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雨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孩子,但起码,他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孩子了。
新闻记者不像主持人,固定的上班录影下班回家。那是哪有事儿哪到。尤其鹿小雨刚刚转部门还没有确定新闻方向,更是范围广阔。甭管省市大事还是社区纠纷,只要和百姓有关的他都跑。跑得多了,看得多了,鹿小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原来,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不会尽如人意的,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遗憾,然后,人们在疲惫中慢慢学会妥协和接受。
陈涛改看了午间新闻。他对于今天警察又逮着几个混混昨天市领导又开展了哪项工程完全没有兴趣,他只关心每段新闻出现时能否有记者现场解说。可蹲守了一个星期,除了偶尔在电视机下方找到记者鹿小雨几个小字,再无其他。
陈涛发了疯的去找那年全国少儿节目主持人大赛的录像。后来好容易才在网络上找到了完整版的高清视频。然后,他看到了那场鹿小雨一直不好意思让他看的比赛,也看见了六年前的鹿小雨。
“二十三号选手,呃,我可以叫你小雨吗?”
“他们都叫我小鹿哥哥。”
“那么小鹿哥哥,你觉得参加这次比赛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呢?”
“大赛挺好的,各方面组织的都挺好,尤其是那个舞台啊灯光的真的很好看,人在上面比赛都舒服,就是那个评委吧……”
“好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会为您继续跟踪报道幕后花絮……”
“啥玩意儿,我还没说完呢。喂,穿红衣服牛仔裤带棒球帽扛个机器那个,你给我回来——”
……
“判断题,创作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是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故事取材于德国中世纪的民间童话。您认为这段话正确吗?”
“没错。”
“……好,那我们接着下一道选择题,以下哪位是《安徒生童话》的作者。A . Andersen; B . Green; C . Picasso; D . Edison。请选择。”
“A……”
“好的,恭喜小鹿哥哥!”
“啊?我是想说A和D听着都挺像的……”
……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我们来看看现在的短信支持率。小鹿哥哥仍然遥遥领先,那么现在让我们来问一下小鹿哥哥,看到这么多的观众喜欢你支持你,有什么感受,最想对观众说点什么?”
“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呃……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啊,对了,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我绝对没有发动亲戚朋友给我投票,绝对没有,我手机号是137XXXXXXXX,不信大家可以去查……呃……也不对,好像可以买黑卡的……”
“好,谢谢小鹿哥哥!让我们共同期待接下来更加精彩的比赛……”
……
“小家伙,我记得你叫豆豆吧。那么豆豆……你喜欢小鹿哥哥吗?”
“你坏,我才不喜……”
“老大,豆豆这人不会说话!我们喜欢你,我们可喜欢你了!”
……
陈涛一口气看完了整整二十四天的赛程,呆坐在家里的电脑前,足不出户,几乎两天两夜。屏幕上的鹿小雨他曾经很熟悉。那就是个大孩子,连坏都坏得那么单纯,心眼儿多的要命,却分明都是孩子气的小小弯弯绕。
可现在,自己把这样的鹿小雨弄丢了。他变成了午间新闻下面时不时出现的三个小黑字,串联着实景百态,传递着无奈民生。
他明明,曾经单纯的像个孩子。
眼圈毫无预警的红了,翻腾的情绪抽走了陈涛全部的力气,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戒指静静的躺在键盘旁边,成双成对,安静的让人窒息。那是拒绝沈宁那天,小孩儿给自己的。当时小孩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说这玩意儿把我牙硌得够呛,陈涛记得自己回了一句,硌死你得了。
陈涛不只一次的想骂,操的,天底下就数他最倒霉!一共三十五个饺子,他不好意思独吞,又看沈宁那么累,所以拿快餐盒给小孩儿拨过去七个。结果倒好,80%的概率自己都没碰上,他妈的还能说啥,可不就是人品问题了!
银戒指怎么丢了,陈涛几乎没有印象。只知道发现时它就已经不在了,似乎都过了好久。后来鹿小雨没提,他也就没主动说这事儿。现在看来,那家伙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又买一对,还是足金的。
戒指在桌子上已经躺了半年,可每次瞄见它们,陈涛还是想揍人。最好把那个白痴吊起来抽打,左一鞭右一鞭,又蘸凉水又蘸盐的那种!
——你买了就直接给呗,还非包饺子里,你当这是偶像剧啊!
白范苦守网吧三天三夜,总算盼到陈涛出了关。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陈涛去喝酒,以此纪念其修行完毕重新做人。
“我说,咱都出关了,好歹把胡子刮刮成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二大爷呢。”白范话是这么说,却仍旧紧紧揽着陈涛肩膀,跨进了网吧附近的酒吧,“老板,半打啤酒。”
对于陈涛到底在家里琢磨什么,白范一无所知。但有一点他能肯定,总归和鹿小雨脱不了干系。白范忽然想起陈涛向他出柜的时候,说自己心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小人时的样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晰。
呼,有点心酸呢。
陈涛起初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白范不说话,就那么陪着他。后来喝得有点飘了,陈涛忽然问白范:“你知道我和那家伙认识多少年了吗?”
白范想了半天,最后只能郁闷的皱眉:“谁知道,反正我回来的时候你俩就在一起,我算算啊,少说能有六年了吧……”
陈涛苦笑,使劲的摇头,摇得白范直眼晕:“错,十四年了,我初三认识的他,比你还早一年……”
白范手一抖,没握住酒杯,一次性塑料杯歪倒在桌子上,没有声音,只看着酒慢慢的流到桌子边缘。他从来不知道这事儿,他一直以为鹿小雨是陈涛进了社会确认是自己同志之后找的朋友,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这样的朋友……
陈涛没理会白范的愕然,仰头又干尽一杯酒,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的念叨:“呵呵,我当初死活都要奋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赚了钱能把他当玉皇大帝似的供起来……”
白范叹口气:“哥们儿,就你这追求……我不说啥了……”
陈涛看着白范,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好半天,只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白范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的,看着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借酒消愁。
有时候酒是越喝越迷糊越喝越糊涂,但有时候也能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透亮。白范觉得今天的陈涛就属于第二种。刚开始喝还属于眼神迷茫语无伦次的范畴,就好像借了俩翅膀在天上胡乱扑腾,可到了后半段,却渐渐落到了地上。白范忽然想起那句话,人之所以不能飞,是因为背负东西的太多。
“白范……”
“哎,小的在小的在,这不一直听着呢吗。”
“靠,再给你拿个拂尘得了。”
“也行啊。”
“呵,都没法说你……”
“得了,说我有啥用。你现在要想的是眼下你该怎么办。再这么耗着,我看你迟早油尽灯枯。”白范说着,担忧的看着陈涛。
陈涛忽然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要搁以前,我啥废话都不用跑过去直接就把人拿下。真的,我那会儿就这么干的,要什么理由借口啊,压倒就是一切。”
白范想到《九品芝麻官》里的经典台词:“禽兽。”
陈涛也乐,可是乐完了,却像使尽了浑身力气,他疲惫的望着白范,问:“你说,为什么我现在却做不来了呢?”
