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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行计

井上隆给文玉听了心肺,然后开始拽名词,说了一大堆新鲜的词汇,还夹杂了英文日文,让旁边一直没走的矿长那叫一个崇拜啊,就差当面给人家井上隆大夫送一面“济世救人”的大牌匾了。

然而井上隆并没有给矿长这个机会,又嘱咐了一番,最后还决定让文玉去他诊所住几天院。这日本人的话就是比自己手底下的劳动人民的话好使,矿长一听,马上点头哈腰的同意了,让文玉赶紧去住院,等治好了病再回来,待遇翻倍。

这待遇翻倍的话,也不是随便说的。其实不在乎文玉这账房做得多好,只在乎他有没有靠山,反正这矿,是日本人开的,钱也是日本人出,而矿长也只是看管负责,有责任他担待没出事儿他吃红的一个活。因为这,他也少不得得多巴结巴结日本人,眼下有机会不占,他又不是王八蛋。

当天晚上,文玉就坐着井上隆的车,跟着一起去了大石镇,而李十八赶去太平村送了信之后又急三忙四地转去大石镇。

也不为别的,主要是井上隆想要跟这俩土匪好好商量商量“归顺”事宜,而他也没想到,那个装女人装得贼像的什么“君玉秀”,居然是个账房先生!也许中国人就是这样,各种人才在民间——这么一想,他就越觉得日本没法占领中国,那都是一群折腾的军国主义在自取灭亡。

这样想着,井上隆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向文玉的时候,也多了几分亲切。尤其是在等李十八的时候,井上隆还跟文玉聊起了一些关于国际共产主义的东西——理想,以及……目标。

别的不知道,这玩意上学时候天天听,文玉还是了解一些的,于是井上隆更觉得算是他乡遇知己了,这就打开了话匣子,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忘了那回去报信的李十八。等李十八的敲门声想起来的时候,俩人这才反应过来,而一开门,就看见李十八黑沉沉的脸­色­,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金条似的,气哼哼走进屋子,一ρi股就坐到文玉旁边。

“你家那柜子还是桂子呢?”李十八瞪了一眼井上隆,问。

“她当然在家。”相较于其他而言,井上隆在某些方面还算是个非常纯洁的人,至少绝对不是个善于发现八卦的人,“刚刚跟文先生讨论事情,实在是太伟大了——伟大的想法,伟大的创举……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未来,是值得期待的!”他这样说着,甚至不觉自己亮眼发红。共产主义者都是理想主义者,很多时候,他们的追求比眼下的困难要占据优势得多——在他们的心里。

听到未来两个字,李十八的脸­色­又古怪了起来。他相信秀才肯定不会讲什么他来自未来的话,而井上隆又不知道是哪伙的……那么也就是说,这话题讲的东西,他不懂。这样一想,他就有些烦躁了。

“其实就是讲一些理论,真正怎么实践,我也不懂,”文玉觉察到了李十八的不满,也就只好给他顺毛,“十八哥,喝口水?”

这李十八是个倔驴,得顺毛捋才能服帖,而文玉还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就让他气­性­这么大,虎着一张脸瞪人家井上隆——这要是瞪他也就算了,人家井上隆是帮忙来的,他瞪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儿?

但井上隆还真没注意这个,他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文玉讲的那个什么“结合当地情况发展共产主义”去了,想一想,他在国内的时候没少碰壁,现在倒是他自己工作没发展好了。

不过也没过多久,各自都平复了心情,三个人就在屋子里开始讨论怎么能让藤田健二相信李十八投诚还不能及时把他给灭了这件事……按照文玉说的,不管做什么事,你得有个拿捏人的本事,而李十八这个山头也就是这东北几百号几千号山头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确实也拿不出什么本事来——不如那马占山,自己亲信那么多就算了,还有关内的支持,最重要的是,人家的枪炮跟战术,都不是白给的,而李十八他们跟人家相比那就是小打小闹——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

但别忘了李十八身边这个文秀才,就算他脑子有点儿异于常人,就算他想事情不是那么的靠谱,就算他闲着没事儿公知得过分了点儿,可现在他得替自己多考虑一些,自然也就不管什么公知不公知的嘴脸了,先保了命再说。

“我看啊,不如这样……”文玉看了看井上隆,这事情还得他帮忙,所以他只能暗地里给了李十八一脚——挨了踹的李十八倒是咧开了嘴,笑了,乐呵呵的,那一身的倒毛也不用顺了——文玉真恨不得敲一敲这土匪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这家伙脑袋被门挤了,“井上,要不然这边我让十八哥把信送出去,就说同意归顺,但不要媳­妇­儿也不要田地,就要粮食……说得凄惨点儿,要粮食要枪炮,说给藤田当伪军?”

“这不行……不行不行!”李十八直摇头,“说啥不能做那断子绝孙的玩意!”他这边这么说,却忘了自己还真就是得……没子孙。

“又不是真的!”文玉翻个白眼给他,“你说要去打抗联的话,他还不乐颠颠儿的给钱给枪?”

“这……行得通?”李十八皱着眉,他不觉得藤田健二是个傻子。

“那就让它行得通。”井上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许,你可以……把上次的事情放到一个虚构的人物身上,这样的话……藤田是不得不相信的。”攻打一个不存在的人,这一点,藤田健二虽然聪明得狡猾,但也正因为这个,他同样的也必须给自己找到可以推卸责任的方法。

“那就这么办!”李十八拍了板,这事情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过了几天,藤田健二收到了来自太平山的消息,并且也得到了那次让他大失脸面的事件的具体情况……这很让他高兴,以至于忘记了那块被打砸毁了一半的大石碑上面影影约约影影忽忽出现的龙影。

民间都传说,那龙是天龙,是这大石镇一带的守护龙,这鬼子来了便是当年的妖龙要反扑,而天龙神龙当然是要与妖龙斗法的,所以就要了那几个鬼子的命。

这都是鬼扯——藤田健二清楚得很,肯定是有人捣鬼,甚至用上了那种蛊惑人心的手段,他绝对不能让那些人成功!现在,有人告密了,告诉他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哥哥。”藤田桂子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这边,比京都冷太多了……”

“桂子,京都虽然很美,但是,哥哥要在这里打下另一个京都!”藤田健二是有豪心壮志,但他并不一定有这个本事,“没有去井上家?”

“没有。”

“嗯,你应该去帮帮他,他是你的未婚夫。”藤田健二往前走了两步。这初冬的第一场雪积在屋檐上,他这样走过去,一阵风吹过,那雪花被吹落了下来

雪花,洁白得让人叹息,但是当太阳出来之后,便融化成了水,然后……消失不见。藤田健二并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他也没有作诗写歌的本事,可他喜欢看雪花,尤其是在家乡,看樱花飞雪——那转瞬即逝的美,让他十分沉溺其中。

“这几天下雪了,阿隆让我在家,少出门。”桂子表现得非常的柔顺,温和得不可思议。

“桂子,你这样的女孩,只要是男人就会爱上你的。”藤田健二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疼爱妹妹的男人,但实际上,他也看中了井上隆的本事才会让自己妹妹把井上隆看住盯紧——只不过,这些他不会告诉藤田桂子。

藤田桂子低下头,显得自己十分的害羞。

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外面的雪地上,映着兄妹俩的影子越来越长。谁会知道,看似强势而又­阴­狠的哥哥,其实已经在妹妹跟她未婚夫专门为他定制的圈套之中了?

第二天,桂子去了井上隆的诊所。

第三天,藤田健二表示要亲自接见太平山上的山大王李十八。

等的,就是这个消息。李十八在山上等到了这个“邀请函”的时候,差点儿没笑得嘴都歪了,他手底下的兄弟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有不满的,不过都被他压了下去,即使是大石头这种脾气暴的也没再纠结。

“鬼剃头,这山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帮我看着点儿,”把几个能当家的兄弟叫到一起,李十八算是给他们布置任务,“大石头,你脾气躁,什么事儿都沉不住气,所以我就让你看着石砬子,懂不懂?”

“知道了。”大石头哼哼了两声。

“这次,我就带小狗子一个人去,其他人都给我把山守好了。”李十八停了一会儿,等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的时候,才又开口,“有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了,或者……解不开了,去找你们嫂子。”

“嫂子?!”小石头尖叫起来,“不是秀才吗?大哥你又看上谁了?!”

“妈的小石头你傻了!”大石头捶了下小石头,“大哥说的就是……秀才。”

“啊?!”

“就算八字没一撇,那秀才也是你们嫂子!”李十八一拍胸脯,把这大话就说出去了,“他不懂咱的规矩,但是知道的也比咱们多,所以遇到事儿别怕丢脸,去问他,不说的话等爷们回来收拾他!”这话一出口,底下一群人就笑得直抽抽了。

李十八倒也没发火,就是冲他们瞪了瞪眼——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

就在这大厅里要散场的时候,就见一个弟兄跑了进来,大声说:“大当家的,你师弟来了!”

这一句话,众人呼啦啦都围了过来。

李十八以前是谁的徒弟他们不知道,但是知道大当家的做过小和尚,而他师弟,不就是另一个和尚?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光溜溜的头的小和尚就走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缘来,你咋来了?”李十八一愣。

“还俗了呗!”缘来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头顶,光滑无比的感觉很好。

“啥?还俗?!”这时候,李十八想到的反而是他师父,“到底咋回事儿!

☆、第五十二章 取信

听说师父没出事儿,李十八放下了心,而第二天带下山去的,就变成了他这个师弟。

要说那赵小狗,打枪绝对是个好手,几百米的距离,啪地一枪,说打哪儿就中哪儿,那传说中的百步穿杨也就这么回事儿吧。而他师弟缘来则不一样,这小子打枪不行,他不会,但是那扔石头一扔一个准儿,手上功夫过硬,暗器奇准无比,要是扔石子儿,一把抓七八块,块块都能中人,绝不含糊。

就为这个能耐,李十八也得带着他这个师弟。打枪的功夫他也不比小狗子差多少,可要是遇到点儿事儿不能打枪,还是那暗器的活儿更有用些。

就这样,缘来跟着李十八去了镇子上,见了那个藤田健二。

藤田健二试探着问了李十八一些问题,而李十八却回答粗俗,把自己弄得就好像是个只关心钱财枪炮跟粮食的彻头彻尾的恶匪,这让藤田健二的心放下不少。其实对于藤田健二来说,土匪跟某些浪人有异曲同工之感,只不过浪人多是在乎自己,而土匪,倒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也正因为土匪是绑在一起的,所以,藤田健二觉得,这个叫李十八的土匪更容易收拾——至少比请日本浪人要容易得多。浪人那玩意,重财不重道,信不得。

这边藤田健二心里高兴,而离开了指挥所的李十八,心里更高兴。他先带着缘来去了趟土地庙算了个卦,又带着他去成衣店买了几件平时穿的衣服,最后,才把他带到井上隆的诊所去——这缘来虽然见过文玉,可还没能穿成正常的衣服见他未来的师嫂呢。

缘来原名叫赖向南,家里也是闯关东过来的,他爷爷一直指望着能回去就给孙子取了这么个名字,结果盼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也没能回到关里去。后来赖向南的爹参了军,再后来鬼子进来了,他娘一个人背着他弟弟往关里跑,把他放在了和尚庙里,他就当上了和尚——改了法号叫“缘来”。

对于这个师弟,李十八还是相当在意的,毕竟这个师弟刚到海云寺的时候还很小,还是他带着的,等他回了土匪窝,师弟也偶尔来串个门什么的,所以很多关于山上的东西,缘来还真不用李十八给他解释,只不过他这下山还俗了,以后还真不能叫“缘来”了。

“那就叫赖和尚。”文玉没心没肺地半靠在病床上,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但很显然他健康得很,嘴里嚼着萨琪玛,手里还捧着一碗热乎乎的豆浆。

“像是癞头和尚……”

“不然呢?叫你赖向南?”文玉把豆浆递给他,“就算你爹妈都不在这边了,可这边还有别的亲戚吧?别连累你家邻居了。”

这话倒是不假,别的不说,就说是这鬼子挨家挨户的造册登记什么的,谁家出了个什么人那都清清楚楚,而好在他是出家了,这出家人,鬼子还算是能给点儿照顾,也就不去管了……要是他真的用本名的话……这还俗了的和尚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同意了文语言的说法。

“瞧吧,你这秀才嫂子是不是挺厉害的?”李十八嘿嘿笑着,也不管文玉怎么发火,“闹个笑话,小气啥?”

