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突然就这么没由来的,“呼”的一下,扑到了苏北坡的面前。
也是这么安静的夜晚,校园里大片的树林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宁静。苏北坡蹦蹦跳跳在前头跑着,突然就听到成遥森“哎哟”一声,苏北坡跑回去看时,他的腿上已经肿了一大块,他捂着腿说:“是蜈蚣,挺大的一条。”顺着成遥森手指的方向,苏北坡看见一只血肉模糊的蜈蚣。也是年青,不明白后果的轻重,苏北坡突然就哭了,她抱住他:“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成遥森紧紧抱住她的双肩大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苏北坡听见他这话,这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两人相拥着大笑,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树林里,回荡在安静的夜空中。仿佛前路等着他们的,就象平常人一样的顺理成章的一生一世。
某种熟悉的气息重新回到两人中间,令成遥森无限感慨,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大步上前,把苏北坡紧紧抱在怀里。
苏北坡挣扎了一下,她说:“不,不是这样。”成遥森把她抱得更紧,长满胡子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皮肤上传来温暖的酥麻的感觉。苏北坡十分紧张,手心捏出了汗,她的脊梁僵硬而孤独。
她迟疑着,怔忡在他的怀抱里。
长长的一声叹息,带着不甘与寂寞,成遥森把苏北坡抱得更紧了,他说:“我不该放你走,我应该紧紧拉住你,就算你觉得我是无赖,就算你觉得我不可理喻,我也不应该放你走。这样,我就不会后悔。”他想起了李明珠和顾丽锦,李明珠走了,他的世界塌陷了一块,顾丽锦也风雨飘摇,他只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现在,只留下苏北坡这一角,在世事的颠簸里,忽隐忽现。他觉得自己不能放手,不能放任熟悉的这一角也随风而逝。他的声音非常非常低,低到几乎听不见。苏北坡听到他这一番话,十分震惊,她的手心里涌出细密的汗珠,汗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密到她几乎以为夏天已经到了。她的声音暗哑,她想说,不,不应该是这样,我们已经不是这种关系了,但是,在她的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自己,其实你一直就没忘记他,一直就不曾忘记过他。成遥森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带着颤抖的温度,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苏北坡伸出双手推了推他,他却象一块巨石而坚硬的石头,纹丝不动。她再次伸出手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他轻轻一声叹息:“不要闹。就让我们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安静的时光。”苏北坡怔忡在他的怀里。
北纬极站在浓密的树荫底下,眼神里带着毒蛇噬咬的光芒,他的心底仇恨与忌妒强烈地交织着,双手紧握着,紧紧地绞着,直到绞得指甲发白。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向着成遥森挥拳。
成遥森的嘴角流下一滴鲜血。
北纬极一只手紧紧拉着苏北坡,一只手再次向成遥森挥去。成遥森挡住了北纬极的拳头,他苦笑着说:“好象我们有一半的时候,都是这样相见。”
北纬极恶狠狠地对他说:“叫你别碰我的女人,你该打。”
成遥森彬彬有礼地微笑:“她怎么会是你的女人呢?她最开始是我的女朋友,是你把我们分开的。”北纬极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成遥森一眼,他说:“你都快跟李明珠结婚了,小北怎么可能还是你的女朋友?”
成遥森的脸色变了,他想不出理由来反驳他,但是小北从前又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北纬极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如果北纬极不曾出现,他们的生活也不会一团乱。成遥森觉得一切都该回到正常轨道上来,他彬彬有礼地对北纬极说:“只要小北一天没跟你结婚,我有有权力重新追求她。”北纬极愤怒到了极点,倒底在愤怒些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不能没有苏北坡这个人。他要她好好地活着,要她好好地留在他的身边。他被妒忌和愤怒冲晕了头脑,他邪恶地笑着,说:“虽然小北还没跟我结婚,但是她已经是我的女人。她的身上……”他转过身来,对着苏北坡恶毒地笑着,他亲吻着她的脸颊,苏北坡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北纬极的手指,触摸到这微妙的变化,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着仇恨:“她的身上已经有我的烙印。”成遥森和苏北坡两个人同时愣住,成遥森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北坡。苏北坡的脸红通通的,象只苹果,她张口结舌,说:“他……他……他……”
北纬极再次温柔地亲吻了她,他带着无比的温柔与魅邪对她说:“怎么?不愿意承认吗?”他低头想了想,象是十分迷惑,他摇了摇头,冲着成遥森仿佛很抱歉地说:“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愿意死了,可是嘴上却不承认。”
成遥森听见这话,脸色大变,他转身离去。他修长的身影在长长的路灯之下,显得十分孤独。
等到成遥森走远,苏北坡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是在跟过去的时光告别,跟某个时代告别。
跟某段曾经那么接近的熟悉的生活在告别。
北纬极却误会了她的眼泪,他忌妒得快要发狂,他就象拖一只水泥袋子似的,把苏北坡拖上楼,从她的手里抢过钥匙,打开房门。
北纬极重重地把苏北坡往床上一推,他压了上来。他的眼睛里有愤怒与绝望。苏北坡望着他的眼睛,就象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湖水,湖水里有她所不能预知的危险。她打了个冷战,今夜的他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他。