对于出院却没有去找鹿小雨,说不后悔是假的。陈涛曾不只一次的想,如果那时候过去了,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若让时光倒流一切再重来一次,结果就真的会变吗?陈涛没有那个自信。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就好像当时的他,脑子跟被门挤了似的嗡嗡的响,触目所及一片乱糟糟,好多事儿一起涌在里面,搅和得他闹心。那时候的他,害怕见到鹿小雨,因为他还有好多事而没想明白,觉得见了面也不知道说啥。然后日复一日,终于,他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陈涛变幻不定的脸色,白范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依托着陈涛的问话,不咸不淡的说着:“变不成禽兽好啊,说明你成熟了呗……”
“去他妈的成熟!老子不要成熟!”陈涛忽然骂了起来,没有特定的目标,像在骂自己,也像在骂生活,到了后面,他只是一遍遍的重复,“去他妈的……”
看着陈涛,白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间,他想起高中,想起那时候的他们,然后,莫名怀念。是啊,那两个不管不顾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哪里去了呢。
沉默,还在沉默。空酒瓶在这样的寂静中,慢慢的,从半打变成了一打。
当琐碎的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当接踵而来的坎坷磨灭了满腔的激|情,那么还有什么沉淀下来呢?或者说,这时候沉淀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深夜,双双喝高的兄弟俩勾肩搭背一步三摇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阀门一旦打开,就好像要把积攒多时的所有通通倾泻出来。
“我以前在书上看见这么句话,说喜欢一个人吧,就是在一起很开心,但是爱一个人呢,就是哪怕不开心,也想要在一起。我以前觉得这玩意儿纯属扯淡,不过现在看着你,我信了。”白范走累了,索性坐到了马路牙子上,纤纤玉指一点陈涛,“来,搁这坐会儿,还没唠完呢。”
“靠,你这是变着法说我俩自虐呢吧。”陈涛皱起眉头,稀里糊涂的也坐到了马路边。
夜深人静,街道清冷悠长。路灯不知道几百年没翻修过了,坏了百分之七十,剩几个,影影绰绰的照着柏油路,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快得连车身都看不清。
“你还明白啊,我就说你俩呢。”白范晃荡着脑袋,脸皱得五官大团结。
“切,”陈涛撇撇嘴,“你看着我俩闹心,告诉你,我俩可乐呵着呢。”
“得,那怎么就走到这步了。”白范露出嘲讽的表情。
“你不也出力了么……”陈涛小声的嘀咕。
“喂,你这是怨我啊,怎么着,现在秋后算账是不是!”白范撸胳膊挽袖子,那架势俨然陈涛一点头他就出手。
“得得得,错都在我,我就是那化成灰也不能解你们心头之恨的坏人,行了吧。”陈涛猛的拍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手掌震得生疼。
疼痛感让大脑清醒了些,陈涛使劲去想,自己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呢。似乎除了奋斗,再无其他。陈涛拼了命的去想哪怕一点点鲜活的日常片段,却终是徒劳。
呵,奋斗,靠,还真是奋斗。
那天夜里分别时,陈涛握住白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什么先奋斗后享福都是胡扯,等你奋斗完,那些个你为之奋斗的东西早就丢了。听兄弟的没错,奋斗那玩意儿,哪有个头儿呢……”
第二天,白范就给自己和媳妇儿定了黄金周去海南三亚的双飞游。
四月中旬,鹿小雨由于表现突出,终于定了方向,扎根在了时事新闻组。时事新闻无疑是最正统的,也就是中央的小喇叭广播站,在过去那叫□思想宣传队,比如哪个部门又出台了什么政策,哪位领导又发表了什么言论,抑或者各政府党小组又开展了什么活动等等。鹿小雨挺喜欢这个,比起错综复杂的市井百态,按套路行走的各级政府和领导反而让他轻松得多。
周一大早,栏目总策划就火急火燎的把鹿小雨揪到了办公室:“今天中央宣传部要下来一个大人物,你赶紧收拾收拾。”
鹿小雨被弄个措手不及:“什么背景啊,我啥资料没有怎么……”
“喏,提问提纲都给你列好了,你照着弄个专访就行。”策划说着用厚实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任务艰巨啊,鹿小雨同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考验我啥啊,哪次大人物的专访不是你们列提纲,我就是个摆设……”小雨对着长得像阿笠博士的和蔼的策划撇撇嘴,“领导,你就不能再往咱组里招几个上镜的,别每回都我做接待啊……”鹿小雨觉得自己已经快成部门形象代言人了。
“现在精简还来不及呢,我上哪儿招去。”策划一脸苦大仇深,“就你,还是我和生活组那边死乞白赖要过来的呢,要不你能落我手么。”
鹿小雨看着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的策划,忽然觉得自己特像被抢进山寨的无辜少女。
专访的地点在市里最好的宾馆,想也知道,大人物嘛。待遇自然得够规格。可当鹿小雨坐车上拿出提纲开始钻研的时候,却着实被这位大人物震得够呛。鹿小雨百分百相信,陆朗要是放在古代江湖,那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千面郎君。六年能换八百次头衔,还越换越高越换越有档次,虽然仍叫主任,可这明显已经打入我党内部了,好么,速度直逼火箭。
“我不录儿童节目……”
“我也没打算带着你手舞足蹈。”
“你真的调时事组了?”
“你看我像是友情客串么。行了,这是我们的采访提纲,你先看看,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就开始。”
“……”
“陆朗,我脸上有提纲吗?”
“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地球果然是圆的。”
“呵呵,你还真是了解我。”
“因为这也是我内心潜台词。摄影,进来吧,陆主任说他不用准备!”
