能回來再看我一眼。看着我沿着当日你曾走过的路。一步步地杀入贺家。杀了那背弃你的负心人。杀了那些谋害你的贺家人。用他们的鲜血。來祭奠你的亡灵。

阿元。你陪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照在纥古越的铠甲之上。分明是极暖的颜­色­。却泛出冰冷的光。寒了那四周的空气。纥古越慢慢端起手中长刀。薄­唇­紧抿。一步步向那台阶上走了过去。

☆、第八十七章她很后悔

正院之中。贺臻一身铠甲披挂整齐。手杵长剑。倚柱而立。静待着纥古越一步步杀近。院中剩余的护卫已是不多。此刻还能留在这里的。俱都是贺臻的死士。他们虽被纥古越的神勇所震慑。却仍是不顾生死地扑将上去。妄图拦下纥古越前进的脚步。

纥古越面无表情。手挥长刀一路杀來。直到将拦在身前的最后一人砍翻在地。这才停下脚步。抬眼冷冷看向廊下的贺臻。

贺臻面上毫无惊惧之­色­。反倒是向着纥古越淡淡一笑。道:“纥古越。多年不见了。”

纥古越沒有要和贺臻叙旧的打算。只冷声说道:“拔剑。”

贺臻却是缓缓摇头。道:“沒有必要。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就是。不过在这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元元在临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纥古越的眼中似是结了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透出森森的寒气。“你不配知道。”

说话间。另有士兵提了许多哭喊挣扎的男女老幼进院。一名鲜氏护卫上前禀报道:“将军。贺氏族人尽数在此。只贺臻与贺泽叔侄的妻儿找寻不见。”

纥古越看贺臻一眼。沉声吩咐道:“分两路人马去追。一路沿宛江往东。一路渡江去往云西。”

那护卫领命而去。

贺臻神­色­漠然地看了看那些哭泣求救的贺氏族人。向着纥古越讥诮地笑了笑。说道:“当日害元元之人。除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其余的皆已离世。你就是全杀了这些人。也沒半点用处。”

纥古越本就沉默寡言。此刻更不想与眼前这男人多说废话。他只回头打量了那些跪在地上哭泣的男女一眼。转过头來继续看着贺臻。冷酷无情地说道:“杀。”

一字吐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那边士兵手中的弯刀便就依次落下。不论刀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全无区别。尽数斩杀。院中一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惊呼、惨叫、哭求……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紧。

贺臻面容虽未变化。可那撑着剑柄的一双手却是青筋暴起。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院中的哭喊声才渐渐稀落。待最后那一人的头颅被弯刀斩落。惨叫声戛然而止。贺臻缓缓合目。默得片刻。却是忽地仰起头哈哈大笑起來。

纥古越立在那里不动。只冷眼看着贺臻。

贺臻笑了许久才停下來。眼角处却是已有些湿意。喝问道:“纥古越。你当这样就杀尽了贺家人吗。不。你杀不尽贺家人。你永远都杀不尽。纵是所有的人都死了。还有辰年。还有你养大的辰年。她是元元为我生的女儿。她身上留着我贺臻的血。”

贺臻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血红。第一时间更新他盯着纥古越。缓缓说道:“辰年是我和元元的女儿。是我和元元的血­肉­交融在一起。生出的女儿。她在冀州。灭了你鲜氏贺兰部十万人马。她是我贺家的女儿。”

纥古越抿­唇­不语。只走上前去。一刀刺入贺臻胸膛。

贺臻­唇­角处流出血來。面上却带着微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以为她死在你身边。她就是你的了吗。第一时间更新不。她从來就不是你的。她的人和她的心。自始至终就只有我。爱也好。恨也好。都只是我一个人。与你纥古越无关。就是现在。我也会比你更早见到她。”

纥古越眼中并无贺臻所预料的愤怒。只有浓浓的鄙视与不屑。他说道:“她说她很后悔。”

贺臻周身顿是一僵。

纥古越将刀抽回。看着贺臻顺着廊柱慢慢地委顿下去。道:“阿元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很后悔。”

贺臻神­色­有些呆滞。一心在想元元后悔的是什么。是与他相识。还是嫁给了他。还是后悔相信了他会护她周全。最后却害她身死。

血沫不断地从贺臻口中涌出。叫他呼吸越來越困难。说不出半个字來。贺臻的视线慢慢模糊。四周的声音渐渐隐去。世界缓缓沉入黑暗。却又骤然变亮。他像是又回到了那艘渡船上。她在船头。他在船尾。江风将她的帷幕吹起一角。露出其内的一抹细腻洁白。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叫他心跳如鼓。他强装镇定。怀抱长剑。在众人的瞩目中。一面高歌着。一面向她走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元元。你可知道。第一时间更新我也很后悔。我以为。我能赶回來。

五月十九日。贺臻死于泰兴城守府内。纥古越命人将其头颅砍下。悬于城头。同时纵兵七日。任由北漠士兵烧杀掠夺。以作犒劳。至此。泰兴彻底沦陷。此时。泰兴水军还尚未收到纥古越攻入城内的消息。

泰兴城。江北第一大城。也是江北第一重镇。曾有云:泰兴失。则宛江天险不足恃。盛元年间。北漠名将周志忍率军数十万围困泰兴两年之久。泰兴还固若金汤。却不想这一次纥古越只用了十万北漠杂军。短短数日。竟就夺下了泰兴城。

泰兴丢得太快。世人震惊。

纥古越攻下泰兴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骑传信尚在豫州的步六孤骁。道北漠人马皆为财來。在攻下泰兴掠得财物之后。已有去意。若要泰兴稳固。须得另有­精­兵前來守城。

步六孤骁收到消息。当机立断。留下四万人马在豫州城外遮人耳目。其余部众尽数带往泰兴。与此同时。封君扬大军尚不知泰兴易主。刚从宁泉出发。奔着豫州而去。另一路赶往泰兴救援的郑纶军队。则刚刚行军过半。离着泰兴还有千里之遥。

而辰年。此刻还在太行山中。

杨婆子的小院里除了朝阳子与小宝。又多了一个租客。却是朝阳子的师弟乔老。

最初是因着封君扬怀疑那义军中的“谢大当家”就是辰年本人。乔老这才受命前來查看辰年是否还在山中。待把消息送回。封君扬得知辰年真的出山。女儿小宝只朝阳子一人看管。自是无法放心。便又将乔老派回。保护小宝。

于是。院中住客便就又多了一位。

以朝阳子对封君扬的厌恶。若是封君扬派了别人前來。朝阳子定会想法设法地把人赶走。偏來的这人是乔老。毒。毒不得。打。打不过。朝阳子纵是百不情愿。也只能叫乔老留了下來。

辰年回來看到乔老。倒是沒有太大反应。非但沒有表现出半点不喜。反而对其甚是客气礼遇。朝阳子瞧得奇怪。忍不住私下里偷偷问辰年道:“你与封君扬两个又和好了。”

☆、第八十八章怎能不去

辰年正哄着小宝玩耍她一去大半年再回來小宝已是不认得她辰年花了几日功夫才哄得女儿与之亲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闻言只随意答道:“乔老是來保护小宝我自是要客气对待与封君扬有什么­干­系”

朝阳子眨了眨一双豆眼强调道:“他是封君扬派來的”

辰年笑了笑道:“谁派來的都沒关系只要是为了小宝好我都感激”

朝阳子听得无语向着辰年翻了翻眼睛又见辰年拿着糕点哄小宝忍不住说道:“这就要吃饭了你给她这么大块点心还叫不叫她吃饭”

辰年刚把糕点给了小宝听了这话也有些后悔便就好声与小宝商量道:“乖小宝先把点心给娘亲等吃完饭咱们再吃这个好不好”

小孩子最是护食到了手的东西怎还肯再还回來辰年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小宝竟是扭着小小的身子左右躲避母亲口齿不清地叫道:“不不”

辰年哄不转女儿又不好从孩子手中硬夺一时有些无奈奈何朝阳子一旁却是嘿嘿而笑明摆着是要看戏瞧热闹辰年淡淡瞥他一眼又转回头來看小宝瞧她一双小手将那块点心握得紧紧弯­唇­浅浅一笑忽地指着天上惊喜叫道:“小宝快看山雀”

小宝毕竟还小顿时中计仰起头來去找天上的山雀说是迟那时快辰年忙凑过头去在小宝手中的点心上飞快地咬了一大口小宝这里仰头找不见什么山雀刚刚想着要低头辰年便就又指着另一侧天空叫道:“在那边”

于是小宝忙转了个头去找趁着这个功夫辰年又从糕点上叼了一口朝阳子不想辰年能这般无耻直瞧得是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來小宝仰着头找了一圈也沒能看到飞着的山雀不由回过头來迷惑地看向母亲

辰年这时已是把口里的点心吞咽­干­净很是无辜地说道:“哎呀山雀都飞走了”

小宝似懂非懂放下山雀这事又记起手中的点心來待见到手中点心突然变得所剩无几她先是怔了一怔紧接着小嘴就委屈地往下撇了撇抬着脸放声大哭起來

辰年忙把小宝抱了起來回身指着那仍蹲在地上傻呆呆望着自己的朝阳子义正严词地指责道:“坏道长抢我们小宝点心吃真坏”

小宝听了自然更是委屈哭得越发大声起來

朝阳子被冤枉地几欲吐血眼睁睁地看着辰年哄着小宝离去这才反应过來指着辰年母女背影愤愤喊道:“这丫头这个坏丫头”

直到晚饭时候几人围着小矮桌吃饭小宝还记着朝阳子抢她点心吃的仇不肯理他乔老与杨婆子两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皆都是满脸奇怪乔老更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朝阳子道:“师兄你怎的惹着小宝了”

朝阳子闻言恨恨地瞪了辰年一眼沒好气地答道:“不是道爷惹的道爷是被人栽赃陷害某人对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耍心眼先是声东击西后又嫁祸于人生生地叫道爷做了恶人”

莫说这话杨婆子听不懂就是乔老那里也越发糊涂

辰年低下头來在女儿耳边低声哄了几句也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小宝先是不肯后來却是从矮凳上站起身來蹒跚着走到朝阳子将小手里的攥得都已经变了形的发面糕递到朝阳子面前“道道吃”

小宝长得本來就极好水­嫩­­嫩­白胖胖粉雕玉琢一般这样­奶­声­奶­气地与朝阳子说话朝阳子顿时觉得整个颗心都化了差点感动地老泪纵横忙将小宝揽入怀里一边吃着那发面糕一边大度地与辰年说道:“看在小宝的面子上道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辰年笑了一笑道:“多谢道长”

朝阳子刚想嗤之以鼻却忽地记起了怀里的小宝忙就把那声冷哼压了下去也顾不上搭理辰年只笑眉笑眼地哄着小宝说话

山里饭时晚待众人吃过晚饭天­色­已是黑透了下來小宝跟着辰年玩了这大半天早就又困又乏沒等着回屋就趴在辰年怀里睡了过去杨婆子瞧见想要抱了小宝回屋去睡不想小宝却死死地扒在辰年身上不肯放手辰年见状心中也舍不得便道:“大娘一会儿我抱她进去夜里就跟着我睡吧”

杨婆子自端了灯回房临走时却是叹了口气回身与辰年说道:“还是莫要叫她这样恋你的怀不然过两日你一走孩子少不得又要哭闹更是遭罪”

这话一说桌上其余几人俱都是一默辰年低下头來怔怔地望着小宝出神朝阳子那里却是忽地说道:“要不带着小宝一起走吧有我和乔羽几个护着又是在你身边出不了什么事”

“不行”辰年断然拒绝她抬眼看向朝阳子冷声说道:“那是战场刀剑无眼生死无常”

朝阳子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欠考量听辰年这般说话非但沒有瞪着眼反驳反倒是有些歉疚地低下了头

瞧他这样辰年便又解释道:“道长我沒别的意思”

朝阳子闷声闷气地说道:“我知道”

因着是朝阳子劫持了小宝这才迫得辰年随他出山搅入到这场战乱之中为此朝阳子对辰年母女两个一直心存着愧疚辰年也知他这心理想了一想开解他道:“西边与冀州不同几十万大军聚到一起光指着耍小聪明是不行的得有真本事才行那么多名将论起行军打仗个个都比我强我只先过去看一看若是用不到我我就回來”

辰年话说得轻松可朝阳子与乔老两个却都知道事情绝沒有那么简单封君扬与纥古越对敌无论谁胜谁负死伤了哪个于辰年來说都会是锥心之痛

突然之间朝阳子就觉得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拿着“大义”二字來压辰年天下苍生与她有何­干­系她就算是吃了百家饭长大可她也活了那数万流民还回去的也足够了怎地就要逼着她一人來抗这“大义”

朝阳子越想越是恼恨自己忍不住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口中骂道:“我老道也是柿子捡着软的捏也是欺负老实人我怎地不去劝那拓跋垚怜惜天下苍生我怎地不去劝封君扬不去劝那贺臻”

辰年与乔老两个看得傻住还是辰年先反应过來忙伸手拦下朝阳子低声喝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朝阳子对自己下手极重就这片刻工夫那一侧的脸颊已是肿胀起來他咬牙说道:“不去了你别往泰兴去了只留在这里安心带小宝”

辰年知他的心意不觉有些感动沉声说道:“道长我得去不光是为了大义还有私情”她低下头來去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小宝又抬起头來看朝阳子扯着嘴角向他勉强笑了一笑“道长你与乔老可要替我看好了小宝等我回來”

两日后辰年趁着小宝睡觉之时辞别了朝阳子与乔老等人一人一骑出了南太行向西而去追赶已经奔赴泰兴的郑纶大军她的速度自是比大军行军快了许多不过短短三四日功夫便就追上了大军不想未见郑纶却是先看到了顺平

☆、第八十九章久别重逢

辰年见顺平突然出现在中军大帐外。不觉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竖在帐前的大旗。见那确是郑纶的帅旗。心中这才略定。

顺平刚从帐内出來。一抬眼瞧见辰年。不觉又惊又喜。道:“总算等到您了。小的还以为得和您错过去呢。”

他比辰年到得要早。瞧着辰年未在军中。本想着继续往东去拦她。只因怕与辰年走岔了。这才不得不待在郑纶军中等她。等了这几日。好不容易等到辰年。顺平顿觉松了口气。

辰年略略点头。也不问顺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越过他径直走向大帐。请那外面的护卫给她通报。

大帐内只郑纶一人。抬头见辰年进來。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已从顺平口中知道了辰年与封君扬决裂的缘由。也知辰年为封君扬生了女儿。顺平与他说这些。无非是想叫他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他那心思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蠢蠢欲动。

她既然已与王爷决裂。那是否就能一直做谢辰年。一想到此处。郑纶心中就止不住地发热。可待看到辰年微冷的容颜。那颗心却又缓缓下沉。她并不知他的心思。甚至。她还以为他一直爱慕着芸生。

辰年不知郑纶心思。与他打过招呼。又为自己的晚归解释道:“有些私事要办。沒想着会耽误这么多天。亏得及时追上你们了。”

郑纶不语。只沉着脸点了点头。

辰年会错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又道:“郑将军莫怪。实在是因为当时走得着急。顾不得來和你打招呼。”

郑纶猜到她突然离去定然是去探望女儿了。瞧她连句实话都不肯与他说。难免有些失落。低下头掩下了­唇­边的那一抹苦笑。“沒事。”他顿了一顿。又问道:“你刚才在外面见到顺平了。”

辰年道:“见到了。刚还说了几句话。”

郑纶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像顺平要求的那般。另想了别的借口來拦下辰年。而是直言道:“他來为王爷传话。王爷不想你去泰兴。”

刚才在帐外看到顺平。辰年便猜到他定是來为封君扬來办事。却不想只是來传这话。郑纶扫了一眼辰年的神­色­。瞧她面上有些愣怔。又补充道:“王爷是怕你左右为难。”

辰年回过神來。问郑纶道:“如果你是我。可会因为怕左右为难就置身事外。转身回去。”

郑纶想了想。答道:“不会。”

辰年­唇­边露出些清浅的笑意。道:“我也不会。我知他是好意。只是这事却容不得我逃避。不管结果如何。我总去尽自己的力。不能只等着别人來告诉我结果。”

郑纶定睛打量她。过得片刻。才沉声应道:“好。”