得,发火就是小气,也让人实在没法说了。文玉只能狠狠啃了一口萨琪玛,把一肚子的不满发泄到了食物上。

实际上,这种玩笑在大学时候也没少开,只不过没人当真。但是,这在跟这帮土匪认知了就遇到两次那种事情之后,文玉心里不存别扭那是不可能的……但人家李十八都说了没兴趣,他也自然不想把事情往那种事上去想,只是觉得自己过于一惊一乍了,可这一来二去还是把他给憋屈得要

死。

李十八当然知道自己这点儿小伎俩是文玉根本玩不明白的,他也就仗着自己是土匪,那做事从来不按套路来,所以当然能把这秀才吃得死死的。可那赖和尚不知道啊,他跟文玉差不多大,只觉得自己这回有个能给他讲书的伴儿了,心里高兴着呢,可他师兄总是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就把他支使开,真是让人不懂怎么回事儿。眼下,他又被支使到一边去洗纱布,那明明有好几个女人没事做,可偏偏让他来洗这东西!

井上隆一边看着,似乎觉得自己看出了点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让几个护士一起过去帮赖和尚洗纱布。

“和尚,你是出家人,记住了!”文玉在床上还直叫唤,“你是和尚!”

“我也没说我是道士!”赖和尚回他一句,低下头继续洗纱布,这话怎么说的呢,他还以为下山就有­肉­吃了呢,结果……洗、纱、布!这活儿他在山上都不做了好不好,反而下山给他这些事情做,真是有苦没处说。但是他这句话倒是把文玉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而李十八也跟着一起笑,只有井上隆,在旁边装高人。

不过这冷笑话逗不笑井上隆倒也不是井上隆有多冷酷,而是他坚强的控制了自己的面部神经。

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井上隆必须做到该做什么做什么,而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责任。现在他就没笑,反而一脸的严肃,让身边的几个护士以为他是在担心文玉的病情。

这年头,信仰不同,那么信任就不同。

再说李十八这一趟到大石镇来,成功取信了藤田健二之后,就是谈如何受降的事情了。藤田健二要求李十八拉人下山,但李十八不同意,说的理由就是——这山上有他家祖坟!

“祖坟!?”藤田健二看着李十八给他的信,盯了半分钟,用力摔到桌子上,“借口!纯粹的借

口!”

“藤田太君,要不……咱打他?”张老四在一旁,越过了他的上司犬养,出言支招。

“愚蠢!バカ!”藤田大骂,犬养回头就给了张老四一个耳光。

“太君打得好。”张老四揉揉脸,笑着说,“太君,您手没事儿吧?”

犬养没说话,在藤田健二的面前,他没有被命令说话就一定不说话。

“现在,李十八是我们重要的盟友,所以,不能打。”藤田健二琢磨了半天,“但是,我们要想个办法……非常好的办法,让他下山——懂吗?”这问题很简单,扣住了李十八,也就等于扣住

了山寨。

“让他下山……这个容易!”张老四又献计,“他不是有个私奔的娘们吗?把她抓住不就得了?”

“蠢货!”藤田这回自己动手,扇得张老四原地转了个圈,“犬养君,你,下去,叫井上来。”

犬养行了个礼,把张老四拖走了。

井上隆回到诊所的时候,文玉正在看一本关于机械的书,只不过上面的图画得不怎么好,他拿着笔,随便勾着。见了井上隆回来,他急忙问:“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事。”井上隆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藤田健二认为李十八需要一点刺激,他想要囚禁李十八……或者说控制李十八,这样才能保证山寨不至于再反。”

“他怎么能想到的?”文玉咬着牙,急得团团转,“没什么办法了?”

“目前没有。”正因为没有办法,他才会回来跟他说这个问题,毕竟……井上隆觉得,文玉还是能给李十八做个主的。

“那……知不知道他能把李十八叫来之后,关在哪里?”文玉犹犹豫豫地开口,上次那个小二楼里有地道,就特别方便,他还想故技重施。

“不知道。”井上隆摇摇头,做出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来,让文玉苦笑了一下。确实,藤田健二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把这件事告诉给井上隆?

“那他找你……是什么事?”

“我不是跟桂子的关系……还不错么。”井上隆挑了个比较暧昧的词汇,“他知道那个‘君玉秀’跟桂子是好友,所以……打算让我去跟桂子说这个事情,让她去找她的好友,顺便把李十八找下山来……”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藤田健二很少跟桂子说这些事情,所以他才找到的我……”

文玉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日本男人大都大男子主义——应该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有的事情不会给自己家的女人知道,不管是母亲、姐妹还是妻子,所以藤田健二才不跟藤田桂子说这些事情,但现在要用到他妹妹了,他又碍于面子……只能让妹妹的未婚夫来说话。

这男人……很奇怪。文玉只能这么理解。

“那我去告诉桂子……你嘛……”井上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去告诉‘君玉秀’?”

☆、第五十三章 醉酒

君玉秀再次出现在大石镇的时候,就是李十八投靠鬼子的时候,同时,也是藤田健二心底的大石头放下的时候。

李十八带着他的师弟赖和尚跟伪装成“君玉秀”这个不存在的人的文玉坐在藤田健二邀约他们吃饭的餐馆里,等着藤田健二跟他的手下。

“鬼子能请咱们吃什么?”赖和尚不爱用脑子,对于李十八那叫一个言听计从,虽然心里并不满他跟鬼子搅和,但见山寨的其他人都没反对,心里也犯嘀咕,不过他师父说了,让他下山就听师兄的,他也就不想那么多,只听李十八的话就对了。

要说赖和尚这样的才是最享福的,从来等吃现成的东西,不喂到嘴里都不开口。

“一会儿菜上来了,你就专拣着­肉­吃就行了。”文玉横了他一眼,对于日本人请客吃饭这件事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不多时,藤田健二带着犬养、井上隆、藤田桂子还有那个张老四一起走进了包间。

张老四见了文玉第一个反应是愣,可也就几秒钟的事儿,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低着头一脸的谄媚坐在下首。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藤田健二提出让李十八在镇子里找个房子暂住,又让桂子跟她的好友君玉秀好好相处,这些听在李十八的耳朵里都跟废话一样一样的。

“桂子,你要跟你的好友多多接触,她很优秀。”藤田健二对于李十八身边坐着的这个“女人”十分的赞赏,虽然她没说什么话,但是那动作跟神态都非常的自若,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根本没有被他以及身边的这些皇军给震慑到——这并不容易,至少对于现在的中国女人来说,并不容易。

“哥哥,我会的。”桂子长相乖巧,说话也很轻柔,但是她眼底的笑意确实遮挡不住地看向文玉。

“藤田中佐,我跟桂子有着相同的兴趣,我想,我们交往得很好。”文玉擦了擦嘴,拿着茶杯抿了口茶。这日本料理吃起来就是不敢劲儿,几口就没了不说,­肉­啊菜啊都不足,吃到嘴里能淡出鸟来,真是挺难为这些鬼子的,吃了一辈子不加盐的东西,怪不得见什么眼睛都发蓝。

吃过了饭,李十八又一次去找了那个有地道的房子,房主还没把房子租出去,见李十八众人过来,心里也有了谱,这房价提高了三层才租给他们。

实际上李十八以为这租金怎么的也得涨了一倍才对,结果只提了三层,可见还是厚道的,只不过那房主的脸­色­并不大好,看他的表情也特古怪了,想了半天,他才想明白,大概是他“投靠了鬼子”的缘故。

不过这些事情,还得以后看,现在,他们可谁都不能着­操­之过急。

由于有了君玉秀在这边,藤田健二对于李十八的监管也就没那么严密了,并且也同意了给山寨一些装备粮食,以便于他们去攻打一个名叫“忠义堂”的地方——天知道那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厅!但是就因为“忠义”二字,让藤田健二完全料想不到这个不存在的组织就是瞎编出来的。

又过了几天,李十八得了消息,去镇子外军营取那些物资,犬养还派了有二十几个黑皮子帮忙,这其中正好有张老四。

“李さん,我想,你可以不用回去,这些东西,会有人把它们送到的。”藤田健二手里握着军刀,眼看着那些物资被装上车,心里一阵­肉­疼,“有了这些,过几天,你们就可以去攻打……忠义堂了,对吗?”

“嗯,是。”李十八嘴角含笑——今天没让文玉过来,毕竟他现在装女人,不适合这种情况,“我有这些,就一定能打下‘他们’。”

“那就好。”显然,藤田健二并不算相信李十八,但他相信这些实用的东西。

当天晚上,李十八又找了最大的馆子请着藤田健二吃了一顿,吃到半路,那酒水把人喝得醉醺醺的,李十八也是一脸的兴奋,原本黑黝黝的肤­色­开始泛红。

“藤……田,你信不信,我就让赖子去把媳­妇­儿叫来,她不敢不来!”李十八舌头发直,说着混话,藤田健二慢慢喝着他的酒,听了这话也不由皱眉。

“你不信?”李十八瞪眼,转手就对赖和尚挥了挥,“去喊你嫂子过来!”

赖和尚“哦”了一声,转身就跑。

“李さん,得到这样的妻子,是你的福气,不要这样对她。”藤田健二这话是说的真心话,但同样的,也很羡慕这个土匪——那君玉秀是个读过书的女人,会日文,字写得也好,长得也漂亮,

气质放在那里也比一般人强,可眼看着这个李十八,似乎……并不算在乎她?

赖和尚冲回小二楼,看见文玉正在那儿抓着一只­鸡­腿啃呢,也没管别的,直接跑过去就拉人。

“松开。”文玉瞥了他一眼,继续啃­鸡­腿。

“可是……师兄让我来找你!”赖和尚想要去抓头,结果抓到了一手的帽子。

“知道啊。”文玉点点头,“所以让你等会儿。”他把­鸡­腿啃完,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张纸,盯着上面写着的几个日文发了会儿呆,然后这才往脸上扑了扑腮红,跟着赖和尚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他就叫了辆人力车。

这些天赖和尚一直被蒙在鼓里,虽然他是个直肠子但也不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文玉就是个男的……可是……总发现自己师兄闲着没事儿趁人家睡觉的时候偷亲什么的,这也太容易刺激人了不是?

赖和尚的脑袋瓜子里就认为大姑娘跟大小伙子是一对儿,可是他师兄偏偏看上了是大小伙子的假姑娘!假姑娘就算了,还……跟他师兄扮夫妻!这真是……不让他想歪都难。虽然说经常想歪,但赖和尚被李十八警告过不许跟这个未来嫂子透露什么,他也就忍着不说,整个人都快憋坏了。

然而文玉跟李十八都没有给他不憋的机会,就在人力车停下之后,文玉脸上红扑扑的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色­彩小心翼翼地扶着腰往酒楼里的包间里——那动作好奇怪,赖和尚这样想,然后也跟着往里进。

进了门,李十八正跟藤田健二吹嘘自己多么的牛,然后开始讲梦想说理想,把自己那吹得叫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就说自己多么渴望家庭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又说自己多么渴望稳定安定,让藤田健二一定得给他个官儿做做之类的话题。

平日里有人这么跟他说话的话,早就被藤田健二给毙了,但现在不一样。眼下多了个“忠义堂”,而李十八正好能帮他对付忠义堂……至于那些话……如果是李十八清醒的时候说的,他也不会相信,可偏偏是李十八醉醺醺的时候说的,那这藤田健二就留了心眼儿了。

就在这时候,文玉满脸的喜悦走了进来。

“君小姐。”藤田健二站了起来,“请坐。”

“不……不用了……我是……”文玉羞涩地看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李十八,忸怩了一会儿,才走到他跟前,轻轻推了他一下,“十八哥,我是玉秀啊,醒醒……”

“呃……”李十八打了个酒嗝,“玉……玉秀……你来了……嗯,就说你听话……乖……”

“行了,十八哥,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说……”

“咱回家说……”文玉为难地看了一眼藤田健二,又低下头去,轻柔地给李十八擦了擦额头,

“喝这么多……”好像是在抱怨一眼,他又笑了笑,“十八哥,我跟你说的事情不能……不好让

人听见,咱回家说,好不?”