“……”
“友好”的寒暄之后,专访正式开始。陆朗很配合,而且回答的滴水不漏还颇为精彩。鹿小雨不得不佩服人家,这是没看提纲,要真看完了,指不定能答成联合国秘书长的水平。
专访顺利结束,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录完以后摄影兴奋的跟鹿小雨说,回去片子都不用动剪子,直接放就成。鹿小雨特想让那哥们儿找出六年前陆朗当评委的片段,最好能附在这节目后面,指定收视率狂飙。当然,只是想想。要真这么干的,他相信陆朗绝对有能力把他们这个小电视台炸平。
“鹿记者,我们主任这一次下来主要是想了解了解地方宣传阵地的一些情况,一方面是为中央工作打基础,一方面也可以从各地吸收点实战经验,集思广益嘛,毕竟……”
“王秘书,”鹿小雨特温柔的对着眼前喋喋不休的青年麻竿儿腼腆一笑,“句子主干。”
“咳,我们主任晚上在宾馆设宴,邀请您参加。”看看人家这措辞,同样一个意思,放民间那就是想请你吃饭。
“能被陆主任邀请我特别荣幸,但没办法,你也知道,白天那个专访要的急,晚上还得回去加班做片……”
“鹿记者,”麻竿推了推眼镜,“我刚刚和张台长通过电话,他可是一个劲儿和我说全台上下都会给予我们积极配合,要不,我再问问徐策划……”
“哎呀,你看看我差点忘了,小王刚刚还和我说这专访特成功,一剪子不用动呢。呵呵,晚上几点啊?”鹿小雨笑得谄媚。好么,精神都传达到台长那儿了,这时候要还问策划,那自己回去能被阿笠博士给拆巴了。
“晚上七点,我相信鹿记者一定会准时的。”麻竿儿露出阴谋得逞的微笑,转身离开了。留下鹿小雨一个人,恨不得在他的后背上瞪出俩大洞。
真是和什么人学什么样,跟着陆朗就是狼!
晚上七点,酒店豪华包间。陆朗一名,鹿小雨一名,秘书麻竿一名……后被支走了。
“你到底想干啥吧,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鹿小雨语气不善,好在食欲尚佳,痛斥陆朗的间歇还能夹几筷子生猛海鲜。
如果说两年前的陆朗还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浮躁,那么现在,他已经足够成熟。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却平添了睿智,练达,和稳重。鹿小雨知道,能到现在的高度,陆朗靠得绝对不会是运气。
“世间的事儿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陆朗慢悠悠的开了口,“你看咱俩,兜兜转转又到了一块儿。这就是缘分,你天生就得随我姓……”
好吧,鹿小雨承认,再睿智,再练达,哪怕稳重成了泰森,陆朗还是那个陆朗。那个一见着就让他拳头痒痒的欠扁的家伙:“你还能再自恋点不?”
陆朗被逗得笑出了声,眼睛眯得只剩下一道缝:“咱俩分开两年多了吧,结果你又撞我怀里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啥,顶多证明你不靠谱,还想风流,”鹿小雨不屑的白他一眼,“不然你早定下来了。”
陆朗不笑了,而是有趣的看着鹿小雨,轻哼:“你忠贞。敢情结婚了?还是定下了?”
鹿小雨忽然没了声音,不太自在的转开了头。
“切,还是分了吧。”陆朗像早有预见似的,玩世不恭的扬起嘴角,“我跟你说,这圈子里我还真没看见过长久的呢。对了,你那位叫什么来着,呃……王海?”
“恭喜你,俩字儿全记错了。”鹿小雨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说,“别说两年,我和他分开七年又撞一块儿了呢,你这点儿算啥。”
陆朗被意料之外的事情冲击到了,一时间有点发愣。
鹿小雨没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不过你说的可能真对,没长久的……”
“鹿小雨……”陆朗很少叫小孩儿的名字,可此刻,见到小孩儿通红的眼圈,他却真的想把这家伙揽进怀里,拍拍肩膀,或者摸摸头。
“靠,这玩意儿没结婚证就是麻烦,想分就分都不带含糊的。”鹿小雨还在说,不像是说给陆朗听,反倒更像自言自语,“要是有证,分了也能割他一半财产,我看他还敢不敢离!”
陆朗终于还是把小孩儿揽进了怀里,并没有拍肩膀或者摸摸头,就这么安静的抱着,足智多谋身经百战才思敏捷的陆朗,在鹿小雨身上,却永远只会用这一种安慰方式。
“祖国幅员辽阔山河大好,森林一片一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所以,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可以多找几棵来试试嘛。”
“……”
“我其实也是钟灵毓秀一表人……”
“陆朗……”
“嗯?”
“咱能不能别一边说一边动手?”
“不能,憋得慌。”
“能憋死你不?”
“能憋疯。”
“……”
“你在想什么?”
“咱俩搭档演小品去得了……”
晚宴很成功。虽然事后王秘书在领导手上看见了可疑的牙印儿,并在鹿记者脸上找到了面对阶级敌人时才有的防御表情,但他把那理解为两人应该是探讨到了什么让人愤慨的民生问题,也就释怀了。
九点钟,王秘书称职的把鹿小雨送到了家门口。
“对了,王秘书,”下车时,鹿小雨忽然想到什么,“回去给陆主任捎点绿豆汤。去火。”
王秘书不明所以,虽然点头,但最终没有贸然行动。
——人精明一点总是没错的,起码能避开一些人为陷害以免血光之灾。
专访也很成功,播出之后好评如潮。市里领导非常满意,连带的鹿小雨也受到了高度表扬。
陆朗要在这个城市考察大概半个月。期间还要亲自参与一些宣传工程建设。他也不知道自己对鹿小雨究竟是什么心思。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可这一见过面,心又痒痒起来。越来越觉得那家伙的小样儿特招人稀罕。于是乎,我们的陆主任就稍微动了点职权,再然后,鹿小雨成了考察队伍的随行记者。
“你就折腾吧,我告诉你,现在电视台到处都在传咱俩是远房亲戚。”随行间歇,鹿小雨趁没人的时候对着陆朗散发怨气。
“呵呵,亲戚挺好,挺好,这样以后在电视台你也算有身份的人了。”陆朗笑得像根儿小白杨。
眼见说不通,鹿小雨只得没好气的白他,“我本来就是有身份的,身份证还在包里呢。”
陈涛总算在电视上又见到了了鹿小雨。采访中央什么大人物,面对面跟心理访谈似的。起初陈涛自然只看鹿小雨,每次镜头一转换,他都恨不得冲进电视去揍摄影那家伙。可镜头在中央领导脸上停留时间长了,陈涛忽觉得这个叫陆朗的什么什么主任,眼神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通灵了一般,陈涛甚至能从那家伙的瞳孔里看到闪闪发光的鹿小雨。再仔细看,便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鹿小雨在发光还是那家伙的眼睛在发光了。
当然,陈涛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动物本能的对于情敌的自觉,头脑简单的他怎么思索都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那是政治人物哎,应该在遥远的京城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会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扯上关系。想通以后,陈涛便继续一对一的映射鹿小雨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也就好了,一旦看上了瘾,那就会更想看更想听更去想,所以当鹿小雨随着考察团在电视机里活跃了一个礼拜之后,陈涛的思念终于泛滥成灾。之前的怯懦是因为害怕,也说不上怕什么,但脚却迟迟迈不出去,而如今,思念带来的好似要永远失去鹿小雨的感觉成了害怕的主旋律,同样是害怕,这一回,陈涛可算有了行动。
“喂,就是你,好几天晚上都看你搁着楼道里鬼鬼祟祟的,把身份证拿出来!”带着红箍的看门大爷一派正气凛然,观察几天之后果断出击,将可疑分子一举拿下。
“大爷,是我呀。你不认得了,搁着住了好几年呢,就是那个主持法制节目的……”陈涛说着把脸蛋给大爷全方位的展示,无奈他藏身的角落太过阴暗,加上大爷眼神也差点,愣是半天没看出来。
无计可施,陈涛只好主动暴露在月光下,大爷足足观察了有十分钟,才半信半疑的念叨:“是有点面熟……我说你这最近总在楼根儿徘徊啥啊,看得怪可疑的……”
“遛弯,遛弯,新式的,呵……”
好容易打发走敬业的大爷,陈涛又谨慎的缩进了阴暗小角落。蹲点这事儿,他都干了好几天了。鹿小雨晚上回来的时间并不规律,好几次都是被车送回来的。一想到鹿小雨可能已经有了候补选手,陈涛就想撞墙。然后愈发的恨起那汽车上黑漆漆的玻璃,你关得那么严实干啥啊!
