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微凉。一场秋雨瑟瑟的洗刷着整个山峦,漫山的树叶大多已经凋敝不堪,残留下片片霜打的红叶。尤其这山上柿子树居多,柿子收获之后,树上几乎找不到几株柿子树还有完整的叶子,残碎的点缀在斑驳的露出青黛的山梁上。
已经过了午后,雨稍稍停了下来,一轮红日渐渐西斜,刘青山赶着他的羊群走出了村子,路上孙保庆还问他这么晚了,还去放养。刘青山回道:“雨不下了,羊在圈里憋了一天了,出去让它们学摸点吃的,透透风!”孙保庆也没再问,他知道刘青山是老光棍一个,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啥事,不像他,天色西沉,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拾掇。
秋草被雨水打湿之后,羊羔并不爱吃,一群羊在领头羊的带领下,突突的乱窜,刘青山上了年纪,无论怎么样拿石头扔它们,它们还是一劲的往前跑,最后刘青山一手拄着羊铲,一边呼呼的喘着粗气,羊羔已经将他拉了很远,刘青山稍稍歇了歇,转回头一看,核桃沟村子尽收眼底,有人家已经冒出炊烟了,日头西沉的厉害了,这太阳早上骑马,中午骑牛,晚上赛过碌碌头,这太阳一过了山头,利马就会坠下去。他稍稍加快了些脚步追赶上去,羊群又跃上了一个小山梁,忽然羊群不动了,一动不动的围成了一圈,刘青山只顾追这帮羊祖宗了,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加紧爬山,越来越近了,可是羊群还是一动不动,羊群围拢之处似乎有团紫烟朦胧,刘青山有些迷惑,四处扫量有什么异常,这个山头平时没什么草料,只有些野山枣树和荆子树长在大石头中间,之外很少有新鲜的草料的,平时放羊的人少来这里,这里有个别致的名字叫‘裤衩地’。是郭海的父亲活着的时候,郭海还小,郭海的父母来山上砍些荆条编筐,俩人走到这里打起架来,郭海父亲有些犯浑,上去就打,打够了还不解气,把郭海母亲裤子脱了下来,把他女人的裤衩挂在了树杈子上。后来这笑话就传开了,这里就有了这么个别致的名字‘裤衩地’。
刘青山搞不清楚这羊群是受了什么惊吓了,竟然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围着什么东西来看,仿佛受了奇门遁甲的‘聚术’了,正寻思着刘青山已经站在了羊群后面,羊群中间围着的东西一下刺激了刘青山的神经,羊群围着的是一株赤灵芝!
刘青山采到灵芝的消息在核桃沟村炸开了,村里面所有建在的老人,也没有一个见证过有人在这里采到过灵芝的,都知道传言几百年前有个打柴的采到过,让镇山的金牛丢了一个犄角,隔了几辈子灵芝又出现了,神话般的传说又沸沸扬扬起来!
孙仲学从工地回来坐上了去学校的班车,107国道上有条大沙河,大沙河已经进入了枯水季节,河道已经没了水,河上正在扩修桥梁,班车只好从临时修建在河底的沙路上通过,班车行进的很慢,颠簸的很厉害,孙仲学从梦里醒了过来,脸上悄然的带着一丝泪水,几个月以来他似乎闭上眼睛就是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去找她,女生宿舍楼就在眼前,娄丽住在308宿舍,他从一楼爬到三楼,那么漫长,他不知道为什么爬到三楼要花那么长时间,他放下担心别人听到,看到的负担,放声呼唤她的名字——娄丽!到后来将自己喊醒,却仍见不到她的身影!一时间以来,每次都是这个梦!又一次惊醒了,孙仲学透过车窗木然的看着缓慢行驶着的过往车辆,坐在车里的人纷纷将车窗关闭上阻止着扬起的沙尘。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透过车窗向这面张望过来——娄丽!
娄丽没有看到孙仲学,似乎转过头寻思着什么!孙仲学喉咙一下堵塞了,焦急之下想喊她,却怎么也喊不出话来,仓促中他打开窗子,车辆已经过了河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一时间不知道木讷起来,呆呆的只知道这次返校不能看到她了!