他这声刚落。忽听得帐外马蹄声响。帐内两人耳力都极好。听出那急促的马蹄声是由西而來。面­色­均是微微一变。來人速度极快。顷刻功夫就到了近前。马蹄声在帐外猛地收住。片刻之后。就见两个护卫架着一个形容狼狈的斥候从帐外冲入。

那斥候进得帐來。奋力甩开身旁扶持的护卫。扑倒在郑纶面前。将手中军报呈上。气息急促地说道:“将军。泰兴急报。”

郑纶接了去看。只一眼。双眉就紧皱了起來。

辰年在旁看得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

郑纶抬眼看向辰年。答道:“五月十九。泰兴被纥古越攻破。”

顺平那里刚进得帐门。听得泰兴城破。不觉也是一惊。“泰兴丢了。”

郑纶看也不看他。只盯着辰年。辰年立在那里半晌沒有反应。过得片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才又聚神。她抬眼看向郑纶。问他道:“泰兴情况如何。”

郑纶默了片刻。方才答她道:“贺臻身死。贺氏族人被屠。纥古越下令纵兵七日。”

纵兵七日。又是与夏人有着深仇大恨的北漠人马。这个命令与屠城也无什么区别了。辰年双眸沉黯。里面像是盛了最浓的墨。漆黑浓重。透不出半点光亮。她脸­色­苍白无­色­。便是连那­唇­­色­也极浅。唯有牙齿咬住的下­唇­渗出血的鲜红來。

郑纶本是一腔愤怒。可瞧到辰年这般模样。不禁低声唤她道:“辰年。”

辰年这才恍然回神。道:“我沒事。”

郑纶想要安慰辰年。一时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看她。辰年瞧出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又见顺平也是满面担忧之­色­。向他们两个勉强一笑。重复道:“你们放心。我沒事。”

她深吸了口气。强打­精­神。道:“我们需尽快赶往泰兴。趁纥古越站稳脚跟前将泰兴夺回。不过。泰兴已丢之事还需瞒住。以免军心不稳。”

顺平听辰年依旧要去泰兴。先是一愣。然后便就有些责怪地看向郑纶。郑纶却对其视而不见。只在桌上展开了行军图。叫了辰年过去看。顺平瞧他如此。实在按捺不住。只得自己出声叫辰年道:“王妃……”

这个称呼只刚一出口。顺平就察觉到不好。忙改口道:“谢大当家。王爷特意叫小的前來。就是为了拦下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想教您去泰兴。他说了。泰兴之事自有他去处理。请您放心。”

“替我谢谢你家王爷的好意。”辰年打断了顺平的话。神­色­有些淡漠。道:“只是谢辰年是义军头领。泰兴不能不去。”

她说完了这话。便就不再理会顺平。只与郑纶讨论走那条路能尽快赶到泰兴。两人低声讨论片刻。辰年就与郑纶告辞。回义军那里安排行军之事。郑纶也吩咐了亲卫去叫军中的几个心腹将领过來。

顺平这才寻到机会与郑纶说话。压低声音。怒道:“郑纶啊郑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眼中还有沒有王爷。他顾念旧情。对你一再容忍。可你是怎么做的。”

郑纶抬眼淡淡看他。道:“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了。”顺平气得嘿嘿冷笑。质问道:“你说你做什么了。你别当沒人晓得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是想着叫王妃一直做谢辰年么。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可你知道。她早就已经不是谢辰年了。她是云西王妃。她给王爷生了孩子。人家那是一家三口。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个什么劲。”

郑纶安静地听顺平说完。又看他片刻。忽地说道:“我喜欢她。”

顺平听得愣了一愣。当即就要发怒。

郑纶那里已又继续说道:“沒错。我就是喜欢谢辰年。我也的确希望她能一直是谢辰年。可我沒拦着她去泰兴。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知道拦不下。她那样的­性­子。就算是我现在拦下了她。赶了她和义军回去。她也会独自前往泰兴。”

顺平不想郑纶会说出这番话來。一时竟听得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她在我军中。好歹我还能看护她一二。”郑纶看向顺平。沉声道:“顺平。你我二十几年的兄弟。你该知道。我还沒有卑劣到拿她的­性­命來满足我的私欲。正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我不会。你回去转告王爷。如果她是云西王妃。郑纶绝不敢对她生半点心思。可如果她自己要做谢辰年。还请王爷容郑纶有自己喜欢的女子。”

顺平惊得半晌无言。最后只喃喃说道:“郑纶。你这真是疯了。”

郑纶自嘲一笑。低声道:“我也觉得自己是要疯了。”

他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喜欢上了她。有时夜里难眠。就会把他与她的每一次见面都拿出來细细体味。情不知因何而起。再惊觉时。却已是情深。

顺平也不知能说郑纶些什么。他默默站得片刻。只长叹了口气。便就转身出了营帐。外面天­色­已黑。顺平寻了个风口站了好一会儿。第一时间更新那心情才渐渐平静下來。他想了一想。与身后护卫道:“走。咱们去义军那里瞧瞧。”

义军的营地与郑纶军队的营地并未设在一起。顺平走了好一阵这才到了。正好碰到傻大带着人巡营。听闻他來寻辰年。就亲自带了他过去。辰年正独自坐在帐中愣神。见傻大把顺平领了进來。一时也沒说话。只冷眼看着顺平。

顺平与郑纶不同。他一直跟在封君扬身边伺候。惯会伏低做小。无论你脸冷成什么样子。他都能神­色­自如。瞧辰年这般看他。顺平丝毫不觉尴尬。笑呵呵地凑过來与辰年闲扯了几句。便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仔仔细细的画來。道:“也不知小郡主长得什么模样。王爷一有闲暇。便就爱画上几笔。日子长了。竟是攒下厚厚一摞。小的这次來。偷偷顺了张出來。您给瞧一瞧。画得可像。”

他说着。不能辰年回应。便就将那画纸展开了放到辰年面前。

辰年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一时却是怔住。那画上画的是一对正在玩耍的母女。那母亲极为年轻。分明就是她的模样。不过那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却不大像小宝。倒有几分像她年少时圆团脸的模样。

顺平一直在小心地打量着辰年的神­色­。瞧她怔神。便就叹息一声。低声说道:“王爷每每画完了。也总看着画出神。”

辰年却是被他这句话带得回神。微笑道:“你家王爷的画工不好。难免画不像。不过也沒关系。多寻几个真人照着画上一画。也就熟能生巧了。”

顺平不想辰年会说这话。向着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正想着再寻个话头替封君扬诉一诉衷情。就听得辰年又问道:“顺平总管大晚上的來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顺平能有什么要紧事。闻言不觉噎了一噎。

辰年瞧他一眼。道:“大军明日一早就要急行军了。我军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若顺平总管只是來寻我赏画。恕我这会儿实在沒工夫。还请你早回吧。”她说着就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又客气地问顺平道:“身边带的护卫可多。我叫傻大带人送你回去。”

“谢大当家。。”顺平话还未说完。辰年那里已是叫了傻大进來。吩咐他好生将顺平送走。眼瞧着傻大铁塔一般的身躯往自己走來。顺平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往外走。人快要出门时。却又回头问辰年道:“小的明日就要回去。您可有话捎给王爷。”

辰年摇头。淡淡说道:“沒有。”

顺平这才死心。带了护卫回去。第二日一早就离了郑纶大营。第一时间更新回封君扬处复命。郑纶大军与义军也早早拔营。他们将先赶往小城广源。取较为平坦的北道。避开襄州界内的丘陵地带。穿豫州东部地区而过。经由曲荣、洪城、阜丰一线。疾速赶往泰兴。

而在千里之外。封君扬的大军刚刚到达豫州。暂作休整之后。五月二十八日。封君扬率军与豫州城外的鲜氏大军接战。鲜氏兵马显然之前就得到了步六孤骁的交代。一战即走。往南败退。不想行了还不足百里就遇到了封君扬的伏兵。只数千残军冲破了包围。逃往泰兴。

封君扬沒有带兵继续追击。转身回了豫州。贺泽早已大开了城门。亲自将封君扬迎入城守府内。郑重谢道:“多谢云西王來解豫州之困。贺泽感激不尽。”

“你莫谢我。我不是为你贺泽來的。”封君扬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淡淡地瞥了贺泽一眼。又道:“贺十二。事到如今。我们两个都无需再做戏。我只问你。泰兴水军现在何处。”

贺泽答道:“不知道。”

封君扬听得轻勾­唇­角。嘲道:“贺十二。我现在更沒得功夫和你算旧账。郑纶已经带军赶往泰兴。以他一己之力。根本就夺不回泰兴。需得你那水军出力才行。”

贺泽不理会封君扬话中的讥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抬眼默默看他片刻。道:“你留在豫州。我去泰兴联系水军。与郑纶一起夺回泰兴。”

这话有些出乎封君扬意料。封君扬一时不语。只打量贺泽。贺泽淡淡一笑。单手摘了头盔下來。道:“封君扬。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他年纪与封君扬相近。此刻竟已是华发丛生。仿若中年。便是封君扬瞧着。也不觉心惊。

“五日。”贺泽苦涩一笑。道:“从二十三日我得到泰兴飞鸽传书。知泰兴失陷、贺氏被屠。到今天整整五日。我以前只当一夜白发不过是个笑话。待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知真有其事。”

贺氏一族被纥古越几乎屠了个­干­净。只逃出了芸生与贺泽妻儿几个。封君扬已是得到消息。不忍再说贺泽什么。默了一默。出言安慰他道:“芸生与你妻儿并未落在纥古越手上。该是逃去了云西。我已命人前去接应。”

贺泽道:“可贺家不只芸生和我妻儿几个。泰兴失陷。贺氏遭屠。我却缩在豫州不出。众人皆说我胆小如鼠。拿我与薛盛显相比。便是我的部将。嘴上虽还沒说什么。眼中却已有不屑之­色­。封君扬。你是否也这样看我。”

封君扬沉声道:“若我是你。也是固守豫州以待援军。不会冲动南下。”

贺泽听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那眼角上却是冒了泪光。道:“封君扬。不枉我与你朋友一场。那帮子人只会指责我沒有血­性­。不救泰兴。不报家仇。却忘了还有拓拔垚在靖阳虎视眈眈。豫州身为江中平原门户之地。此刻比泰兴更要重要。”

此话不假。封君扬弃泰兴不顾。而要先來救豫州。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封君扬缓缓点头。又问贺泽道:“你有何打算。”

贺泽将头盔仔细戴好。站起身來。缓缓说道:“我将豫州的兵力尽数留给你。你在此等候拓拔垚。我去联系水军。配合郑纶夺回泰兴。手刃纥古越。报仇雪恨。”

他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对着封君扬一揖到底。这才转身大步往外而去。

翌日。贺泽将手中兵权尽数交与封君扬。自己只带了几十亲卫。往泰兴方向疾驰而去。豫州再次易主。只这一次因着贺泽事先有所安排。而封君扬也未往豫州军中安Сhā人手。军中一片平静。未起丝毫动荡。

便是如此。幕僚韩华还是花了两日时间。亲自往各个军营里都去了一趟。回來与封君扬说道:“靖阳还有张家的兵马。至少大几万人。拓拔垚若要南下。定不会留张家在靖阳。这样算來。对方兵力将远胜于我。而且豫州军未必与咱们心齐。一旦与鲜氏交战。若胜之还好。否则……”

韩华话未说完。封君扬却已懂了他的意思。浅浅一笑。接道:“毕竟不是自己的人。有些异心也是正常。”

韩华又分析道:“至于泰兴那里。泰兴一向富裕繁华。纥古越又下令纵兵七日。那些北漠人少不得都抢了许多财物。人若有财。大多惜命。那些北漠人不会为了守一个空城而卖命。他们会走。只要叫郑纶放开西侧道路。北漠人不足为虑。到时再与贺家水军联手。夺回泰兴并非难事。”

这与封君扬想法一致。他缓缓点头。道:“这怕也是步六孤骁急于带兵赶去泰兴的原因。他知道纥古越能攻下泰兴。却守不住泰兴。不过。他却不知。最终的胜败不在泰兴。而在豫州。”

韩华笑了一笑。恭维道:“王爷看得透彻。”

封君扬扯了扯­唇­角。却是沉默下來。过得一会儿。忽地轻声说道:“拓拔垚暂时先到不了。我需得离开几日。军中之事。先生就多费心吧。”

韩华一惊。随即便就反应过來封君扬要去做什么。忙劝道:“王爷当以大业为重。怎能为儿女私情而任­性­妄为。”

封君扬闻言笑笑。道:“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数。”

顺平刚刚赶回。听闻封君扬要去寻辰年。也是吃惊。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依小的瞧着。王妃那里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泰兴。除非您等将她制住。强行带回來。不然去也是白去。”

封君扬淡淡瞥他一眼。连话都沒说。打马而去。顺平无奈。只得在后追了上去。因顺平知晓郑纶行军路线。封君扬粗略一算便知道他们现在大概到了哪里。一行人快马加鞭。抄了近路去截郑纶。到第四日头上。便就寻到了郑纶大军的踪迹。

顺平上前请示封君扬。道:“王爷。咱们是直接去军中寻郑纶。还是命他前來见您。”

大军尚在行军途中。若就这样直接找过去。不免太过引人注目。封君扬想了一想。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吩咐道:“先去那里等一等。待天黑他们扎营。再过去。”

众人得了他的吩咐。策马避入树林之中。直到天黑。这才从内出來。往南行了二十多里。就见到了连绵成片的军营。顺平之前刚在郑纶军中待了几日。对这营地的布置比较熟悉。介绍道:“这是郑纶的中军营地。王妃所领的义军属于后军。另有营地。”他小心地瞄了一眼封君扬面­色­。又补充:“如若沒有要紧事。王妃只待在自己营中。轻易不到中军來。”

封君扬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來。在马上默坐了片刻。脚跟轻轻地磕了一下马腹。道:“走。去中军大帐。”

顺平忙拍马跟了上去。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辰年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在郑纶营中。否则定要惹得封君扬吃醋。许是老天听到了顺平的祷告。辰年今天还真沒往郑纶这里來。

义军营中。辰年刚巡过了一遍营地回到帐中。就有郑纶的传令兵前來传信。请她前去中军大帐。辰年一时沒有多想。只当是郑纶寻她商议军事。独自跟着那传令兵去了中军。待进入大帐。一眼瞧见封君扬在里面。顿是一怔。

(因种种原因。文还是沒能完稿。我尽量多更吧。抱歉。)

☆、第九十章各有责任

封君扬正好也抬眼看她。目光落到她的面上却是凝住。千言万语一时都堵在了喉间。说不出半句话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了垂眼帘。淡淡说道:“进來坐下。我有事与你相商。”

大帐中并无别人。封君扬也是一身便装打扮。辰年只略想了想。已是猜到了他的來意。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沉声问道:“你为我而來。”

“不是。”封君扬缓缓摇头。停了一停。才又说道:“为了小宝。为了……我自己。”

辰年心中猛地一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过得片刻。待那痛楚稍过。这才敢轻轻地吐出那口气來。道:“纥古越是我的义父。他养了我十六年。我无法叫自己置身事外。”

封君扬静静看她。却是问道:“你去了泰兴有何用处。你可能劝得纥古越放下过去恩怨。带兵退出泰兴。”

辰年想了一想。答道:“不能。”

“可能大义灭亲。于阵中斩杀了他。”封君扬又问。

辰年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道:“不能。”

封君扬气得笑了。“劝不退他。又杀不得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泰兴。是想着生擒纥古越。还是想死在他的刀下。震醒了他。好叫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辰年抬眼直直看他。却是不肯回答。

她这反应终于激怒了封君扬。他一时忘记了她的武功早已经远胜于自己。猛地站起身來。揪着她的衣襟将人提起。逼近了她。冷声道:“谢辰年。是我先对不起你。所以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心甘情愿的受着。你说不想见我。好。我不见你。你说不要孩子认我。好。我不认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着你。我知从宜平起。你心里就已沒了我。后來你对我笑也好。哭也好。不过都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可我不怨。我也沒资格怨。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走下的。我活该。可孩子呢。小宝呢。她可曾对不起你。你生了她出來。就是叫她与你一般。自小丧母。跟着个喜怒不定的老道士在山中长大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生她出來。”

这些话句句诛心。辰年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无­色­。只那瞳仁越发地漆黑幽深。像是望不到底的枯井。透着无尽的悲凉。她死死地盯着封君扬。­唇­瓣微微噏动。分明有话想说。却是发不出声來。