“啥不好让人听见!”李十八胡搅蛮缠,“藤……田,不是外人,是朋友!说!”

“哎呀,你作死了你!”文玉把君玉秀这么个不存在的女人真是演得传神了,他推了他一把,直喊赖和尚,“赖子,把他帮我弄回去……今晚……你跟他一起睡。”

“啥?”赖和尚一愣。

“什么啥啊!让他今天晚上跟你住一个屋子,还能啥!等他醒酒了再说!”文玉上前去扶李十八,赖和尚也过去帮忙,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李十八给弄出去了,文玉还特地回头跟藤田健二道别,但注意力仍集中在李十八身上……所以,这个“君玉秀”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张纸……

等文玉他们走出去上了车,藤田健二这才再次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那张落下的纸捡了起来——体检单?他眯了眯眼,仔细看体检单上的内容——姓名:君玉秀,年龄:19,体检结果……怀孕?!

藤田健二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体检结果盯了很久……很久。

这代表了什么?!

☆、第五十四章 作假

藤田健二这回对李十八算是彻底放心了。

女人有了身孕,男人渴望正常生活,这样,妻子孩子都全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只要再有钱财……那么李十八就可以成为最好的帮手,最老实的,最听话的……走狗。藤田健二这样认为,手里的体检单瞬间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子——非常的,闪亮。

但,这也不能掉以轻心。

藤田健二甚至派了更多的人监控起了李十八一家——骨子里特有的多疑,让他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所以才要更加的关注这个李十八……有的时候,临门一脚很重要。

“你们俩到底在做什么?!”赖和尚终于算是忍不住了。他虽然是和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男人怀孕?!别吓唬他了!何况……门外那么多人眼线,就让他装傻也不带这样欺负老实和尚的!

“做戏。”文玉坐在窗口,慢悠悠地喝着李十八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豆浆,那表情叫一个惬意,而李十八正坐在他对面,给他剥桔子吃。

两个人配合得叫一个天衣无缝,就是赖和尚看着觉得反胃——明明就是俩大老爷们,非装着伉俪情深就算了,还坐在窗口边儿上给人欣赏!这什么脑子啊!

其间,藤田桂子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文玉这边跑,说是帮忙照顾朋友,每天回家也跟藤田健二说起她朋友“怀孕”的具体情况——也幸好有井上隆在旁边帮衬着,每一个阶段说得十分具体,这就让藤田健二更是没有了怀疑的理由。

也许……真的可以放手一搏?

藤田健二坐在他的指挥室里,脑子里不断地把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

说实话,藤田健二并不愿意相信任何人,除了他妹妹桂子,所以当桂子回来跟他讲关于君玉秀怀孕的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相信了,也正因为相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更加的需要去验证这个……所以,他站在了金大拿的家里。

“藤田中佐,您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金大拿满面堆笑,一路颠儿着把藤田健二迎到家里,让到上座。

“你的女儿,在家里吗?”藤田健二说话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金玉珍。

“在……在!”

“告诉她,她的朋友,君玉秀,在镇子上,我的妹妹桂子,回来找她,一起去拜访君玉秀。”藤田健二说完这么一句话,连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金家。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却见急匆匆跑过来的朴金锭,摆着腰,往他这边而来。

“藤田中佐,您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朴金锭甩着手绢,一阵香风便从她身上飘过,让藤田健二皱了皱眉。

“我们老爷是不是招待不周啊?”朴金锭又往前上了几步,“走,我送送您。”

走出金大掌柜家,朴金锭让身边的老妈子盯着附近,自己则上前一把就抓住藤田健二的手,满脸的委屈:“藤哥,你可好久没找人家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在藤田健二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不轻不重,但却能让人提起兴致来,“你说那个君玉秀……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

藤田健二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半天,他才缓缓开口:“有的事情,不是女人应该打听的。”

这句话成功地让朴金锭闭了嘴,但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听了这话,她倒是再算计其他了——想来,她还没忘了李十八。

这朴金锭今年二十有七,比李十八大了两岁,从良的时间也不长,那金大拿也五十几了,他当然没法满足她,所以,她背着金大拿四处勾搭,也不管是哪国人,能勾搭上就行。可这心里,还是记得李十八这个曾经的恩客。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很关注那个叫做君玉秀的女人……什么事能劳动她藤哥?什么事又能让藤哥特地来传话?这对于朴金锭来说都是非常奇怪的……奇怪,就自然要调查清楚。

过了晌午,金玉珍穿了一身漂亮的厚呢子料洋服,外面还带了一圈狐狸毛的,手里拎了她的小皮包,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确定自己足够漂亮了,这才蹬上她新做的一双皮鞋,出了门。

那朴金锭派去守着金玉珍门口的人见她出了门,急忙跟上。

金玉珍先去了井上诊所找了藤田桂子,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买了一大堆的水果还有­鸡­蛋,这才叫了车去了李十八家。

那被派去监视金玉珍的人跟了这一路,瞧到这里的时候,就回去告诉给朴金锭了。

“这朴金锭,到底要­干­什么啊!”金玉珍摘掉手套,抱怨着坐到文玉身边——这小子装孕­妇­,现在正在“安胎”,整个人都窝在床上,她也就没那么多忌讳地往旁边一坐,“跟了我一路!”

“我看她是打算对你下手了。”桂子也不是傻子,这一道上她也被监视了,“真别扭。那个女人,太过分了。”

“过分不过分倒是另说。”文玉坐起来,肚子那里塞了个小棉垫子让他看起来特别可笑,“你别着了她的道儿了。”

“她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金玉珍扔了一个苹果给他,“我能让她讨得了便宜?算她朴金锭祖宗积德!”

文玉笑了笑,拿过那个苹果在手里,并没有吃。

“那下一步要怎么办?”桂子这个时候却对下一步十分感兴趣,她很想知道,当她哥哥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战争,这种可怕的东西,她讨厌得要命。

“等。”文玉说了一个字,但实际上他早已经跟井上隆通好话了,只要井上隆说“君玉秀”胎位不正,让他多休养,这就能给藤田健二一个好大的理由放开李十八的手脚……

现在,枪炮粮食都运上了山,再就差人了。

这人要回去,回山上去,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所以李十八才想了这么个损招,让文玉装孕­妇­,这样的话,那藤田健二再多疑,也得稍微松快点儿,而他也正好让赖和尚回去山头上在西边折腾一圈,闹那个“忠义堂”出来。

西边儿这么一闹,李十八就带着他的手下去围剿了,浩浩荡荡的,一会儿一传捷报。

“非常好。”藤田健二更加信任李十八了,虽然不能说信任到可以不监管他的地步,但确实放松了监管。

“真没想到,你这招还挺好使的。”文玉拍了下肚子,里面的垫子噗噗地响,“要听听你儿子的胎动不?”

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李十八也没含糊,顺势就拽着文玉往自己怀里一带,耳朵就贴上了他的小腹……这个地方,不高不低,正好,下面一点儿就能耍个流氓什么的,上去一点儿还能装自己特别正经。李十八把耳朵往那垫子上靠,手还放在文玉后腰上,这动作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逗你玩的你还蹬鼻子上脸啊!”文玉伸手就去推他脑袋,但李十八什么人啊,那股子硬气功外放开来就是一身的蛮力,还能让文玉真得手了不成?他这脑袋一晃悠,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诚心的,一下子就往文玉胸口拱了过去——胸口这地方,男人不如女人敏感,但是要调戏一下两次的还是很有用的,李十八就打定了主意是得文火煮青蛙,让文玉慢慢习惯这些“动手动脚”的小毛病,最后在把他直接拐回屋里去,所以他可不能打草惊蛇。

果然,这李十八往他胸口上拱,文玉就没当回事儿,还当他是小猫小狗似的拍了拍头,看样子也是就当这是闹笑话了。然而他又哪里知道,这几天半夜睡觉的时候,李十八真的是白占了不少的便宜,从亲到舔,无所不用其极,就差直接扒了衣服上了了事了,可是真要是那么做了,这李十八心里又舍不得,思来想去,还是文火煮青蛙什么的最有用了。

这边文玉的假肚子是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那藤田健二对他们的监控也就越来越松懈,但同时,赵老黑也给文玉带来了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矿上另找了账房。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文玉也没过多纠结,忽然一下子,他好像是知道自己有更长的路要走……至于镁矿账房这种工作,又显得与他十分的不匹配了。

赵老黑是半夜爬地道来送信的,送了信又连夜回去了,只有文玉一个人坐在地道口发呆,连李十八走到身边都没注意。

李十八以为他是失了工作心里不舒服,也就没如往日那样逗他,只是过去陪他一起坐下,呆呵呵地看着地道口。

“你过来­干­什么?”忽然,文玉开口。

“陪你。”李十八说。

“哦……继续。”听了这个回答,文玉也只能这样回他。

两个人就呆呵呵的这么坐着,到了大半夜,文玉才站起来,揉了揉坐疼了的ρi股,说:“李十八,咱们肯定能赢。”

☆、第五十五章 提醒

没多久,“忠义堂”又一次闹事儿了,李十八再次受命去围剿,这次,藤田健二要跟着去,李十八没说什么,只是多准备了些时候。

“我也要去!”文玉挺了个假肚子,一个劲儿地跟在李十八身后,一直跟到了藤田健二的指挥部。

“这是……怎么回事?”藤田健二看了一眼文玉,又看看李十八,再看看他们身后的桂子跟金玉珍,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屑来。

“这打仗刀枪无眼的,我得跟着去!”文玉豁出去了的一脸愤慨,“我也学过护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藤田中佐,我必须跟去!”这话说得有情有义的,但藤田健二却眯起了眼,对于这个事情表达了一下他的怀疑。

藤田健二眯眼的细节一般人不会注意,但是他妹妹桂子却注意到了。毕竟她是他妹妹,对他足够的了解。桂子注意到了这个之后,也不敢给文玉打眼­色­——她哥哥就那么盯着,她也着急,急得脸都涨红了。

然而文玉根本就没打算退缩,这个时候他退缩,就等于卖了破绽……他不能!

“藤田中佐,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着。”他这个时候把自己弄得跟王宝钏似的,那就是天底下少见的贞洁烈­妇­,“上次他就中了一枪,这次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

“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去了更危险!”李十八在旁边搭腔。

“什么我更危险!我能照顾你懂不懂!”好么,还照顾人!他不让人家照顾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这假两口子吵得热火朝天,那边藤田健二看得十分有趣,半天,这鬼子头才开口:“李夫人,你不能跟我们去。”他看向桂子,目光又停留在了金玉珍身上很久,这才看向文玉,“李夫人,你如果去了,会让李队长分神照顾你……这样,他更容易受伤。”

“但是我不放心……”文玉仍旧在那里纠结——金玉珍跟他说,这样才能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不然的话,要不是他那张假体检单,早就露破绽了。

“你可以放心,李夫人。”藤田健二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如果没什么异议,李队长,你现在该去带你的队伍了。”

李十八不舍地看了文玉一眼,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等当兵的都走了,文玉这才所谓的“恋恋不舍”地离开,脸上表情用金玉珍的话说那叫一个幽怨哀愁,足以唬住一群人。过了小半天,这些所谓的“女眷”才离开。

上一次所谓的围剿,李十八对着自己的胳膊来了那么一枪,疼得呲牙咧嘴的,养了不少时候,也就是为了取信藤田健二,可这一枪却让藤田健二加大了对他们的监控力度,为此,不得不再来一次围剿。

但谁也没想到,这次围剿,藤田健二会跟来。

也正是因为没想到,文玉这才闹了这么一出,还是金玉珍出的主意。毕竟,假女人不如真女人的心思细腻,而他身边两个出谋划策的大姑娘,当然比他自己一个人琢磨强。很多时候,若不是有这俩大姑娘帮忙提点,他可能老早就露了破绽,比如刚刚说怀孕那会儿,他是小心翼翼,比什么都小心,假得吓人,若不是桂子提醒了他,可能老早就让人发觉了,而有了肚子还什么都敢吃那就更不靠谱了。

回到租住地,文玉也得到赖和尚传回来的消息。

“小石头说他做的那些东西都弄好了,兄弟们也都穿上了,”赖和尚古怪地看了一眼文玉,“你咋想到的……那玩意?”

