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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张中行散文-人物卷 > 第22章 辜 鸿 铭 (2)

第22章 辜 鸿 铭 (2)

对于辜氏的怪,这篇文章描述得有声有­色­,并能由形而神。不过说到怪的来由,温源宁认为只是求与众不同,就还值得研究。问题在“求”字;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就凡是多数人肯定的,辜氏应该都持否定态度,或者深入一步说,辜氏的所言所行,并不来于心里的是非,而是来于想反。事实大概不是这样,或至少是,并不都是这样。比如辜氏喜欢骂人,表现为狂,对于有大名的曾国藩和彭玉麟却网开一面,并曾套《论语》的成句说:“微曾文正,吾其剪发短衣矣。”

有骂,有不骂,至少他自己会认为,是来于他心里的是非。是非的具体内容可能与常见不同;就辜氏说,是多半与常见不同。这是因为,“他觉得”他有不同于世俗、远远超过世俗的­操­守和见识。这种信念还固执得近于妄,比如他说,当时中国只有两个好人,一个是蔡元培先生,一个是他自己。因为此外都是坏人,他又没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雅量,于是有所见,有所闻,不合己意,就无名火起,不能不一发作为快。发作之委婉者为愤世嫉俗的冷嘲热讽,如:

(1)壬寅年(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张文襄(张之洞)督鄂时,举行孝钦皇太后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铺张扬厉,费资巨万。邀请各国领事,大开筵宴;并招致军界学界,奏西乐,唱新编《爱国歌》。余时在座陪宴,谓学堂监督梁某曰:“满街都是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某曰:“君胡不试编之?”余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君愿闻之否?”曰:“愿闻。”余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座客哗然。(《张文襄幕府纪闻》卷上《爱国歌》)

(2)近有客自游日本回,据云在日本曾见有未遭秦火之《孟子》原本,与我今所谓《孟子》七篇多有不同。譬如首章,其原本云:“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仁义之说可得闻乎?’孟子对曰:‘王何必仁义,亦有富强而已矣。’”云云。又如“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一章,其原本云:“孟子道­性­恶,言必称洋人。”云云。(同上《孟子改良》)

(3)余谓财固不可不理,然今日中国之所谓理财,非理财也,乃争财也,驯至言理财数十年,其得财者惟洋场之买办与劝业会之阔绅。昔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余谓今日中国欲得理财之道,则须添一句曰:“官官,商商。”盖今日中国,大半官而劣则商,商而劣则官,此天下之民所以几成饿殍也。(同上《官官商商》)

发作之直率者为点名的嬉笑怒骂,如:

(4)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忆刘忠诚(刘坤一)薨,张文襄调署两江,当时因节省经费,令在署幕僚皆自备伙食,幕属苦之,有怨言。适是年会试题为“道千乘”一章,余因戏谓同僚曰:“我大帅可谓敬事而无信,节用而不爱人,使民无时。人谓我大帅学问贯古今,余谓我大帅学问,即一章《论语》亦仅通得一半耳。”闻者莫不捧腹。(同上《半部论语》)

(5)张文襄学问有余而聪明不足,故其病在傲;端午桥(端方)聪明有余而学问不足,故其病在浮。文襄傲,故其门下幕僚多伪君子;午桥浮,故其门下幕僚多真小人。昔曾文正曰:“督抚考无良心,沈葆桢当考第一。”余曰:“近日督抚考无良心,端午桥应考第一。”(同上《翩翩佳公子》)

(6)丁未年(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张文襄与袁项城(袁世凯)由封疆外任同入军机。项城见驻京德国公使曰:“张中堂是讲学问的;我是不讲学问,我是讲办事的。”其幕僚某将此语转述于余,以为项城得意之谈。予答曰:“诚然。然要看所办是何等事,如老妈子倒马桶,固用不着学问;除倒马桶外,我不知天下有何事是无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同上《倒马桶》)

像这些,用处世的通例来衡量,确是过于怪,甚至过于狂;如果换为用事理人情来衡量,那就会成为,其言其人都不无可取,即使仍须称之为怪物也好。

怪还有更大的,是比­性­格更深重的“思想”。其中有些近于琐细,很落后,或说很腐朽,也可以说说。较大的一种是尊君,维护专制。他自己觉得,这也有理论根据,是只有这样才是走忠义一条路,才可以振兴中国的政教,保存中国的文明。这显然是闭眼不看历史、不看现实(包括西方议会制度的现实)的梦话。可是他坚守着,有时甚至荒唐到使人发笑的地步,如对于那位垂帘听政的既­阴­险又糊涂的老太太,他也是尽拥戴吹捧之能事;又如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北大感旧录》中所记,五四运动时期,北大教授在红楼一间教室里开临时会议,商讨的事件中有挽留蔡元培校长,辜鸿铭发言,也主张挽留,理由是,校长是学校的皇帝,所以非挽留不可。其次的一种到了家门之内,他娶妻,为本国的淑姑夫人;纳妾,为日本的蓉子如夫人。还为纳妾辩护,理由用王荆公的《字说》法,说“妾”是“立女”,供男子疲倦时靠一靠的。有外国女士驳他,说未尝不可以反过来,女的累了,用男的做手靠;手靠不只一个,所以也可以一妻多夫。他反驳,理由是,一个茶壶可以配四个茶杯,没见过一个茶杯配四个茶壶的。这就又是荒唐得可笑,应该归入怪一类。还可以说再其次的一种,有关­妇­女的脚的,因为欠雅驯,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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