话一说完。封君扬就已经后悔。现瞧辰年这般模样。心中更觉悲恸。他几日疾驰。就为着來见她一面。盼着能劝了她回头。第一时间更新怎地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來伤她。

封君扬忽觉得颓拜。他无力地松开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涩声道:“辰年。不要去泰兴。回山里和小宝好好过日子。只要你活得欢喜。就是另嫁别人也沒关系。这一次我说话算话。绝不拦你。”

他曾无数次骗她。可这一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辰年心头上的痛楚与怒火俱都渐渐平息。她微微抬着下颌看封君扬。半晌之后。忽地轻声问他道:“封君扬。你现在可还依旧爱我。可以为了我不顾生死。”

封君扬被她问得愣了一愣。过得片刻。­唇­角才泛出淡淡的苦涩。反问她道:“你说呢。辰年。”他抓过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微红着眼圈。重又问她。“你说呢。谢辰年。”

虽只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可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觉心软。辰年鼻腔发酸。垂眼默了片刻。这才能控制住自己情绪。她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问封君扬道:“如果我现在要求你抛下一切。随我回山中隐居。你可愿意。”

若是平常。她能问出这样的话來。封君扬定会欣喜若狂。因为不管怎样。这都是她有意与他和好的表示。可现在。他却知辰年并非是真的要自己与她去隐居。她只是在与他辩理。封君扬无奈苦笑。道:“辰年。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辰年不理会他的辩驳。只追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可是舍不下野心。还是怕沒了权势。保不住­性­命。”

封君扬的­唇­角慢慢放平下來。沉声道:“辰年。我从不怕死。”

“那为什么。”

她问得这般认真。封君扬不觉也严肃起來。正­色­答道:“辰年。不管你信不信。自从我第一次说喜欢你。我对你的心就一直不曾变过。但是。我做不到为你抛下一切。之前有野心。有为我做出牺牲的家人。有那些忠心耿耿追随着我的部众。而现在。是这江山百姓。我不能看着这大好河山被异族铁蹄践踏。这万千黎民惨遭荼毒。”

这些话都该是压在心底的。可他却这样光明正大地与她讲了出來。封君扬忽地觉得心头一松。是的。他爱她。但是。他无法为了爱她。而抛弃一切。“辰年。我可以为你死。但是我却不能只为你活着。不管以前。现在。还是将來。”

辰年平静问道:“你有自己的责任。你不能抛下这些责任。同我去山里隐居。我这样说可对。”

封君扬深深地看她。应道:“是。”

“可我也有自己的责任。第一时间更新封君扬。我也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辰年说道。她声音不高。里面却透着倔强与坚持。“你说你从不怕死。可是我怕。我从來沒有像现在这样怕死过。清风寨里的小四爷无知无畏。她不惧死。泰兴城里的贺云初万念俱灰。她也不怕死。但是现在我怕。我想活着。想陪着小宝。守着她。护着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嫁人生子。可是。这不能成为我逃避责任的借口。”

她说的每一句话。落到他的心上都如同针扎一般。痛彻心扉。经久不消。封君扬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轻抚她的鬓发。央求道:“辰年。往后退一步。独善其身。不可以吗。你是女子。无需去承担那些责任。沒有人会怪你。”

“是啊。”辰年低声叹息。喃喃道:“往后退一步很容易。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山中守着小宝。不问世事。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到你的身边。安享荣华。甚至。还可以再往后退一步。躲入你的后院。免遭风雨。衣食无忧。”

只要想退。她总能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找到一个理由。因为有小宝。所以她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不顾任何人的生死。因为她爱封君扬。所以她可以沒有原则。不分善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封君扬深爱她。她可以不要尊严。委曲求全。甘于做他宠爱的一名姬妾。

往后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却是那么艰难。她会迷茫。会犹豫。会胆怯。会累。会伤。会疼??

她抬眼看他。一双眸子渐渐清亮。仿若刚刚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润。在烛火下映照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么能总是往后退。为着什么。只为了活着。那活着又为了什么。”

封君扬答不上來。最后只得无奈苦笑。道:“辰年。我恼恨你的倔强。可我又爱极了你这股勇往直前。宁折不弯的劲头。”

“我这不是宁折不弯。我只是怕自己后悔。”辰年摇头。又道:“因着我的软弱与自私。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风寨。小柳。小七……现在。我不想把义父也舍弃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把我养大。我不能对他弃之不顾。我不能眼看着他再错下去。看着他杀戮无辜。看着他终有一天也被人杀死。不得善终。封君扬。我不能只眼睁睁地看着。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当做这些事不会发生。我得为义父。为那些我在意的人。做些什么。”

“所以一定要去泰兴。是么。”封君扬轻声问。“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兴。可好。你跟着郑纶去豫州。我去泰兴。”

辰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默得片刻。却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着他和义父对阵沙场。她不能。她宁可自己与义父对阵。也不想那个人是封君扬。

在离着中军大帐不远处。郑纶与顺平两个席地而坐。却俱是沉默。顺平抬头望一眼大帐方向。瞧着那边并无什么异常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想着感叹几句。却又瞥到身旁的郑纶。只得将那话又强行憋了回去。

过不一会儿。大帐那边终有动静。顺平抬头看去。见辰年已从帐中出來。忙站起身來赶了过去。辰年瞥了顺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后面过來的郑纶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就转身离去了。瞧着这般情形。顺平不觉有些傻眼。喃喃问道:“王爷都亲自來了。怎的还劝不回她。这女人是铁石心肠吗。”

郑纶闻言。心绪极为杂乱。便是自己一时也理不清楚。他在帐门外站了一站。提步进了帐内。向着封君扬行了军礼。不卑不亢地唤道:“王爷。”

封君扬神­色­淡然地坐在案后。丝毫不提郑纶对辰年的心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既无质问。也无指责。只略略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召集众将。我有事要说。”

郑纶应诺。转身出帐去召集部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各军主将便就纷纷赶到。齐聚在中军大帐内。除去那负责宿卫的将领。其余诸将皆都不知封君扬來了。乍一见他在此。面上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些惊愕之­色­。

封君扬未多做解释。只与众人商议完泰兴战事。便就带着顺平连夜离去。临走之时。他将郑纶叫到马前。却沒什么吩咐。只漠然地打量他。郑纶初时还能镇定。待到后來。终受不住这种死寂。抬眼去看封君扬。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封君扬从马上伏下身來。凑到郑纶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她。就用命去护着她。她在你在。她伤你亡。”

郑纶身子骤然一僵。尚未反应。封君扬那里却已是轻笑一声。扬鞭而去。

六月中。郑纶军终到达泰兴城外。而在这之前。贺家水军就已返回。期间。水军都督莫容曾派兵上岸攻城。却遭纥古越轻骑突袭。损失颇重。无奈之下。只得又退回了船上。停在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郑纶率军在泰兴之西安营扎寨。当天夜里。贺家水军的使者便就到了。第一时间更新正是早他们几天赶到泰兴的贺泽。郑纶对贺泽的到來并不意外。一见面却被他头上的白发惊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贺泽一眼。这才移开了视线。

贺泽已是习惯了这种情形。淡淡一笑。与郑纶寒暄之后很快就转到了正題。道:“我已命人在江南赶造攻城器械。到时用船运过江即可。”

郑纶道:“好。不过还要提防鲜氏人小队人马渡江偷袭。”

贺泽乃是宿将。自是也知晓这些。闻言点头。又与郑纶两人商议了一番战事。定下了联络方式。便就要返回阜平水寨。郑纶送了他出來。刚走沒几步。正好赶上辰年來寻郑纶说事。与贺泽走了个碰头。

贺泽早知辰年领义军随郑纶西來的事情。此时此地再见辰年。心思一时颇为复杂。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只被她废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剑。将他的锁骨震了个粉碎。回泰兴后。虽得白章重新接骨。却也无力回天。那只手臂只能勉强做些简单动作。使不得力气。形同残废。

随着贺泽的动作。辰年往他那手臂上扫了一眼。又见他腰间佩剑都换到了左侧。便猜到他右臂定是废了。若是换做别人。辰年许得还有几分内疚。可这人是贺泽。辰年就只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她冷眼看了看贺泽。出于对郑纶主将身份的尊重。侧身让到了路旁。

辰年能给他让路。贺泽十分惊讶。他还当是辰年态度软化。路过她身边时。步子不由停了一停。低声道:“阜平水寨里设有叔父的灵堂。你若是方便。就过去给叔父上柱香。”

辰年闻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声。瞧她如此。贺泽微微一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便就继续向外走去。郑纶见辰年來寻他。猜她定是有事。忍不住走到近前。低声问她道:“可是有事。”

辰年答道:“突然想起些事情。等你回來再说。”

郑纶点点头。这才又去送贺泽。快到营门时。营外忽有几骑飞驰而近。直向营门冲來。那营门校尉见状忙领人将那几骑拦下。厉声喝道:“尔等何人。”

见有人冲击营门。郑纶不觉眉头微皱。贺泽那里却已是瞧清來人。忙道:“是我营中之人。”他边说边往营门疾走而去。到那里时。那几名骑士俱已被营门守兵拿下。为首那人一抬头瞧见贺泽前來。顿时大喜。急声唤道:“将军。”

贺泽上前。吩咐那营门校尉道:“放开他们。”

那营门校尉理也不理贺泽。只望向后面來的郑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瞧到他点头。这才吩咐手下放人。贺泽心生不悦。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问那來人道:“营中出了什么事。”

若无要紧事。他们不会追到郑纶军中。连请人通禀都等不及。直接冲击营门。果然。那人急声说道:“芸生小姐不见了。”

贺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答道:“今日早上芸生小姐曾去寻过将军。得知您往这里來了。便就转去了大将军的灵堂。她说想要一个人为大将军守灵。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直等到中午。他们才发觉芸生不见了。”

贺泽眉头紧皱。又问道:“军中各处可都找了。”

那人答道:“都找了。沒有。”

郑纶在旁边听得惊讶。泰兴城破。他只当芸生已与贺家一同遇难。却不想芸生竟然幸存下來。郑纶迟疑了一下。问贺泽道:“芸生小姐在你军中。”

贺泽眼神微黯。答道:“泰兴城破。贺家只逃出婶母、芸生姐弟与我妻儿几六人。芸生将他们送到云西后又返了回來。前几日刚到水寨。”

当初芸生领着母亲封氏等人经密道逃出泰兴。鲜氏人从后追杀不放。贺家的护卫陆续死去。到最后就还只剩下了三个护卫。眼看着追兵将至。芸生当机立断。命那三名护卫带着已经昏迷的封氏与庶弟及贺泽的一对儿女先行逃走。自己却拖着筋疲力尽的莫氏翻山越岭。往前逃命。

莫氏嫌自己拖累芸生。一心想着自尽守贞。芸生当时二话不说。抬手狠狠地扇了莫氏一个耳光。冷声喝道:“要死。也等见着了鲜氏人的面再死。到时我绝不拦你。”

说完。她就又拖着莫氏往前挣命。眼看就要被鲜氏人追上时。幸亏云西人马及时赶到。这才救了下了两人。后來。听闻泰兴水军已经返回。芸生便就将亲人托付给了云西王府。自己却带着护卫來了军中。

贺泽本就与芸生亲厚。后來接到莫氏的信件。知晓她们逃亡路上的经历。对这个堂妹更是多了几分感激与敬重。现听闻芸生突然不见。他自是焦急万分。定神想了一想。又问那送信人道:“军中可有船只往江北來。”

那人摇头道:“沒有。属下也怕芸生小姐偷偷渡江。特意去查过了。今日除了您的船。并无军舰渡江。”那人说到这里。却是猛地停下了。面­色­变了变。“还有属下的船。属下急着过江來给你报信。见码头上正好停着一艘空船。一时顾不上查看。就驾船过來了。若是芸生小姐提前就藏到了舱中……”

贺泽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提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怒声骂道:“蠢货。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独自驾船渡江。只有等着机会藏别人的船上。叫别人带她过江。一艘空船停在那里。你竟然连看也不看。”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告饶。只不停地磕头。郑纶却是有些不解。忍不住问贺泽道:“芸生往江北來做什么。”

贺泽面­色­­阴­鹜。闻言答道:“泰兴。她要去泰兴向纥古越讨要叔父的尸身。”

纥古越攻下泰兴后。将贺臻的尸体吊在城楼上示众了三日。后因着天气日渐炎热。这才命人收回了城内。贺泽來后。曾派人前去向纥古越讨要贺臻的尸首。却未能要回。因此。抚平水寨里虽为贺臻设了灵堂。却是沒有他的尸首。

贺泽越想越觉得芸生是去了泰兴。芸生是外柔内刚之人。­性­子看着温和绵软。内里却是极为倔强刚强。她之前就要去泰兴索要父亲的遗体。被贺泽强行拦下。今日瞧着贺泽不在军中。定会趁机偷偷渡江前往泰兴。

可纥古越恨极了贺家人。就连贺泽提出用金银赎回亲人尸首都不肯应。又怎会把贺臻尸首还给芸生。芸生此去。必会凶多吉少。贺泽面­色­十分难看。冷声吩咐随从道:“上马。去泰兴。”

早有随从把贺泽坐骑牵了过來。贺泽翻身上马。提缰欲行时。却听得郑纶说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最好能在城外截到她。”

贺泽有些意外。一时却顾不上细想郑纶为何也要同去。不过郑纶武功高强。若是有他同去。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好对付。他感激地向着郑纶抱了抱拳。道:“多谢。”

言罢。贺泽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疾驰出去。郑纶叫过亲卫來。命他回去给辰年捎了句话。这才带了十多个亲卫往泰兴方向追去。

辰年还在中军大帐等着郑纶。见他久不回來。正奇怪间。就得了那亲卫捎回來的口信。听闻郑纶竟随着贺泽一同去了泰兴。辰年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不由问那亲卫道:“一同去了泰兴。两军主将。身边只带了几十个亲卫。他们就这样去了泰兴。”

☆、第九十一章泰兴城下

那亲卫点头道:“是。”

辰年心中只觉荒唐。沉着脸在帐中來回踱了几步。忽地抬头与那亲卫说道:“你速去找陈副将。将此事告知于他。同时请他立刻点出两万­精­兵。派往泰兴去接应郑将军。快去。”

陈副将稳重老成。万一郑纶有个什么意外。还需得他出來主持大局。辰年吩咐完这亲卫。又命跟自己前來的傻大回义军报信。道:“我去泰兴追郑将军。你回去和灵雀他们说。叫他们做好准备。许得要提前与鲜氏开战。”

傻大有这点好处。那就是辰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连个“为什么”也不会问。现听辰年这样吩咐。傻大应了一声。撒腿就往义军跑去。辰年自己则胡乱寻了一匹战马。快马加鞭往西去追郑纶。

泰兴城外。芸生却是刚刚走近城门。她孤身一个弱女。又身穿重孝。这般不慌不忙地往城下走。倒是把城墙上的士兵都看得愣住了。既未放箭­射­杀。也未出声喝止。只眼瞧着芸生一步步地走到了城门外。第一时间更新

芸生在鲜氏王庭待了三年。已是把鲜氏话学得差不多。立在城下。用鲜氏话高声说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你们左将军纥古越。”

城上守兵见她竟能说鲜氏话。均都十分惊奇。又听她说找纥古越。忙一级级报了上去。消息送到纥古越处时。步六孤骁正好也在他这里。听闻城外有个身穿重孝的汉女点名找他。纥古越一时沒想到芸生身上。还当是辰年來寻他。先是一怔。随即便就皱了眉头。冷声道:“赶她走。告诉她。她既为贺臻披麻戴孝。就与我再无­干­系。”

那士兵应诺。正欲退出。却被步六孤骁拦下。步六孤骁看一眼纥古越。问道:“会不会是辰年。”

“是又怎样。”纥古越面无表情。漠然说道:“她自认贺臻之女。我不杀她。已是留情。”

步六孤骁却同情辰年处境。劝道:“贺臻毕竟是她生父。汉人又最讲忠孝伦理。她也是身不由己。”

纥古越淡淡看步六孤骁一眼。却是连与他争辩都懒得。只问道:“怎么。你想要她进城。”

步六孤骁被他问得一愣。想到此刻城中情形。他思量了一下。便就说道:“我过去看看。若真是辰年。就劝她走。”

纥古越沒什么反应。既沒应声。却也沒有出声拦他。

步六孤骁只当他是默许。带了那士兵赶去城门。人刚到了城墙下。就听见墙上有人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话音未落。利箭破空之声顿起。一时密如急雨。步六孤骁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地高声喝道:“住手。”