“想能想到就能想到。”文玉回避了他的问题,拍了拍假肚子,“这叫肚子里有货,懂不?”

“懂……懂啥啊我懂!”赖和尚吓得直咧嘴,“就这肚子……有货?!”

“切,小样,这里装的可是你师兄的崽儿!”文玉瞪他一眼,转过头笑呵呵的拿了个橘子掰,“知道不,这次啊,藤田健二要倒大霉了……”

“那我师兄呢?”

“你师兄当然没事儿!”

“不是,我说你们到底在……”这俩人还在说话,就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文玉马上就打住了话头,迅速整理下身上的衣物之后,用眼神示意赖和尚去开门。

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张老四。

“你……”赖和尚愣了愣——张老四平时出门那肯定是一身黑皮子的制服,可眼下,他却是经过乔装的,那一只腆着的肚子也给收回去了,挺直了的腰板也弯了弯,脑袋上还带了个大皮帽子,看着就是最最普通的猎户。

“让我进去!”张老四一脸的着急。

“啥?”

“别挡着!”张老四伸手一拨,就要往屋里进,饶是那赖和尚手头上功夫不弱也给他这模样给唬了,被他闯了进门。可就在他踏进大门第二步的时候,赖和尚算是恢复了正常,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带就给他整了个狗吃屎。

“他妈的我是在帮你们!”张老四坐起来,也没管自己身上多埋汰,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好了,只是气呼呼地瞪着赖和尚。

赖和尚满脸的迷茫,就这么一直看着张老四,也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快关门!”张老四提醒他,他在恍然大悟一般转身把大门关上了。

张老四见大门关好了,这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啦,问:“没看看有没有人盯着?”

“啊?没……”赖和尚愣了愣,转身就要出去再看,却被张老四叫住了:“出去啥?你不怕让人看见?就当我是你家远房亲戚得了,谁问你都这么说!”

“可你不是……”听了这话,倒叫赖和尚彻底迷糊了。

“我是啥?”他一瞪眼,“就说我是你家远房亲戚,听说你投了皇军,来找你借钱……一会儿我出门的时候你把我得打出去,懂不懂?”

“我……我这……我……”这今天一天,逮个人就问他懂不懂,赖和尚觉得自己是不是看着就特别蠢,所以才会这样,“我懂什么啊我懂……”他哼哼唧唧的跟着张老四往里面走,但实际上也确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特别蠢,不然咋就这么多人问他这个问题呢?

再说这张老四噔噔噔就往小楼里面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站住了,回头问赖和尚:“那个谁……就是谁,他在哪个屋子?”

“谁?”赖和尚警觉地问。

“还能谁!张……文小子!”

“啊?”

“发什么傻!我是他叔!”张老四真觉得这个看门的小子脑子不好使,气得直跺脚,“他也太大胆了!”

听了张老四这么说,赖和尚也就没什么废话了——都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但赖和尚的脑袋可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真的蠢,只不过他想事儿都过于简单了。原本就在山上做和尚的,哪儿就那么多鬼主意来?这一听张老四的话,他也就想到了八九不离十——若不是真的认识他这个男嫂子的话,张老四肯定不能整这出儿。这么一想,他也就在前面带路,让张老四去见文玉。

打开卧室门,文玉还在那儿挺着肚子扶着腰装孕­妇­了,一见进来的是张老四,他倒尴尬了半天。

张老四见他傻乎乎地站着,也没说啥,就是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满脸的无奈加担心。

过了好半天,赖和尚心里憋得慌,说:“我去……倒水?”

“不用忙。”张老四摆摆手,转过头,对着文玉开口,“那个……你说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样!”

“我……”文玉动了动嘴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你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你叔我伺候你多少天你不知道啊你!?”张老四气得直咬牙,“你说……你又打算­干­啥?上次的事儿教训不够是不是?这……这打仗的事儿,是你这小人物弄得明白的吗?是吗?”

不得不说,什么大道理的话许是只让人听了就忘,可这种明明没什么道理的话,有时候却非让人有些许的感动。

“要是藤田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害了人家李大当家了吗还?”张老四直摇头,“我说你……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啊!?”

“没怎么想。”文玉也不装了,一ρi股扭七扭八的坐到床上,“藤田不可能知道真相,不过……你呢?”

“我?”张老四被他问一愣,转而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只能叹口气,垂下头去,“我不能帮你们什么,但也不可能说什么……就这样吧。”他抬眼看文玉,“你……好自为之,别把自己搭进去。”

“四叔,我不能。”

“那就好……”张老四长出一口气,像是放心了,“藤田没见过……男装的你,对吧?”

“没见过。”文玉点点头。

“那好,你这辈子……最好也别让他看见!”张老四说了这句,才算是说到了要紧的地方上。就算文玉扮女人扮得再像也不可能跟原来长得完全不一样,所以他只能这么警告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老张家不绝后,他也得这么做。

送走了张老四,文玉也沉默了,外面赖和尚怎么跟张老四吵吵的,他也没注意,只是心里乱的很。

张老四提醒他的话非常对,他也确实要多加小心,如果藤田健二发现了他是假的,李十八……也是假意投诚,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他们必须更加小心……即使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不能松懈……否则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赖和尚骂完他那不存在的假亲戚,转回来想要劝劝文玉,但见他根本就不想跟自己说什么,也只能担心地站在旁边看着。

“和尚,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走。”终于,文玉下了决定。

“啥?”赖和尚傻了。

“准备走,”文玉又重复一次,“这次不走,就没机会了。”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也想了很多,终于下了这个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本打算等到李十八回来,趁着说孩子要出事儿再出城回山上去,但显然,现在看来并不可行,张老四那几句话不是白说的,现在出去“围剿”那藤田还顾不上这边,要是等回来的话……许是更严了……到时候他们要走都来不及——别再搭上李十八。

“就这么走?”赖和尚有点为难地问。

☆、第五十六章 归山

要逃出大石镇去并不容易,但有个赖和尚在身边还算是多了几分胜算。

“为啥不走地道?”赖和尚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个,明明有地道可以走,为啥不走?

“走地道的话,以后就等于少了这个保命的玩意。”文玉摇了摇头,穿上大斗篷,把自己弄得跟个粽子似的,“咱们快点儿,还能赶着天黑前出去。”因为要溜出镇子,文玉也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就怕被人发现,但是肚子上的那个破布垫子倒是没拿掉。

赖和尚推了个板车,头顶上包着一个大皮帽子,腰间系着一捆麻绳,整个人弄得也跟球儿似的,实际上,这衣服里面穿的却是一排土炸药——文玉让他给小石头传消息,顺便也就把这些土炸药给带出来了,拿到手里,黑火药跟黄火药按照比例跟顺序叠在一起之后,弄成这种雷管之类的玩意,在用软绵绵的棉花跟兽皮包上,免得震动走火,两个人身上都揣了一堆,就怕跑不出去。

不过这俩人还真没合计说是把自己炸飞再来个英勇就义。文玉只是打算真出事儿了就扔这雷管,扔出去就算炸不死人也能拖延一会儿让他们逃走,而他那肚子上正好就能挂一堆。

赖和尚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威力有多大,但也听说过开矿炸山用的就是炸药,自己身上带了这么多,心里还真打怵,就算文玉保证了多少他也不敢动作太大,总觉得自己现在变得特别厉害,那往哪儿一站就能炸飞一座山——他这倒叫文玉笑话了半天,也知道了这身上的这些若是炸了,他自己才是最危险的,这才不替镇子里的老百姓担心了。

坐在板车上,文玉把自己捂个严严实实,头上的帽子也压得很低。再配上他那一身的臃肿,谁见了都觉得这是要回乡下的谁家媳­妇­儿——他们并没有走大门,反而是正常着装出去,然后进了进鑫客栈,在客栈那儿换了这身再推了板车出来,赖和尚又在后背装了个罗锅子,许是能掩人耳目。

“等等!”镇子门口,那守门的黑皮子伸出手拦住了他们,“哪儿家的?去哪儿?”

“老总,”文玉瞪了一眼赖和尚,让他别说话,“我们是往簸箕堡去的,我这身子不方便,回去生孩子,再让他娘照看过个月子,”他抿了抿嘴,手微微抖着从口袋里抓了几张票子塞到那黑皮子手里,“本来也是来这儿走亲戚的。”

簸箕堡,离大石镇二十来里地,离太平村三十里地,正好在官道附近,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因为家家务农,也就没法圈成镇子,但在那儿歇脚的人多,大客栈人满的时候,普通农户家里也能借住,再加上这堡子里也是家家都沾亲带故的,若是要到那堡子里借宿得罪了谁,以后也不好说话。黑皮子深知这个道理,也就收了钱,张嘴说了几句,便让他们过去了。选了说是簸箕堡出来的,文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见放行得这么顺溜,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也眉开眼笑,嘴里直说:“谢谢老总,谢谢老总,等以后老总可要来堡子里,一定好好招待。”

那黑皮子听了这话,也高兴了,挥挥手,让他们快走。赖和尚急忙推车就往镇子外面冲,闹得文玉直叫唤:“慢点儿!慢点儿你!别颠着!”他这话一说,那些守门的黑皮子乐得跟什么似的,在后面就一阵哈哈大笑。

赖和尚是不知道这帮人笑什么,文玉也不清楚,两个人稀里糊涂地就这么一路往南而去,直走到官道上,这才绕到旁边的林子里,卸了身上的一身累赘,算是平安了。

文玉这心里咚咚咚跟擂鼓似的,这么诓那黑皮子跟忽悠藤田健二还不一样。那藤田健二被忽悠,至少还有藤田桂子帮忙敲边鼓,而黑皮子要是没忽悠住了……他们俩还指不定得炸什么玩意呢……这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后怕了。

后怕这玩意,一旦开始,就很容易让人心惊­肉­跳,吓得腿肚子转筋。

文玉趴在板车上大口大口喘气,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恢复正常,可是心里直突突,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瞅着身后那早已看不见的大石镇。

“咋……咋了?”赖和尚还是楞乎乎的,蹲到他跟前。

“……”他摇摇头,没说出来话,仍旧发喘。

赖和尚瞧着半天,还是上旁边雪地里捧了一捧雪,往他脑门上蹭了蹭——这雪冰凉,刺激得文玉一个激灵,人也好像是缓过来了,翻了个神,靠在板车轱辘的车辕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咱上山上去。”

这个山,指的就是太平山。

赖和尚点点头。师兄临行前让他好好照顾这个男嫂子,他也不敢不听。何况,人都说长嫂如母,虽然他这个师嫂是男的,但也不能顶撞,还得顺着——至少他师父是说过让他听师兄的,而师兄让他听师嫂的……脑子混乱了的赖和尚把板车往地上一掼,蹲在了地上:“我背你吧,跑得快!”

