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由住院已近一周,暑假也快要结束。因为离拆绷带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虽然表面上还算乐观,但内心是不可能不忐忑的。
亚由已经尽力在适应看不见的生活,也会在医生护士的协助下做一些适应性训练,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陪她。
有时候我会怀疑她是不是认为自己根本不会好了,所以训练才这么卖力。面对我的疑问,亚由的神情有点恍惚,声音里有一种柔和的宁静,“小香,所谓乐观,不是怀着最大的绝望去守候幸福的降临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近来一直自欺欺人地盲目乐观,也知道是到了面对现实做好最坏打算的时候了。
因为亚由的医药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我决定回千叶她以前寄宿的那家看看能不能再争取一点,虽然已经没有了责任义务关系,但毕竟还是沾亲带故,不可能太无情无义。
跟不二商量的时候他说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微笑着拒绝了,“千叶那里是我的地盘儿,妈妈他们都在那里,你担心什么?亚由就快拆绷带了,你还是在这边守着等结果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其实不二虽然嘴上说要与我回去,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基本,没有余力关注其他的事了。前几天之所以我们还能保持冷静也是因为心里还抱着微弱的侥幸。但是现在不得不要面对现实了,不二的心情多半十分紧张,如果真的不幸的事情发生,又将是对我们的一次巨大考验。即使他表面上不说,我也知道这会永远成为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巨大的刺。
有些事情我甚至根本不敢去深想,逼得太急,只会把我们都逼上绝路。
一个人低调地回到千叶,把行李放在外婆那里,跟妈妈说了一声后就直接奔向亚由以前住的家中。出门的时候觉得外婆今天的精神特别好,脸上都泛着红光,居然还难得心情好地跟我开玩笑,“听说小香交了男朋友啊,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外婆跟你们熬汤喝。”
我被说得有点窘,红着脸匆匆地告别,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一下,下次回来一定把他带到您面前的。”就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外。
我后来无数次的为当时的行为而悔恨,如果知道结果,外婆,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停下脚步,趴在您的膝头跟您细细讲关于他的事,再轻轻地拥抱您,跟您好好道别。
亚由的事情我只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外婆年纪大了,不想让她挂心,她是把亚由当成另一个孙女来疼的。
妈妈本来不主张我单枪匹马地去那家谈,觉得我年纪小,容易吃亏。但我还是坚定地说,“先去探探底还是可以的,妈妈,我已经不小了。”
因为妈妈并不擅长这类的事情,林原叔叔也是个直肠子,而且我并不想过多地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循着以前的记忆来到那一家的门前,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那个刻薄的女主人,门都没让我进,就那么倚在玄关处,把玩着手指,声音冷淡,“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亚由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我们家也就这个样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虽然对这一情况早有预料,我心底还是烧起了熊熊怒火,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我也不再客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亚由上东京的时候你是扣着她的材料没放的吧。企图控制着监护权让东京那家给你给你白养一个女儿?指望着不出一分钱就有人白白给你养老?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你这次不履行对未成年人的抚养义务,亚由完全可以起诉你!你不想在这一片声名狼藉吧?”
其实这种没什么文化的市井女人,最怕的不过是官司和麻烦,这个小镇的名分还算淳朴,都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活理念,如果闹上了法庭,大家看你一家的眼光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异样的。
那个女人果然立马变了,神色扭曲良久,最终愤愤地转身进屋,拿了亚由的监护转移材料和一个装着钱的信封甩到我的面前,“拿着,从此我们和那个扫把星没了瓜葛,不要再来纠缠了!”说完“砰”地一声关了门。
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东西,突然狠狠地踹了房门一脚,骂了一句“贱人!”心里有着才舒畅了。想起当年亚由揣这门的一脚,突然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有点黑色幽默地想到,这扇可怜的门因为它愚蠢的主人经历了多少拳打脚踢,居然还能如此坚挺,或许我和亚由都还应该去练练脚力?
一阵周璇下来,回到祖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被夕阳染成异样的红色,我心情愉悦,脚步轻快地推开了房门。
“外婆,我回来了!”
除了有些旧的房门合上的吱呀声,院子里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外婆没说今天会出门啊?我有点疑惑,找遍了各间屋子,终于在一个一直废弃的小房子的小床上找到了外婆有些瘦小的身形。
心中突然有种空落落地感觉,勉强压下,走到床边轻轻地摇她,“外婆,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
没有反应。
恐慌如潮水般漫上来,屏着呼吸,手微微抖动地去探外婆的鼻息。
凝滞的空气,冰冷的温度,绝望从指尖一点点蔓延而上,冻结了我的心脏。
手中的东西幡然落下,我跌坐在地,完全不能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傍晚的穿堂凉风吹过,我狠狠打了一个寒噤,才勉强回复了神智,全身发软,几次尝试都没站起来。
抖着手摸出手机,打给妈妈。
妈妈柔和的嗓音在那边一响起,我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妈.....”接下来的话却说不下去。
妈妈的声音有点慌乱,“小香,小香,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我只是哭,妈妈一直得不到回答,不停地喊我,声音里也快带上了哭泣的颤音。
感觉到她的焦急,我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努力地吞了几次口水,才能哑着嗓子说,“妈,外婆她,去了......”
哐当一声,电话里传来了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