他脚上使出轻功。几步冲至城墙上。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墙上的鲜氏军官瞧他到來。忙喝停了弓箭手。向着步六孤骁迎了过來。行礼道:“禀报将军。有几十个汉人骑兵往城下冲來。属下正命人­射­箭拦击。”

步六孤骁此时也已到了女墙后。第一时间更新往那城外看了一眼。就见远处果然有三四十个汉人骑兵。刚刚被城上­射­下的箭雨逼停在一箭之地外。近处城门外还站了个身穿重孝的年轻女子。看模样却不是辰年。

郑纶与贺泽他们一路追到这里。见芸生已到城下。贺泽顿时大急。本想带人冲过去将她救回。却被城上鲜氏人用弓箭拦下。他单手握紧缰绳。勒停战马。急声叫道:“芸生。快回來。”

不想芸生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就又转过身去。仰头望向城上。

在王庭时。步六孤骁曾见过芸生两面。此刻已是认出她來。他不觉有些惊讶。微微眯眼。又看了看远处的贺泽与郑纶等人。略一思量。便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吩咐身边护卫道:“你速回城守府报信。说來人是贺臻之女贺芸生。还有。郑纶与贺泽俱都追來。正在城外。”

那护卫面露惊愕之­色­。显然也是知道郑纶与贺泽的身份。忙往城下飞奔而去。第一时间更新步六孤骁又招手叫过刚才那军官來。吩咐道:“你盯紧了下面那女子。尽量不要伤她。可既不能放她进來。也不能放她放走。”

那军官虽不解步六孤骁为何会做如此要求。可这要求却不难办。只需用些弓箭手便可做到。他忙朗声道:“属下遵命。”

步六孤骁匆忙而去。边走边吩咐身边传令兵道:“立刻调一千骑兵到东门。随我出城。”

城外。贺泽见唤不回芸生。便就又尝试着催马前行。不想刚一进入城上弓箭­射­程。那箭雨又至。竟比上一次还要密集。迫得众人只得又退了回來。芸生瞧见城墙上放箭。生怕贺泽他们受伤。忙向后喊道:“十二哥。你们回去。不要管我。”

贺泽气极。怒声叫道:“贺芸生。你给我滚回來。”

芸生一脸倔强之­色­。用力抿了抿­唇­。“不。我要见纥古越。我要向他讨回父亲他们的尸首。”

贺泽闻言急怒交加。第一时间更新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來。芸生却又抬头看向城墙之上。再一次喊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纥古越。”

那城上的鲜氏军官也是颇有心计之人。知晓步六孤骁有意拖着城下那些人。便就回道:“这位姑娘。你先耐心等一等。我已派人进去报信了。只要我们左将军说见你。我就开了城门放你进來。”

芸生与那军官说得都是鲜氏话。幸好郑纶曾在冀州与鲜氏贺兰部交战过。身边亲卫中有会鲜氏话的。将那对话翻译给众人听。郑纶听完。眉宇间更添几分凝重。与贺泽说道:“这人显然是在有意拖延时间。鲜氏人怕是另有打算。我们需得尽快离开。”

单论心机。贺泽比郑纶还要胜上几分。他强行忍下怒火。哄芸生道:“芸生。你先回來。我有话要与你说。待说完了。你再进城去寻纥古越。”

芸生知贺泽定是要骗自己回去。又见纥古越不肯见她。更是犯了犟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对贺泽的话充耳不闻。只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贺泽恨得咬牙。若换做旁人。他怕是早已调头离开。可城下那人却是他自小疼爱的妹子。是肯用­性­命去护他妻儿的人。他不能不顾。

郑纶抬头瞧了眼城墙上的弓箭手。又看了看与芸生之间的距离。轻声道:“距离太远。一來一回。对方至少能放五六轮箭。你设法叫芸生往这边走一段。我过去将她带回。”

贺泽轻轻点头。与芸生说道:“芸生。你往这边过來几步。十二哥有些话要与你说。不好叫鲜氏人听到。”他停了一下。暗自咬了咬牙。又道:“十二哥发誓。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放你回去。如若违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芸生不想堂兄会发出这样的毒誓來。忙回过身去。急声喝止道:“十二哥。”

贺泽淡淡苦笑。道:“芸生。十二哥不骗你。只想私下里与你说几句话。”

芸生终于被他说动。转身往回走來。不想刚一迈步。城墙上箭雨又落。却是齐齐地落在她身前不远处。芸生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两步。回头骇然地看向城墙之上。就听得那鲜氏军官喊道:“姑娘。你先别走。左将军这就來了。”

芸生僵了一僵。顿时明白自己已被鲜氏人扣做了诱饵。忙嘶声向着贺泽他们喊道:“十二哥。快走。你们快走。不用管我。”她停了一下。又叫道:“我救过纥古越。他不会杀我。”

可贺泽他们如何能抛下她不管。城墙上的弓箭手再一次引弓对准了众人。郑纶望贺泽一眼。道:“你等在这里接应。我带人过去救芸生。”

贺泽右臂已废。单臂提缰控马已是不易。根本无法冒着箭雨前冲。此时此刻。沒得时间叫他与郑纶客气。闻言只是说道:“有劳郑兄。”

郑纶低声吩咐了亲卫几句。向着贺泽微微颌首。贺泽高坐在马上。忽地向芸生高声喝道:“芸生。往前两步停下。”

芸生一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虽沒立刻明白贺泽的意图。可出于对他的信任。当即就往前大步跨了两步。不出贺泽所料。城墙上又­射­出一波箭雨威吓芸生。那箭雨刚刚放出。郑纶便就带着十几名亲卫猛地策马冲出。向着城下驰去。

鲜氏弓箭手乃是分做两组­射­箭。第一队箭手放了箭便就抽身往后退去。后面等候的一队立即顶上。如此往复交替。­射­箭速度自是比一队人快了许多。可即便这样。两箭之间也空隙。就这么须臾的功夫。郑纶已是带人冲至半途。挥剑挡下了第一波箭雨后。十几名亲卫忽地分散开來。四下奔逃。只郑纶一人径直往芸生处冲去。

第二波箭雨又至。却随着那些亲卫的分散而稀疏了许多。郑纶挥剑斩落几只羽箭。身下坐骑虽是中了箭。却未伤到要害。沒有大碍。他催马驰到芸生身前。探身下去一把将她提到马上。忙又拨转马头往外疾驰而來。

贺泽看得紧张万分。瞧郑纶已带着芸生往回驰來。心中顿是一松。他那口气尚未吐出。无意间抬头瞥了一眼城墙之上。面­色­却是骤然一变。厉声喝道:“小心。。”

话未喊完。半空中便就忽地爆出一声尖利震耳地长鸣。一支长箭破空而來。带着凛然的杀意。直直­射­向马上的郑纶。

说來也是神奇。郑纶像是早就感应到了那股杀气。在贺泽发声示警之前便就猛地往下俯身。那长箭紧擦着郑纶背心而过。穿透他身前的马颈之后。势道仍然不减。深深地钉入土中。郑纶身下坐骑顺着惯­性­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这才猛地往前栽去。轰然倒地。

郑纶抱着芸生就势滚落下马。停也不敢停得一下。只将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拔足往前疾奔。

贺泽被刚才那一幕惊得肝胆俱裂。一时顾不上许多。忙策马往前去接应郑纶。不想却却有一骑斜刺里飞出。往郑纶处直冲过去。

城墙上又一枝利箭尖啸着­射­來。比上一箭來势更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郑纶怀里抱着芸生行动不便。根本就无法避开那箭。只能尽力往旁侧闪身。试图避过背心要害之处。就在这电闪火花之间。忽有一柄飞镖从侧面打來。与那箭头正正地撞在一处。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将那箭头打得偏了方向。斜斜飞向一旁。

郑纶避过一劫。既惊又喜。不由转头看去。瞧着竟是辰年纵马而來。面­色­顿时大变。慌忙叫道:“走。快走。”

箭雨之中。辰年已是飞驰而至。她猛地收紧一侧缰绳。策马从郑纶身后绕过。紧贴着他并排而行。口中急声叫道:“上马。”

郑纶脚下狂奔不停。只将早已吓傻的芸生举到辰年马上。大力拍了一下马臀。催促道:“你们快走。”

辰年不是为救芸生而來。可此刻却也做不出把芸生丢下马的举动。她匆忙瞧了郑纶一眼。见他身上虽有箭伤。却不甚严重。便就催马向着贺泽等人奔去。离着他们尚有一段距离。辰年就将身前的芸生提了起來。向贺泽高声喝道:“接着。”

她本想将芸生往贺泽马上掷去。待看到郑纶垂在体侧的右臂。却又忽地改了主意。手腕一转。就将芸生扔向了郑纶身侧的一名亲卫。

那亲卫一直紧紧护在贺泽马侧。武功自是不弱。见状忙使了巧劲化去芸生落下的力道。稳稳地接住了她。辰年冷声叫他们先走。自己却勒缓了战马。等着身后的郑纶。

郑纶内力深厚。又沒了芸生这个负担。疾奔起來速度可追骏马。眨眼工夫就追到了辰年身后。此刻已是出了鲜氏弓箭手的­射­程。郑纶心中稍松。又见辰年竟然在此等他。心中更是冒出不尽的欢喜。不等辰年吩咐。纵身跃到马上。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辰年腰肢。朗声道:“快走。”

两人同骑一马。往东逃去。跑不多远。他的那些亲卫也都纷纷追了上來。郑纶扫了一眼。发觉少了四五个人。猜到定是折损在了泰兴城外。心中不觉沉了一沉。

贺泽带着人就等在前面不远处。瞧着郑纶他们安全逃出也是由衷地欢喜。向郑纶抱拳道谢。“今日之恩。贺泽永生不忘。”他说着又转向辰年。迟疑了下。谢道:“多谢出手相救。”

辰年脸上遮着面具。瞧不出神情。只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眸子里瞧出些淡漠來。她沒有理会贺泽。回头望向远处的城墙。刚才那几箭分明有些熟悉之感。却又不像是义父或是陆骁。会是谁。泰兴城内除了他们两个。谁还能有这般功力。

辰年心生不安。侧头与郑纶说道:“我已请陈副将带两万­精­兵前來接应。我们需快些过去与他会合。以免生变。”

她虽未说半句指责之言。可那周身的冷意却表明了她的态度。郑纶微微有些发怔。心思有些飘忽。一时想他这般冒险來救芸生。定会叫辰年误会自己喜欢芸生。他与她之间将离得更远。一时却又想就叫辰年这样认为也好。起码不会叫她察觉到他的心思。对他避之不及。

辰年那里却不知郑纶心思。瞧他沒有回声。诧异地回头看他。“郑将军。”

郑纶这才猛地回神。应道:“好。”

辰年又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正欲策马而走。那一直呆愣愣地坐在亲卫马上的芸生却是忽地喃喃说道:“是拓跋垚。拓跋垚在泰兴。”

她这句话沒头沒脑。把众人都说得一愣。贺泽瞧着她神­色­恍惚。不觉忧心。问道:“芸生。你说什么。”

芸生抬头茫然看向贺泽。过得片刻。那空洞无神的目光才渐渐清明。道:“十二哥。刚才­射­箭的那人叫尉迟洛归。箭法无双。从不离拓跋垚左右。”

☆、第九十二章阵中英姿

经芸生一提醒。辰年忽地想起來。那年在宣州城南的杏林内。拓拔垚身边确实有一个神箭手。当日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突放冷箭。若不是樊景云出手相救。她非死即伤。

“拓拔垚怎么会在泰兴。”贺泽却是有些不信。又问芸生道:“是不是你认错了。”

芸生还未回答。辰年已是冷声说道:“应该沒错。我曾与那箭手有过交锋。的确像是同一人。”

她都这样说。众人这才信了。郑纶与贺泽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拓拔垚不会独自前來。他既然在这里。那鲜氏大军必然也在。可豫州的封君扬为何毫不知情。拓拔垚到底是什么时候來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难不成在封君扬到达豫州之前。他就已经带军南下了。可既然这般。为何只在豫州城外留四万人马。眼睁睁地看着封君扬占住了豫州。

贺泽道:“若是拓拔垚真的在泰兴。必有图谋。”

这简直就是废话。辰年暗骂。拓拔垚总不会是來此游玩的。她心中隐约有些念头。却又模糊无形。叫人一时抓握不住。对于拓拔垚。她比郑纶与贺泽两个更多一份了解。那夜她偷偷潜入杏林被拓拔垚发觉。他身边分明有许多护卫。却亲自动手与她厮杀。足可见此人爱冒险。而且。好胜。

辰年敛了敛心神。道:“现在沒得功夫想这些。还是先回到军中的好。”她说完也不问身后郑纶的意见。第一时间更新一抖缰绳。当先而走。

贺泽等人忙在后追了上去。一行人往东行了还不足二里。忽有大队骑兵从东北方杀出。挟着雷霆之威。直向众人冲來。众人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勒了缰绳。这样的骑兵阵。就只他们这三四十人。根本扛不住对方的一次对冲。

贺泽叫道:“往南。去江边。”

他拨转马头往南疾走。辰年却是迟疑。陈副将正带兵往这边赶來。若他们就这样随着贺泽逃回水寨。陈副将那里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只会以为他们深陷敌阵。拼死來救。她略一思量。回头问郑纶道:“你身上的伤可严重。”

郑纶身上虽有几处见血。却都是被箭矢擦蹭所致。并不严重。“皮­肉­伤。不碍事。”

因着时间紧迫。辰年沒时间与他细说。只问道:“那咱们两个去会一会鲜氏的铁骑。从他们的骑兵阵中穿过。去与陈副将会和。可好。”

她这提议太过大胆。听得郑纶一愣。“咱们两个。”

“对。就咱们两个。”辰年笑道。她勒马而立。一手控缰。一手提刀。微微侧身与他说话。端得是英姿飒爽。“其余的人随着贺泽往南逃。咱们两个在后面替他们挡一挡。”

这些人中。也唯独他两人的武功。可以如此一试。郑纶只觉心如擂鼓。忽地涨出万丈豪情。朗声笑道:“好。”

就这片刻的功夫。那边的鲜氏骑兵又驰近了许多。贺泽纵马跑出去一段距离。不见辰年追來。不由回身望了一眼。见他两人竟迎着鲜氏骑兵而去。心中不觉一惊。有意转回去与他两个一同迎敌。可这念头刚一冒出就被理智打压了下去。贺泽咬了咬呀。回过头來。继续往南逃去。

再说步六孤骁带兵从东城门而出。直往西南Сhā來。为的就是拦住郑纶与贺泽两个。将其击杀。见把他们一行人拦了个正着。步六孤骁心中自然一喜。待瞧对方转而往南逃去。第一时间更新他不禁暗自冷笑。正要从后追杀。不料却有一骑迎着己方冲了上來。

这个如同自杀一般的举动。瞧得这些策马冲锋的鲜氏骑兵俱都是一怔。众人还未反应过來。那两人一马竟就冲到了眼前。距离越來越近。近到步六孤骁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骑士那瘦削的身形。覆面的银­色­面具。还有那一双明亮璀璨的眸子。

辰年。这是辰年。步六孤骁心中忽地一惊。下意识地往旁侧拨了拨马头。就在这时。辰年忽地纵身。从马上高高跃起。双手举刀。向着步六孤骁劈落下來。刀未至。刀风已至。杀气迫人。寒意凛然。步六孤骁不想辰年武功已是这般厉害。更料不到她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第一时间更新惊愕之下忙举刀相抗。喝道:“辰年。”

两刀相击。“当”的一声脆响。竟撞出点点火花。步六孤骁顿觉一股大力袭來。震得他手臂一麻。手中弯刀几乎抓握不住。辰年身子疾速下坠。似是想借着这股势道。将他压落马下。瞧她这般不管不顾。毫不留情。步六孤骁不觉有些恼怒。赌气一般地拼劲全部力气。举刀往上抗去。

一招一式。快似闪电。两人不过一个照面。步六孤骁却从辰年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他不觉一怔。尚未反应过來。辰年足下一点马首。已是借着他的那股力道又往上跃起。从他头顶飞掠而过。直往后而去。

待步六孤骁反应过來。第一时间更新回头看去。辰年身影已在飘落在另外一名骑兵马上。也是如法炮制。举刀居高临下地劈落。借着那骑兵举刀相抗的力道。再次跃起。就这般几次起落。眨眼功夫就逆着骑兵冲击的方向。出去了二三十丈的远。

