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手机茫然一会儿,神智终于渐渐清醒过来,神经绷得紧紧的,但还算有条不紊地开始给舅舅他们打电话。
毕竟是男人,他们反应还算镇静,大舅低沉的声音安抚我,“小香你不要慌,我们马上过来。你一个人如果在那个屋子里怕,就先走到外面的路灯下或者干脆到隔壁家去......”
“不,舅舅。”我打断了他,“我没关系的,我要在这里陪着外婆。”
那边顿了一下,叹了一声,“小香,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才转而沉稳地吩咐我,“那小香能不能帮忙在我们来之前先把大屋打扫一下,等会儿要在那儿布置灵堂。”迟疑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可以的话,帮外婆收拾一下吧,小香。”
挂了电话,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再次试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摸索着开了灯。外面万家灯火,但是这一方空间却显得格外幽静。
深吸了一口气,我走到外婆床边,尝试着让她平躺过来。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皮肤的触感粗糙干涸,我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情绪,面对失去的亲人,除了巨大的悲哀,你能记得的只有她生前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不会因为她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变得有任何不一样。
抱着外婆冰冷瘦小的身体,我泪眼朦胧,觉得自己真是冷淡,居然没有在她在世的时候好好地抱一抱她。
简单整理着外婆的遗容,我又想起小时候她轻轻向我招手,我背着书包蹦向她,她慢慢打开格子方巾的四角,那时她的手指有微微的抖,为什么我没有去握住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呢?
外婆的脚步啊,一步只有十厘米,细细碎碎地移动,小时候的我感到有趣,便专注地丈量着。
是不是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会这样细密平淡地走到寂静里去呢?我们的生命,曾有的爱情和荣光,被谁记得,被谁遗忘?
外婆的青春时代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梳着粗粗的辫子,穿着深蓝的水手服,也会眼神闪亮地盯着她暗恋的人,笑得羞涩而期待吗?
有哪一个男孩儿牵过她的手,她为那一个少年流过眼泪?她的长发为谁盘起?哪一个男人温柔地把她拥入怀里?
我们注定要寂寞的恋情啊,注定要不断失去的人生,拼尽全力,你想要求得一个怎样的答案?
收拾完一切,疲惫地坐在外婆安眠的小床边。这一刻,我的心变得难以抑制地脆弱。
摸出手机,打给不二,我的声音沙哑颓丧,“周助,你在哪儿?”
不二的声音满含关切,“小香,你怎么了?”
“周助,我在千叶,可不可以现在立刻到我身边来?”记忆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任性无理地请求他。
不二的声音变得紧张,“小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解释的话卡在喉咙,最终仍是蛮不讲理地重复一遍,“周助,到我身边来。”
不二突然沉默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本来不想让你担心,一直瞒着你,亚由要提前拆纱布,我现在正在医院,等结果出来了我马上过去好不好?”
我拿开手机,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心被撕扯着,理智和情感站在对立的两端,互相攻击,疼痛难当。
为什么会这样呢?心里明明牵挂着挚友的安危,却又自私地想要爱人不顾一切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我的身边。
“现在,立刻,马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管不顾,冷酷残忍。
“小香,为什么......”不二的语气是困惑和忧心的混杂。
差一点就要出口说明情况,向他求助,但是心底突然涌起巨大的恐慌,如果,即使是如果,我将自己的软弱完全暴露,他仍选择留下,我将情何以堪?
爱情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我却突然失去闭着眼去相信他的勇气。
寒冷透骨而出,我的声音变得诡异地平静,“呐,周助,爱情啊,不应该就是这样自私的么?周助,帮我好好照顾亚由吧。”
没等那边反应,掐断了电话。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外婆安静的容颜怔怔出神。
同样宁静的夏夜,漫天星斗,只是这一次,老人无法再指着浩渺灿烂的银河,给我讲述关于爱情和永恒的美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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