正抓耳挠腮着,黑色轿车再次出现。这一回,驾驶座里的人和鹿小雨一同下了车。陈涛掂着脚尖使劲往那儿瞄,结果居然电视机里和鹿小雨面对面的那张脸!陈涛隐隐觉出了什么不妥,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明天考察队就回去了。”陆朗站在鹿小雨面前,语调忽然有点伤感。
“……”鹿小雨咬咬嘴唇,半天才说,“那你一路顺……”
“真就一下都不能亲吗?”
鹿小雨觉得陆朗天生就是来破坏气氛的!
“别临走了也不给人留个好印象,”鹿小雨说着忽然想起了过往,想笑又觉得不合适,“那年也是,走了走了还非得印俩爪印儿。”
“就亲一下,真的,可能……以后再没机会了。”陆朗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认识你时间也不短了,就算这么长时间留个念想,成么?”
离别的伤感忽然就这么铺天盖地的蔓延。对于陆朗,鹿小雨的感觉很微妙,他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陆朗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让他自在呼吸的朋友。
陆朗是何许人也,一看小孩儿明显动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俯下头用行动表示。
唇齿相触的瞬间,鹿小雨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忽然电闪雷鸣,然后炸雷贴着后背鸣响。
咳,鹿小雨的感觉还是颇为敏锐的,化身为炸雷的陈涛已经把周遭的一切烧得焦黑。起先他还是很能平心静气的偷窥二人惜别,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怎么看都是分别前兆。可一个不注意,俩脑袋就凑一块儿去了,从陈涛的角度,贴合的嘴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敢情这阴暗角落就是特意为怨夫们设计的!
“靠!你他妈谁啊!”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便是陈涛风驰电掣的拳头。什么被现实磨平的棱角忽然又如雨后春笋般通通冒了出来。原来,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掉的。
比如当下的陈涛,哪怕穿了西服,打了领带,擦了皮鞋,出拳套路仍旧是几年前的遗风——胡抓乱挠。
别说陆朗没有防备,就是有了准备,估计也扛不住陈涛恶灵附身似的梨花暴雨拳。不消几秒,就节节败退。
鹿小雨压根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陈涛这王八蛋公然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然后对着他宝贵的蓝颜知己大打出手。鹿小雨怒了,他觉得陈涛得寸进尺,欺负完自己就算了,还欺负自己的朋友!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他鹿小雨也不能再忍了!新仇旧怨在此刻一齐涌上心头,鹿小雨二话没说以一个拳头作为示意,加入了战局。
陈涛没想到鹿小雨会进来,更没想到他会朝自己下那么狠的手。挨第一拳的时候,陈涛几乎疼到了心尖儿上,然后越疼越气,越气就越想揍陆朗。
混战进入到白热化的时候,陆朗终于看清了形势。等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战局里超脱出来,脸上足以媲美染坊。陆朗退出了战局,陈涛自然只能停手。可人家小鹿哥哥正在兴头上呢,直拳勾拳左右开弓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陆主任气冲冲的上了车,以飞快的速度确认四周不再有第四者,然后对着还在“团结友爱”的两个人控诉:“我他妈的冤不冤啊——”说完,也不管那俩人有没有听,哀怨的绝尘而去。
鹿小雨还在揍人,他觉得陈涛就是欠揍,而且怎么揍都没办法弥补他心灵的创伤。但是揍人也是力气活,更何况还是揍一个不还手的家伙。渐渐的,鹿小雨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上走。
都到了这份上陈涛要是还让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他也不用活了。三两步追过去把鹿小雨拉住,趁他回头想骂人的时候,用嘴把那还未出口的伤人话语湮灭在了萌芽里。
短短十几分钟,鹿小雨接了两次吻。与陆朗那种微妙的感觉不同,陈涛的这一吻,苦涩到了心里。鹿小雨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道该推开他,迎合他,还是继续揍他。
陈涛把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鹿小雨以为这个夜晚都会在这一吻中流逝。要是这样多好,鹿小雨想,然后天一亮,他们就可以把这个吻忘掉,然后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离开柔软的嘴唇,陈涛轻轻抚上鹿小雨的肩膀,似乎在查看着自己的宝贝有没有少掉什么边边角角。检查完了,就冲着鹿小雨皱眉:“他谁啊,凭什么亲你!”
鹿小雨恨得牙痒痒,他想和陈涛说这他妈的和你没关系,又觉得光这么说不够解恨,干脆再来一拳。又觉的一拳也不够,还得再加上几脚。又觉得踹还不过瘾,还得加上几板砖……
“喂,你想啥呢?别想编理由骗我啊……”
“刚才那个,叫陆朗。”
“我知道,不就是什么破主任嘛。你等下回再让我见着他的!”
“你还舍得打吗?”