骑兵大队冲锋时。根本无法立刻调头。而且为避免自己人相撞。战马与战马之间都隔有一段距离。不想辰年利用的就是这两点。弃了身下战马不要。纵跃着往前。身形左右飘忽。虽然险之又险。偏每次落脚点都是在马上。便是后面的骑兵有意躲闪。都避不开她。

再看郑纶。竟是紧随在辰年左右。千军万马之中。两人如同一对鹰隼。或比翼而飞。或相互追逐。虽惊险万分。却又畅快淋漓。冲至半途。辰年心神激荡。不禁长啸一声。体内真气催动得更急了些。避过那骑兵挥來的弯刀。直接踏上了他的头顶。借力一跃。又往后飞出数丈远。

郑纶被她激得好胜心起。两三次点跃。竟超到了辰年身前。辰年心中大为惊讶。她有五蕴神功无穷无尽的内力做底。方能达到这般地步。不想郑纶年纪轻轻。竟也强悍如斯。难怪连静宇轩都说他是练武奇才。

郑纶看她一眼。朗声笑道:“咱们比上一比。看看谁先冲过。可好。”

“好。”辰年应道。声还未落。人就已经有往前窜了出去。抢了先机。纵她已是绝顶高手。骨子里却仍是那个爱占人便宜的小小女匪。郑纶哈哈大笑一声。最后紧追上去。

两人这样一路追逐。竟是几乎同时冲了出來。辰年落地要早。可郑纶的落地点却比她更向前了一些。难分胜负。辰年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瞧着远处步六孤骁已是带着骑兵前锋绕了一个大圈转回身來。不觉与郑纶笑道:“这回不光是咱们两个比快了。还得和他们比一比。到底是人腿快。还是马腿快。”

两人不敢停歇。继续又往前疾掠。郑纶内力虽然深厚。却不似辰年这般用之不竭。更别说他之前为救芸生。已是耗费了不少力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又跑得片刻。郑纶便就慢慢显出内力不济來。速度虽还沒有落下。气息却是渐渐急促。步子也露出滞重來。

辰年瞧得分明。不觉转头说道:“你输了。”

郑纶微微抿­唇­。不甘示弱。正欲咬牙急冲。却见辰年向他伸过手來。玩笑道:“快点。再慢下去。就该落到他们­射­程之内了。小心被人­射­成了刺猬。”

她心思坦荡。此刻对郑纶只有战友之意。全无男女之情。可郑纶却不似她一般。他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握辰年的手。指尖刚一触及她的掌心。就觉得自己心跳似是又快了许多。仿佛下一刻就能冲破胸膛。跳将出來。

辰年一心只顾着逃跑。对郑纶的心思毫无察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郑纶只觉得一股刚正柔和的内力从她掌心传了过來。进入他的经脉。叫他­精­神顿是一振。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动。一时都忘了眼下两人是在逃命。只盼着就这样一直跑下去才好。

两人携手飞奔。直出去二三十里路。忽看到了前來接应的陈副将。辰年拉着郑纶继续狂奔。人还未到军前。口中却是高声叫道:“快。变换阵型迎敌。”

陈副将瞧他两人都安全回來。不觉大喜。忙迎上前來。叫道:“将军。谢大当家。”

郑纶身为宿将。论起排兵布阵。到底比辰年要强上许多。他松开辰年。跳上亲卫让出來的战马。几个命令下去。大军便就迅速地变换成作战阵型。以两万对一千。形势顿时逆转。辰年也新寻了坐骑。策马靠近郑纶。忽地说道:“步六孤骁那里。我來对付。”

郑纶一怔。随即便就反应过來。他心里不觉沉了一沉。垂了眼帘。低声道:“两军交战。你死我活。容不得手下留情。”

辰年微微侧头。诧异地瞥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你此刻内力近乎枯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來替你与他对阵。怎地就是要对他手下留情了。你若是不信我。那你就自己去。到时伤在他的刀下。可莫要怨到我的身上來。”

郑纶噎了一噎。竟是冷声说道:“我不怨。”

辰年瞧他这般逞强。实在难以理解。又觉得他喜怒无常。心中也有些不悦。索­性­就策马退到了一旁。不再理会郑纶。只等着他被陆骁击败。到时再去看他笑话。

再说带兵追來的步六孤骁。他分了一部分人马往南去追贺泽。自己却來追辰年与郑纶。不想他两人速度竟是这般快。竟把骑兵都远远地抛到了后面。待往东又追了几里。却遇到了汉人大军。

战或不战。这两个念头在步六孤骁脑中撞到了一起。战。己方人马与对方相差悬殊。又是正面对敌。几乎沒有胜算。但是。却可以拖住对方。等得身后大军赶來。不战。虽输了气势。却保全了兵力。而且。还可以作势败退。万一能引得对方追击。便就给城内的大军创造了可乘之机。

一时间。步六孤骁有些犹豫了。

☆、第九十三章一场混战

史载。新武四年六月的泰兴大战始于一场混战。交战双方虽然事先各有谋划。却因战争开始得太过突然。而被打乱了节奏。郑纶大军刚刚赶到泰兴之东。未及休整。便就被迫与鲜氏开战。鲜氏以逸待劳。初时本占据了上风。可随着贺家水军的渡江参战。形势顿时逆转。无奈之下。步六孤骁只得带军退回泰兴。据城而战。

按照之前的谋算。合郑纶与贺泽二人之力。夺下泰兴并非难事。谁知攻城战只才刚刚开始了两日。泰兴西侧却突然出现了鲜氏援军。

这十几万从天而降的鲜氏援军。实在是在郑纶等人的意料之外。

因着封君扬等人皆都预料北漠兵马不会为鲜氏人死战守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特放开泰兴西侧给北漠人马留出了退路。不想却被拓跋垚利用。将靖阳的十几万鲜氏大军悄悄调出。穿西胡草原而过。经由茂城、小葛城、汉堡一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泰兴之西。

如此一來。便是不算那十万北漠人马。鲜氏兵力也已占优。也多亏得鲜氏援军是远道而來。人困马乏。战力受损。这才给了郑纶与贺泽抽身而退的机会。两人当机立断。立刻鸣金收兵。各自往东、南方向退军。

贺泽带军退往江边。欲要渡江回水寨。不料停在江边的水军船只却遭到了鲜氏人的偷袭。数千艘战船被焚。夜­色­中。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江面。贺泽前路被斩断。后面又有鲜氏人马追杀。第一时间更新眼看就要全军覆沒之时。辰年带义军骑兵从东北方向杀回。以楔形队列从鲜氏军左后侧翼Сhā入。犹如一把利刃。生生地将鲜氏大军的阵线撕裂了一个口子。救得贺泽军队往东北而來。与郑纶军合军一处。

连日苦战。众人皆都是一身狼狈。郑纶在与步六孤骁的对阵中受了伤。便是辰年。也因着带军救援贺泽。身上也挂了彩。骑兵以楔形阵列冲击。虽然穿透力极强。可同时。那位于最先的将领却也最危险。若不到万不得已。沒有将领愿意用这种阵列。

贺泽深知这阵列的优劣。心中对辰年更多了几分感激。特意去寻她道谢。辰年手臂被流矢­射­中。正坐在地上让灵雀给她包扎伤口。瞧见贺泽前來。只撩了撩眼皮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谢我。救你非我本意。不过是大局为重罢了。”

贺泽闻言只是无奈一笑。对灵雀的白眼视而不见。就在辰年对面席地坐下。说道:“我觉得我们都小瞧了拓跋垚。若不是这回提前开战。误打误撞地坏了他的计划。叫他援军得以绕到你们身后。咱们两军怕是都要损在他的手上了。”

贺泽所言非虚。众人视线皆都放在泰兴城。若鲜氏援军从北悄悄绕过泰兴。堵到郑纶大军身后。到时开战。他们就要腹背受敌。莫说去救贺泽。就是自身也要难保。

辰年漠然不语。贺泽坐的片刻。自觉无趣。正欲起身离开。郑纶却已是从远处过來。道:“王爷已带兵南下。不几日就可以到达。”

众人听得俱都是­精­神一振。贺泽不觉有些惊讶。奇道:“这样快。可是先锋骑兵。”

因豫州与泰兴之间是江中平原。若只是骑兵先锋。倒是可以几日便到。不想郑纶却是摇头。道:“不是。骑兵先锋已往西去截断拓跋垚的退路。往泰兴來得是王爷的中军。”

听他这样一说。众将面上不禁都露了喜­色­。封君扬能來得这样快。实在出乎众人意料。该是他刚回到豫州。就得到了拓跋垚南下消息。所以才能有这样快的反应。

贺泽却是扯了扯嘴角。道:“大伙先别忙着高兴。就怕拓跋垚也知道云西王大军将至。不会叫咱们等到他來。”

这句话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把众将的喜悦浇了个灭。拓跋垚甘冒奇险。十几万大军从靖阳千里迂回到泰兴城外。为的就是先集中兵力灭了郑纶与贺泽。然后再回身专心对付封君扬。他怎会坐等着看己方几路大军合围泰兴。

郑纶在接到封君扬军报之后就已想到了此处。所以他面上一直平淡。现被贺泽说破。倒也沒什么变化。沉声道:“事到如今。东逃也躲不过鲜氏骑兵的追杀。反倒不如掉过头來迎敌。只要能坚持上三五天。等得王爷大军赶到。便能逆转战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贺泽淡淡一笑。道:“便是如此。也该往东走上一走。占个有力的地形在与鲜氏对阵。”

泰兴往东便会进入襄州的丘陵地带。多山岭与矮山。若是能将鲜氏追军引到那里。他们的胜算便就又多了几成。

辰年一直沉默不语。郑纶不由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怎样想。”

辰年想了一想。站起身來将郑纶叫至一旁。道:“擒贼先擒王。我想进泰兴城。。”

“休想。”郑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辰年受伤已是叫他极为内疚。怎会容她再以身犯险。只身去那泰兴。郑纶抿了抿­唇­。又道:“你领兵先往东撤。我在后阻击鲜氏追兵。”

辰年态度强硬地与郑纶对视。道:“拓跋垚一心要在封君扬大军到來之前肃清泰兴外围。你根本挡不住他。我去泰兴。虽是冒险。却是险中取胜的法子。”

此刻天­色­渐亮。东方启明星起。却夺不去她眼中的光辉。郑纶怔怔瞧得片刻。这才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安全。不用你去泰兴。我会在此挡住鲜氏追兵。撑得王爷带兵前來。到时一样可以取胜。”

辰年闻言不觉沉默。过了一会儿。却是轻声说道:“郑纶。我不光是为了取胜。我还想少死些人。不论是汉人。还是鲜氏人。”她停了一停。又道:“你知我的身世。贺臻虽然是我的生父。可我与他之间毫无感情。甚至只有怨恨。而我的母亲。养我长大的义父。他们都是鲜氏人。我身上有一半的鲜氏血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与鲜氏人对阵。我刀下每多一条鲜氏人的­性­命。我都会觉得内疚。”

郑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辰年。

辰年轻轻一哂。“很可笑。是么。我从冀州一路杀來。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氏人的血。却说自己并不想杀鲜氏人。这话要是被人听到。定会觉得我伪善至极。”

“不。不会。”郑纶忽地低声说道。“辰年。你沒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以战去战。以杀止杀。这不是错。这是大义。”

辰年不想郑纶能说出这样的话來。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轻轻一笑。“多谢。”

就在这时。忽有斥候疾驰而至。向郑纶禀报道:“将军。鲜氏大军从后追來。距我军已不足二十里。”

天­色­不过刚亮。鲜氏追兵竟就到了。众人俱都一惊。齐齐往郑纶处看來。等着他的决策。郑纶看辰年一眼,道:“先击退追兵。再说你去泰兴之事。可好。”

辰年点头。沉声应道:“好。”

郑纶又转头问贺泽:“贺将军是本地人。可知哪里地形适合设伏。”

贺泽略一沉吟。答道:“此处往东北三十多里。有一座矮山叫元宝山。可以设伏。第一时间更新”

郑纶果断说道:“好。那请贺将军领部众先行往那里去设伏。我率军在此阻击追兵。然后诈败。将敌军引向那里。”

贺泽应下。翻身上马。带着贺家军先行离去。

郑纶又冷静地下了几道军令。各个将领一一领命而去。准备在此列阵迎战鲜氏追兵。辰年所领的义军却悄悄往北而來。择了一处缓坡隐蔽。只等鲜氏军队与郑纶交战之后。再从敌军侧后方冲出。偷袭敌阵。

这个任务。比起那些须得正面迎敌的军阵。危险小了许多。温大牙虽不怕死。却也不禁暗暗侥幸。小声与身边的灵雀说道:“那郑纶倒也算厚道。沒叫咱们义军挡在最前面。替他的嫡系送死。”

其实从冀州与郑纶联手抗击鲜氏贺兰部。到一路西行前來救援泰兴。郑纶对义军一直厚道。灵雀­性­子耿直。闻言不由说道:“温大哥快别这样说话。郑将军是位坦荡荡的大丈夫。我以前倒是错怪他了。”

温大牙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我这不也是夸他呢嘛。”

灵雀沒有说话。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往前去寻辰年。温大牙身侧的方勋瞧得奇怪。忍不住凑到温大牙跟前。低声问道:“我瞧着鲁姑娘这阵子脾气见长。不知哪一句话沒说对就引得她不高兴。以前也不觉得她这般啊。”

温大牙转头看方勋一眼。张了张嘴。话到舌尖却又变了。只惊讶道:“有吗。我觉得她一直就是这般心直口快的啊。”

方勋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温大牙在与他装傻。笑了一笑。却是沒说什么。

等不得一会儿。就听得南方地面隐隐震动。又过片刻。便传來了震天的喊杀之声。辰年不禁低声说道:“已是接战了。”

灵雀轻轻点头。默得片刻。忽地问辰年道:“大当家。要是领兵追來的鲜氏将领是陆大哥。怎么办。”

辰年闻言。转头看她。

灵雀一向刚强的面容忽地露出些迷茫。她不觉低了头。轻声道:“虽然从我回到江北那一天起。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要与陆大哥兵戎相见。可等这一天真的到了。我却又怕了。”

她尚且如此。那与陆骁纠葛更深的辰年呢。灵雀抬眼去看辰年。问道:“大当家。你那日从陆大哥刀下救郑将军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能想些什么。开始就想着瞧郑纶笑话。待到后來。又想着赶紧把郑纶救回來。千万不能叫他被陆骁一刀给劈了。”辰年微微有些失神。­唇­角边的笑意转瞬而逝。快得仿佛不曾有过。

其实。她并不怕陆骁带兵前來。因为她武功比他好。可以生擒了他。她怕的。來的人不是陆骁。而是她的义父。不是清风寨里的穆展越。是鲜氏的左将军纥古越。

山坡上观望的斥候已经打出了手势。辰年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沉声喝道:“出发。”

☆、第九十四章沙场对阵

大夏永平二年,江北。

一场大雪从十月十七开始飘起,直落了两个日夜还不肯停歇,将整个泰兴城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仿佛已把人世间肮脏污龊都涤荡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的星光来,夜­色­本应该是浓黑的,偏又被地上皑皑的白雪映成了灰茫茫的白。街道上一片寂静,只能闻得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给这寒夜平添了一分清冷。

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城南一座宅院深处却突然失了火。那火从屋中烧起,妖娆的火苗从窗棂中钻了出来,顺势绕上了屋檐,再被风一带,火势顿时大了起来,烧得木质的房梁劈啪作响。

即便是在深夜,这样的大火也早该惊醒了人,可奇怪的是四下里却一直没有响起人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黑衣少年一步步地从后院往前院慢慢走着,不时地挥起手中的长刀,将拦在面前的侍卫一一砍倒。背后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带血的面容映得越发狰狞。

少年身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襁褓,身后却还背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极轻,头无力地耷在少年的肩上,眉目轮廓颇为深刻,面­色­却如纸一般苍白,嘴角上还带着黑­色­的血迹,映着火光,触目惊心。

女子只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道:“放下我,从后街走。走!带着辰年走!”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抿了抿­唇­角,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带血的长刀。

女子的声音越发的无力,到后面已是开始断断续续,“走……求你,放下我,辰年……就是我的……命,养大她……”

“不!”少年的声音暗沉嘶哑,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既是从大门里将你抬进来的,我就能带你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女子听了,似是想要笑,可嘴角只弯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原来,她也是被人用了八抬大轿从那大门里抬进来的啊,可为何却会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身上的痛楚已是没了,连四周的万物也离她渐渐远去,唯有往事一幕幕扑面而来……

她攒了全部的气力,将嘴凑到了他的耳旁,却只能吐出三个字来,“我好后——”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是全然没了。少年身子一僵,只觉得心也似随着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膛中都空荡荡的了。

还痛吗?分明是还痛着的,却不知这痛能落在何处,心都没了,还怎么心痛?

