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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张中行散文-人物卷 > 第28章 诗 人 南 星

第28章 诗 人 南 星

这话当然是真的,近些年来,不要说他的诗文,就是信也见不到了。我有时想到他的文笔,词句清丽,情致缠绵,常常使人想到庾子山和晏几道。他的作品,零篇断简,也不算少,只是大部分散失了,我手头只有两三本诗集和一本散文《松堂集》。译文婉约流利,如《吉辛随笔》《呼啸山庄》等,我都爱读,可惜现在都找不到了。这使我很惋惜,有时候想到张华对陆机的评论,旁人患才少,陆机患才多。南星似乎也是患才多,或者说患诗情太多。诗情太多,以致世情太少,用俚俗的眼光看,应该建树的竟没有建树,至少是没有建树到应有的高度。例如与他同时的有些人就不然,能够看风­色­,衡轻重,多写多印,就给人一种大有成就的幻象。“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乙夜青灯之下,偶然找出南星的小诗看看,情深意远,动人心魄,不禁就想起杜老的这两句诗来。

我常常想到他,但不敢自信能够完全理解他。有些人惯于从表面看他,冲动,孩气,近于不达时务。其实,南星之为南星,也许正在于此。我个人生于世俗,不脱世俗,虽然也有些幻想,知道诗情琴韵之价值,但是等于坐井中而梦想天上,实在是望道而未之见。南星则不然,而是生于世俗,不粘着于世俗,不只用笔写诗,而且用生活写诗,换句话说,是经常生活在诗境中。我有时想,如果以诗境为标准而衡量个人之生,似乎有三种情况:一种是完全隔膜,不知,当然也不要;另一种,知道诗境之可贵,并有寻找的意愿;还有一种,是跳过旁观的知,径直到诗境中去生活。南星可以说是最后一种。我呢,至多只是前两种之间,每念及此,就兴起对南星的深切怀念。

以下写下回分解的尾巴。

由1975年之后写起。1976年夏唐山大地震,乡居的房子倒塌,我借了懒的光,在北京妻女的家里寄食,逃了一命。其后,乡以无下榻地的形势逐客,京以政策又变的形势纳客,我长安又见,重过写稿改稿的生活。许多久不通音问的相识又通音问了,于是转一两个弯,知道南星原来近在咫尺,他因为身体不很好,原单位请而坚决辞谢,回怀柔老家,悠然见北山去了。其时是1979年,又是中伏,我旧忆新情,中夜不能入睡,不免又是秀才人情纸半张,诌了两首歪诗,题为《己未伏夜简南星二首》:

其 一

诗书多为稻粱谋,惭愧元龙百尺楼。戏论几番歌塞马,熏风一夜喘吴牛。也曾乞米趋新友,未可传瓜忘故侯。后海晨昏前日事(曾同住北京后海北岸),不堪燕越又三秋。

其 二

一生能见几清明,久别吴娘暮雨声。岂有仙槎通月府,何妨鹤发住春城。青云兴去依莱­妇­,白堕香来曳老兵。安得秋风三五夜,与君对坐话归耕。

其后当然是抄清,贴四分邮票寄去。不久就换来连古拙的字也充满诗意的信。信末尾抓住“秋风三五夜”,敦促至时一定前往,不许食言。我没食言,而且连续几年,去了不只一次。同游怀柔水库,独饮什么什么老窖(南星是不饮酒的诗人),闲话今人昔人,香文臭文,等等,都可不在话下。住一两夜,回来,路上总是想,他住在小城之郊,柴门独院,抬头可以看墙下的长杨,低头可以看窗前的豆棚瓜架,长年与­鸡­兔同群,真可以说是归耕了;我呢,也“话归耕”,至于行,还是出门挤公共车,入门写可有可无的文章,在人生的路上,远远落在南星之后了,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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