文玉看了看他后背那罗锅子,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伸手拍了拍赖和尚,道:“你别着急先,咱去东边儿的‘鬼不回’。”

“去那­干­啥?”赖和尚没懂。

“李十八他们不就在那儿呢!”文玉呵呵一笑,他倒想了个好主意,好把那地方的两个鬼子营给收拾了——那藤田健二是个中佐,带的是个联队,一共两千来人,手底下三个营再加上黑皮子伪军什么的,一共三千来号,只是这次就去了两个营,一千人左右,要全歼这些鬼子……别说一个太平山,就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鬼子下手黑啊。可在那“鬼不回”就又是一说了,那地势险要,双方夹击的话,还是有胜算的……不知道怎的,文玉心里一忽悠。

“师兄不是说不让你去吗!”赖和尚直摇头。

“你信我的,咱马上就去,你师兄不能怪你。”平复了心里的那种不安,文玉就觉得自己有点儿焦躁,“山上弟兄也就二百来人,对付千把个鬼子,是那么容易的么?”他摸了摸身上缠着的那些火药,“咱赶紧去,指不定能炸死一群。”

赖和尚还是不听。只是摇头,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

“你就听我的吧!”文玉气得直跺脚,“你师兄一个人在贼窝里,指挥这个那个的,你也不着急啊你?!他出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那你出什么事儿……他不也跟我没完啊……”

“你说什么呢你!”被他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文玉急红了眼,“让你快跟我去你就跟我去得了,再废话,我……我……我让你师兄揍你!”要么说这种威胁最有用呢。

赖和尚刚去海云寺那会儿,年纪还小,就是李十八带了他两三年,说是跟亲哥一样也不为过,那小时候就有了心理­阴­影了,觉得师兄打人可狠了,这现在这么一听说师嫂要让师兄揍他,也不管

自己现在的功夫有多高,赖和尚马上就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嫂子说话都是对的!这就去!”

急三忙四的,文玉也没管他说了什么。那赖和尚把后背的罗锅子拿出来,里面其实是两个铁板打的帽子。俩人把这帽子戴好,身上的那些炸药也都收拾妥当,炸药底下还有一层也是铁打的衣服,但轻便得很——这边是文玉老让赖和尚来回于太平山跟大石镇之间联系小石头的秘密了,算是简易的防弹衣,为了这个,纠结了不少铁匠连夜赶至,也算是自己伙的一人一件了。

俩人都收拾好了,赖和尚这才蹲下来,让文玉趴上去。等文玉趴稳了,他一手拎着一大捆兽皮包裹的炸药,另一手则舒展开来,只听得一声怒喝,这脚下生风,人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嗖嗖不见了影踪。

到底说习武的人跟普通人他是有不一样的地方。那武侠小说里写的又跟真正的气功武术还不一样。这赖和尚学的是正经八百的义和拳外带上海云寺也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武功套路,虽说没有小说里写得那么神乎其神,但真较真起来,也确实挺惊心动魄的。

文玉可不知道这本事是怎么来的,李十八跟他讲过,这真运上气了,那就是一口气到底,不能破功,这一口气撑得住的,真叫个刀枪不入,撑不住的,那就一巴掌也能拍飞。而这口气运到腿脚上,飞奔起来也比常人要快得多,赶上一匹好牲口了。

赖和尚蹭蹭蹭,专挑近路跑,又不怕山高石砬子多,再加上他们本来停靠的地方离着那“鬼不回”也近,不一会儿就看见鬼子兵的营寨了,而在“鬼不回”的另一边上,便是太平山伪装成的“忠义堂”的营寨。

这“鬼不回”之所以叫鬼不回便是因为这地势险要,鬼到了这里也是回不去地府,只能困死其中。原本东北这里山便不高,可山却多,而且多是连绵,鬼不回也正是这么个情况,结果形成了一个半环形,两边靠水,后面是悬崖,前面就是一个半环,中间凹陷,军队若是陷入了那凹陷的地方,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谁有一分本事在山崖上往下怎么打都是赢,而两边靠水的地方若是想要上山也不容易,那水刚齐腰,水下又安上钉板,好容易过去还只有两条小路能上去,可这两条小路一旦有埋伏,那又是个必死无疑——据说当年唐王打高丽,就借了这个地势,把那些二鬼子打得有来无回。

眼见得到了“鬼不回”,赖和尚小心翼翼地放下文玉,两个人往那边瞅了半天。

“绕到后面去,山崖那边。”文玉指了指那山上,赖和尚点了点头。

实际上选了这个地方,也是文玉跟李十八早前商量好的,而两边的那些机关暗道,也是一代代设计了,传了一辈辈下来的,真正要上山,还是得从后面山崖那边过——这地方,就怕出­奸­细,没个­奸­细也就没什么事儿,也好在他们抢在四郎山之前“投诚”,不然的话,给鬼子知道这个秘密那就功亏一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很多年后的对话……

李十八:鬼不回那战,你是不是特担心我?

文玉:没。

李十八:有!

文玉:别自我感觉良好了。

李十八:那你怎么解释非要来找我?

文玉:实际上,我是想起来了,陪你演那么久的戏……

李十八:看上我了?

文玉:不,我是说,你欠我很多钱!

李十八:……

文玉:如果你那时候挂了,我就没处收钱了,所以……

李十八:……

文玉:因此,我才会去找你。现在算一算,你还是欠我很多……我靠!李十八,反了你了,把爪子给我拿开!

李十八:老婆,我­肉­偿!

☆、第五十七章 乌鸦

绕到山崖那边,文玉拽了拽两边放下来的藤蔓——这玩意伸手一拉就会弄得满手都破了皮,还不流血,只是破皮,但手上碰点儿什么就会生疼,所以得带着巴掌拽那藤蔓。所谓巴掌,就是东北这边特别有特­色­的那种手套,只分出大拇指来,里面厚实得全是棉花,戴着保暖,而那藤蔓又名剌剌藤子,冬天的时候早就没有了,这时候弄出来的,实际上是另有说法。

果然,这一拽剌剌藤子,那边山上也拽了拽,双方面互相扯了几下,算是通了信儿了,不多时,山上就放下来一副软梯。

文玉拽了拽软梯试了试,看着挺结实的,也没管赖和尚,自己先往上爬,等他爬了两三丈高,赖和尚这才揪住梯子,也跟着往上爬。

文玉爬得慢,而且他还真是爬几步就哆嗦,上几步就腿肚子转筋,眼睛不敢往下看,头也不敢往上抬,只能平视眼前的石头,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摔下去。

“我在下面呢!你往上去就是了!”赖和尚见他停下,自己也不敢着急往上爬——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轻了,可也不能没有晃动,这下面晃一下,他那男嫂子就能停半天,就差大声喊救命了。

“我……我……你别动!”文玉没敢往下看,直勾勾地瞅着面前突出来的一块大石头,嘴里叫着,一直脚往上抬了好几次,“别动!”

“我不动!你稳着点儿!”赖和尚真是没办法了,这师兄找的嫂子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没办法,谁让是嫂子,他得悠着点儿。“你就放心往上爬,放心!师兄说要护着你安安全全的,你就放心吧!”

听了赖和尚的保证,文玉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反正是闭着眼睛往上面蹭蹭蹭的爬,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摔下去了。

往上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反正文玉途中有几次就想要退回去,可下面就是赖和尚,他真是进退两难,而他一想要停,赖和尚就在下面往上推他,没办法,蹭蹭又往上爬,大概是十几分钟在他看来又好像得过了好几个小时一样。

终于爬上了山顶,上面有人接应,把俩人引到前面去。

要说往日这山寨上的兄弟对文玉那是有打有闹但还挺规矩的,这回他们可算是彻底佩服这个二得发傻的秀才了——那小狗子刚刚就差点儿被子弹打中,也多亏了这未来“大嫂”弄的什么盔甲还是保护衣的,不然非挂彩了不可。

战场上历来这样,刀枪无眼的,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不被子弹伤到。小狗子本来就是神枪手,特别容易引人注意,就算他们都蒙了脸,可他一出现,保准儿有鬼子的神枪手在,俩对着瞄准玩儿就算了,架不住鬼子那边人多,神枪手也不止一个。所以赵小狗挨了好几枪,不过好在文玉让小石头做的那衣服给他挡了这大劫——一想起来他中了枪之后第二天又啥事儿没有的出来跟鬼子拼子弹,活生生把对方一个神枪手给吓住了的场面,他就想要笑得打滚。

“那就说咱刀枪不入。”文玉听了赵小狗给他说的这个,也乐坏了,“说这个准没错。”

“对!就说咱有神龙护体,刀枪不入!”鬼剃头也跟着起哄,“过两天,让老大也偷偷上来,把外面山口一闭死,咱再来个罐子里逮王八!”

“师父说,是瓮中捉鳖。”赖和尚这时候来了这么一句。

“去你的赖和尚!装学问!”几个寨子里的小头目一起,一人一下,敲了和尚的头。

大家哄笑一团。文玉也笑了起来,不过比起这些土匪,还算是文雅得多了。

这些人在这个地方拖了鬼子的一千来号人也有了四五天的时间了,最长不超过七天,李十八就必须得抽身——最初打的主意是这次回去之后麻痹藤田健二,几个人一起通过地道跑去出,但现在……只要李十八一个人抽身就毫无问题了。

可这消息,怎么传?

李十八只知道之前定下的计策,却不知道临时有了变通,如果出事可该怎么办?

文玉嘴上咧着,脸上笑着,心里却开始着急了,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儿才能让李十八现在马上立刻就冲到这山上来。

想了小半天,这正面的鬼子又来了一次冲锋,理所当然的又一次退了,折腾了半天,太阳也落了西。

文玉在后面没上前去看,只是听着那子弹打来打去的,枪声噼里啪啦,比鞭炮要响得多,震得他心慌耳朵疼,眼睛也发涩,鼻子还有点发酸,也不知道咋的了,总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是不得劲儿。

其实这鬼不回到后来真就是这些胡子一点儿点儿折腾出来为了保命用的,而当年官府也知道,但却没抓,只是双方维系着平衡,而真有战乱,这鬼不回,管是官府还是胡子都能用上,所以说这地方的奇巧之处那就不是一个两个的,但这次用来对付了鬼子,下次便只能守不能攻了——否则,鬼子便真的能摸出门道来,而山头也就少了个退路。

月亮挂到了树杈上。

冬天的时候在外面野炊也不是那么难,但土匪可另有招法,这山顶上一个能藏人的地洞,洞里是常年的温泉水,地上也热乎乎的,在这里架起炉灶来,做熟了吃的能温乎好几天,在冬天的时候还不容易坏——白天放下去拽的那剌剌藤子,实际上也就是这里出产的——所以说,这地方才退路呢。当然,胡子们也不傻,外面烧的那些­干­柴还是做做样子,装着起灶,省的鬼子发现什么。

然而文玉一见这地洞,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水……不是活水?”他问。

“不是活水那还能用啊?”小石头舀了一碗水,放了俩­鸡­蛋到里面,然后拿了这个碗到温泉口里去煮,“这水就是不能喝,能喝的水在另一头。”

“那这两个水源通向哪儿?”文玉顺着小石头的手去看,另一头确实也有一眼泉水,不过不像这

边温泉水似的,水­色­发黄,那边的是清澈透亮的水­色­,看着就特别渴。

“这个温泉水跟那个甜水就是这鬼不回的两边儿的‘护城河’。”小石头嘿嘿一笑,“这水都是地下的,人家还说这是当年袁天罡专门开辟的什么­阴­阳太极的高深阵法来着,都是传说,谁知道!”

可不就是传说么!文玉呵呵一笑。未来的世界里,这个鬼不回还成了景点儿了,建了个温泉山庄,没个百八的还洗不了一次澡呢——只不过未来的鬼不回跟现在的鬼不回,完全是两样,很多地方他想都不敢想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当然,也正因为面目全非,文玉还能想起来一些适合的东西……比如索道,比如……怎么传信。

太平山上传消息一直是乌鸦叫,而夜半乌鸦一声惊叫也是不错的。

山下跟着鬼子还有二鬼子一起开饭的李十八忽然听到乌鸦叫,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但耳朵却跟着那“乌鸦”跑了。

“晦气!”一个二鬼子还是信乌鸦晦气的,骂了一声。

“晦气的也不是咱们,乌鸦是在山上叫的。”一个伪军跟着搭话。

李十八没吱声,他现在身份可比这些小兵高不少,自然也要装得自己特牛的样子,端着一碗­鸡­汤,慢悠悠地喝。

“你看,这是什么兆头?”藤田健二走到他身边,声音很大地问。

“好兆头。”李十八呵呵一笑,“乌鸦呱呱叫,好事要来到。”

藤田健二点了点头,拿了一个馒头,斯斯文文地吃起来——装相!李十八心里冷冷地笑,想着迟早能把这龟孙子弄死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其实这藤田健二似乎是没做什么坏事,可多少坏事是他间接促成的?谁也不是傻子,什么事儿见了面上的就看不见里子,何况……这些天来,这鬼子怎么监视他们的,可不是白白做出的样子。

再要说得狠一点,北边的望儿山就是被这鬼子诓了下山,结果一个山头五六十号的汉子,一个不剩,全给他在闹市砍了脑袋。

跟望儿山比,太平山的寨子大人多,再有人帮忙出主意,也才能躲过一劫……这也叫兔死狐悲,怎么说都是土匪,谁家什么事儿平时也是通气儿的,谁料想那望儿山上的王二虎子就就真把自己弄到绝路上了呢。

听着乌鸦几声叫,李十八心里算了算,那乌鸦声音越叫越往着水边儿去,他也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想着一会儿亲自去打个水。可刚走了几步,那藤田健二又开口了:“李さん,你要去哪里?”