面前像是有着杀不完的人,总也看不到那城守府的大门,可他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存着一个念头,他要带她走,要带她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哪怕那是地狱之门,他也要杀光了这些拦路的恶鬼,将她带了出去!大夏永平二年,江北。

一场大雪从十月十七开始飘起,直落了两个日夜还不肯停歇,将整个泰兴城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仿佛已把人世间肮脏污龊都涤荡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的星光来,夜­色­本应该是浓黑的,偏又被地上皑皑的白雪映成了灰茫茫的白。街道上一片寂静,只能闻得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给这寒夜平添了一分清冷。

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城南一座宅院深处却突然失了火。那火从屋中烧起,妖娆的火苗从窗棂中钻了出来,顺势绕上了屋檐,再被风一带,火势顿时大了起来,烧得木质的房梁劈啪作响。

即便是在深夜,这样的大火也早该惊醒了人,可奇怪的是四下里却一直没有响起人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黑衣少年一步步地从后院往前院慢慢走着,不时地挥起手中的长刀,将拦在面前的侍卫一一砍倒。背后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带血的面容映得越发狰狞。

少年身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襁褓,身后却还背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极轻,头无力地耷在少年的肩上,眉目轮廓颇为深刻,面­色­却如纸一般苍白,嘴角上还带着黑­色­的血迹,映着火光,触目惊心。

女子只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道:“放下我,从后街走。走!带着辰年走!”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抿了抿­唇­角,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带血的长刀。

女子的声音越发的无力,到后面已是开始断断续续,“走……求你,放下我,辰年……就是我的……命,养大她……”

“不!”少年的声音暗沉嘶哑,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既是从大门里将你抬进来的,我就能带你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女子听了,似是想要笑,可嘴角只弯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原来,她也是被人用了八抬大轿从那大门里抬进来的啊,可为何却会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身上的痛楚已是没了,连四周的万物也离她渐渐远去,唯有往事一幕幕扑面而来……

她攒了全部的气力,将嘴凑到了他的耳旁,却只能吐出三个字来,“我好后——”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是全然没了。少年身子一僵,只觉得心也似随着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膛中都空荡荡的了。

还痛吗?分明是还痛着的,却不知这痛能落在何处,心都没了,还怎么心痛?

面前像是有着杀不完的人,总也看不到那城守府的大门,可他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存着一个念头,他要带她走,要带她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哪怕那是地狱之门,他也要杀光了这些拦路的恶鬼,将她带了出去!大夏永平二年,江北。

一场大雪从十月十七开始飘起,直落了两个日夜还不肯停歇,将整个泰兴城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仿佛已把人世间肮脏污龊都涤荡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的星光来,夜­色­本应该是浓黑的,偏又被地上皑皑的白雪映成了灰茫茫的白。街道上一片寂静,只能闻得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给这寒夜平添了一分清冷。

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城南一座宅院深处却突然失了火。那火从屋中烧起,妖娆的火苗从窗棂中钻了出来,顺势绕上了屋檐,再被风一带,火势顿时大了起来,烧得木质的房梁劈啪作响。

即便是在深夜,这样的大火也早该惊醒了人,可奇怪的是四下里却一直没有响起人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黑衣少年一步步地从后院往前院慢慢走着,不时地挥起手中的长刀,将拦在面前的侍卫一一砍倒。背后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带血的面容映得越发狰狞。

少年身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襁褓,身后却还背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极轻,头无力地耷在少年的肩上,眉目轮廓颇为深刻,面­色­却如纸一般苍白,嘴角上还带着黑­色­的血迹,映着火光,触目惊心。

女子只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道:“放下我,从后街走。走!带着辰年走!”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抿了抿­唇­角,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带血的长刀。

女子的声音越发的无力,到后面已是开始断断续续,“走……求你,放下我,辰年……就是我的……命,养大她……”

“不!”少年的声音暗沉嘶哑,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既是从大门里将你抬进来的,我就能带你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女子听了,似是想要笑,可嘴角只弯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原来,她也是被人用了八抬大轿从那大门里抬进来的啊,可为何却会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身上的痛楚已是没了,连四周的万物也离她渐渐远去,唯有往事一幕幕扑面而来……

她攒了全部的气力,将嘴凑到了他的耳旁,却只能吐出三个字来,“我好后——”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是全然没了。少年身子一僵,只觉得心也似随着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膛中都空荡荡的了。

还痛吗?分明是还痛着的,却不知这痛能落在何处,心都没了,还怎么心痛?

面前像是有着杀不完的人,总也看不到那城守府的大门,可他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存着一个念头,他要带她走,要带她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哪怕那是地狱之门,他也要杀光了这些拦路的恶鬼,将她带了出去!

☆、第九十五章罪魁祸首

贺泽正在元宝山等得心急如焚,瞧着辰年、郑纶等人竟与封君扬一起回转,惊喜交加,忙拍马迎上前來,远远地便就向封君扬笑道:“你來得倒是及时,我以为还得苦等上三五日呢。”

他说着这话,目光却是落向了辰年,瞧她高坐马上安然无恙,眼中不觉多了些暖­色­。辰年神­色­却是漠然,只淡淡地瞥了贺泽一眼,便就跳下马來走向郑纶那里,伸手将纥古越从马上扶下,又招呼迎过來的傻大等人,命其将人背到义军那里。

贺泽虽一心要手刃纥古越报仇雪恨,却是从未见过本人,一时沒有认出他來,看他衣装穿着像是鲜氏的高级将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芸生就跟在贺泽身后,待瞧清纥古越面容,面­色­兀地大变,不禁低呼失声。贺泽心生诧异,低声问她道:“这人是谁?”

芸生面容尚还怔怔,闻言只道:“是他……”

“谁?”贺泽追问。

芸生这才回神,用力抿了抿­唇­角,答道:“纥古越,这人就是纥古越。”

贺泽先是一怔,随即便就狂怒,似是只一瞬间,双瞳中就充满了血­色­。他咬紧牙关,二话不说,从马上纵身而下,举剑向着纥古越直刺过去。剑到半路,就被斜刺里飞來的一枚飞镖撞开,贺泽只觉左手一麻,长剑竟就脱手而飞。

辰年身形一晃,挡在贺泽身前,冷冷地看着他。贺泽面容悲愤,狠狠地盯了辰年半晌,怒极而笑,愤然说道:“谢辰年,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屠了贺氏满门!”

“我是养我长大的义父,”辰年神­色­淡漠,冷声说道:“他做了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贺泽不想辰年会这样回答,惊愕过后,又气又怒,连叫几个“好”字,恨声道:“我怎忘了你还有一半鲜氏血统!既然这样,你还來领什么义军,抗什么鲜氏,你该去鲜氏做你的王女遗孤才是!”

“贺泽!”封君扬冷声喝断了贺泽的话,不悦道:“够了。”

“沒够!”贺泽怒道,“纥古越杀我全族,屠我泰兴无数百姓,她谢辰年竟然还要护他­性­命,她到底是夏人还是鲜氏人?”

辰年闻言,向前踏上一步,反问道:“贺泽,你贺家是夏人还是鲜氏人?”

贺泽虽不知她为何会如此发问,却是想也不想地答道:“夏人。”

辰年又问道:“既是夏人,为何要屠杀清风寨八百无辜家眷?为何要挑动青、冀两州相斗?由此引发江北动荡。还有,泰兴城破之时,你贺家水军又在何处?为何不顾泰兴安危,却要顺江而下,你们图谋什么?”

她句句话都直指要害,竟把贺泽问得哑口无言。

辰年道:“贺氏被屠,是你贺家罪有应得。泰兴城破,更是因你贺家守城不利。若要追责,最先该死的就是贺臻,是你贺家!你贺家为着一己私利,挑起了江北战乱,给了异族可趁之机。也又是你贺家,在外敌当前之际,还一心想着去偷袭宜平,害得泰兴失陷。亏你还有脸來说别人!”

贺泽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辰年,好一会儿才能发声,嘶声叫道:“谢辰年!”

“我在。”辰年冷声应道,毫不相让。

贺泽欲要上前,却被芸生死死抓住胳膊,“十二哥,你忍一忍!忍一忍!”芸生说着,自己却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又转头去看辰年,哀求道:“谢姐姐,不管谁对谁错,逝者为大,求你别再说了。”

辰年不屑一笑,道:“动武还是讲理,你们尽可以來。别打不过人就要与人讲理,讲不出理又装委屈,沒得叫人耻笑!”

言罢,她再不看这对兄妹一眼,连封君扬与郑纶也不理会,只转身扶住了纥古越,与傻大说道:“走。”

封君扬早已下马,走到贺泽近前,淡淡说道:“大局为重。”

贺泽恼羞未退,恨声问道:“怎么?你要袒护谢辰年?”

封君扬闻言,似笑非笑地睃了贺泽一眼,却是反问他道:“你说呢?我不袒护她,难道还要袒护你不成?”

他答得这样理直气壮,贺泽愣了一愣,不觉气笑。封君扬也微微一笑,又转头看了看辰年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她就是这个­性­子,最是看重情义,看似冷硬,心地却软,不光对她义父,便是对别人也是如此。你莫忘了,是谁不顾生死将你从江边救了回來。”

就在昨日夜里,辰年带着义军骑兵,用了楔形阵列,以己身做刀锋,将贺家人马从鲜氏大军的围追当中救了出來,并因此受了箭伤。封君扬刚在路上知道了此事,此刻就舀來说贺泽,倒是把他堵得无话可说。

“十二哥,咱们多想想谢姐姐的好吧,若无她,昨夜里咱们就死在江边了。”芸生也在一旁劝道,停了一停,又轻声道:“和咱们有仇的是纥古越,不是谢姐姐。”

贺泽面容稍缓,眼中愤恨之­色­却是未消,默了一默,道:“纥古越杀我全族,此仇不能不报。便是把这条命还给她谢辰年,我也要杀了纥古越报仇。”

这种灭族之恨,确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消除的,封君扬不想再多说无用之话,看了旁边抿­唇­沉默的芸生一眼,与贺泽说道:“报仇的事日后再说,不必急在一时,眼下还是先说与拓拔垚决战之事吧。”

贺泽也是心智隐忍之人,又知此刻杀不了纥古越,只得强自压下心中愤恨,道:“好。”

不远处,简易的军幕已经搭起,封君扬率先而入,贺泽安慰地拍了拍芸生手背,这才随着郑纶等人一同进去。帐内,封君扬环视了众将一圈,瞧着唯独沒有义军中人,想了想,吩咐道:“去请谢大当家过來议事。”

传令兵领命而去,过得片刻,却是方勋与灵雀两个随着传令兵进來,道:“谢大当家有事在身不得前來,特命我二人过來听云西王差遣。”

封君扬闻言便知是辰年不放心纥古越,贺泽那里也想到了缘由,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嘲道:“谢大当家好大的架子。”

封君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与他计较,只向着方勋与灵雀两个略略点头。灵雀却是瞧不惯贺泽这般­阴­阳怪气,又恨他贺家害了清风寨八百家眷,差点叫她父女蒙冤,忍不住要怒斥贺泽,不想却被方勋一把拉回。

方勋压低声音求道:“鲁姑娘,快别再激祸了,真要打起來了,还不是叫鲜氏人瞧笑话!”

灵雀咬牙忍了又忍,这才随着方勋站到了诸将之后。他们在帐中商议军事暂且不提,只说辰年那里,此刻确是守在纥古越身边。纥古越已醒,因身上各处要|­茓­都被辰年封住,半点力气都使不出來,只能勉强倚坐在树下。他抬眼漠然地看了面前的辰年片刻,竟就闭上了双眼,对辰年不理不睬。

见他这般模样,辰年唯有苦笑,往旁侧退了几步坐下,怀抱双膝,陪着纥古越一同默坐。风吹过來,树叶刷刷作响,辰年不觉闭目,倾听片刻,忽地轻声说道:“义父,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杀人容易,救人难,纵是能杀百人千人,却也救不回你想救的那一人來。”

这树下只他们两个人,别的兵士离得都远,辰年的声音听入纥古越耳中,只觉字字清晰,他虽仍是闭目不语,眼睫却微微一颤。

辰年静了一会儿,又出声问道:“义父,如果当日你救出了母亲,现在会是怎样情形?”

会是怎样情形?他会带阿元离开,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带她离开,他带她去云西,去江南,去天下任何地方,他会守着她,护着她,陪她欢喜,哄她开颜??可惜,沒有如果,那日他沒能救出阿元,她死在了他的背上。

纥古越依旧不言,辰年涩然一笑,也不再言语,就这样默坐片刻,灵雀与方勋已是回转,过來寻辰年说事。辰年担心纥古越安全,不敢远离,只往旁边走了走,低声问灵雀道:“什么事?”

灵雀道:“云西王说他大军几日后就可赶到,就在泰兴与拓跋垚决战。”

辰年点头,又仔细问了问具体情况,在心中粗略算了一算,便是封君扬、郑纶以及贺泽的人马都凑在一起,也不过勉强能与拓跋垚持平。可拓跋垚却有守城之利,就这样与他在泰兴决战,胜算实在不大,封君扬为何要急于决战?

方勋虽也是出身草莽,头脑却比灵雀明白许多,见辰年沉吟不语,便就补充道:“我听云西王的部署,不像是要攻城,而是要与拓跋垚野战。”

辰年闻言不觉微微挑眉,难道封君扬有诱敌之计?她一时猜不到封君扬的谋划,索­性­也不再想,吩咐了灵雀与方勋两个回义军营寨,自己则转身又回义父身边。不想才走几步,却瞥到树林中有人影晃了一晃,瞧那身影,竟像是芸生。

辰年暗暗诧异,略一思量,作势转身去追灵雀他们,走得一段却又悄悄潜回,轻身飞上旁侧一棵大树,在枝叶中藏住身形,手上扣了一枚飞镖,默默看向纥古越所在的那棵树下。

过不得片刻,芸生果然出现,手握匕首,一步步小心地走向纥古越。

☆、第九十六章众生平等

纥古越虽然|­茓­道被封。听力却是未损。很容易就辨出來人并不是辰年。他睁眼去。见是芸生。不觉微微一怔。眉头随即敛起。芸生死死地咬着牙。那紧握匕首的手还是止不住发抖。那步子也似极为沉重。不过是七八步的距离。竟是好一会儿才走到纥古越身前。

纥古越一直沒有出声。直到芸生走近。这才强撑着站起身來。背靠树身而立。漠然着芸生。静待着她上前。瞧那情形。竟是连发声呼救都不屑去做。

辰年藏身在树上。只能到芸生的背影。见她手臂高高抬起。正欲­射­出飞镖去打她的手腕。不想芸生手臂在半空中擎了片刻。最后却是无力地垂落下來。那匕首也从她手中滑落。砸到草地上。发出低微地一声轻响。

辰年正诧异间。又见芸生慢慢蹲下身去。以双手捂面。竟就呜呜地哭了起來。那哭声极低。分明是在竭力压抑着。只在手缝间透出一些呜咽之声。听入耳中。却更叫人心中难受。

莫说纥古越。便是辰年。一时也是瞧得有些糊涂了。辰年迟疑了一下。收回了飞镖。只静静地向那树下。

芸生只哭了一小会儿。便就从地上站起身來。抬手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哑着嗓子与纥古越说道:“我不杀你。我若杀你了。谢姐姐又要为你报仇。我死不怕。却还要连累我十二哥。连累这泰兴的百姓。”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就是这人把她从泰兴掳到漠北王庭。几千里的路途。无数次的劫杀与凶险。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待到后來就剩下了他们两人。他冷漠寡言。生死关头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她明明知道他只是为了保住“王女遗孤”的­性­命。可心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动了。

也许。从飞龙陉见到那个孤独冷漠的刀客开始。她的心就已经动了。所以她才会随他走。哪怕是在他身受重伤昏迷时也未独自逃离。三天两夜。他昏迷了三天两夜。她就守了他三天两夜。也哭了三天两夜……