苏北坡战战兢兢地叫他的名字,“北纬!北纬!”苏北坡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生怕急怒他。北纬极却突然笑了,他的笑声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与悲哀。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就象一放手,她就会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苏北坡被他禁锢在怀抱里,闻到他的洗发水的味道,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藏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双臂十分有力,他的心底掀动着强烈的波澜,但是他却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心底生出一丝安慰,生出一丝安全感,她一动不动,很小心地不去冒犯他。她往床外靠了靠,试图脱离他的控制。他却紧紧地抱住她,叫她动弹不得。她只觉得头脑混乱,茫然无措,她只想听从她来自心底的声音。她在风雨飘摇的心底世界里挣扎,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自己,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争取他,留住他。她的双颊菲红,她觉得快要被自己的念头弄到窒息。她的心底又夹杂着一丝小小的惊喜,她感觉他是爱她的。这让她的心底生出一丝小小的希望的火苗,在隐隐地跳动。她希望这一刻可以停留下来,停留在时光的长河里,就象被定格的照片。
顾丽锦通过成遥森联系到了苏丽春。苏丽春还有老母亲在,身体也不太好,没办法去清江城见顾丽锦。顾丽锦只能督促成遥森做司机,强撑着坐了车子来到明里市。
两人约在明里市的一家饭店见面,苏丽春临出门前,稍事梳洗打扮了一番,外婆看出了苏丽春的心思,她说:“嗯,是该好好打扮打扮,免得给别人欺负了去。”苏丽春心里酸酸的,她回头看了外婆一眼,说:“饭菜都在冰箱里,中午我不回来,您记着放微波炉里热来吃。”想起冰箱和微波炉,苏丽春就想起了苏北坡,多亏了她一直支撑着这个家,家里的生活才会这么方便,想到这里,心底又是一阵酸楚。苏丽春的肩膀垮着,每次遇上不顺心的心,又需要强撑,她就是这种样子,外婆看见觉得既心酸又担心。
苏丽春来到锦华饭店的时候,顾丽锦早已等侯多时。
隔了许多年,两人都老了许多,见了面又是愤恨又是心酸。两个人闷闷地坐了一会儿,顾丽锦拿出菜单递给苏丽春,“看看点些什么菜?”说话间有掩饰不住的财大气粗感,苏丽春最见不得就是她这样子,她在心里想,这算什么?一个第三者,抢了我的东西,还趾高气扬地显摆。她接过菜单也不客气地点饭店里最贵的几样菜,苏丽春知道两人吃不了,吃不了,看着把顾丽锦的钱财浪费掉,心里也着实解气。她把菜单还给顾丽锦。顾丽锦接过菜单仔细一看,笑了,心想,她的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自己?她也不提,只叫服务上菜,并且点了双份,叫服务员打包交给苏丽春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顾丽锦的脸上浮出一层晦暗的气色来,她强撑着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来,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白开水,吃了下去。苏丽春这才想起她已是病入膏肓的人,自己也不好跟她多计较,想到这里,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顾丽锦一概不管这种情绪,她只想把握住大方向,想到这里,她黯然一笑,只怕……可供自己把握大方向的机会也不多了吧,想到这里,她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一仰头灌了下去。苏丽春这里也是一肚子怨气,她闷声不响地拿着杯子,一仰头也灌了满满一杯下去。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喝着酒,喝到五分醉了,才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居然抱着痛哭,哭到最后了,倒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想着这大半辈子居然了为了一个男人,纠结了半生,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哭过之后又一起喝酒,象是都不打算要命了似的,喝到最后,还是苏丽春抢下了顾丽锦手里的酒杯,说:“别喝了,再喝你该躺着回去了。”顾丽锦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躺是该躺下了,横竖是要躺着的,早躺晚躺都一样。”一句话说得苏丽春心里伤感了起了,她怒目相向,骂道:“你还欠我许多债,先还完了再回去。”顾丽锦听她讲这话,心里一热,她一拍手,豪气渐生,说:“我还给你!都还给你,那男人赶紧儿地收回去。再不去收,当心别人又抢走了。”
苏丽春惊疑地望着她,不知这话的真假,她只是淡淡一笑,握住筷子,慢条期理地吃起东西来,吃着吃着还斜着眼睛看她一眼。顾丽锦看她这样,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是个小心眼,她说:“森儿没跟你讲我的情况?”
苏丽春一愣,她知道顾丽锦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了,但是她真的不能也不敢去刺激她,苏丽春转换着话题:“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有太阳。”
“你回来吧,我说的是真的。”顾丽锦严肃地说,“如果这次你再没把握住机会,真不能怪我了。”苏丽春愣住了,看她的表情也不象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她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家男人还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顾丽锦。
顾丽锦觉得这就是沟通上的困难了,她说:“对于老成来说,你算是旧人了,终归是知道点他的脾气,以后你总是有机会的。”苏丽春听了她的话,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顾丽锦是说,等她百年之后,成冕的身边终归要是有人照顾的,按顾丽锦的意思来说,叫成冕换新人不如找旧人,想到这里,苏丽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顾丽锦,心想,这事你作得了主吗?顾丽锦看着她怀疑的眼神,感觉自己实在太累,自己也只能做到这里,至于结果,只能看各人的造化,她对苏丽春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事也不急着回答。”她从包里拿出几千块钱递给苏丽春,“你的日子过得也挺难的,留着应个急也好。”苏丽春坚决不收,抵不过顾丽锦的坚持,终于还是收了下来。
苏丽春扶着顾丽锦上了车,看着车子远远地开走了,心里倒生出一股怅惘来,她知道,象顾丽锦这样的老式女人也不不多了。现在的小三,不仅赶走元配夫人,还要严防死守,还要想办法把财力挖空掏尽,老式女人还是懂得留后路的,她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的独身生活,也不见得就非要回去,这事儿还得跟外婆跟小北拿主意,她把手里的顾丽锦留下的名片捏在手里,仔细地收好,这事儿先走着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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