☆、第五十八章 口哨

李十八呵呵一笑,举了举手里的碗:“去打点儿水。”

“很多人可以做这种事,你现在是关东军驻大石镁矿独立大队大队长,”藤田健二的手拍在李十八的肩膀上,“很多事情你都需要做,但不是打水这种小事。”

“中佐,打水事情不小。”李十八转过头,认真地说,“我们守了这么多天都没法攻上去,我打算……去探查一下。”他敲了敲手里的碗,“这时候,人太多了还容易打草惊蛇。”

藤田健二听了这话,略微沉默了几秒,说:“这样,我跟你一起去。”

“不安全。”李十八摇摇头,指了指藤田健二身后的那帮卫兵,“你让他们谁跟着我就行了,你跟我去……太不安全了。那边有神枪手。”

这话说得真是又贴心又朴实,藤田健二点了点头,转身叫了一个日本兵跟着李十八去了。

“中佐阁下,您觉得……他可信吗?”旁边一个日本兵走到藤田健二身边,声音很小地问——这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特别大,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

“或许。”藤田健二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案,转身,回到了属于他的临时军帐里。其实打仗的地方距离他的指挥部并不远,但他坚持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李十八最后的试探。

再说李十八,带个那鬼子兵先去了温泉水那边。因为是温泉水,所以这边的水没冻上,还潺潺流着,看着也挺怪的。

“树叶!?”那鬼子第一眼就看见了不合时宜的树叶,“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这个?”这树叶还没算全都枯黄,所以才让人觉得稀奇——实际上在日本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山里的秘密,再加上这鬼不回的山腰上都是坟,鬼子也忌讳这玩意,也就没过来探查,所以当然会觉得稀奇。

“这个地方,有传说是当年龙王住过的,所以才会有绿叶子。”李十八呵呵一笑,伸手拿过那绿叶子,上面除了有点儿黑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又往另一边的水潭跑。

另一边虽然是冷水,上面冻了一层冰,但是这冰不牢靠,大活人踩上去,咔嚓一声这冰就得碎了,人也自然跌下去。要说这边,一来是初冬,水冻不结实;二来,这虽然是冷水泉,可别忘了这冷水也有地热在,所以本身冻的就比别的河沟要晚,于是也成了吓唬人的利器。

李十八伸手在冰上摸了摸,只觉得上面似乎有一层什么似的,他连忙用身子挡着那鬼子,把手里那片绿叶往冰上面的那一层黄乎乎的东西上蹭了蹭……

“李队长,你在­干­什么?”那鬼子被挡住了脸,但是嘴没被捂住,也自然出言询问。

“啊,我在看这冰柱子能不能利用一下……”李十八嘴里说着,眼睛就往那冰面上盯——不是他突发奇想说拿着这叶子往这冰面上的黄水里浸,而是这黄水显然就是一股硫磺味!正因为这样,李十八才想到把手里的这个从淡硫磺水里捞出来的带黑点的叶子往这边的硫磺水里泡,他知道,文玉手头上有一堆硫磺火药。

这树叶蹭够了硫磺,不多时,上面的黑点儿就越来越明显,明显到李十八吓得一哆嗦,伸手就把树叶扔进了冰窟窿里。

那上面写着几个字——“速上山,有变”。

这几个字写得很大,再拿手一擦,整个叶片也就跟着一起黑乎乎的了。

李十八叹了口气,嘴角带上了一抹笑意。这字,显然是文玉的,就他能写出来那么变异的字,笔画少了好多,不过好在之前他们之间写过一些字,也就能认得一些,而这个变字,正好他认得。

得了消息,李十八就开始找机会溜了。可藤田健二派的人却死死跟着他,这让他连尿遁都难。刚说去解手,就有人跟着,还不止一个!

要想真的抽身,看来还得好好找个时机……但李十八一想到那个“速”字,就觉得抓心挠肝,更也担心是不是文玉出事了——脑子里过了无数种情况,总是不安心。要说是鬼子对文玉下手的话……不可能他会给他能传来这个消息——这消息显然是从山上传下来的……也就是说……文玉在山上?!

能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当上上大王,李十八的脑袋瓜子里面可不是空空如也,何况之前他也念过书,深谙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不然也不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寨发展成整个关东州最大的山寨——不过李十八是不承认所谓“关东州”的。

所有鬼子取的名字,李十八都不承认。

其实这也不是李十八有多高的觉悟,只是他这辈子做土匪做得最崇拜就是张大帅了,而大帅给鬼子害死了,作为大帅的崇拜者,他哪里能对鬼子有什么好印象?何况,眼下这鬼子也确实没­干­什么好事儿,一想到那个什么慰安­妇­的事儿,他就想要拿着一把卡宾冲着鬼子狂扫。

但李十八是什么人啊。他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什么都让人看明白他就不是李十八!

“李队长。”­操­着生硬的中国话,一个一直跟在李十八身后的鬼子兵见他站到树后面开始解腰带,急忙跟了过去,“李队长?”

“啊,是小野啊,”李十八回过头去看他,“解手?”

“解……解手,对,解手。”这个叫小野的鬼子兵点了点头,也解开了裤腰带。

而另一边还有一个鬼子兵背着枪站着。

这俩都是被派来跟着李十八的,一个算得上是寸步不离,另一个大概得离开几丈远,就为了发现什么情况了好传信儿方便——如果李十八这边有什么情况,这个小野处理得了的便处理了,处理不了的,小野吼一嗓子,那几丈开外的那个鬼子就能马上把人召来,到时候李十八真是Сhā翅难飞。

早就知道鬼子这方面的手段,李十八也是不着急,站在那里开始吹哨,嘘嘘嘘的声音吹得小野脑袋仁直蹦蹦,可他还是越吹越欢实,吹得这叫一个开心快乐啊,就听着这边吹着哨,那边解手,闹得本不想解手只是凑热闹的小野那个小兄弟也开始滴滴答答了。

李十八见小野也真的开始解手了,心里暗笑,但面上不露声­色­,仍旧在吹口哨。其实东北这边的人都知道,晚上喝水喝多了再加上天冷,人就特别容易上厕所,而晚上当兵的吃的晚饭是馒头配­鸡­汤还有炖大白菜,热乎乎的喝着威力暖和不是,结果,那­鸡­汤就算再有油它也是水,再加上这半夜小北风一吹,不想上厕所的都是牛人。

但再牛,也架不住还有哨子声。小野就着了道了,站在那开始哆嗦。

一见小野打哆嗦,李十八就知道时候到了,回头去看那远处守着的鬼子——正因为俩人都解了裤子,觉得不咋舒服就别过脸了——而小野也抖落得舒服,趁着小野正爽的时候,一拐子下去,弄晕了这货。

“什么事情?”远处守着的人听到有声音,急忙转过脸。而李十八这个时候一手架着小野,一手拍着脑门,还哈哈大笑,扯着嗓子说:“没事儿,没事儿!他这冻的,把那玩意给冻疼了,正捂着呢!哈哈哈……没事儿!”他这么一说,那边守着的鬼子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打滚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手里的枪也扔了。

“喂,你过来帮帮忙!”李十八对他招手。那一边守着的鬼子兵想了想,也觉得事情实在是太有趣了,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走到李十八的臂展之内!

正是时机!

李十八一甩手,一支飞镖出手,直取那鬼子的哽嗓咽喉!

“噗”地一声,只有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闷呼呼的……那鬼子连喊都没来得及,就一命呜呼掉了。李十八回手把刺刀装到小野的枪头上,过去再把那支飞镖取走,至于别的,他还真不用管了。

搞定了看管他的两个鬼子兵,再说上山就容易得多了。从正面上山,若是不被阻拦的话,有点儿功夫底子的还是挺容易上去的,毕竟这部不是悬崖峭壁,而是个大陡坡。李十八提了口气,真是气沉丹田,把浑身上下的劲儿都拽到两条腿上,这才纵身一跳,上了树杈,在借着这树杈,脚下用力一点,借了一份力上了陡坡上的一个石砬子,再足尖点到石砬子上,又是借力,啪啪啪几步,这就上了半山腰。

到了半山腰,再次运气提气,又往上借力——一口气不断那就不能停,停下来就等于泄了气,那就上不了那么高了。而且这运气的功夫也不能胆怯,上到一半儿心里打怵,脚下一停就彻底泄气,那就没法上去了。所以李十八这一口气撑上个三四丈高,他也不敢松懈,脚下用劲儿,腰上也得用劲儿,这蹭蹭蹭地,用了一刻钟,就跳上了鬼不回。

要么说这赖和尚得有多憋屈呢——他自己从悬崖那边上山的话,也是容易,不用梯子也能用这轻功上山,速度还快,可因为有文玉在,他也没法这么跳,还得在下面顶着,怕文玉掉下来。而李十八要从悬崖上来,那就得费事儿了,绝对也不能这么快。

而文玉一直坐在正面山上,也担心李十八要是没看见他传信怎么办,而他觉得李十八就在那山下,他这么坐着,还是有点儿心理安慰的……就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低喝,然后就是噼里啪啦跳来跳去的声音,再等他回过神儿来——李十八就站在他面前了!

真不科学!

文玉吓得跳起来就往地洞里跑。

“秀才!是我!”李十八见文玉要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跟在他身后也跑起来看了。俩人在山顶上,一个跑一个追,看得兄弟们脸上一派淡定,连笑都没一个笑的。

也就赖和尚,傻乎乎的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还指着那一追一跑的俩人,喊:“抢亲啦,土匪抢亲啦!”

很好!赖、和、尚!文玉猛地停下,李十八也不知怎的就没刹住,噗地一声,整个人就摔到文玉身上,把这秀才一下子扑倒在地!不过好在李十八身手敏捷,正好一翻身,就自己当了­肉­垫。

☆、第五十九章 重聚

以为自己就要跟大地亲密接触了,结果这一翻身,倒是没跟地面接触,反而是趴在了李十八身上,文玉只觉得自己的脸轰地一下就像是着火了一样,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劲儿了。这么一个慌神儿的功夫,就注定了李十八会因此而觉得快活。就算李十八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但他也不是这方便的蠢货,眼见着趴在自己胸口的秀才脸­色­发红,眼睛发木,他要是再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真是白活了。

但李十八这回可没闹,只是很正经八百的拍了拍文玉的肩膀,让他起来。

文玉动了动嘴角,想说点儿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闷闷地爬起来,转身进了地洞。

“师兄,咋的了?”赖和尚还没回过味儿来,见嫂子走了,他抓了抓光溜溜的脑袋,上前去问师兄。

“没咋的,你去一边儿啃你的­鸡­ρi股去。”李十八瞪了他一眼,转身追着文玉往地洞里去。

进了地洞,文玉手里拿了几块石头在那里摆来摆去,李十八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你进来­干­啥?”文玉没看他,仍旧专注于那几块石头。

“你用啥给我传的消息?挺厉害的。”李十八没回答他,反而转移了话题。

“银元。”文玉看了他一眼,“我把银元锉下来的银粉用硫磺泡了几次,试验了一下。”银子遇到硫磺就会变­色­,而树叶也只有这地洞里有,所以文玉这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用上了,“没想到你不傻。”

最后这句话绝对是讽刺。李十八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你怎么不说这叫心有灵犀?”