芸生知晓他心中有个叫阿元的女子。因为他昏迷时就一直在唤那个名字。可她也曾与他同生共死。还以为在他心中。她至少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到头來才知道。不过是自己在糊弄自己。他是纥古越。他只爱阿元一个。不管她多么羡慕。那份痴情都和自己沒有关系。

芸生的泪终于停下。她弯腰把匕首从地上拾起。直接揣入了怀中。立在那里怔怔地纥古越。纥古越不知芸生的心思。瞧她言行这般古怪。眼中露出不解之­色­。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芸生入眼中。自嘲地笑了笑。道:“纥古越。我不知道你的阿元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想她绝不会希望你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连她的女儿都不管不顾。谢姐姐重情重义。可你是否对得起她的这份情义。她把你当作亲生父亲。你是否又真的把她当作过女儿。”

若是真的把辰年当作女儿。怎会舍得丢她一人在动荡不安的江北。几年时间。不闻不问。芸生缓步后退。眼睛却是盯着纥古越不放。又问道:“阿元临死之时。念念不忘的到底是要你为她报仇。还是她的女儿。你报仇。到底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阿元。”

纥古越冷漠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丝震动。芸生心中已得答案。深深地了纥古越两眼。向他凄然一笑。便就毅然地转身离去。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下里又只剩下了风卷树叶的刷刷声。不知过了多久。纥古越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说道:“出來。”

辰年从藏身的树上跃下。往纥古越处走了过去。小心唤道:“义父。”

纥古越向她。说道:“你母亲临终时。确是只要我将你养大。并未要我为她报仇。我杀贺臻。灭贺氏。多是为自己泄恨。至于对你。也是厌恶多过喜爱。因你身上有贺臻的血。是阿元受他所骗。给他生下的女儿。”

这都是该答芸生的话。他一一说给了辰年听。不过最后一句却不是真话。他对辰年原本是喜爱多于厌恶的。不管怎样。她都是他养大的孩子。所以他才将她留在江北。只希望她能活得自由自在。可不想她却又走了与阿元同样的路。痛心之后便是失望。于是。他心中也就只剩下了为阿元报仇。

辰年嗓子有些发哽。勉强笑道:“不管怎样。义父都养大了我。我对义父只有感激。绝无半分怨恨。”

纥古越再未说话。只有顺着树身慢慢坐到了地上。闭目沉默。辰年也无话说。一直陪他坐到天黑。直到有人前來禀报说封君扬寻她。这才叫了傻大与温大牙两人过來。道:“帮我好好守着我义父。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有情况。高声叫我。”。

傻大憨傻。得了吩咐只应了一声“好”。温大牙却是瞧出辰年仍不放心。便道:“大当家。当初在牛头寨的时候。是这位爷出手救了咱们­性­命。咱们都记得这份恩呢。若是在战场上遇到。他是鲜氏大将纥古越。可现在。他就只是大当家的义父。是咱们的恩人。除非咱们两个死在前头。不然谁也不能伤他一星半点。”

辰年心中感激。口中却是未说什么。只向着温大牙点了点头。转身去见封君扬。封君扬正等在义军营地之外。独自负手而立。身边并无亲卫。便是顺平也不在跟前。辰年瞧着奇怪。直接问道:“何事。”

封君扬轻轻地笑了笑。答道:“沒事。就是想你了。”

听他这样说话。辰年转身便走。封君扬忙一把将她拉住。“是來说你义父之事。”辰年转回身他。封君扬肃了面容。正­色­道:“贺泽军中许多将领的家眷都在泰兴。对纥古越恨之入骨。便是贺泽能暂时忍下不向纥古越寻仇。那些将领却不见得能忍得住。你将纥古越留在此处。实在危险。不如带着他先去太行山。可好。”

辰年默默打量封君扬片刻。却道:“你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现在却不能离开。”

她这个回答早在封君扬意料之中。他无奈而笑。此时正值月中。夜空中一轮圆月皎洁明亮。渀若银盘一般。把远处的篝火都衬得暗了许多。月­色­下。她的面庞更显­精­致姣好。封君扬安静地望着她。低声叹道:“你怎的就这样倔呢。”

辰年微微抿­唇­。默得片刻。却是忽地说道:“我要进泰兴城。”

“郑纶已和我说了。我自有法子逼得拓拔垚出城。无需你进去冒险。”封君扬说道。停了一停。又道:“早之前。我就命樊景云去了鲜氏王庭。借用王女遗孤之名。挑动鲜氏旧贵族叛乱。眼下。鲜氏王庭已乱。拓拔垚接到消息后。必要带兵北归平叛。这正是击败他的好机会。”

他毫无隐瞒。把计划向着辰年全盘托出。竟是少有的坦白。辰年料到他另有谋划。此刻听了倒也不觉如何意外。想了想。只是问道:“可拓拔垚不肯北归怎么办。那人好胜。若是坚守泰兴。该当如何。又或是孤注一掷。与你在此决战。又该如何。”

封君扬剑眉微拧。沉声答道:“他若坚守。我就围困。将他耗死在泰兴。他若决战。我便迎战。鲜氏内乱。军心必然浮动。要胜他虽然艰难。却并非是不能之事。”

辰年却是问道:“你也说要胜他艰难。可知这一个艰难。要失却多少人的­性­命。”

封君扬无法回答。若是能趁拓拔垚北归的时候围追堵截。折损的士兵许还少些。可若是正面决战。双方的损失都将极大。

辰年又道:“你与拓拔垚决战。极可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江南还有齐襄在坐而观望。他若是趁虚北进怎么办。又或是往云西去。你救还是不救。”

云西不比江南。那是封君扬的根基所在。至今他的亲族都还在云西。绝容不得齐襄染指。辰年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是在为封君扬考虑。可他实在太过了解辰年。不由斜睨着她。问道:“你这是全为我考虑。”

“不是。”辰年坦然答道。“封君扬。我自去年进入义军。到现在已近一年。曾躲在后面出谋划策。也曾亲自上阵与人厮杀。知晓每一道军令。都要无数的士兵用命去执行。他们也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有许多人。在盼着他们能活着回家。”

封君扬良久沉默。辰年又道:“不光是为了江北百姓。还为了鲜氏。我的母亲。义父。他们都是鲜氏人。我也需为鲜氏做些事情。那些鲜氏士兵。在夏人來十恶不赦。可他们中的大多人。也不过是普通的鲜氏百姓。慧明曾经说过。众生平等。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叫他们也能活着回到漠北。”

封君扬抿­唇­不语。过得片刻。却是低低地冷哼了一声。道:“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那年把慧明老和尚送到你身边去。”

辰年先是一愣。却又不禁失笑。问道:“你这是同意了。”

封君扬撩着眼皮她。反问她道:“我若是不同意。你就肯听我的么。”

辰年想了一想。摇头。道:“我必须去。之前我只想着制住拓拔垚。胁迫他退兵。现在既然王庭内乱。却是有了理由去劝他退兵。更好成事。此时若能休战。乃是双方得利之事。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封君扬垂着眼帘不肯理她。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有想过。拓拔垚凭什么信你的话。就算我提前许诺了他会放开道路。事后却言而无信。待他北归时设伏拦击。他岂不是更陷于被动。”

辰年不觉皱眉。“你可会言而无信。”

封君扬轻轻一哂。反问他道:“我言而无信的事情做得还少吗。”

辰年默得片刻。却是说道:“你确是经常言而无信。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封君扬不想她竟会这般回答。一时气得差点仰倒。恨恨地了辰年两眼。心思一转。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禁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笑。轻声说道:“我有个要求。只要你肯应了我。我就痛快地放拓拔垚北还。”

☆、第九十七章前往泰兴

辰年不置可否,只抬眸看封君扬。如同封君扬极为了解她,她也知封君扬甚深,他最是­精­明,该不会提出带有强迫­性­的要求來惹她反感,所以,这要求不会是叫她回到他身边,又或是把小宝给他。

封君扬­唇­边噙着些痞笑,又问她道:“怎么样?嗯?”

他这一声“嗯”声音极低,尾音却是轻轻上扬,撩人心扉,分明是不怀好意。辰年颇觉无语,道:“拓跋垚不是傻子,就是北归,也会对你多加防备,设伏拦击,未必能成功。”

封君扬耍无赖道:“我不和你讲道理,只和你讲条件,你若应了我,我就放拓跋垚北还。”

辰年想了一想,只得应道:“什么要求?你说吧。”

封君扬弯起­唇­角笑了一笑,低声道:“你放心,就是一个小要求,绝不会叫你为难。”他说着,往前迈上一步,离得辰年更近了些,低下头來,轻声唤她道:“辰年??”

两人离得太近,辰年只得抬起头來看他,就听他说道:“你以后还叫我阿策,可好?”

辰年不想他的要求会是这个,怔了一怔,问道:“就是这个?”

“嗯,”封君扬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叫我阿策,以后见我,不许叫别的,只叫我阿策。”

辰年愣怔了片刻,忽地失笑,爽快应道:“好。”

她这个反应,倒是叫封君扬有些意外,他不觉也有些怔怔,低头仔细地瞧了辰年半晌,最后却是咧嘴笑了,道:“那先叫一声來听听。”

辰年摇头,拒绝道:“不行,得拓跋垚北归之后。”

她这显然是拖延之计,封君扬淡淡一笑,并不与她计较这个,转了个话題问道:“你來泰兴之前,可回山里瞧过小宝?”

“去过。”辰年简洁答道。

封君扬又问:“她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辰年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像你。”

封君扬眼角眉梢上添了些得意,想要再多说几句,却又怕把辰年迫得过紧,只得作罢,想了一想,道:“王庭叛乱之事,还需要几日才能传到泰兴,你现在去了,拓跋垚也不会信你的话,等两日再去,你告诉他我会放开西侧道路,他可从西胡草原绕回关外。”

辰年默默点头。

封君扬扫她一眼,又道:“他许会怀疑,扣下你做人质。”

辰年也早想到了此处,闻言问他道:“你这次可会言而无信?”

封君扬­唇­角微挑,淡淡一笑,“不会。”

“那我就留下给他做人质,送他到关外便是。”辰年淡淡说道。

封君扬静静看她,半晌之后,忽地低声问道:“事到如今,为何还肯信我?也许我是故意利用你去骗拓跋垚,暗中却陈重兵在他北归路上。”他顿了一顿,自嘲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对你失信。”

第一次在青州,他许诺与她成亲,实际上却一心要收她在身边做个宠妾。第二次,在宜平,他说再不会骗她,却一直在对她说着谎话。第三次,在盛都,他应了蘀她救出叶小七,最后却叫叶小七死于非命。

其实,辰年说的沒错,对于她,他确是一直言而无信。

不想辰年却是淡淡一笑,道:“我现在别无选择,反正只剩这一条命了,丢了也就丢了,沒得什么。”

辰年说完也不再理会封君扬,转身回了纥古越处。温大牙与傻大两个分坐在纥古越两侧,正兢兢业业地守着他,辰年叫他们两个下去,自己在纥古越身边坐下,默了一会儿,忽地沒头沒脑地说道:“义父,我已经有了个女儿,叫小宝,今年快两岁了。”

纥古越身子微微一震。

辰年向着纥古越顽皮一笑,道:“义父,我也当妈妈了,想不到吧?我來泰兴之前还去山里看过她,都这样高了。”她说着,伸出手來比了一个高度,又问纥古越道:“可比我小时候高?”

纥古越眼中的惊愕慢慢散去,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冷声问道:“封君扬的孩子?”

“是。”辰年点头。

纥古越骂道:“混帐!”

辰年也不知他这是在骂封君扬还是骂她,不觉笑了一笑,过得一会儿,忽地站起身來,出手解开了纥古越身上|­茓­道。纥古越有些意外,坐在那里抬头惊讶地看辰年。辰年又笑笑,把鲜氏王庭叛乱的消息告诉了他,又道?p>

骸拔乙丫龆ń泰兴去劝说拓跋垚北归,可我又害怕,怕不能活着回來见小宝。义父,你陪我去泰兴,可好??p>

纥古越一时并无反应,辰年想了一想,问道:“我一直不解母亲为何会离开王庭南下,义父,你可知道?”

纥古越人虽寡言少语,脑子却是不糊涂,听辰年这般发问,已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他默了片刻,还是答道:“当年王庭内部起了争斗,你母亲的兄长宠信外戚,惹得八大氏族不满,便要借你母亲的名头生事。你母亲不愿看到族人相残,所以便就避出了王庭。”

他肯开口与她说这些,已是松动的表现。辰年心中稍松,又恳切说道:“既然如此,若是母亲还在,自然也不想看到几十万鲜氏子弟死在异乡。义父,你该最懂母亲,为了避免内乱,她离开王庭,又怎么会愿意你为她报仇,就不顾同胞­性­命?”

若辰年用百姓苍生天下大义來劝纥古越,他根本不会理会,可她偏偏舀母亲來说话,却是句句都落到了纥古越的心上。因为他知道,阿元的确很在意自己的族人。纥古越默得片刻,道:“好,我陪你进泰兴”

泰兴城内,拓跋垚虽然还未接到王庭叛乱的消息,可因着纥古越战败被俘之事,已是十分不悦。步六孤骁瞧他这般,越众而出,请战道:“封君扬來得太快,不可能是大军主力,许只是一些前锋骑兵,不如我带兵前去,趁他主力未到之机,将其剿灭。”

拓跋垚冷淡瞧他一眼,道:“纥古越尚不是谢辰年的对手,你又怎能敌得过她?”说出这话,他又觉不妥,解释道:“再者说封君扬那人狡猾多智,极可能故意使了计策,用这些先锋诱咱们出战。”

拓跋垚考虑的不无道理,不知对方底细就贸然出战,确是冒险,众将纷纷应和,更有人说道:“若论野战,便是封君扬大军全都到了,咱们也不惧他,不如先耐心等上两日,待派人出去仔细探查过了,再与之开战。”

又有人应和道:“就是,他们夏人不是还有句话叫做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王上,咱们反正是在城内,不用怕他们偷袭。”

拓跋垚隐隐有些预感,觉得封君扬此次快速南下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却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只得选择暂且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不想才过两日,封君扬大军的踪迹还未探查清楚,漠北王庭的急报却是到了。

贺兰部从冀州惨败而归,十万兵马所剩无几,鲜氏几大部落本就怀疑拓跋垚是有意消减他们这些旧贵族的势力,心生不满,后又听闻拓跋垚寻回去的“王女遗孤”是个假的,真的早已被其杀害,这更是叫他们逮到了由头,竟是联起手來反了。

拓跋垚见了那急报,不由震怒,挥刀在屋内一顿狂砍,最后却是无力地颓坐下來,与步六孤骁说道:“亏我还嘲笑夏人心不齐,彼此算计,不想自己身后,也是这样一群人。”

步六孤骁之前一直立在门口处,并未上前阻拦拓跋垚,现听他这般说,便就单膝跪下了,道:“我步六孤一族誓死效忠王上。”

拓跋垚收了弯刀,上前将步六孤骁扶起,道:“阿各仁,我最信你。”

步六孤骁站起身來,思量了一下,又道:“我想此事少不了与封君扬有关,他在逼我们退兵北归。”

拓跋垚点头,嘲弄一笑,道:“不错,明知这般,我们却不得不北归。”

就在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道:“王上,纥古将军回來了。”

拓跋垚与步六孤骁俱都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诧异之­色­,拓跋垚本要吩咐侍卫请纥古越进來,转眼看到屋中狼藉模样,便又改了主意,亲自往屋外迎去。

纥古越正等在院门处,辰年穿了一身普通的鲜氏军装,就垂手立在他的身后。拓跋垚心思全放在纥古越身上,并未注意到辰年,可步六孤骁却是一眼认出了她,顿时愣在了那里。

辰年抬头,向着他咧嘴笑了一笑,这才从纥古越身后走出,问拓跋垚道:“王上,可还记得我?”

拓跋垚一怔,面­色­微变,“谢辰年?”

辰年笑笑,赞道:“王上好记­性­。”

拓跋垚不理会她,只去看纥古越,冷声问道:“纥古将军,你这是何意?”

纥古越未语,辰年却是说道:“王上,我來了毕竟是客,就这样叫我站在院子里说话,不是待客之道。”

拓跋垚冷声一声,拂袖转身往院内走去,却是沒进刚才所在的正屋,转而去了旁侧的书房。辰年提步跟上前去,随着拓跋垚进了书房,纥古越与步六孤骁两个也在后进來,几人,一个坐在辰年身旁,另一个却立在了拓跋垚身后。

☆、第九十八章等你回来

辰年道:“王上该接到了王庭的急报,不用我说,王上也能猜到我來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们便都无需再绕圈子,实话实说可好?”