“啊?打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太好吧,你俩都间接接吻了……”
“……”
把仇家怎么弄死才算报复的最高境界?答曰,气死。
“你别跟着我!”鹿小雨回头对着化身为小尾巴的陈涛怒斥。
“我乐意。”小尾巴晃着脑袋龇牙乐。
“你再跟我一下试试。”鹿小雨怒目圆睁。
小尾巴轻巧的又跳上一级台阶:“我跟了。”
“……”鹿小雨恨得牙根儿都疼。
一旦以前的性子冒出了头,一切就都顺其自然了。无赖是陈涛的强项啊,天知道它们这阵子跑哪儿闲逛去了,好在,回来得还不算晚。
鹿小雨怒了,打架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很怒了,他以为那个时候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可现在他才发现,陈涛总能让他超越极限。
甩不掉他就不甩了,你不是愿意跟吗,行!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房间,鹿小雨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个小稻草人,别说,乍一看那根根立的毛寸还颇有点陈涛的风骨。
那娃娃是鹿小雨前些天从网上买的,本来是当作日夜思念之用,现下见了本人,就忽然来了恶毒的念头。找完稻草人,鹿小雨又在针线盒里找出若干绣花针,然后,开始我扎我扎我扎扎扎。这还不够,必须得边扎边骂:“让你跟着我!让你无赖!让你对我不好!让你胡乱打人!让你欺负我!让你打我!让你……”
到后面,陈涛实在听不下去了,不仅是听不下去,就光看着那疑似自己的小稻草人慢慢的成了刺猬都颇为心惊胆寒。
“我说,差不多得了……”硬着头皮,陈涛还是开了口。
结果鹿小雨自然没理他。一个怒视之后,继续练习针灸。
陈涛终于爆发,一把抢过小稻草人劈里啪啦的就把身上的凶器都揪掉了,边揪还边不满的大声道:“我啥时候打你了!啊?敢情我身上这些乌青全是我自己弄着玩儿的?你就不能实事求是啊!天天搁电视上说的好听……”
“陈、涛!”鹿小雨彻底气红了眼,跟斗牛似的喘气越来越粗,最后实在没法再忍,操起书桌上的《中国现代汉语辞典》风驰电掣般拍向陈涛。
好么,这玩意儿杀伤力比砖头还猛。陈涛全身细胞瞬间警戒,电光火石间险险闪过飞来横砖,然后趁鹿小雨还来不及发动第二波攻击的时候一举将小家伙双臂擒住,接着把鹿小雨正面朝下死死压进了床里。
“唔……你给我起来……”脸埋进床里,鹿小雨再怒吼听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眼前只有床单放大了的碎花,扭曲变形的厉害,鹿小雨知道陈涛那王八蛋正死死的坐在自己后背上,表情看不见,但用脚趾头想也肯定是特欠扁的那种。
“服不?”陈涛威逼利诱。
“服……你奶奶个爪儿……”鹿小雨大义凛然。
陈涛叹口气,很轻,但鹿小雨还是听见了。不过这并不能让鹿小雨心软,抛开过去的恩怨不说,就光现在这个屈辱的姿势,就够他虐陈涛八百回的!
气鼓鼓的鹿小雨正在心里酝酿第一百零一种的鹿氏虐陈法,忽然觉得胳膊再次被用力扭了起来,光扭胳膊还不够,手指头也没能幸免。
“姓陈的!你他妈……”
鹿小雨骂了一半,忽然停住了。手指尖冰凉的触感是那么的熟悉,哪怕他一再和自己说别瞎想了怎么可能,可心却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终于,陈涛从他的身上退了下来。放开钳制,把鹿小雨拉起来和自己面对面。
鹿小雨有些害怕,他不敢低头,就好像手指上套着的是什么拟态了的怪物。
“怎么的,有胆送没胆承认啊。”陈涛说着使劲捏他的脸,“我是陈涛不是XMAN,你把这玩意儿捂得溜严实我上哪儿找去。”
鹿小雨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可下一秒,眼圈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还是那样干净的颜色,还是那样简单的花纹,他以为它们早就进了下水道,他以为不会有人在乎……
瞬间落进温暖的怀抱,陈涛把人搂得紧紧的。他磨蹭着鹿小雨的头发,深情的,温柔的:“以后别跟偶像剧学那些个不实用的。”
“……”鹿小雨又想揍人了。
温柔姿势不变,同样的,陈涛还在喋喋不休:“本来嘛,这招危险系数严重超标。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吞了呢,就算没吞,那万一把牙硌坏了呢,再不然,万一煮饺子的时候煮坏一个戒指到了汤里,那还不八成会被倒……”
“陈、涛!”
“我错了。”
“……”
“我他妈的这阵子就没干过一件对事儿!”
鹿小雨愣在那儿,脖颈间的潮湿触感让他一时间大脑空白。他不确定陈涛是不是真的哭了,因为他从没用皮肤感受过别人的眼泪。通常的这种情景,总是要说对不起的。因为伤了你,因为害你受了委屈,所以要说对不起。可陈涛说的是,我错了。
对不起需要的是原谅,而我错了,需要的是承担。
猛烈的情绪来得毫无预警,有伤心,有委屈,有生气,有难过,鹿小雨想,明明该哭的是自己。
“你都错哪儿了?”
“哪儿都没对。”
“评价还挺客观……”
轻轻伸出胳膊,鹿小雨慢慢环上了陈涛的背。
拥抱,终于完整。
“你说你没事儿奋斗个啥啊,社会主义又饿不死你……”鹿小雨明明极力克制,但从嗓子眼涌上的酸涩,还有眼底翻腾的热气,终是让他的声音变了调。
陈涛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很久很久以前的承诺:“我要把你当玉皇大帝似的供着,我要做这个世界上对你第三好的人!”
“那你他妈的后来就不理我了!”鹿小雨的喊,带着让人心疼的哽咽。
“那是我脑子发蒙,我混蛋,我白眼狼了!”陈涛说着,搂得更紧。
一口咬上陈涛的肩膀,鹿小雨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陈涛咬紧牙关忍着,那里应该见了血,但他知道,自己活该。
床没有变,床单没有变,沙发没有变,衣柜没有变,就连床底下他掉落的袜子,还都原封不动。把鹿小雨压进床里的瞬间,陈涛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就好像他从来没走,就好像,他们从未分手。
鹿小雨难得的听话,似乎揍人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而眼泪,又透支了他所有的精神防御。他任由陈涛把他变成剥了壳的煮鸡蛋,又看着陈涛把自己变成扒了皮的桂圆。
“光脱衣服不够。”鹿小雨认真的看着陈涛。
“都扒了,从里到外。”陈涛了然微笑,然后指指自己的心窝,“要不你进来验收?”