孙仲学在学校将自己的毕业证,档案办理好,又逗留了两天,见到了几个同学,却始终没见到娄丽的影子,后来打听王改花说,她家里有事,请假走了,说要回去一段时间,具体也不怎么清楚!飘忽着这一来又是一场失落!
离开校园的日子,他在哥哥的介绍下进入了北京的一家工地,工地承建的是一所新建的住宅小区,工地的老板张成良承揽的是轻工,张成良有几处工地极少在工地露面,这里的负责项目经理是他的小舅子叫鲁阳,鲁阳倒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说话办事透露着精干。这里负责技术的叫何宪伟,孙仲学就随着何工干,张成良承揽的是一个2000平米的六层砖混结构住宅楼,孙仲学来到这里基础已经打好了,一来到工地,鲁阳便让孙仲学随着何宪伟负责技术工作,凭着自己校园里的学的东西,一层下来,孙仲学便摸到了门道,和工人也打成了一片。
工地的生活要比校园里艰苦许多,每天天一亮,工人们就开始吃早饭,上工,中午吃饭休息一个小时之后,一直到天黑了,这一天才算过去,刚接触这种生活,孙仲学根本不习惯,不是这种节奏的不习惯,是生活的不习惯,回想起来原来还是校园洁净,而在这里工人嬉笑怒骂,脏话连篇,有时候转身就小便,一不留神还能在隐蔽的地方踩到个“地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眼睛不想看到的,耳朵不想听到的,真想不出怎么样去接受这理想化的社会的样子,这时候每当静下来,娄丽便在自己脑海里出没,他好想像小龙女与杨过一样,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过如同古墓一样的快乐生活。刚来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吃过晚饭,独自走在路上看街头过往的车辆,看街头匆匆走过的人们,看路边长椅上休憩的恋人,回来后他会把一天所想的所见的写下来,掺加上自己的思念寄回在水一方的她,让她知道他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
娄丽的回信永远是那么婉约,总是将这感情回避开来,委婉的如同一个知心的朋友,将孙仲学的生活做成一种倾听,回味回来,俩人的情感还是那么纯洁,有时候孙仲学还会将自己写的几首小诗给她发回去,在孙仲学走之前,孙仲学将文学社社长的位置给了她,指导老师怕她能力不够还给她配备了两个副社长。孙仲学的诗歌都是信手拈来,晚上便随手记录上,几个月下来,俩人信件来往不断,孙仲学的诗歌也发过去不少,其中有几首节选下来:《闲来偶书》昨夜进京城,今日养生工。闲来天雨日,夜里伴瞧灯。《小兰亭》岸芷幽兰异幽香,浮桥夜踏晚观芳。今夜留月半天中,小行其中是忧伤!《秋意》花木园里几枝开,摇手不见蝶燕来。只因昨夜降秋雨,风雨廖绸凉满怀!《行酒歌》情思似海人间事,酒来消愁为情痴。何日邀我来相聚,送去芳心行酒词!段段的小诗踏着那思人的忧伤!
工地上几个月的工作,孙仲学开始慢慢适应了下来,几个带班的小工头也开始赞赏他的行事能力了,何工不在的时候,技术上的事便开始让孙仲学一手操办,有次中午的时候,孙仲学为了能够在工人上工的时候不耽误工人的工作,想提前把线放出来,于是他带着个小工连午饭也没吃,急急忙忙的赶着防线,正好何工回来了,看到孙仲学还在楼上放线,何工找了上来,喊到:“多忙的工作也要先吃饭,这是原则,收工!”孙仲学见何工一脸严肃的样子,急忙收了工,下去吃饭。
民工被当地的北京人称为绿色垃圾桶,什么菜下来吃什么菜,春天的青菜,夏天的黄瓜,秋天的茄子,冬天的白菜,一季度一个颜色,这些菜式吃久了悄悄的将工人的脸色都染成了蔬菜的颜色,鲁阳和何工吃的是小灶,样式稍微多一些,其他人事没这个口福的,这个规矩是张成良定的,只供给他们俩个人,有时候鲁阳也将孙仲学叫过去吃小灶,孙仲学不喜欢拘束,觉得和他们在一起不如和工人吃饭方便些,吃饭的时候还能和工人逗些闷子,听工人讲究些工地的趣事,学些当学而不知道的东西。孙仲学洗涮了下饭盆准备打饭,何工将他叫去吃小灶,鲁阳边上放着几瓶啤酒,何工递给孙仲学一瓶,孙仲学摆手说还没学会,何工也没勉强,鲁阳招呼让孙仲学坐下,何工喝了杯啤酒,说道:“我走了半个月,听鲁工说了你在这里干的不错,起先我觉得学生怎么也要一年之后才可以用,那还得用心,不过你才两个多月,真的不错了!”