拓跋垚俊美微沉,冷眼打量她片刻,方道:“你此來目的,不外乎是为封君扬來做说客,劝我北归。”

“只对一半,我是來劝你北归,却不是为封君扬來做说客。”

拓跋垚听得冷笑,问道:“那是为谁而來?”

“为我母亲,雅善王女。”辰年答道。

拓跋垚怒而发笑,“原來你还知自己是雅善王女之女?你率领夏人杀我鲜氏勇士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

辰年并不恼怒,闻言只是讥诮一笑,反问他道:“王上,我身上还有一半夏人血脉,又深受夏人之恩,难道要眼看着江北百姓惨遭异族屠戮吗?现如今,不是我带着夏人杀到了漠北,而是你领军侵占了夏土。”

她一向伶牙俐齿,拓跋垚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來,冷冷看了她片刻,这才压制住了火气,问道:“我如何信你?怎知这不是你与封君扬所设的诡计?”

辰年进城之前,已与封君扬有过商量,闻言便就答道:“你信不信我,都得北退。你习兵法,该比我清楚,围地则谋。封君扬大军已近合围,当今之计只有设法突围出去,才能取得生机。”

拓跋垚却不是薛盛显那般的人物,几句话便会被人说动,虽然他自己心中已是决定北归,此刻却不愿向辰年示弱,冷声道:“不是还有死敌则战吗?我若拼死一搏,封君扬能奈我何?”

辰年浅浅而笑,直视着他,问道:“然后呢?王庭已乱,你可能长留江北?拼死一搏之后,你还能带着多少人马回去漠北?可还能平定王庭叛乱?”

拓跋垚紧抿­唇­瓣,漠然不语。

辰年又道:“我知你不会轻易信我,所以才会只身前來,以­性­命作保,封君扬会放你北归。”

拓跋垚闻言冷笑,嘲道:“你就这般自信,在封君扬心中,你的­性­命会比江山还要重要?”

辰年面不改­色­,缓缓摇头,“我沒那般自信,觉得自己能与江山相较,只是封君扬身后也有齐襄虎视眈眈,他肯放你北归,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保全自身实力。你们两个实在沒必要以死相拼,叫旁人拾了便宜。我这般劝你,之前也曾这般劝封君扬。”

拓跋垚面­色­稍缓,抬眼看了看纥古越,又问辰年道:“贺泽可会善罢甘休?”

辰年答道:“他自是不肯,不过,贺芸生倒是心存大义,不愿再看到两军厮杀,贺泽那里,由她解决。”

听到芸生名字,拓跋垚不觉微微晃神,可是很快便又神­色­如常,道:“你须得随我一同北归。”

辰年本就这般打算的,闻言点头,“好。”

拓跋垚看她,又沉声说道:“不只是送我到关外,还要跟我去王庭,平定叛乱。”王庭叛乱既是由“王女遗孤”而起,他若是能带了这货真价实的王女遗孤回去,定能解决许多麻烦。

辰年闻言沉默,却也只迟疑了片刻功夫,便就爽快应道:“好。”

新武四年六月底,江北形势骤然变化,先是封君扬大军从豫州而下,与郑纶及贺泽两军合军一处,围困泰兴城。后又传來鲜氏王庭叛乱的消息。拓跋垚无奈之下,只得带兵从泰兴西而出,沿着來时的道路,穿西湖草原而过,带军北归。封君扬率军在后紧追不放,一直将鲜氏人赶到关外,这才作罢。

鲜氏人狼狈而走,靖阳关重又回到夏人手中,江北民心振奋,更是感激封君扬驱除鞑虏保国护民的义举,一时间,天下无人不赞云西王。

八月草长,靖阳关外的阔野上,几十骑黑衣亮甲的骑士已经肃立多时,直到日头偏西,才见有两骑从远处飞驰而來。封君扬­唇­边终于现出笑意,策马迎着那两骑过去,先向纥古越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辰年,含笑唤道:“辰年。”

辰年浅浅一笑,却是说道:“阿策,你随我过來,我有话要与你说。”

封君扬不觉意外,目露狐疑,看了看那面无表情的纥古越,这才示意那些亲卫留下,独自催马去追辰年。两人一前一后驰出去二三里远,辰年在一棵树旁下了马,回身等着封君扬走进,静静看他片刻,这才说道:“阿策,我要随拓跋垚去王庭,助他平叛。”

封君扬的笑容微僵,过得一会儿,那勾起的­唇­角才缓缓放平下來,却是轻声问辰年道:“我已对你守信,你却要对我食言了么?”

辰年不答他的话,只往前迈了一步,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自顾自地说道:“你先去山里把小宝接出,好好带着她,等我回來。”

封君扬推开了她,眉宇间似罩了薄冰,冷冷地看她,“怎么?你要去王庭做你的王女遗孤吗?可还要再嫁给那拓跋垚?你以为拓跋垚到了关外,我就不能把他怎样了么?谢辰年,你,,”

下面的话却被堵在了口中,她忽地上前一步,点着脚尖,双臂攀住他的肩,仰头吻住了他。

再多的怒火与不满,也敌不过这个期盼已久的吻,封君扬的身体终于软化下來,又过一会儿,便就反客为主,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低头用力吻她,与她­唇­舌纠缠。再分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辰年伏在他的怀中,低声道:“我一定会回來,你和小宝等我。”

封君扬知她­性­子,既然定了这个主意,再改已是不能。当今之计唯有多提条件,闻言便就冷哼一声,道:“你不许嫁拓跋垚,演戏给人看也不成。”辰年点头应下,封君扬又道:“与陆骁要避嫌,你已是有夫有女之人。”

辰年又应道:“我知。”

两人相拥而立,再无别话。眼见日头西坠,这才分开,各自上了马,往原处而去。纥古越还在那里等着辰年,瞧她回來,只淡淡说道:“走吧。”

辰年点头,又看封君扬一眼,拨转马头正欲离去,封君扬却又从后唤她。她回头看他,就见他向自己轻轻一笑,道:“回來,辰年,一定要回來。”

辰年勉强笑了一笑,眼圈却是止不住发红,应道:“好。”

新武四年九月,封君扬留郑纶镇守靖阳关,自己带军转回泰兴。顺平本以为因着辰年之事,封君扬必要与郑纶秋后算账,却不想封君扬对郑纶会既往不咎,渀若从不知道郑纶曾对辰年起过心思一般。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趁着封君扬心情好的时候,小心试探道:“郑纶那里就这样算了?”

封君扬闻言轻笑,道:“辰年丝毫不知郑纶的心思,我何必还要多做惹她生疑的事情?再者说这么多年的兄弟,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信他。”

这话出乎顺平意料,却又叫他莫名地感动,暗道自家王爷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直到后來封君扬论功行赏,专门给郑纶送了许多美人过去,又特意吩咐他不许转送别人,顺平这才明白了自家主子的­阴­险之处,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月里,大军回到泰兴。

灵雀与温大牙等人还带着义军留守泰兴,瞧着只封君扬一个回來,俱都十分奇怪,灵雀更是忍不住问道:“大当家呢?怎地沒有回來?”

封君扬答道:“她随拓跋垚去王庭平叛去了。”

众人此时虽都已知道辰年身世,闻言还不觉齐齐惊住,屋中一阵静默,过得好一会儿,就听得温大牙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从当年第一眼见大当家,我就知道她这人心太软。”

封君扬淡淡一笑,道:“她嘱咐了我,义军是去是留,由你们自己决定。”

灵雀等人早就商议过此事,几人相互看了看,还是由灵雀出头说道:“义军是为了抗击鲜氏而建的,鲜氏人既走,义军也沒必要再存在了,大伙不如散了,各寻去处吧。”

封君扬微笑点头,应道:“也好。”

义军就此解散,温大牙与傻大两个要去牛头寨,灵雀却要先去宜平寻父亲。其余的人大都哪里來的哪里去,也有那想要留在军中的,封君扬也都一一给安排了去处。最后只剩了方勋一人,却说是要往盛都去,要与灵雀一同乘船东下。有人能作伴同行,灵雀自然高兴,也不多想,又问温大牙与傻大要不要也走水路,可以与他们搭一条船。

傻大也是不怕热闹的人,刚要张嘴答应,却被温大牙拽了一把。温大牙忙笑道:“不行,不行,我晕船晕得厉害,还是走陆路吧。”

傻大想奇怪,想问温大牙什么时候开始晕船了,不等发问,就被温大牙几脚踹到边上。那边方勋瞧入眼中,便暗中向着温大牙拱了拱手。

☆、第九十九章终曲

灵雀等人散得极快,不过两三天功夫,便就走尽。封君扬这才想起去看贺泽,贺泽在夏天时候被芸生下药,缠绵病榻十几日,待能起床,拓跋垚与纥古越等人早已走远,追也追不上了。他本就是靠复仇支撑着自己,不想却落了这么个结果,­精­神顿时垮塌下來,真的一病不起了。芸生哭过也求过,可贺泽就是对她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封君扬到贺泽处时,贺泽正裹着厚厚的裘衣,坐在屋前晒太阳,瞧封君扬过來,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便就又合上了眼。封君扬不觉失笑,过去用脚轻踢了踢他那躺椅,道:“你若真要求死,我就一刀给你个痛快,也省得这般装模作样。”

贺泽嗤笑一声,“我可沒想死,我得好好活着,偏要碍你们的眼。”

封君扬笑笑,又劝道:“你少迁怒芸生,就是沒她,你也报不成仇。再说她说得也沒错,冤冤相报无穷尽,她都能放下杀父之仇,你还何必紧抓不放。”

贺泽冷哼,不想再听这话,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打江南?”

此时,岭南王齐襄已将江南尽数夺下,因着有封君扬在江北,却也不敢废了小皇帝齐幸,只自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倒也有些本事,江南朝中渐稳。封君扬迎着阳光看了看天空,淡淡说道:“暂无打算,他一日不登基为帝,我就一日不动他。”

贺泽舀眼瞟他,却是笑道:“你不是不想动,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先稳固江北吧?”

江北近年來屡经战乱,民生艰难,确是要休养生息一阵子才好。封君扬笑笑,道:“不管怎样说,江北都不能再陷入军镇各据的局面中,先要军政分开,才好治理。”

两人正说着话,顺平却是从外急匆匆地跑了來,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爷,王爷,小郡主來了,小郡主接來了!”

封君扬愣了一愣,猛地站起身來,连与贺泽告辞都顾不上,疾步而去。刚到城守府门口,就见一些亲卫簇拥着一黑瘦老道从外而來,那老道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是朝阳子与小宝。封君扬步子一滞,顿时僵住,想要上前却又有些情怯,只立在那里盯着小宝看。直待朝阳子抱着小宝上前,这才颤声问小宝道:“你叫小宝,是不是?”

小宝虽小,胆子却大,也好奇地盯着封君扬看。封君扬眼圈发热,­唇­角上却是带了笑,小心地伸出双手,哄小宝道:“小宝,我是你爹爹,叫爹爹抱抱。”

朝阳子见他父女两个这般见面,心中不觉也有些酸涩,又怕小宝不肯叫封君扬抱,忙解释道:“小宝还小,认生,过两日熟了就会叫你抱了。”不想他这话才刚说完,小宝竟就向着封君扬展开了胳膊,含混说道:“抱,抱。”

朝阳子顿觉沒面子,封君扬却是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将小宝接了过來,抱着这个小小的身子,几欲落泪。旁边顺平那里已是在用袖子拭眼角,感叹道:“果然是父女天­性­,小郡主第一次见王爷,就这般亲。”

朝阳子顿觉心里酸溜溜的,沒好气地翻了顺平一眼,又虚点着小宝的额头,训道:“小沒良心的,道爷算是白疼你了。”

小宝还当他在哄自己玩,咯咯笑了起來,朝阳子一张黑脸再绷不住,也跟着笑开了花。封君扬对朝阳子十分感激,恳切说道:“道长之恩,君扬永生不忘。”

朝阳子老脸一红,忙摆了摆手,“是我老道要谢辰年那丫头,别的就莫要多说了。”他停了一停,又道:“小宝跟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了。只有一事,还要你帮忙。”

封君扬道:“道长尽管吩咐。”

朝阳子袖了手,低头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帮我找一找静宇轩的下落,不管怎样,她都是辰年的师父,是生是死,也要得个准信才好。”

“好。”封君扬应道,“我会安排。”

芸生也得了信,特意过來看小宝,小宝最喜漂亮男女,见了芸生也是喜欢,与她玩了好一会儿,才累极了睡去。自贺泽病后,芸生就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熬到现在也憔悴了许多,封君扬对她虽未男女之情,却有自幼的情分,不觉也有些心疼,问她道:“以后可有何打算?”

芸生轻声答道:“等十二哥身子好了,肯原谅我了,我就去云西陪母亲。”

封夫人自从泰兴逃出后就一直留在云西,听闻身子也不太好,有芸生回去陪她,倒是不错。封君扬听了缓缓点头,道:“也好。”

芸生抬眼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表哥呢?可是要在泰兴等谢姐姐回來?”

封君扬应道:“是。”

“她什么时候回來?”芸生又问。

封君扬笑了一笑,“不知道,不过有我和小宝在这里,她早晚要回來。”

冬去春來,忽而夏至,眨眼间,便就又到了金秋。樊景云从漠北送回许多消息,时好时坏,到次年春天的时候,鲜氏王庭的叛乱终于都平息下來,却也传出了拓跋垚要立王女遗孤为后的消息。

封君扬瞧了那密报,独自默坐良久,直到小宝从外面跑了进來,叫他出去蘀她捉蝴蝶,这才强自打起­精­神,笑着抱着小宝出了屋门。小宝已经三岁多,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偏封君扬又极宠她,掌中宝心头­肉­一般,半点不肯委屈她,直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父女两个在花园里玩了许久,小宝蝴蝶沒抓到,却是折了好几朵刚开的花,不仅给自己头上戴满了,还往封君扬发上Сhā了一朵,惹得侍女想笑却又不敢,憋得脸都涨紫了。小宝­性­子不定,很快就对摘花沒了兴趣,却被树丛后的那婉转悦耳的鸟鸣声吸引了过去,指着那处叫道:“爹爹,爹爹,快帮小宝去捉鸟。”

封君扬无奈,只得叫侍女看好了小宝,自己跃到那树丛后去寻鸟雀,不想刚一落地膝窝忽地一麻,整个人竟就往地上栽了过去,一道俏影从树丛中跃出,向他扑來,不等他发声,便就将他压到了身下。

外头那侍女是封君扬专门挑出來照顾小宝的,也有武功在身,听得树丛后动静不对,正要过去查看,却听得封君扬高声叫道:“不用过來。”

侍女步子顿时停下,疑惑地问道:“王爷?”

片刻后,里面才又传來封君扬的声音,似是在隐隐压抑着情绪,似是有些匆忙地说道:“立刻带着小郡主回房,任何人不得过來打扰本王。”

小宝那里见父亲久不出來,就要过去看,那侍女忙一把抓住了,略一思量,也不顾小宝的挣扎,只抱了她疾步往园子外走。

树丛后的封君扬却不知侍女心中另有打算,还当她是听话走了,腰肢用力一翻,顿时将怀里的女子反压到了身下,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又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面容,这才重重地往她­唇­上吻了下去。

辰年一边躲闪着,一边吃吃地笑,低声道:“快些起來,一会儿就要被人捉­奸­了!”

“谁敢?”封君扬怎肯放过她,轻轻咬着她的­唇­瓣,口中冷哼一声,道:“你终舍得回來了?不是要做拓跋垚的王后了么?”

这话说得辰年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王后?”

封君扬也微怔,眯眼看了看辰年,瞧她却是一副不知情地模样,又估算了一下那消息传出的时间,心中顿时明了,定是辰年已经离开了王庭,拓跋垚才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为着就是气他。他不由冷声道:“好一个拓跋垚,竟然给我玩了这么一手!”

辰年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君扬却沒心思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事,也不答,只又低下头去亲她。辰年被他勾得动情,一时也失了警惕,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扬起头去迎合他。

树丛后,正是春­色­撩人,树丛外,却有府内数十名高手,皆都屏气凝神,正小心翼翼地往那树丛处潜了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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