鹿小雨摇摇头:“我进不去,也看不见。”
陈涛认真的看了他好久,然后低下头,在鹿小雨唇上烙下一个轻轻的吻:“我保证,严把质量关。”
轻叹一声,鹿小雨放松自己,再一次的,接受了陈涛毫无技术性的攻城略地。
做 爱的时候,鹿小雨有点恍神。因为一直有两个小人在他耳边吵。左面的黑翅膀小人儿拿着一把寒光小钢叉,一个劲儿的扑腾说虐虐虐,必须虐;而右边的白翅膀小人儿拿着一架银光小竖琴,不停的扇呼儿说神爱世人,不能虐,我们要用爱感化。于是,鹿小雨纠结了。
纠结到最后,具体哪方获胜鹿小雨已经没了印象。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帮小白人儿一起扇呼来着,再然后,陈涛一口啃上他的胸口惩罚他的不认真。结果两个小人儿就扑拉一下飞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夜,鹿小雨做了个梦。梦里陈涛变成了一听可乐,鹿小雨咕咚咕咚把他喝完之后,抬脚使劲一踩,吧唧,陈涛就扁了。接着鹿小雨找来收废品的,问他要不要易拉罐。收废品的说要啊,不过只能给一毛钱一个,鹿小雨不干,说最多五分钱……梦做了多久呢,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整夜,总之,鹿小雨虐得很爽,很爽。
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一直不变,比如我们骨子里的自己,那是再怎么磨,也磨不掉的。就像一条河流,也许时间长了,上面会有些许的漂浮物,但拨开狼藉,里面还是原来那股潺潺的清水。我们可以长大,我们可以世故,我们可以懦弱,我们可以妥协,但我们不会忘记最初爱上这个人的心情。
没有在成长中迷失自己,值得我们庆幸。
雨过天晴,俩别扭孩子终于又黏糊到一块儿了。但折腾不能白折腾对吧,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都得学会从挫折中吸取教训。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陈涛提出的蓄谋已久的要求:“要不……你搬我那儿去呗……”
“不要。赶明再出啥意外,卷铺盖走人的就变我了。”很明显,有所收获的不只陈涛一人。
陈涛仔细思索了一下,也是这么回事儿。他被赶走了还可以厚脸皮的回来,等赶明儿真要是鹿小雨卷铺盖走了,那他拿捆仙绳儿也别想把人拽回来。思及此,陈同学果断的做了个重大决定:“那我回来!”本来陈涛想说的是那我搬回来,可触目所及,自己的东西一样没少还在老地方呆着呢,这个搬字怎么看都不妥,索性去掉了。
“啥就回来啊,你当你出去逛了一圈买酱油呢!”鹿小雨龇牙咧嘴,“回来可以。得先立字据。”
陈涛不明所以的看着鹿小雨稀里哗啦的从抽屉里翻出圆珠笔,又找了几张A4的白纸,刷刷刷的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
十分钟后,一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不平等条约新鲜出炉。
《市民守则》:
1、凡是鹿小雨同志说的都是对的,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2、凡是鹿小雨同志下达的任务,务必排除艰难万险也要及时准时按时的完成。
3、凡是鹿小雨同志需要时,必须无条件的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任踢任踹同时保持乐观积极的精神风貌。
4、凡是鹿小雨同志……
5、……
6、……
……
总则:鹿小雨同志的玉皇大帝地位永久不可动摇。
“怎么的,你有意见?”鹿小雨捏着条约居高临下的眯视陈涛。
“哪能啊,完全是合理化建议嘛。”陈涛极其谄媚的眨眨眼,“嗯……就有一点哈,咱非得贴床头么……”
鹿小雨用实际行动给与陈涛最后一击。
有时候人啊,兜兜转转半天,最后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比如陈涛发现自己还是习惯被颐指气使,又比如鹿小雨也再次发现了自己就不适合低声下气。
虽然鹿小雨家里保存着陈涛大多数的生活用品,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陈涛先生的衣食住行自然也得与时俱进。于是周末,白范成了首当其冲的苦力。
白范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腹诽归腹诽,人还是准时到场干活更是毫不含糊。怎么说呢,见到陈涛终于有了笑模样,白范打心眼里高兴。一路看来,再怎么不愿,他也得承认,陈涛就栽鹿小雨这了。还是大头朝下栽的,脑袋往泥里一Сhā,这辈子甭想出来了。
给床底下大扫除的时候,白范看见了床头披着市民守则外衣的夫训,哀陈涛不幸怒陈涛不争的同时,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感情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其实白范不知道,他看见的只是冰山的一半,还有一张鹿小雨版的N个不许,只是碍于面子,鹿小雨死活没让陈涛贴出来。所以那张可怜的白纸黑字只能静静的躺在抽屉的最底层,注定一辈子,不见天日。
《市民守则——鹿小雨版》:
1、不许有话不说放在心里四处乱转。
2、不许说话不经大脑伤人于无影无形。
3、不许模仿电视、电影、小说、杂志等等一切脱离实际且带有危险性的套路。
4、不许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行使《市民守则——陈涛版》第三条赋予的权利。
5、……
……
总则:1、陈涛同志的合法伴侣地位永久不可动摇。
2、同《市民守则——陈涛版》之总则。
既然曾经摔倒过,受了伤,流了血,那么当咬紧牙关再次前行的时候,就要把那害人不浅的石头搬开,丢掉。
——哪怕是两个笨蛋,只要齐心协力,也总不会被绊倒第二次。
晚上,四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陈涛,鹿小雨,白范,还有周末加班刚刚结束的白夫人。用了人家白范一天,晚上请个客,总是理所应当的。
白范的妻子叫柳苏,长得很小巧,气质颇为贤惠,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据说祖籍是江南一代。鹿小雨看了女人半天,怎么也无法相信她已经二十有八。精致而秀气的五官,真的就像邻家刚上大学的小妹妹。
“你是鹿小雨?”落座之后,鹿小雨还没进入状态,倒是柳苏先绽开了温柔的笑靥,“你好,我叫柳苏,经常听白范提起你。”
“哦,是么,那还真不好意思……”鹿小雨有些窘的和对方握手,“应该没听着我什么优点……”
白范低头盯着鸳鸯锅底,装没听见。谁让人家说得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呢。
“呵呵,不要紧,”柳苏轻轻歪头,眉眼间满是暖意,“信息的来源总是有多种渠道,有专门提供负面的,也有都是宣传正面的。我喜欢你的节目……”
鹿小雨愣在那儿,一时间五味参杂。什么邻家刚上大学的小妹妹,这分明是午夜电台的知心姐姐!
“可惜,你不再主持儿童节目了。”柳苏遗憾的眨眨眼,不过很快又开朗起来,“小鹿哥哥,将来给我孩子作干爹吧。”
“什么?”
“什、么?!
诧异的短促疑问来自鹿小雨,惊愕的炸雷怒吼来自白范。
鹿小雨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要和大米饭抢饭碗了。再看大米饭,已经被雷成了锅巴。
“老婆!你还有谱没谱靠不靠点谱啊!什么干爹,谁说我孩子要有干爹?再说了,就算找你也……”白范起初的气势那是相当高涨,极其愤慨,可说到后面,不知不觉的就歇了菜。
鹿小雨满脑袋问号,在他看来柳苏没做啥啊,不过就是温柔的给自己老公一个微笑。
“老公……”柳苏忽然轻声呼唤。
“嗯……”
“我想涮青菜……”
“哦……”
“你这是让我自己下么?”