“别,别闹腾了。”文玉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谁跟你心有灵犀?傻了吧你!”要说以前在学校里,跟他那些同学别说彼此闹什么“心有灵犀”,就算是要说抱在一起拱两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可不知道为啥,跟着这李十八就说这么一句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其实我就是想到你让赖和尚来回来去的跟小石头通信儿,拿了一大堆的火药什么的,我就多想了那么一点——一小点儿。”李十八看似得意,用眼睛紧紧盯着文玉,表情却十分耐人寻味。

文玉被他看得有些烦躁,不由得回身就踹了他一脚:“去跟你那些兄弟说说怎么收拾鬼子吧,别跟着我!”说着,蹲到一边去看温泉水流去了,这温泉水里可没什么鱼啊虫啊的,单凭那股子硫磺味儿就能让人脑门子疼——他记得未来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地洞的,上面盖了个山庄,通风良好。

但李十八哪儿是那么好轻易被说动的?他伸手揉了揉被踹的腿肚子,又跟了过去,问:“那你忽然这么出现,是不是得跟我说到底有啥想法?不然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不是聪明吗?”翻个白眼,文玉气哼哼地说,“还心有灵犀,你真心有灵犀就不用我说了不是?”

“那我不是瞎猜的么?”

“你再瞎猜试试?”

这人一旦遇到点儿什么事儿,脑子就不好使,脑子不好使了,那说话就是车轱辘话,绕着别人头疼。

这俩人就这么绕了半天,终于,李十八知道了到底咋回事儿,也觉得文玉这家伙确实是个有脑袋的——尽管他有时候真的不像是长脑子的样子,不过李十八也给他开脱了不少,毕竟未来的人跟现在的人他生活环境不一样,按照秀才说的,那未来连月亮都能上去了,又有几个人能过这眼下的苦日子?

“所以说,现在关门打狗,山下那一千多号鬼子,必死无疑。”大石头的话打断了李十八的思绪,“咱们现在还有这神物——多亏了秀才,能想到这么个办法!”大石头拍了拍身上的铁马甲,炫耀得跟什么似的。

“要我说,秀才的脑袋瓜子就是灵光!”小石头也呵呵笑着,“咱想过用铁板,但是根本不好使,没想到秀才想的招法真是高!”

确实,这玩意文玉没说用铁板挡着子弹,而是两块钢板里夹着一片碎瓷,再在碎外面包裹上棉花——自从他听说鬼子要招安他们,他就开始准备了,所以进了大石镇之后每天都让赖和尚出去,为的也是这个。而且不仅仅是小石头,还有赵老黑——不然也不能联系得那么快,说把他开除了赵老黑就能找到他人。

“那咱们这么办。”李十八闷了半天不吱声,终于,开口了,“咱们关门包饺子,外面要把鬼子封锁住并不容易,所以在外面一定得布置好——秀才,你能不能……”

“炸药,我炸死他们。”文玉指了指旁边一堆东西,都是兽皮包好的。

“好。炸药埋在大门口,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只是大门口。”文玉在雪地上勾了几笔,弄出了个草图来,“你看,这个地方是第一层,咱们在山上就能炸到他们,只要两个人手里拉着绳子,把树顶上装上炸弹,他们一过来就晃大叔,那就是满地开花。”这也算是借助了未来的抗日电影了,“然后,在门口,再埋上地雷,踩上就炸,一点儿不含糊的。”

“要是树上闹了,下面的人一定乱……”李十八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至于藤田健二,咱们最好把他逮住。”

“­干­嘛?逮住祭旗?”文玉调侃了一句,倒让李十八脸上十分认真了起来。

过了小半天,李十八才说:“赵老哥比咱们需要那藤田健二的脑袋。”

文玉没明白,但也没这时候问出来,不是他懂得怎么识大体什么的,而是他觉得问出来了就显得自己实在是太无知了——何况……别人都没问,他问……真是太不对劲儿了。也正因为这样,他心里也不太舒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言语也少了。

“咋了?”众人讨论完毕,就文玉一个人没声没响,李十八一见他闷不出声,忙又靠过去询问。

“没啥……”文玉叹了口气,他这住在这个时代一晃也半年多了,这个时候,也赶上放寒假了吧……从到这边来他就没什么机会来替自己想一想未来怎么办,还是说他再也回不去了?

“的了,就你?什么事儿没写脸上?”李十八呵呵一笑,伸手揽住文玉的肩膀,“你十八哥咋的。不好啊?还有啥事儿不能给我说的?”

“啥都不想跟你说。”文玉连看都没看他,“我去弄炸药。”

“那有啥好弄的,不就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嘛!”

“蠢不死你。”瞪了他一眼,文玉伸手拿起一根土雷管来,“火药最简单的就是黄火药跟黑火药,这两样按照比例跟顺序混合才能达到预期效果,这还不算别的添加进去的东西……”他又捡起另一个颜­色­的土雷管,“这个,就是放树上的,它炸开花的爆发力大,但是不能往上顶,就让它开花,外面包一圈乱石头,足能打得鬼子没处躲。再在下面埋这个黑管,往上顶再炸开花,就能炸得血­肉­横飞。”这不是他说大话,以前他小时候淘气,也拆过鞭炮就这么做过实验——后来被他爸揍了一顿,揍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再后来上了大学就对这玩意感兴趣,多看了几本书,也就弄懂了各种原理——真得说他小时候确实是命大,不然还不一定被炸成什么样呢。

李十八对这些个什么炸药啊是没天分了,但他愿意看文玉弄这些。

文玉把他身上带的那些炸药都弄到一起,又找来了一大堆石头之类的东西,开始教兄弟们弄那些

机关了——这一晚上,忙得要死。借着月光,又是爬树又是挖地洞的,文玉就在旁边把风。上树他能跩下来,挖地洞没两下他就抡不动铁锹了,也就是动动嘴动动眼睛还算行。

李十八一直跟在他身边。尽管文玉会很“贴心”地告诉他去休息,可他还是跟着,一直到那些炸药都安放好才算放心——一把揪住文玉个胳膊就往山顶上跑。后面那些兄弟彼此对视一眼,除了傻笑,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说得再白点儿,就是这山上的兄弟算是都知道秀才是未来大嫂了,可就文玉自己啥也不知道,也不知是这些土匪特别能瞒着,还是文玉自己太呆。

回到山顶,大家算是该­干­嘛就­干­嘛,也就李十八,非要蹭到文玉身边去,逗他说话。

折腾了半夜,此刻天都开始放亮了才躺下准备睡去,李十八又在耳边不断地叨叨,文玉真恨不得踹他一脚让他飞到南墙上去才算解气。

就在这边俩人这么折腾的时候,山脚下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第六十章 战场

枪声,就是开战的讯号。

李十八猛地爬起来,也没管洗没洗脸,揣着枪就往外跑,文玉呼啦一下抓了身边的那铁马甲扔到他身上。他反­射­­性­地伸手抓住了铁马甲,笑了笑,把它套在身上,外面再穿上一件大棉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那铁马甲实际上是一片一片的防弹板Сhā在全是口袋的马甲上,平时把防弹板撤出去还是件挺不错的羊皮马甲,只不过里面别有洞天。

呼啦一下子,地洞里就剩下文玉一个,一手拿着他的那件土制防弹背心,一手握着那把属于他的枪——这把枪原本只能装十发子弹,经过他改造了一番之后,外面加了个左手稳定的手把,也顺便加长了弹夹,子弹也装得多了……只是,这东西,对他来说用处并不大。文玉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能……也不敢下手就这么突突人,他不敢!

外面枪声阵阵,比鞭炮声要吓人得多,文玉就这么躲在地洞里,似是胆小害怕,实则心急如焚。

他怎么能不急。

关门包饺子虽然万无一失,但是藤田健二的人毕竟多,他们这加起来也不过百八十号,一个人顶十个鬼子这种事也从来都是说说而已,真正打起来,那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谁还真的能算计好什么输赢?

有的时候,什么事情算计得越好就越不放心,有的人还就真的有这个毛病。而且,染上这个毛病的人大都还是后天养出来的,比如文玉,他就是现在刚刚染上这个病。

听着外面枪声不断,他在地洞里呆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土匪不是正规军,天生的那股子脾气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要是……不顾一切地往上冲的话……越想越觉得害怕,心里也觉得紧得抽抽,不知道怎的,就冲了出去。

外面尘土飞扬,即使这是山上,也有种不见天日的错觉。

文玉端着枪,不知道自己是该冲到前面去打,还是在后面就这么看着……他想要冲过去,骨子里忽然有种名为热血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冲过去,冲过去!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叫喊——冲过去!

这时候,就听得山下往上冲锋的声音震耳欲聋,子弹根本就不是“啪啪啪”的在响,而是“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他甚至能听到有人中枪的惨叫!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游戏……中了枪,残废死人是正常……正常……文玉不断地这样劝告自己,可当他看见赵小狗胳膊上中了一枪被人踹到后面的时候,彻底的放弃了这样的劝告——这没有用!

“你躲一躲!下面子弹也不长眼的!”赵小狗一手捂着胳膊,对着文玉呲牙咧嘴,“那死鬼子这回学­精­了,还转往胳膊上拸,真要命!”

“你怎么样?”文玉过去,直接掐住了小狗子的胳膊根,“打着哪儿了?”

“没事儿,等找老师父给抹点儿药,马上就活蹦乱跳了!”赵小狗呵呵一笑,可他的疼得脸上­肉­都转筋的笑,看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好看——比哭都难看。

眼见着那血往外流,文玉只觉得头晕目眩——这跟上次弄死那个鬼子还不一样,那鬼子是害人的,弄死了虽然心里受不了,又是恶心又是害怕的,甚至也觉得自己挺吓人的……可没有眼前这么让他不能接受!这可是身边的朋友,朋友中枪……或许会失血过多……或者会……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忍受了!

他踉踉跄跄地往地洞里奔过去,再回来时,手里拽着一个破布包,打开来,里面一条子一条子的纱布……

“­干­啥?不用!”赵小狗还挣扎,可文玉恶狠狠地往他伤口上一按,就彻底老实了。

“这里头的子弹,必须取出来。”他一面叨叨着,一面生硬地给赵小狗包扎,那手上动作粗鲁不堪,差点没把赵小狗给疼死。

包扎好了胳膊,小狗子还要往上上,可他那胳膊受了伤,自然是不能再当神枪手了,毕竟差那么一点点也容易出错,但这边没有神枪手的话……小狗子很显然是要硬撑着试试,何况,他中枪了之后直接就躲在了石头砬子下面——鬼子也未必清楚他中了枪。

“你还上去­干­啥!?”文玉在后面拽了赵小狗一下,可赵小狗没理他,直接趴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端起了手里的枪——这赵小狗的枪跟别人的不一样,枪杆子长,上面带了个瞄准镜的,专门打得远,打得准。

“秀才!你怎么过来了?!”旁边鬼剃头一听见文玉的声音,还没等看见赵小狗呢,就吓了一跳,转身就对旁边的兄弟喊,“狗剩子,把秀才带回去!”

“瞎嚷嚷什么呢!”文玉刚才是犹豫了半天,也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可眼下自己算是凑过来了,还下去个屁!

“你出了事儿,老大非活吞了咱们不可!”鬼剃头大喊着,这子弹飞来飞去的声音也没能把他的大嗓门给压下去。

“关他什么事儿!?”文玉也回嚷,可是他声音真是不如人家鬼剃头的大,想来这帮土匪从来都是不好好说话的,只用喊,不用说,“李十八呢?!”

“带人去抓藤田健二去了!你要不就去后面垒石头!一推下去,跟下饺子似的!”鬼剃头又喊。

“下饺子个屁!”一缩头,一颗子弹就在他躲着的石头上弹了开——文玉心里忽悠一下,那石头渣子到处乱崩,把他头顶的钢盔都给崩得直响。

鬼剃头一见劝不了,也就只能好妥协:“你自己小心着点儿!刀枪无眼!”