听见何工这么一说,孙仲学很是羞造,这般的小心翼翼得到了肯定,像是老先生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孺子可教也!
“不过啊,该吃饭了还得吃饭,脑子用来想事情的,做咱们这工作得把事情预料到前头,这不是和你写作业一样,熬个夜写完了明天就不用写了,你要随时注意这现场的变化,做什么事情都得有应付的策略,如果没有应急方案,那光不吃饭解决不了问题的!是不是?来给你倒一杯,男人嘛在工地就要学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何工说完拿过一个杯子来,给他倒了一杯.
孙仲学朦胧的明白了些,工作不像学习本就没有尽头,孙仲学点头说是,鲁阳端起酒,唱了一下,孙仲学品了一口酒,干涩的啤酒喝进了肚子——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没有尽头的开始!
“我上学的时候发现很多东西到这里根本不实际,好多都要重新学习,我想多挤点时间,多用心学习学习,不然我恐怕自己根本不敢独立,什么事都得依靠何工你们照料!”孙仲学边吃着木工拼凑的一个简单的小柜子上摆着的小灶菜,说道。
“呵呵,不错,咱们这工地你来的时候刚立基础,正好你可以从地上一直干到封顶,机会多好,有的是时间学,哪天再新开工地你就可以独立干了!”鲁阳笑呵呵的说道。
“还开新工地呢,你没听东南亚金融风暴啊?已经开始波及到中国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该有大批民工潮了,这建筑行业三年起,三年落,坚持下这个工地我看就不错了!”何工喝了口酒苦笑着说道。
孙仲学听宿舍里面的小收音机播过什么金融危机的话,上学几年自是没考虑过这些世界大事与自己有关系,没想到它已经开始切实的将要影响到自己,不再是你用心努力就可以轻松应付过关考试的事情了,孙仲学不敢去想,生怕何工的一句玩笑,断送了自己将要的雄心勃勃,将要看到得美好未来!
晚上的时候,他来到工地水暖工的宿舍,水暖工头叫李一杰,三十出头,是这工地里面唯一带家口的人,老婆将他们的小屋收拾的相当干净,进屋子还能闻到阵阵的香味,比较其他屋子男人的味道,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水暖工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工种,土建的时候他们很清闲的,平时只做些铺垫的工作,有时候李一杰也和孙仲学交流下工作,提醒他自己的管道与土建结构冲突应对的办法,久了孙仲学和李一杰做了一对很要好的朋友,后来了解李一杰以前在东北做生意,讨了一个老婆,后来老婆有了相好,俩人离婚了,孩子李一杰带了回来,李一杰将自己的生意和所有的存款给了前妻,回了老家,收拾起以前的家什开始承包水暖活,去年又讨了房老婆,这次他让一直老婆跟在了身边。
李一杰是一个走过南闯过北的人,阅人无数,虽有感情的失败,但为人做事却很精到,他上过高中,不像工地其他工人那样随意,凸显着一种文化的涵养,李一杰虽然没上过建筑专业,但经常在工地磨练,对工地技术工作也十分谙熟,有时候孙仲学不懂的问题很喜欢和李一杰探讨,这要比和何宪伟问起来方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