“……”
鹿小雨就跟欣赏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似的,简直就是现场版的大变活人。眼看着白范跟中邪似的,从法海瞬间蜕变成许仙,涮青菜的姿势那是相当潇洒。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柳苏转过头,继续微笑望着鹿小雨。
“啊?”鹿小雨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就紧张起来。
柳苏轻笑:“当我孩子干爹啊。你不说我就当默认了。”
陈涛低头扒拉着调料小碗,白范还夹着青菜在汤锅里练草书,鹿小雨忽然有种预感,他被大米饭压榨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还了。
网吧运营彻底上了轨道,偶尔,陈涛已经可以当当甩手掌柜了。日子好像和很多年前不谋而合。不一样的是,他们都已经学会了很多。
年底,鹿小雨逮住机会休了年假。把十天年假与过年七天合在一起,他足足能休大半个月。这可乐坏了陈涛,变着法的想去哪儿玩。
“相信我吧,这回保准有意思。”休假第五天的清晨,陈涛在被窝里抱着鹿小雨循循善诱。
“得了,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浪费了那么多宝贵时光。”鹿小雨狠狠扯过被子,惩罚性的把陈涛同学白嫩的粗胳膊壮腿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下。
“我那不也是一时疏忽嘛,哦,合着我犯回错你就一棍子打死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啊。”陈涛一边哀怨的控诉,一边趁鹿小雨放松警惕之际悄悄的往被子里蹭。
“一时疏忽?”鹿小雨挑眉,“有冬天去动物园的吗?没看人家狮啊虎啊狼啊豹啊的都躲屋里懒得理你!”
陈涛委屈得要命:“没听说它们也冬眠啊,我光听说狗熊冬天睡觉……”
鹿小雨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那植物园又怎么说!满以为最次也能看看残花败柳,结果倒好,全是枯木杆儿!
陈涛动了动嘴,刚想辩解,忽然想起《市民守则——陈涛版》第三条,于是满腔委屈化作一脸甘露,咧着嘴,他手脚并用跟藤蔓似的缠住鹿小雨,然后对着小鹿哥哥的眼皮儿吹气:“以前的错误确实在我,冬天嘛,就该玩点冬天的特色项目,所以我才建议咱去滑雪啊,多应景!”
其实鹿小雨也觉得,几天下来,就属滑雪这提议比较靠谱。但问题是他不会啊。
陈涛跟贴心小棉袄似的,一眼就看出了鹿小雨的顾虑。连忙说:“放心,那玩意儿简单得要命。你啥也不用干,顺着坡往下滑就行了呗。”
“真的?”纯洁的鹿小雨同学,又被扇呼动了。
“真的。”吃一堑不长一智的陈涛同学,什么依据没有都敢坚定点头。
滑雪场就在隔壁城市,驱车不过一个小时。决定好行程的俩人,当下就给旅行社打了电话。最近奔着滑雪去的散客越来越多,市内几家旅行社都开了冰雪一日游的项目。
由于俩人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又腻腻歪歪絮絮叨叨的来了段晨间纠葛,所以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电话那头的女孩显然业务素质奇高,在说明一日游已经出发之后,不给潜在顾客任何退缩的时间,马上奉献出更为有情调价格也更划算的夜场滑雪浪漫游。
陈涛一听就心花怒放,他也不知道乐呵啥,反正听着夜场就舒坦,于是乎在鹿小雨连掐带拧的疼爱下还是颠颠儿的给人家网上支付了报名费。
晚上七点半,两个人坐上了前去滑雪场的大巴。鹿小雨从没滑过雪,所以即使嘴上没说,心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晚上九点,抵达滑雪场的二人在领完滑雪板之后,正式和团队走散。整个换鞋大厅,到处人头攒动。鹿小雨有点后悔,乌泱乌泱的人看得他头晕眼花。
“怎么了,快换鞋啊?”换完滑雪鞋的陈涛,不明所以的看着坐那儿一动不动的鹿小雨。
“我说,大厅都这样了,那滑雪场里得啥样啊……”鹿小雨眉头紧皱。
不用陈涛回答,等鹿小雨换上滑雪鞋,扛着滑雪板走出大厅进入真正的冰雪天地后,事实给了他清晰的答案。
澡堂,鹿小雨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尤其是看着身边围绕的无数十分钟滑出不到一米的小朋友,更是满头黑线。
“陈、涛——”鹿小雨此刻想拿滑雪杖把那家伙刺死!
那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罪魁祸首已经开心的自己个儿滑了好几圈。听见领导呼唤,赶紧止住远去的步伐,一个优雅的转身,稳稳得停在鹿小雨跟前:“怎么了?”
“你、说、呢?”鹿小雨的磨牙声已经清晰可见。
小涛子是何许人也,立马心领神会。只见他指指远处的山头:“咱上坡往下滑,速度快,人又少。”
鹿小雨半信半疑,还是跟着陈涛向坡脚下走去。更正,陈涛是滑过去的,鹿小雨是蹭过去的。
山坡确实有一定高度,想徒步上去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山坡的一侧会有条平坦的传送带,将滑雪者一点点的送到坡顶。由于滑雪板有一定长度,又是两只脚,所以在传送带的一侧会有位现场教练辅助游客平稳的从雪地过度到传送带上。
鹿小雨有点紧张,因为穿上滑雪板的脚和自己平时的脚压根不可同日而语,腿就像假肢似的,怎么都使唤不明白。尤其是看到陈涛一脸熟练自如的陶醉表情,就更郁闷了。好在,排在前面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的被安全送上传送带,鹿小雨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有点落下。
轮到鹿小雨了,他非常听话的任教练摆弄,然后一点点的把滑雪板往前蹭,终于,滑雪板的前端接触到了传送带,教练一个用力,鹿小雨便随着传送带快速上扬式前进。
教练在后面大声嘱咐:“保持平衡!”
鹿小雨想回头给教练一个安心的微笑,结果一下没扭好,华丽丽的倒了。穿着滑雪鞋的假肢怎么都站不起来,好在传送带没有前进很远,教练迅速跑过来架起鹿小雨的胳膊让他重新回归直立。然后恶狠狠的瞪他:“不是让你保持平衡嘛!滑雪板要是卡进传送带里那是很危险的!”
鹿小雨低着头没吱声,可心里早就委屈得泛了酸水。这笔账,又记在陈涛脑袋上了。
教练很快又回到了下面,然后对着排队的群众们凝重的皱眉:“看见没,刚刚那个就是反面教材,和你们说了要注意再注意!”
陈涛扭着脑袋看远处的冰灯,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路人甲。咳,找对象找个男的也就罢了,还找个这么笨的,陈涛同学对自己的人生发出了质疑。
“陈涛——你等回去的——”
传送带上忽然传来“前辈”的怒吼。所有人都有趣的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吃一堑长一智的鹿小雨死活没敢再转身。
陈涛轻咳一声,继续装不认识。
估计是没有得到回应更怒了,鹿小雨形对着山顶神却对着山下继续:“就那个身高一米七九留着一寸小头穿卡其色休闲裤黑色羽绒服围个格子围巾排队排我后面的家伙!你等我回去的——”
陈涛,红了。
“看什么看,想要签名直说!”