“知道!”原地蹲了一会儿,文玉跟在小狗子身后,端着自己改良了的卡宾,眯起了那双有点儿远视的眼睛——这时候,就这眼睛才是好使的,他直扯嘴角,也不知道该瞄哪儿还是打哪儿,只看了穿着军服的就把枪口对了准——两只手握紧了枪把,握得紧紧的,紧到手心都出汗了,他才

腾出一根手指头来,勾住了扳机——“突突突突”!

三十几发子弹,呼啦一下,全没了!

耳边连惨叫都听不到了,文玉只能听见子弹突突突往外冲的声音,其他的,他什么都听不见!

“我­操­!”赵小狗瞪大了那双小眯眯眼,根本不相信眼前的情况——这一把卡宾,打的是什么啊?前面那露头的几个鬼子,全都躺下了?!

这秀才也太他娘的神了!

“我­操­!这谁啊?!”一边的鬼剃头一锤石头,转头看见的正是文玉端着卡宾全神贯注瞄准的样子,而赵小狗举起双手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指指了指文玉。

瞬间,就好像一切都寂静了一样,鬼剃头看文玉的眼神,就跟看大金疙瘩似的,赵小狗也一个劲儿地点头,似乎……所有人都在往这边瞅……

然而文玉没管这些,又换上了子弹,对准另一边儿几个鬼子一阵突突——他这回似乎听到了子弹打进身体里的那种声音,闷呼呼的,“噗嗤”一声,然后鲜血淋漓……瞬间,他有种特别爽快的感觉,脑子也开始发热了,总觉得这么打一点儿不过瘾!

“妈的!神枪手在这儿呢!”鬼剃头也不管别的了,急忙大喊,“刘土豆、狗剩子,你们俩跟着秀才,掩护他,他出事儿你们俩也不用活了!”

这句话一出口,一个端着机关枪的跟一个拿着三八大盖的俩汉子跑了过来——这机关枪是鬼子给的,三八大盖也是鬼子给的。

“小狗子,你知道哪儿埋伏——带着秀才去找埋伏地点!快去!”鬼剃头一把就把文玉揪到那俩

汉子那边,“让他们掩护你!”

文玉傻愣愣的,然后机械­性­地跟着小狗子开始来回来去地跑,就在各个地方蹲点儿,然后瞅着一个冷子给鬼子一阵突突,接着再跑,旁边的刘土豆跟狗剩子也不含糊,就在旁边守着,看见有神枪手埋伏就往那边开枪,而胳膊手上的赵小狗,也不白给,瞅着哪儿有神枪手冒头,就算打不死也要膈应鬼子一下。

这边打得兴起,文玉只知道开枪开枪再开枪,别的什么都忘了——若是有人此刻看他,就能发现这秀才的眼睛都是红的!

而此时,李十八也在跟鬼子打——他是正面战场,不得往后退半步,手里的枪是打仗,那每个人做什么,指挥得也是丝毫不乱——受伤了的就去垒石头,没受伤的都往上冲,绝不能让鬼子上来!

啪嗒一下,一架梯子搭了上来——“啪嗒”、“啪嗒”,那梯子一个接一个,那边搭,这边就往下推,可下面也有鬼子打枪掩护……上面也得掩护,双方于是胶着在了一起。

“怎么办?他们人多!”大石头推到历史把身边,问。

“让兄弟们砸石头!”砸石头,一来省弹药,二来也是正好毁梯子杀人。

这一声令下,山寨里的兄弟就开始往下砸石头,甚至还有人往下砸冰溜子的——那冰溜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大的足有碗口粗,下面又尖尖细细的,赶得上一把大锥子!只见那冰溜子往下一扔,带着一股寒气,嗖地一下,就往人群里扎,这鬼子懂得这个的可不算多,毕竟那边大部分地方还没东北的冬天这么吓人,结果……只听得“哇呀”一声,一个鬼子就给冰溜子串了个透心凉!

“真他妈的带劲儿!”李十八大笑着又用力扔了一根大冰溜子。

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鬼子人多。

“咋办?”小石头头上中了一枪,不过好在有钢盔,只是打了个坑,“大当家,咋整?”

要是赶上夏天了,这关起门来往下面扔火把,一烧一个准儿,可现在是冬天……李十八想了半天,脑子里过了无数土招法也不行,最后一拍大腿,让赖和尚带着两包炸药跟两捆鞭炮,飞身去侧面放鞭炮。

“­干­啥啊?”赖和尚还没弄懂。

“你先放鞭炮,然后再把这玩意,就这么的,拔了这个芯子,扔到鬼子堆里——记住,拔了就扔,不然你自己就被炸碎了!”李十八叮嘱他,“问那么多­干­啥,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别问,回来再给你讲!”

“哼,就当我傻!”赖和尚哼哼唧唧的,背着那四个包,飕飕几步,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眼睛猩红猩红的文玉还在打枪,他是不分啥好赖了,看见鬼子就举枪,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实际上,正常人摸枪,哪儿能那么准成?这文玉当时改枪的时候也学过打枪,那时候他的天分就超出常人,只不过他是没想到自己能真的这么来一遭是其一,而其二就是那时候他根本扛不住后坐力,所以大都稍微比准头偏了那么几厘米——可眼下不一样了,也是害怕出事儿,他自己也没少偷偷练手劲儿不说,再加上这生死关头,差那么一点儿也就等于个死,一下子,潜力算是都给激发出来了。

刚突突完左边山口的一帮鬼子,就文玉这边四个人就见赖和尚拎着俩包过来了——那赖和尚一伸手,拿出一根洋火来点着了那大捆鞭炮,等着响了两三分钟,忽然掏出

☆、第六十一章 木了

赖和尚蹿到树上,选了一个制高点,瞅着哪儿鬼子最多……手上在那炸药包上面的那根引线上绕了几圈,慢慢地……绕了两下,等他确定好了目标,左手狠狠拉下引线,右手用力一掷——炸药包打着旋飞了出去。

不过一瞬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天上就好像下起了红雨一般,稀里哗啦的,红的白的黄的,散得七零八落。

远远地,文玉只看见那一片血雾,红乎乎一片……别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里也血红血红的,就像是戴了个红­色­墨镜似的,除了红­色­,他看什么都是黑白的了……黑白的!

除了血­色­,就是黑白……除了黑白,只有血­色­!

文玉瞪着眼睛,端着枪,只要看见灰­色­的太阳图标就扫­射­,只盯着那圆乎乎的脑袋,手上扣动扳机,脸上毫无表情。

赖和尚跳下树,眼见着他这“嫂子”越发的厉害了,心里还挺高兴,拍了拍小狗子的肩膀,转身就跑去找李十八了。

然而赖和尚发傻,李十八可不傻,他一听赖和尚说的,就知道文玉是杀红了眼——第一次杀人也就算了,再来这么一次,熬过去了那就是真汉子,熬不过去……那人也毁了……

李十八心里害怕,可他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就这么跑过去把秀才搂在怀里——他必须站在最前面对付鬼子!

心里着急,手上也就发狠,李十八也不管脑袋ρi股的,端着枪就一顿扫­射­。

上面火力猛不说,两边架着机关的地方还有炸药伺候,藤田健二一时间果真慌了手脚,尤其是一听到还有炸药,炸死了几十个士兵,更让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没错,藤田健二浑身不对劲——他恐惧,非常的恐惧,那种甚至能穿透他心脏的恐惧感让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做些什么!藤田健二是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高级军官,他这一辈子最崇拜也是最信任的就是天皇陛下,为陛下而战是他的荣耀。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战争——不是!

藤田健二认为,他应该获得胜利;他更认为中国人应该敲锣打鼓迎接他,因为他是来带给这些无知的废物大东亚共荣的;他还认为,他­精­良的武器跟­精­确的指挥只能让所有意欲反抗的中国人命丧黄泉!

但现在……一下子几十个战士就这么失去了生命……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战争,就会有人死亡!

但藤田健二并不认为死亡的会是他的手下他的战士——为什么,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就能跟他作对?!

【中佐,快躲一下!】一个队长冲了过来,跑到藤田健二身边大声喊,【他们占尽了地利!他们不是人——他们有神龙的帮助!中佐——快躲一下!】

【愚蠢!】藤田健二大骂这个队长,【无论是神龙还是天神,只有天皇才是被庇护的对象——你这个蠢货!】他嘶吼着,给了这队长一个耳光,【守住,冲不上去就等着切腹吧!】

也许是这一声“切腹”真的很管用,也许是这一声“切腹”确实很可怕,鬼子兵瞬间又开始往山上冲了。

实际上,这句“切腹”,正是藤田健二害怕的……他怕自己失败,失败了之后,他只能切腹自尽……所以他必须胜利,必须胜利……而失败,却在眼前。

藤田健二不想切腹。

【中佐,不好啦!左边又发现了敌人——他们有……有炸弹!】又一个队长冲了过来,对着藤田健二大喊。

藤田健二被这一嗓子叫懵了。就在这时,又一阵噼里啪啦的枪炮声从左右两边传来——【是……是我们的部队——是我们的……】

【中佐,是敌人!】那个队长哭丧着脸,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你说……什么?】藤田健二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是敌人!是……敌人!】

【不……不可能……你听这枪声……】他伸手揪住了这个队长的胸襟,大声怒喝,【中国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枪!怎么可能——】猛地,他想到了什么,【李十八——李十八,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跟着他的两位战士……死了!】

【死……了?】藤田健二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他瞪着眼睛——那眼睛红彤彤的,充血已经充得怕人了,可这并不算什么,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死了?】他眼珠动了动,问,【那么……李十八呢?他人呢?】

【他失踪了……】

【失踪?失踪……】藤田健二大笑起来,笑得他眼泪都要留出来了……笑了很久,终于,在另一声爆炸声中,他拔出了腰间的军刀,大声喊,【冲——冲——冲——像箭矢一样冲锋——】

“嘿,这招法还挺有用!”赖和尚站在树顶上——他本来就一身的白,这时候趴在树上看着就像是一坨雪——用眼去瞧那些鬼子,只见他来回来去跑这几次,又是鞭炮又是炸弹的,却把鬼子真给吓住了不少,这一看就高兴,心里自然更是佩服他师兄了,只觉得他嫂子说的那句“跟着师兄有­肉­吃”这话确实太对了。

因为心里惦念着文玉,李十八也想速战速决,那赖和尚就没得空闲,一会儿蹿这边一会儿蹿那边——虽然跳来跳去的确实有点累人,可一见自己这事儿没白­干­,那活儿也没白做,赖和尚顿时有种成了英雄的感觉。

男人就怕当英雄,当上了那滋味可是没法说的美妙,美妙到让人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拯救世界了——赖和尚也是,就算当了那么多年和尚,他还是没法把自己从英雄情结里摘出去,这一溜遭的炸药扔着,可把他给美坏了。

那边李十八指挥众人打鬼子,却不下令让他们去跟鬼子拼刺刀——土匪真本事就在手上这一把刀跟那三招刀法上,可现在不让他们去砍人,倒叫好几个弟兄手底下痒痒。

“谁他妈的下去拼刀的,老子让他再也上不来!”李十八瞪了眼,又端起枪一阵突突。

实际上,这可不是李十八不想砍人,而是山上兄弟们数量实在跟鬼子不成比例,要是真下去拼刺刀,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儿呢。眼下在山上这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了,可比跳出去拼大刀要容易得多。

这边枪声又响。

藤田健二眼见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去,他恨得牙根痒痒,只想马上把山上夷为平地才算甘心。可是……眼下,他自己带来的这一千来号,已经折损了不少,再坚持下去的话……

【中佐,带人先撤吧!】旁边有人对他喊,【不要一直在这里耗着了,中佐,先撤退,再回来杀了这些支那猪!】

【不!我们还没有败!】藤田健二只摇头,握着军刀的手又紧了紧。

【我们不是败!是暂时撤退!中佐!】

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劝他撤退。

藤田健二保持着他举着军刀的姿势,两只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该切腹,他现在就该切腹自尽以谢天皇!

刀,在手里转了半圈,刀剑对准了小腹,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站得笔直,然后,大喊一声——“天皇陛下万岁”——膝盖一曲,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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