那一夜的滑雪,成为某俩个家伙再也不愿提起的黑色之旅。
年,就在这样热闹的磕磕绊绊中,悄然来临。他们又一次熬夜看完了春晚,然后一起煮了过年的饺子。
大年初二,陈涛正式以弟妹的身份去给沈盟拜年。其实谁也没明说,但细数过往,王朝、沈盟、鹿小雨和陈涛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应该算他们的写照吧。
二人世界已经成了三口之家,王朝那个惹了小小乌龙的宝贝儿子,正在牙牙学语,小手小脸都胖乎乎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来,叫小鹿叔叔。”鹿小雨轻轻去捏小家伙的脸蛋儿。
“唔……露……”小家伙吃力的学着。
“没错,就是这个,乖……”鹿小雨笑得灿烂。
陈涛有点吃味:“这你也听得懂啊。”
鹿小雨不理他。陈涛有点郁闷,只好转移斗争大方向,也去逗人家孩子:“来,叫陈涛叔叔。”
“……唔……哇——”
“陈涛!”
“我比窦娥还冤……”
晚上吃晚饭,沈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孩子哄睡着。等回到客厅,王朝已经怨气冲天。鹿小雨和陈涛坐在大型沙发的另一端,“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喂,我发现自从有了小山之后,我的待遇明显下降。”王朝长叹一口气。
沈盟愣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般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王朝面前:“那个,这还有半瓶奶。”
“……”王朝额角青筋跳动,“我不是说伙食方面……”
沈盟轻轻皱眉,有些困惑,但却不说话。
面对沈盟,什么拐弯抹角都是跟自己过不去,指不定他哪里理解偏了就能把你气死。这一点,王朝深有体会。所以下一秒,他轻轻揽过爱人,温柔的呢喃:“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山身上成不,多少也分我一点,不然我能被醋淹死……”
那厢沈盟还没什么反应呢,“看电视”的陈鹿二人已经先被鸡皮疙瘩淹死了。靠,见过肉麻的,没见过这么肉麻的!
进入状态的王朝同志早就忘记身边还有俩贼眉鼠眼的观众了,麻婆豆腐是一盘接一盘,花椒也是一盘比一盘分量足。
“不行,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闪人。”陈涛作势用手捂住耳朵,就要往门口移动。
可半天,却不见鹿小雨跟来。一回头,好么,尽管已经麻得四肢抽搐,可那家伙愣是死扛着看人家夫妻密语,看就看呗,居然那眼里闪烁的是啥?啊?分明是羡慕!
陈涛又郁闷了。这事儿卡他胸口就没解开过。不过这一回,他不准备死憋着了。重重的坐回沙发,陈涛扳过鹿小雨的肩膀:“你今天把话说明白,到底羡慕王朝啥?有我还不够咋的?”
鹿小雨被连珠炮哄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敲开陈涛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水泥还是炉灰:“我羡慕王朝干啥!我是……我是羡慕人俩能……人俩能那么腻味!你就从来没说过我是你的心肝!”
“靠,这话是正常人说的吗!”陈涛想挠墙。
“……”鹿小雨不说话,就那么气势汹汹的瞪着陈涛。
陈涛一咬牙:“那你呢,你啥时候说过……说过你……那个啥啊?”
“啥啊?”鹿小雨不明所以。
“自己想去!”陈涛又窘又怒。
鹿小雨忽然就懂了,很神奇的,就好像一瞬间感应到了陈涛的脑电波,然后所有一切都透亮起来。
“靠,我他妈的要是不爱你,这么多年和你玩真人CS啊!”
鹿小雨骂完,直接扑了过去。牙齿磕得生疼,吻却实实在在。
坦诚,总是最困难的。可一旦迈过了那个坎儿,它就会开始发挥无与伦比的神奇力量。一点点的化开心结,一丝丝的培养默契,把粗糙的磕磕碰碰的砂糖,慢慢的,慢慢的,熬成柔滑醉人的甜浆。
事件的最终,以王朝先生一手提溜一个把两位不速之客通通丢出去作为收尾。关闭防盗门的一刻,王朝先生对着他们痛斥:“你俩太腻味了!”
陈涛和鹿小雨在楼道里仰天长啸——他妈的到底谁更琼瑶啊!
正月十五那天,鹿小雨买了两袋汤圆。一袋他喜欢的黑芝麻,一袋陈涛钟爱的红豆沙,然后煮到一个锅里,很快就分不清了。
也许是吃了太多了缘故,晚上俩人靠在床头懒懒的不想动。消消停停的呆着,对于他俩来说相当难得。
“喂,咱俩都三十了……”鹿小雨忽然说,“我没算错吧,怎么成中年人了呢……”
“得,人家四十多还叫杰出青年呢。”陈涛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停了一会儿,又问,“你说八十岁的时候,咱俩干啥呢?”
鹿小雨望着天花板仔细的想了半天,然后轻轻叹息:“八十的时候啊,身边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呢。”
“靠,你一干巴小老头还想找谁啊!”陈涛怒。
“别往我身上推啊,没准是你烦了又跑掉呢。”鹿小雨倔强的口气,却掩不住丝丝伤感。
“不可能!”陈涛斩钉截铁。
“切。”鹿小雨摆明不信。
陈涛磨了半天牙,然后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扳过鹿小雨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那咱俩说好了,谁要先找别的老头,谁……谁这辈子阳 痿!”
鹿小雨头皮发麻:“这也太绝了吧。这么下流的毒誓你也发?”
“就说你敢不敢吧?”
“靠,谁怕谁啊!”鹿小雨昂首挺胸,“光说还不行,咱得签约。笔呢?”说着,鹿小雨竟然真的开始翻抽屉找纸笔。
陈涛受不了翻白眼:“我说,就这样合同你好意思往纸上写吗!”
“你都好意思说,我干嘛不好意思写啊。”鹿小雨说着,继续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喂,差不多得了。”陈涛一使劲,把人重新拉进了怀里,然后好笑的看着鹿小雨,“你还真找啊。”
微微转头,鹿小雨避开了陈涛的目光:“什么说好了都是不靠谱的,咱俩吃这亏还少么。”
陈涛一窒,好半天,才缓缓的说:“事不过三,这一次……肯定成。”
两只手,缓缓的,再一次并排映照在灯光下。
依旧,熠熠生辉。
也许若干年后我们又忘了今天说好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我在这里,只要我们还愿意分享彼此的呼吸,那么,便总会寻回记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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